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拢说句悄悄话,话不逗头各走各。”
阿匹玛听了,喜不自禁,拔腿就往溪水中蹦跳过去。阿丹迎上前。两人缓步而遇,含情脉脉,同时将身旁的野花摘下一枝,插在对方的头帕上。
阿匹玛掀开披毡,把阿丹裹护在里面,两人相依相偎,正要往树林深处走去。突然,一个声音叫唤道——
“二姐!大哥!阿爹叫你们赶快回去,家里面出了急事!”
不知什么时候,小老五杞光辉汗涔涔地来到了他们对歌的溪水旁。
第三章 自卫除害
第三章 自卫除害
9.乡寇
傍晚,张家坪子的乡公所里。
一帮狐群狗党正在大啃大嚼,猜拳行令。
“请就来呀,七巧妹啊,九子莲啊,宝一对!……干、干、干爹,该你喝!”刘黑醉醺醺地指着张天福。
“哈哈哈,好,喝——”张天福一仰脖把碗里的酒喝干,随手撕了一块鸡腿往嘴里塞,“人生在世,吃喝玩乐,呃——皇帝老倌也没有咱们这般快活。”
团丁甲谄笑着说:“跟大爷这些年,什么福都享遍了,没说的。要吃有吃,要喝有喝,要找女人睡觉,抓来就成。是不是啊,伙计?”
团丁乙:“没错!咱们跟着大爷,打冤家、抗官府,管他彝人汉人,谁敢跟大爷作对,就烧他的老窝,砍他的脑壳。就是县太爷,也得在咱大爷面前低三下四,当龟孙子。”
张天寿:“咳,这叫乱世出英雄。现在大哥在盐井这块地盘上,坐第一把交椅,就是梁山泊的宋江。”
张天福:“哎,什么宋江宋海的,还不都是逼出来的嘛——嗯,阿黑,你怎么不说话?”
团丁甲:“他在想女人,一天不打野,心里直痒痒。”
刘黑圆瞪双眼,欲怒又止。端起酒,一饮而尽。
“阿黑,有什么事,尽管跟我说。看中谁了,嗯?”
“我——阿……”
“咳,这不容易嘛。这几天正过杨梅节,各地的姑娘小伙聚在一起。你领几个弟兄去转转,谁合你的意,把她弄来不就行了嘛。”
刘黑摇头:“不,干爹,阿,阿依秀,你就赏给我吧!”
“阿依秀?”张天福有一丝不快,却又开怀大笑,“哈哈,告诉你吧,这只嫩鸡不香。前两天我去试过,又骂又踢又咬的,简直没法拢她的身。行,赏给你去!别让她把你的东西给废掉啰!哈哈哈——”
众人跟着疯笑一通。
张天寿没笑。“大哥,这样做行吗?杞光彩还关在牢里;再说,杞映光那老东西可不是好惹的呐。”
刘黑:“怕他个球!老子这就去把那小子宰了!”
“慢——兄弟不必多虑,我这里有尚方宝剑。”张天福神秘兮兮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纸,给张天寿看。
上面写着罗敬斋的手令:立即就地处决通匪首犯杞光彩。
张天寿左看右看,眉毛皱做一团:“大哥,这是罗敬斋的借刀杀人之计。咱们还是把犯人给他送去,让他发落。……”
“杀了杞光彩,他爹会敢怎么样?谁叫他儿子通匪!不服气?嗯,抱个石头冲天去,砸狗日的罗敬斋!咱们就等着看热闹吧!”
刘黑迫不及待:“干爹,什么时候动手?”
“今夜三更。天寿,你领两个弟兄去办,麻利些!”
“行,小菜一碟,”张天寿端起酒杯,“来来来,喝酒喝酒——咦,这壶里空了……”
“来啰来啰!”一位叫麦婼的彝族中年妇女,似在注意他们的谈话。她略一愣怔,急忙抱着酒坛子出来。
10。解救
子夜。
乡公所里做拘牢的一个不太深的石洞里,阴暗潮湿。洞顶的一处岩缝里渗出滴滴水珠,下面有一只破瓦罐接着。地上散丢着一些乱草。草上斜躺着七八个囚犯。
一名中年男子倚岩坐着。他头发蓬乱,面容枯槁,衣服上沾满了斑斑血痕。
躺在他旁边的一位老汉睁开眼睛,痛苦地说:“大侄,我实在熬不下去了。你跟张天福说一声,就把那两亩水田卖给他吧。”
“卖了养命田,你们一家大小怎么活?”
“再说吧。帮工,要饭。唉,三个苦命的孩子……。”
“这种世道,真的没法活下去了,”一位后生愤愤地说,“他们抓我的壮丁,说要送去外省打仗。去就去!打死了就算了,要是捡得这条命回来——哼,我要找他狗日的算账!……呃,你不是后山的李保长吗,怎么也被关进来了?”
中年男子苦笑着说:“交不清税款呗。这年头,谁愿意当保甲长?上面层层摊派,什么壮丁款,救国捐,羊毛税,屠宰税,草皮租,香火钱,保安费,慰劳剿匪官兵费……比牛毛还多!乡亲们吃不上口,穿不上身,到哪里去弄那么多的钱来交?——这不,就把我抓来了。”
杞光彩从昏迷中苏醒过来,呻吟着:“水——”
中年男子起身,将罐里的水倒在一个碗里,端到他的面前,揽起他的头,一口一口喂他喝。
杞光彩睁开了眼:“这……什么地方?”
“兄弟,别动。这里是张天福的私牢。你进来的时候,被他们打的快要断气了,整整三天都没有清醒过呢。”
“阿,阿依 ……秀——”杞光彩呼唤着,又昏迷过去了。
中年男子木然地坐着,望着门缝外的月光。
残月。大院。狱卒巡夜的单调的脚步声。
院墙门外,一溜黑影闪身而过。在最后望风的,是麦婼。
不远处亮起了火光。一会儿,传来了淫邪的小曲声:“一更里呀一柱香,小哥偷进妹绣房,你妈问是因何事,你说那是风吹门扣响丁当。二更里呀二柱香,小哥睡上妹喜床——”
张天寿踩着醉步,哼着小调,带着两个团丁来了。团丁们擎着火把,手里握着鬼头刀。
敲门。狱卒领他们来到牢房前,掏出钥匙,开了锁。
张天寿朝洞里扫了一眼:“拖出来!”
两个团丁进到牢里去拖杞光彩。
张天寿忽然感到身后有些异样,一侧头,两把寒光闪闪的大刀架在他的脖子上。
杞光汉、阿匹玛愤怒的面孔。旁边冒出两个大汉,把他和狱卒拽到一边。
两个团丁架着杞光彩,刚刚走出牢门,就被人控制住,用绳索绑了起来,堵上了嘴。
麦婼领着两个小伙子背起杞光彩就走。出了院门,很快掩入夜幕中。
杞光汉对着石牢里的人叫道:“兄弟们,出来逃命去吧!”
囚犯们纷纷逃出牢房,四散而去。
中年男子一抱拳:“我叫李玉科,后会有期!”
杞光汉的刀刃顶在张天寿的脖颈上:
“说,张天福在哪儿?”
“在——今晚上他回家里过夜。”
“阿依秀关在什么地方?”
“赏……赏给阿黑领去睡觉了。”
“刘黑呢?”
“住在大哥——啊,不不,住在张天福家的厢房里。”
“走,带路喊门!不老实,宰了你!”
11。除害
张天寿在前面打着灯笼。五个人跟着他,来到张天福家的大门前。
杞光汉逼住张天寿:“叫门!”
张天寿犹豫了一下,只得敲门,边喊道:“大哥,开门。”
“谁?”
“我,张天寿。”
“有什么事嘛,深更半夜的。”
杞光汉匕首一亮。张天寿答:“快开吧。我有急事,要找大哥禀报。”
一会儿,院里亮起了灯,脚步声走近。
门一开,开门的人即被撂倒。四个黑影飞快地窜进院内,分成两路:两个直扑正房,两人踹开厢房的门。杞光汉叉腿立刀,把守住大门口。
厢房里,赤条条的刘黑一个跟斗从地铺上跳起来,想去拿枪,不料却被坐在墙角的阿依秀伸脚绊倒。
两把刀逼住刘黑。
与此同时,张天福从床上惊起,刚要伸手去摘挂在床头的枪,就被手疾眼快的阿匹玛砍了一刀。张天福握住受伤的手,呀呀怪叫,左冲右突,与二人搏斗。
厢房里,两把刀同时砍下。刘黑就地一滚躲过,趁势窜起,怪叫一声,撞倒了一人,想要夺门而出。
杞光汉飞舞着刀,刘黑出不去。
三个人合力围住他厮杀起来。
蹲在门里角的张天寿趁乱偷偷溜了出去。
厢房里,张天福凭借几分武功,挥舞着独臂,架住阿匹玛的刀,飞腿踢倒另一人,冲出屋来。
阿黑见状,与他合二而一。
五人围住他们砍杀,难解难分。
厢房内,*着身子的阿依秀,在火塘里的柴疙瘩上,磨烧着捆在她手腕上的绳索。
刘黑奋力击倒一个对手,夺下刀,越战越勇。
阿依秀的绳索断了。她艰难地站起身来,掀开枕头,露出一把驳壳枪。她把枪拿在手中,这里扳扳,那里弄弄,不会使,一生气,丢在火塘中。环视屋内,墙角还靠着一杆火药枪。
赤手空拳的张天福,头上冒汗,气喘如牛,渐渐招架不住了。
刘黑拼命地挡住对手,大叫一声:“干爹,上墙!”
张天福纵身跳上一个柴垛,刚要爬上墙头,独臂难撑,又滑落下来。
再经折腾,张天福终于爬上了墙头。
“砰”惊天一声枪响,张天福后背中弹,滚倒在地。
阿依秀举着枪。枪口上还冒着烟。
刘黑见势不妙,纵声跳上柴垛,一跃攀上了墙头。
“砰!”又一枪,击中刘黑手臂。刘黑忍住巨痛,翻墙而逃。
四周响起了狗吠声,呐喊声,亮起了火光。
杞光汉踢了张天福的尸体一脚,“点火!”
张家大院熊熊燃烧起来。
火光中,杞光汉和他的伙伴们背起受伤的弟兄,搀着阿依秀,迅速撤离。
12.困兽
盐井县政府。杨国兴急匆匆走进罗敬斋的办公室。
杨:“罗县长真是神机妙算。张天福果然被杞映光收拾了,除了一个心腹大患。”
罗:“这就叫做鹬蚌相争,分而治之。姓杞的不动手,我们对张天福这个土皇帝还‘猫抓糍粑下不了爪’呢。”
杨:“那——下一步呢?对杞映光……”
“杞映光父子受赤匪的毒害太深,竟敢帮助赤匪逃遁,公然杀害一乡之长,这是必须严惩不贷的!”罗敬斋停顿了一下,放缓了语气,“不过,他在彝人中的影响太大,必须谨慎行事。如果他能为我所用,可以暂时不必惊动他。假如他执迷不悟,目无国法,继续抗粮抗税,那就伺机消灭之!”
赵秘书进屋:“县座,张天福的堂弟张天寿求见,带来了一些山货。”
“几个人?”
“三个。张天寿,刘黑,还有一个赶马的。”
“他们想来干什么?”
“他们说,乡长被人杀了,请求县上派兵去清剿。”
“嗯,刘黑还活着……,”罗敬斋意味深长地说,“养虎必遗患。你俩设法安排一下,把他留下来疗伤。”
杨、赵对视,点头。
“至于兵嘛,是要派去的。剿,或是不剿,要看杞映光的态度,相机行事。”
几天后,县政府前面的操场上。
县保安团第一中队的约30名士兵,全副武装,集合队伍。
中队长布浩昌年青英武,骑在马上。他巡视了一周,然后下令出发。
队伍开出操场,顺街北行。张天寿也骑着一匹马,跟随在队伍后边。
杨国兴、赵秘书、刘黑等人来送行。
赵秘书挽住刘黑的手臂:“你尽管放心,这次进剿,一定能够消灭杞映光。你就安安逸逸的在这里养伤。晚上我陪你喝酒,看戏,吹大烟。你要有精神,还可以去逛逛窑子,逍遥逍遥,过几天神仙日子。嘿嘿……”
当夜,县城街市。
街人行人稀少,神色萎顿。几家杂货店铺半掩半虚,透出昏黄的灯光。
只有一处地段上,一家酒馆和它对面的妓院还有几分热闹:大红灯笼高挂,伙计、老鸨在门前招揽顾客。房内人声喧哗,女人尖叫,划拳碰盏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赵秘书陪着刘黑,一路逛来,进了酒馆。
“来;阿黑兄弟;我先敬你一杯;为你光荣挂彩表示慰问,今晚喝个痛快,一醉方休。”
左杯右碗,刘黑一声不吭,也不推辞,只管灌下。
赵秘书离座,召来了两个漂亮女人,一左一右,搂着刘黑的脖颈轮番敬酒。
“不……不…… 喝不了啦。”刘黑醉意朦胧,把两个女人揽在怀里,动手动脚。
“别忙嘛,大哥。等酒喝够了,我们又陪你玩嘛。来,再敬你一碗。”
“好,我 ……我喝。”
另一个娇滴滴的又接着来:“我也敬你一碗。”
“不…… 不行了……不——”
“哟,倮倮见酒,打死不走嘛。你看不起我,我们可要走啦——”
“呃——别,别走……我喝,喝——”
赵秘书阴笑着。
刘黑烂醉如泥,从板凳上滑落下来,瘫在地上。
赵秘书上前,提起阿黑的头发,打了他两个耳光,毫无反应。
一挥手,女郎退出。
从酒馆外进来几个兵,取出绳索,把刘黑捆绑起来,然后抱头提脚,弄出店外。
当夜。县政府关押重犯的死囚牢,一间狭窄阴暗的囚室。
刘黑躺在地上,慢慢醒来,睁开了眼睛。
牢门紧闭着。周围一片黑暗,只有一个巴掌大的小洞透进灰白的月光。
门外发出单调的脚步声。
绳索已经解除。刘黑挣扎着想爬起来。肩上的伤口一疼,他又躺倒在地。
长伸四肢喘息一阵,他终于站了起来。踉踉跄跄来到牢门处,挥开拳头乱捶一通。
外面传来斥骂声:“干什么!找死哪!”
“我要出去!”刘黑声嘶声竭地吼道。
“出去?哼,说得轻巧,拈根灯草。留一颗脑袋在头上,就算不错了。”
“我是刘黑,快放我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