之时:
“每发火时先取干骡粪,搓揉成细末。再撕贴身衣上之布,卷成小条。###人顺风向,排列成两行而立,相去一二尺,头相交,衣相接,不使透风。一人居中,兢兢然括火柴,燃布条,然后开其当风一面,使微风吹入,以助火势。布条着火后,置地上,覆以骡粪细未。……”
身处绝境,人的本性表露无遗。陈渠珍先既不能约束兵士,后于绝境中遇一小队蒙古喇嘛,饷以酒食,许以赠粮,而人心无厌,兵士复密议袭杀之以夺其资粮,陈氏闻知其谋,惟空言劝谕而已。次晨兵士果暴起攻击,交火后陈部死伤六人,喇嘛死三人,四人逃去,“行李财物,既随骆驼飞去,即许赠糌粑二包亦口惠而实不至,至可痛心也”。陈云“痛心”,我不得不说他们“活该”啊。
所可歌可泣者,陈渠珍驻德摩时纳一藏族女子西原,陈氏原有妻子,娶西原未必非出于军旅无聊之心,而西原之勇敢高尚,如暗夜之灯,一路之生死与共,亦足锻造真情。获救后过西安,西原染天花,一病而逝。陈氏既葬西原,“入室,觉伊不见。室冷帏空,天胡不吊,厄我至此,又不禁仰天长号,泪尽声嘶也。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余书亦从此辍笔矣”。
此书重庆出版社曾于1982年标点出版。我读到的是西藏人民出版社1999年的版本,前有82年编者序,似乎是旧版的,但任乃强先生已于1989年去世,旧序中“八十六岁高龄的任乃强先生”云云,袭用之已不当,且失校的地方仍多,标点亦多可商,如再版,望能修正。读此书后一月,即道经那曲一带,曾动念往追这一行人的旧踪,左望羌塘,沙天雪地,山峦连绵,衰草掩道,道边秃鹫,凝立不动,遂栗缩而止。
。 想看书来
艽野尘梦,非关爱情
文/听夏
自来读史,每遇中国近现代史总是略过。盖除其中牵扯太多我所不喜之政军经纬外,更叹今日之修史人,其文笔往往差如政治课本,委实无法入眼。故YBY问我是否听说过陈渠珍其人,只愧答不知。及至YBY又道:此人曾有个书童,叫沈从文……闻之不由心惊。
遂于网上搜索,乃知陈渠珍亦出凤凰,生于光绪年间,自少随军,曾入同盟会,后经国民革命、抗战等役,功绩卓然,名声显赫。因曾统治湘西一带数十载,人称“湘西王”。然其生平事迹虽不胜枚举,惟后世褒贬不一。小女子自问不通典史,亦不敢妄下断言,只得在此就书论书罢。
《艽野尘梦》一书,所叙乃是宣统元年,陈渠珍奉赵尔丰命,随川军钟颖部进藏,复娶藏女西原。历经工布、波密等役,至武昌起义后,陈因兵变率百余部出逃。后取道青海,渡哈喇乌苏河,入绛通沙漠,过通天河,经柴达木盆淖地……历经七月茹毛饮血之生活,仅七人生还于西安。
而西原万里从君,竟终以病卒。
陈率余部抵兰州时乃1912年,此书却著于1936年其赋闲之机。时隔24年的追忆,读来仍激荡人心,宛在目前。为此书做注的藏学专家任乃强先生在弁言中谓:“余一夜读之竟。寝已鸡鸣,不觉其晏,但觉其人奇,事奇,文奇,既奇且实,实而复娓娓动人,一切为康藏诸游记最。尤以工布波密及绛通沙漠苦征力战之事实,为西陲难得史料。比之《鲁滨孙飘流记》则真切无虚;较以张骞班超等传,则翔实有致。”实非虚言。我亦因其感慨,或真需得如此岁月沉淀后,对过往人事之记忆,方能如大浪淘沙般,水落而石出。哪怕细节湮没,情理则昭然。而那些历时尚新的回忆,怕总是难逃身在此山中的障雾不明之处,无法见得真切了。
只是在网上所搜到不多的几篇关于此书的感想,竟皆大费笔墨赞叹陈渠珍与西原之爱情,委实令我难以苟同。陈渠珍后日能成为一代军阀,叱咤风云,料非专注儿女心事的多情种子。
且陈入藏前已有妻子,书中描写他初见西原时,亦只是赞其骑术精湛。“中一女子,年约十五六,貌虽中姿,而矫健敏捷,连拔五竿……”,后于席间初闻第巴提亲之语,亦当笑言。及晓其真,也只是“知不可拒,笑应之”。
虽成亲当日见西原,有“靓衣明眸,别饶风致。余亦甚爱之”之语,想来不过洞房花烛夜之平常欢喜,殊非爱情。至于为何最后西原离世时,陈竟会“抚尸号哭,几经皆绝”,后又有“入室,觉伊不见。室冷帏空,天胡不吊,厄我至此。又不禁仰天长号,泪尽声嘶也。余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余书亦从此辍笔矣。”其所为者,在我看来绝非男女之情,而在恩义二字。
复观《艽野尘梦》,盖以纪实之笔娓娓道来,虽只万余字,细品下却时有字字珠玑之叹。且其中所描绘之藏地风土人情,远比我所读过当代关于西藏的太多文字都更生动优美,引人入胜。随便摘录如下:自成都四日而至雅州,风景与内地同,自是以后,气象迎殊,山岭陡峻,鸟道羊肠,险同剑阁,而荒过之。沿途居民寥寥。师行于七月,时方盛暑。身着单服,犹汗流不止。过雅州,则凉似深秋,均着夹衣。愈西愈冷,须着西藏毪子衣矣。过大相、飞越诸岭,皆重峰叠嶂,高峻极天,俯视白云,盘旋足下。大相岭,相传为诸葛武侯所开凿,故名。经虎耳崖陡壁悬崖,危坡一线;俯视河水如带,清碧异常,波涛汹涌,骇目惊心。道宽不及三尺,壁如刀削。余所乘马,购自成都,良骥也,至是遍身汗流,鞭策不进。盖内地之马,至此亦不堪矣。行六日军泸定桥,为入藏必经之道,即大渡河下流也。夹岸居民六七百户,河宽七十余丈,下临洪流,其深百丈,奔腾澎湃,声震山谷。以指粗铁链七根,凌空架设;上覆薄板,人行其上,咸惴惴焉有戒心。
很难想象陈渠珍行伍出身,笔下却能如此行云流水,而其所描绘意象之宏大高远,同当代众多游记相比,二者境界高下立判。
据说沈从文当年在陈幕下任文书时,也曾感慨其“令人叹服的治军能力以及长官的自律:每天天不亮就起床,深夜还不睡觉,年近40也不讨姨太太,平时极好读书,以曾国藩、王守仁自许,看书与治事时间几乎各占一半。”而其后沈之所以走上文学道路,很大程度上也是受了这位文武双全的长官影响。
读罢《艽野尘梦》,对陈渠珍其人兴趣日盛,又忍不住想要把沈从文相关传记也找来再研究一遍……
昨天小浪告诉我图书馆的考试要推到7月,不禁又开始蠢蠢欲动,计划月底出行……
或者,就再去一次湘西,找片安静的所在,每日散散步读读书吧。
一个军阀与一个藏女的爱情故事
文 / 阿细
这样的一个下午,泡上一杯菊花茶,和我一起来听听这个老的故事吧。
遇到他那年,她十五六岁,明眸皓齿、艳若桃李。那天,与往日并不甚不同。天高、云淡,草原上遍是野花的清香,少女们长长的毡裙如斑斓的蝴蝶在风中翩翩起舞。
那天,她和一群天真烂漫的藏族少女一起为客人表演马上拔竿。鞭策疾驰、裙袂飘飞,在马经过立竿的时候俯身,轻盈敏捷的身姿让众人大声叫好,她一气拉拔五竿,精湛的马术让他瞠目结舌,更让他惊呆的是她灿烂的笑脸。远远地,她望着他笑,身上的银饰在阳光下明亮着她的笑容。瞬间,这个叫西原的藏族女子便深深嵌入了他的灵魂,至此一辈子也不曾离开过。
遇到她那年,他二十余岁,英武挺拔,是清朝驻藏的一名管带。受邀去贡觉的营官加瓜彭错府上饮酒。那天,与往日并不甚不同。依旧是好喝的青稞酒,依旧有大方的藏族少女在草地上跳着锅庄舞。远处有人在表演骑术,尘扬草飞、喝声不断。初以为是壮汉所为,等马立身前才知是一群美丽的少女。他诧异地凝望着那个连拔五竿的少女,憨直的模样让她忍俊不禁,从没有男子以这样的神态打量她。那一刻,少女的心在扑扑地乱跳着。而彼时,她并不知自己的命运已经和这个叫陈渠珍的汉族军人紧紧系在一起,一直到她生命的终结。
他迎娶了她。
他率兵进攻波密,她骑马随征,战场救他性命。武昌起义后,援藏清军哗变,他写纸条与她,期望和他一起东归,并相约在德摩山下相见。这一次,他经历了生命中最漫长最痛苦的等待。高原悲鸣的寒风中,她如约而至,金子一样的笑容照亮着他,温暖着他。他率领官兵百余人逃出,她亦跟在其后,怀里揣的是母亲在她临行前留给她作纪念的珊瑚,而脸上是尚未擦干的泪痕。寒风中,他们策马狂奔,发辫在风中散乱飞舞,如几近暗涌的命运。
被向导喇叭误导入草原。人马在一天一天地减少,浩瀚的大漠让人绝望,更加残酷地是食粮殚尽,昨日冻死的兄弟,成为今日烹煮的口粮。而她的身体也日渐虚弱,脸色苍白如枯萎的野花。但她依然爱笑,她的笑,是寒夜中淡亮的火光,微弱,但给他以希望。怀中,藏着一小片干肉,是她为他节省的。她说自己耐得住饿,而他要指挥队伍,不可一日不食。况且,她万里从君,他若无,她还能活下去么?
他的士兵心性大变,欲杀她带来的藏族少年取食,被她坚毅冷酷地阻挡。俯身拿枪,他亦尾随,天明时分,猎来野狼抛于雪上。
七个月后,他们抵达丹噶尔厅,始前的百余人只剩下7个。寻客栈住下,揽铜镜自照,她号啕大哭,声音极其惨烈悲鸣,曾经明艳如花的她,已凌裂为惨不忍睹的模样。
在西安。他们借居于友人的空宅中,一面写信要家里汇钱以便回湘西一边快乐相伴居家过日。生活虽拮据但安定,而这也该是他一生中关于她的最后的一点美好回忆。她穿上了汉族女子的衣服,神情羞涩安详。他每日出门谋事,她送他至偏门,然后在家中静静等待。如同沱江边吊角楼上临江远眺的妇人,期待着男人的归来。
变卖了随身携带的一切贵重物品,包括她的珊瑚和他作战用的望远镜,而因战事原因汇款一直未见踪影。一日夜归,见她面颊通红。问,原来他走之后,她便开始浑身发热,头痛难忍。她一连烧了几日,大病,卧床不起。请医生来看,误诊为寒毒。旅途劳顿加上从小在 洁净高原长大的她,刚吃了一服药就现出了天花。
命运是个巨大的圆圈,他们茫然站立其中,不知所措。
终于一天,她眶中噙着泪对他说自己梦见母亲喂糖水给自己喝,按照西藏的风俗,梦见这一情景,必死无疑。夜里,朦胧中他被唤醒,听见她泣声道:西原万里从君,相期终始,不图病入膏肓,中道永诀。然君幸获济,我死亦瞑目矣。今家书旦晚可至,愿君归途珍重。
说罢,瞑然长逝。
抱住她依旧温热的身体,巨大的悲痛让他几欲昏厥。万里跟随,一路相依为命,而他,连给她殓葬的钱都没有。心如刀绞,号啕大哭。
在友人的帮助下,他将她安葬在西安城外的雁塔寺。在墓前站到夜深,回到居处,室冷帏空,天胡不吊,泪尽声嘶,禁不住又仰天长号。
书到此戛然而止。因为他“述至此,肝肠寸断矣。余书亦从此辍笔矣。”
而时至今日,读来犹可触当时他肝肠寸断的痛。
后他返湘,成为湘西最高统领,但从此不近女色。1952年,他逝于长沙。彼时,她已在雁塔寺外沉睡四十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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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艽野尘梦》·导 言
《艽野尘梦》是民国时期的一部奇书。此书写于1936年,书中所记为清末民初藏地之事,1940…1942年曾在《康导月刊》连载。著名藏学家任乃强先生读后说:“但觉其人奇、事奇、文奇,既奇且实,实而复娓娓动人,一切为康藏诸游记最。”
《艽野尘梦》的作者是民国一代“湘西王”陈渠珍。晚近中国,湘西凤凰人才辈出,早年有出任中华民国内阁总理的熊希龄,后来又有作家沈从文、画家黄永玉,中间就有这个“湘西王”陈渠珍。
陈渠珍(1882—1952),号玉鍪,祖籍湖南麻阳,后迁入凤凰。16岁入沅水校经堂读书,1906年毕业于湖南武备学堂,任职于湖南新军。曾加入同盟会。次年秋,赴武昌投奔湖广总督赵尔巽,被转荐到成都川边大臣赵尔丰处,任新军六十五标队官(相当于连长),驻防藏蜀要冲百丈驿。其时,俄国、英国势力觊觎西藏,外患入侵,西藏局势动荡不安。宣统元年(1909)7月,陈渠珍所属部队奉命援藏。陈渠珍因素有胆略被任命为援藏军一标三营管带(相当于营长),参加恩达、江达、工布等平叛战役,后又远征波密叛匪,屡建大功。驻藏期间,他同当地藏民、官员和喇嘛来往密切,还与藏族少女西原结婚。
1911年10月,武昌起义的消息传到西藏,进藏川军中的哥老会组织积极响应,并杀死统帅罗长裿。乱军欲拥戴陈渠珍为首领,而陈渠珍出于多方面的考虑,决定弃职东归。他偕湖南同乡士兵及亲信共115人,取道青海回中原,途中误入羌塘大草原,路途辗转,断粮数月,茹毛饮雪,仅剩7人生还于兰州。陈渠珍遣散部众,与藏女西原抵西安,其时家书未至,穷困不堪,仅赖救济度日。不久,西原不幸染天花病逝。24年后,陈渠珍追忆这段经历,写成《艽野尘梦》一书。1950年陈渠珍受邀参加全国政治协商会议扩大会议,谒见了毛泽东、周恩来,并与旧交贺龙元帅见面,还亲手将其所著《艽野尘梦》一册相赠。那时正好解放军进藏,贺龙便将此书转赠给十八军首长以资参考。
陈渠珍自藏返湘时,已是民国二年(1913年),旋即出任湘西镇守使署中校参谋。民国七年,陈渠珍任湘西镇守使田应诏组织的护法军第一路军参谋长兼第一梯团长,旋代理第一路军司令。由此开始其经营“湘西”三十多年的“湘西王”生涯。后成为著名作家的沈从文当时正在陈渠珍身边当书记,他回忆陈渠珍:“平时极爱读书,以曾国藩、王守仁自许,看书与治事时间几乎各占一半。在他的军部会议室里,放置了五个大楠木橱柜,柜里藏有百来幅自宋及明清绘画,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