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夏琰是炎草?
半晌后,夏瑜勉强得出一个结论。若说在凡界观了场戏就把他折磨成这样……夏瑜自己是不信的。
要说可惜,也不过是一年都无法见到夏琰。他习惯了夏琰对他撒娇的场景,加之多年相伴,感情已是身后。
好在有那滴心尖血作引,无论夏琰在哪里,他总会知晓。
抱着这样的心思,夏瑜将自己浸入玄冰内的千年寒潭,屏去声息。
寒潭上空,不知何时已聚起厚重的墨色云层。云层翻滚,阴风怒号,电闪雷鸣。
长洛城。
夏瑜走后,夏琰仅在修炼洞天之内待了月余,便下了山。他说不出那是种怎样的感觉,像是整个人都空了一块,修炼吐纳提不起劲也就算了,连和灵兽嬉戏都十分无趣。
起初的茫然过后,夏琰下意识的想起了主人的话。
等他回来。
……可到底要等多久!
主人说他此次外出用时甚长,夏琰想了许久都没想明白那到底是多长时间。他只知道自己日夜相对的人离开自己,归期未定。
从茫然到委屈不过用了数日功夫。下山后,他日日游于长洛城,后来干脆在城中租了个小小院子,每日去看看城中景象,最好能听一耳朵远方的消息。
却始终不敢离去太远,唯恐主人回来时找不到自己。
到底是什么事,能让主人和他分开?
幼时曾去买过五灵丹的铺子掌柜还是那人,见夏琰日日闲晃,终于忍不住把人叫到店里,问:“你家主人呢?”
夏琰答:“外出办事了。”
在那掌柜看来,主人与灵宠分开也是极正常的事情,稀奇就在数十年来他从未见过这对主宠分离。按说这也不干他的事,不过……
掌柜的清了下嗓子,正要开口,恰好听到一旁的买丹之人道:“闻说北方那异象上次出现,还是五十八年前的即墨城。”
夏琰一怔,瞳孔蓦地缩小。
五十八年前的即墨城,不就是他与主人初次相见的地方?
掌柜的对夏琰说了句稍等,便上前与那买丹之人结账,期间又寒暄数句,话题自是不离北方的异象。夏琰站在一边,自是一字不漏的听了去。
最后,他阖上眼睛。
错不了,此次开始的时间就是主人离去的时间。纵是巧合,他也想去看看究竟发生了什么。
怀着这样的心思,夏琰第一次独自离开长洛。他身上有夏瑜留下的储物袋,其中灵石足够他日常花销。月余的城中生活也让他稍看了些人情险恶,深知财不外露的道理,盘算了番后打算自行前去。
御剑之术他已学会七成,唯一可惜的就是还未有上好飞剑作陪,速度自然说不上快。
但这并不是最困扰的事。
一路向北,周身的温度也渐渐降了下去,适于炎草扎根的土壤太过稀少,炎气稀疏。夏琰清楚的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快速衰弱下去,此时的修为还不够让他与修仙者一样的自由行走于修仙界。
这里都这么冷,再以北的地方呢?
炎草将根茎自扎根了一夜的土壤中抽出,再次上路。
好在这一路虽然艰难,总算没有惹上是非。
夏琰控制着自己行路的时间,天气太冷,无法上路的时候,他往往会寻一处地方修炼。毕竟是炎草,夏琰很快就习得将自身炎气化作保护罩,环绕于体外的法子。
不知不觉,他已在路上度过小半年时光。
独自处事的经历,让夏琰学会了太多事情。他面上的稚气渐渐褪去,换作与少年外貌全然不同的老成持重。
偶尔,他也会想,主人确实将自己护的太好太好。
让夏琰始料未及的是,自己都那么小心了,却还是惹上麻烦。
……该说是麻烦惹上他。
离传说中的至北之处还有大段路程,夏琰却已因为身体缘故,不得不将行程改作修炼一日、赶路一日。
这几个月里,他也习惯了在仙城中夜宿。城中客栈里多得是往来人流,要上间普通的房子,吃着寻常修仙者的食物,再用主人给的法宝隐藏起自身炎草的气息——这样的人太多太多,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他。
可在某天晚上,夏琰莫名难以入眠。空气里漂浮着奇异的气味,说不上难闻,却还是让他心下不适。
很快,夏琰就发觉,那点不适是因为什么。
□□静了。
他居然听不到任何修仙者的声音。
想通此节,夏琰一凛,身体已经在意识之前做出反应。指尖掐了个仙诀,他的身影便在空气中消散。
夏琰有些迟疑,自己这是碰上有人要劫财?却不知道那异味究竟飘散了多远,来的又是什么人,竟然这么有恃无恐。
他的神识划过窗外街边的一株小草。
有笛声突兀响起,再往后,整条街上的人都动了起来。
夏琰划作原形,扎根在街边,看着许许多多人,眼神空洞的往笛声响起的方向走去。
他遍体生寒,只等天亮,便迫不及待的往北而去。
夏琰想起这一路上听到的传言。北有魔修,以修仙者骨血为食。噬其血肉,炼化修为。
这样的魔修并不常出现。可只要一现身,就有一城的修仙者要成为魔修的食物。
只是没等他走出多远,就有人从身后追上。来者是面容俏丽的女子,眉间有朱砂点缀,十指指尖皆点了鲜红蔻丹,艳丽非常。
对方细细打量着他,咯咯娇笑:“我说怎么有人身上沾了暗香,还能跑……原来不是人,倒是棵草。”
修为相差太多,夏琰被完全压制,连张口说话都无法。
千里之外,寒潭之中。
夏瑜蓦地睁开眼。
女子似乎是苦恼,看着自己莹润的指尖,语气里带出几分委屈:“可是我又没办法吃草,你说怎么办?难道就白白浪费了暗香?”
接着,她一合掌:“我想到啦!就把你抓去,炼作傀儡!”
口中说着阴毒的话,女子面上仍是笑嘻嘻的神色。她一挑眉毛,眨眼间已来到夏琰身侧,伸手往夏琰心口抓去——
“住手!”
空气骤然波动!
魔修一惊,满目难以置信。
夏琰已惊喜的呼出声:“主人?!”
夏瑜撇他一眼,便转过头,看着眼前的魔修。只一眼,便让魔修有种被扼住咽喉的感觉。
受制于人并不好受,对持越久,魔修越感到惊慌失措。她已经很久没有遇见过像这样的对手,甚至不动用一件法宝,就将她压制至此。
魔修想逃,但先前的对持已耗费了她太多精力。
再看看眼前那个瞬间出现的男人,对方犹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
魔修别无他法,开口求饶。先前所做种种,在她看来不过源于大道无情,实力不如人便理应做好被屠戮的准备。却没想有朝一日,被屠戮的人成了自己。
夏瑜看着眼前口吐谄媚的女人,着实没什么耐心和她干耗。没了寒潭压制,身上仿佛火燎的感觉很快冒出,旁边还有一个本性属火的夏琰……
他面色淡淡的,一言不发,下了杀手。
魔修留在这世上也不过继续害人。看这女人身上萦绕着的散不尽的血气,就知道已有多少人死在她手下。
此刻被杀,不算冤枉她。
女子见夏瑜如此,心底怨毒非常。太多话溢在喉头,可那男人连讨饶的话都不耐烦听,其余的更是徒然。
可她确是不甘心的。
消散于天地之前,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一滴染尽魔气的血珠,掷向夏琰。
夏琰躲闪不及,夏瑜也没料到那女子还余了这么一份力气。等两人反应过来,那滴血珠已粘上夏琰的眼睛。
浓郁的魔气,往往能融尽修仙者的五脏六腑。不过修仙者往往都有护体真气,再不济,也有灵药做补。
怕的,是被引出心魔。
夏瑜很快就帮夏琰清干净染上的魔气,再看看数月不见得炎草,似乎长大了些,身量却还仍是那么高。
他也没有心思细观。
先前凝神做事,那股炙热难耐的感觉还勉强能忍。现在放松下来,便难受的几欲按倒眼前少年容貌的炎草,行敦伦之事。
偏偏炎草还毫无所觉的对他撒娇,将头埋在他的肩上,续续说着一别数月的思念之情。
夏瑜倒是不担心炎草生出心魔,毕竟生长环境过于单纯,平日里除了自己外连人都不太见的。
不过转念一想,这几个月来夏琰可是出门在外的。
他揉揉夏琰的头发,教对方抬起头,看着自己。
炎草眸中依然是苍翠绿意夹杂着赤橙焰色,一如当初。
夏瑜放下心来。
这样一来,就又耽搁了些时候。
夏瑜欲同夏琰告别,夏琰却说什么都不答应,只扯着他的袖子眼巴巴的看着他。
还说什么:“主人身上怎么这么冷?那种地方呆着一定特别难受……主人是不是去极北之地了?”
夏瑜对自己先前的仓促离去也有些愧疚,只好放缓语气,回答:“是啊,小琰怎么知道?”
他也对夏琰此趟出门的缘由颇为好奇。
夏琰看着眼前的主人,衣服像是湿透了,贴在身上,发间还带着冰碴。
炎草的天性是接近光热,唯有一人,能让他义无反顾的走向寒冰。
夏琰答道:“我在长洛城听人说,上一次出现极北之地的异响,是在即墨城。”他顿了顿,补充:“五十八年前。”
夏瑜便懂了。
夏琰:“主人呢?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会这样吗?”
夏瑜已是提着一口气,压抑着自己皮肤之下蠢蠢欲动的本能,缓缓答道:“我从来没有告诉过你……”
夏琰屏气,细听。
“我并不是人类,更不属于这修仙界……”
“……我是上界之物下界,与凡人私会,而诞下的异类。”
“那上界之物的血统被凡人中和,可终究还是强过凡人千百倍。”
“百年一次,我的情期。”
夏琰的第一反应居然是:“可这不过五十八年?”
夏瑜笑了下:“我也不甚明白。也许是因为,遇见了你?”
夏琰眨巴着眼睛,不懂。
但还是想起了,自己在长洛洞天之时,脑中飘过的绮丽画面。
这次想起的时候,那画面愈发清晰,充斥心扉,几乎成了某种执念。
两人心神想通,这份执念很快就被夏瑜尽数接受。他面色一变,定定的望向夏琰。
夏琰已开口问道:“那我,可以吗?”
夏瑜想,原来那滴血到底还是对夏琰有影响吗?能把夏琰自幼以来对他的依赖扭曲成这样。
他感慨过这一句,再细细打量着眼前的少年,说,可以。
……如果那人是夏琰。
再加上再清晰不过的、由神识传出的那份热情与执着心情。
夏瑜觉得,的确是可以的。
夏瑜携着夏琰,几瞬便到了一处炎气充沛之地。夏琰灵脉备受滋润,许久唯有的舒适让他忍不住化作原形舒展着枝叶,再留下一株主干,重新成了少年模样
“修为长进不少。”夏瑜评论。
夏琰倒是有些不好意思。先前自己被魔修摁着毫无还手之力,主人却眨眼的功夫就把人收拾了,还替自己清除体内魔气。
果然还是差得远。
夏瑜也不过随口说一句。到了这里,他不必顾忌夏琰的身体,也不用发愁自己的情期。
那就该好好的,做些该做的事情。
他捏着夏琰的下颚,眉眼弯出柔和的弧度,说出的话却是:“你想好了?这一次过了,我便再也不会让你离去……有朝一日,我死了,也会拖着你一起下黄泉。”
夏瑜从不在乎所谓纲常伦理,修仙界也没几个人在乎。
活在世上,最重要的,不过顺从本心。
至于这种你情我愿的事儿,更没什么好说。
夏琰闻言,竟是欢喜多些:“主人是说再也不会抛下我?”
夏瑜一笑:“你也可以这么想。”他停了停,问:“那么,你知道应该做什么吗?”
自然,是知道的。
夏琰回忆着自己在凡界看到的画面,心底仿佛有那么一个角落,被一点点填满,成了一片柔软。
转眼间,又过了百年。
夏琰成了青年模样,夏瑜仍是那副不变的容颜。
天劫将至,夏瑜早早备好了一应法宝,帮夏琰渡劫。
只是夏琰毕竟是植物生灵,从未渡劫的夏瑜又小觑了天劫的威力。一番天雷轰下来,夏琰自开了灵智以后第一次这么奄奄一息。
被劈回原形这种事……
炎草缠在夏瑜袖中,趁着夏瑜御剑飞行,四处作乱。
夏瑜不咸不淡道:“别闹。”
短时间内,夏琰是没法化形了。夏瑜也不甚在意,只打定主意再寻个炎气充沛的地方给夏琰修炼之后。
寻找合适地方的路上,恰好碰到一个被欺负的兔妖。
兔妖可怜兮兮的样子,看的夏瑜想起了夏琰小时候对自己撒娇的画面。现在长大了,却只知道身体力行的欺负主人……
他揉了揉眉心。既然动了恻隐之心,帮一把,便是了。
等到帮兔妖安置好,天幕中已是一片星辰璀璨。
“恩公,”兔妖看夏瑜要走,寻着空子就贴了上去,腻声道:“我怕黑。”
“怕黑?”夏瑜偏过头看了她一眼,伸出手,指尖微动,便有点点光芒散到周围。再打量一番周围陈设,夏瑜甚觉满意,便欲离去。
“恩公!”兔妖有些急了,以身相许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可没等她说出来,就有不知何时从地上生产的细草缠住她的脚腕,将她向后撤去。
兔妖一惊,再抬眼时,帮了自己的人和细草都不见踪迹。
夏瑜已出了洞府,祭出飞剑,捏了飞行诀。
他又对夏琰说了一遍:“别闹。”
夏琰只恨自己化不出人形,没法磨牙,以此表达自己的心情。低哑的声音回响在夏瑜心神间,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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