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摇头,不知;这二十年,无机都不曾下山,与人结怨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怎会有人想要谋害于他呢?
明知道随意插话不是件好事,但方北实在看不下去一代高人就此被算计:“难不成就没有可疑的人?或者说无机老人走后,最大的受益者是谁?”无怪乎方北会这么问,这兜兜转转说到底不就是图个好处罢了。
“若是按无机的最真实内心来说,是小木和小晨,只是……”福伯顿了顿,自行掐断了话尾继续道,“他也知道,其实就算想给,你们也不稀罕,而且他根本就没想过你会回来。”无机第一封信交出去之后,当时还开着玩笑说,要真小木头心疼他回来瞧两眼,他死都无憾了。
其实最开始得知中毒消息时,张福第一反应是无机自行服毒,转眼一下又觉不对,他若要走,走得彻底即可,实在没必要弄这么一出,所以另一结论就是有人下毒,可是慢性中毒途径不多,无非就是吃喝,无机每日饭食都是经由他手,旁人想要下手也是不易。
“是山上的人干的。”像是猜中了张福所想,林木肯定了他的怀疑,顺便将沿途所遇之事一一道明,矛盾点很奇怪,明明是回来会损人利益,“冒牌货”还说过目的是引他上山,如此相悖的结论做法,何解?
“竟然还有这事?”福伯大惊,算计到无机身上就足以令他苦恼万分,如今才知道居然连林木也被牵扯其中,甚至还有人在周边潜伏了那么久,硬是无人知晓!光是想想,福伯脸都黑了:“当无机居没人了,居然敢如此撒野?对了,丁瑞和肖烈没事吧?”
“没事,他们先找无善神医,我没告诉他俩我上山了!”
“那就好!”张福安心颔首,“你们在这呆着,这几日先商量下如何撒网再做决定,小木有什么需要直接和我说,我晚上给你带过来。”
“那麻烦福伯明天多拿点生肌膏或者清毒丸来吧!”林木不客气,直接说道,生肌膏是一定要的,清毒丸多吃点也没事,毕竟那种独一无二的解毒方式实在不保险。
福伯看了看向阳那挂在脖子上手臂,了然,应允,而后又掏出了一个油纸包,递给林木,“你拿的肉干估计都坏了,这是上个月做的,尝尝味道如何吧!”
069。爆发中
这话状似无意,最是戳人心坎,待福伯走后,林木还傻乎乎地拿着油纸包一动不动不知所措。儿时的记忆如一层帷幔,慢慢被拉开,那些远去的时光、远去的人一一浮现……时光易老,岁月难留,一句“时过境迁,物是人非”轻轻呢喃出口,轻轻打开纸包,拈了一块肉干放进嘴里,嚼劲依然,带着点荷叶包裹的清新,依稀是旧日味道。
“爹爹~好吃么~”小豆子老早就盯着这玩意了,口水不自觉地咽了咽,似乎很好吃的样子。
“很好吃。”林木笑答,将纸包放在石桌上,而后将之前顺来的吃食一一摆放于桌,小豆子先拿起一块,没有直接往嘴里塞,反而踮着脚点,冲着向阳直吆喝:“叔叔~吃~吃~”
如此孝顺懂事的娃儿,夫复何求啊!可惜的是,小豆子的出发点与孝顺懂事不搭边,最大的原因纯粹是觉得好玩罢了!
早先喝稀饭的时候,向阳右手不能用,小豆子便自告奋勇地说要帮叔叔,向阳闲的无聊乐得轻松,于是乎,小家伙握着勺子你一口我一口的喂着。
看似表面一片祥和,温馨无虐,实则向阳后悔的都快要哭了,这小小一口一口的,张得他腮帮子都酸了,还时不时被勺子戳到牙肉,磕到牙齿,趁着空挡,他不再等小豆子的帮助,二话不说,直接端起碗,稀里哗啦一碗就下去了。
小家伙见向阳自行解决了,有些惋惜:他还没喂够呢!这不瞅见机会了,又开始照顾伤残大人去了,不仅如此,他喂完向阳后,又抓了些塞给林木,得到夸奖后才抱着纸包喜滋滋地开吃了。
张福回去时本打算先去无机那头看看,看看他状况如何,是否有喝药,可转眼又改了主意:这一顿三叮嘱的也不见有效果,反而助他涨了脾气;还是先晾他一晾吧!
不愧是一起生活多年的好搭档,心有灵犀一点通。这才刚开始晾,那人就自己找上门了;张福一进屋子,就发现无机坐在桌前摆弄着他自制的小木盒;里头装的不是别的,正是许久不曾正式露面的肉干。
张福不动声色地移步至桌前,假装没发现无机看到肉干时的怪异眼神,“你来我屋子干甚?”
那碗送去的汤药无机仍旧没有喝,不过好奇张福的反应,一直在等他回来;却不想许久不见人影,甚至连他住的小屋都是空荡荡的,倒是桌上那个木盒让他微微有些失神:阿福也在想念小木和小晨吗?无机无意笑笑,友好地问道:“阿福你上哪去了?”
“关你什么事?”张福不仅没有回答,反而反问道,“你不是都决定撒手不管了么?我去哪里跟你有关系吗?”话语再淡定,也掩饰不了张福心中的怒气,硬是把缓和的气氛往冰雪天里带,僵得无机坐在那里张着嘴都发不声了:谁叫他说的是大实话呢!
摩挲着木盒,无机哑口无言,两人沉默地坐着,最终还是开了口:“……我知道你念着小木,等我走后你便下山吧!他住在青城最边的小村,应该过得还挺好的,你过去的话多帮我照顾下!”
这是今年得到的消息,林木把自己藏得很好,地点远且偏僻,若不是怀仁,估计在他临走前能不能找到人还是件未知数吧!
张福闻言,不由得大笑,“照顾?哈!好一个照顾!那你欠他的解释呢?你把所有的事情都藏着掖着,不管是小晨还是小木,亦或者是我,这么多年,你什么都不说,觉得你把事情藏着就是大英雄了,对吗?”
“林无机,我告诉你,当年的事的确是你的错,但是那不怪你,你这辈子最大的错是明明知道两个孩子性子倔,却还是没有好好解释,让他们直到现在都还蒙在鼓里。不,应该说,小晨至死都不知道,不,你别话说,我知道你想欺骗自己她还在,但实际上,我们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看到。”
“小晨的走是意外,可是若不是你的自以为是,自作主张,她怎么会是这般结果!我知道你的忏悔,可是你的行动呢?你凭什么要两个孩子原谅你!凭什么!”
几乎是用吼着才把这些话用力喊出来,言词犀利狠毒,很过分,张福自己知道,可是他发现除了这些,他真的已经没有任何办法去唤醒一个一心想摆脱这个世界的痴傻者。
无机抹了一把脸,露出一个苦笑,“阿福,这么多年难为你了,对不起。”一直以来,阿福都维持他风雨不动安如山的淡定,却不曾他也有如此暴躁愤怒的时刻,昔日种种,又岂是一句“对不起”就能抵消的,然他真的找不到其他言词了。
“……没有什么难为不难为的。”张福闭眼仰天,“还有,你觉得姑息那个下毒之人是在彰显你的大度么?你连他下毒的原因都不知道,你凭什么相信他不会毁了无机居?你不管你自己,那其他的跟着你的弟子呢?虽说一个个都有自保能力,也一个个在慢慢往山下走,但是难保有一天他们想回来瞧瞧,要是瞧不着了……”
“他连你都不放在眼里,那么如果有一天,小木想回来看看,携家带口,你觉得在你走后,还有他容身的地方吗?还有,你能百分之百保证恩怨不会延续,你能保证不会伤及到那些无辜吗?”
张福说得很委婉,只是如果,他不知道无机是否知晓那个幕后之人,但是却很想摇着无机的肩膀大喊:因为你的姑息放任,小木已经开始被盯上了!
“你自己好好想想吧!我累了。”言尽于此,开不开窍只得看无机自己的造化,他已无能为力。
“真的吗?携家带口?”不知无机别的有没有听进去,但是那句携家带口却是直击中耳膜,最后重重地垂落在心坎上,热热地,有点疼,他忍不住呢喃着,“真的有这么一天吗?”
070。大师姐
石洞内有两张床,一张大的,一张小的,方东方北很是自觉地挪窝至小床将大床让给“一家三口”,向阳和小豆子笑眯眯往上一躺,煞是高兴,至于林木,那只得说习惯成自然,完全没多想。
半夜,林木赫然惊醒,梦里撕心裂肺的那声“晨姐”宛若还漂浮在空中,带着阵阵余音,似梦非梦,眼角有些湿润。眨眨眼,摸了摸睡得正香的小豆子,又替向阳将受伤的手臂放进薄被,起身披衣下了石床,轻手轻脚出了石洞。
洞外,弯月如钩,银辉倾洒,朦朦胧胧又带着虚无缥缈的心境,让他忍不住幽幽然叹息了一声。
向阳在一丈开外停留,没有上前,早在林木噩梦惊醒时他也醒了,很想伸手安慰,却又怕惊扰,更怕林木会因为自己的撞破而感到尴尬,只得屏住呼吸装睡,余光瞥见林木离去的单薄身形,似是被落寞伤感所笼罩,悲凉突袭,顿觉难受的他,转身把小豆子塞给同样假寐的方东方北,也跟着走出了山洞:“没事吧?”
“没事。” 林木摇摇头,扯着嘴角回头冲着向阳招招手,许是夜晚的氛围很适合谈一些尘封的往事,或是遇上故人即使再平静也心思难掩,又或者向阳正在以一种类似于无形的药物慢慢侵占生活而他不自知。
有些事情,一个人深藏太久了,就好比瓶子的苍蝇找不到出口,现在的他,想找个人说说,不是说要分担什么,只是觉得闷得慌,憋了五年的情绪来得太突然,汹涌得让他招架不住。
待两人一同在石头上落座,林木轻声问道:“阿阳,你知道我当时为什么会离开无机居吗?”这是第一次,林木没有直呼向阳的名字,而是略带亲昵地喊了一句“阿阳”,如此优待,让向阳受宠若惊,同时也暗自高兴这些时日的小小心思行动得到了回报,潜移默化中,林木渐渐习惯了有他陪在身边。
美滋滋地在心底回味了那简单的两个字,半响才想起刚刚林木是在问他话来着,赶紧摇头否认,无机居的事情他几乎毫无所知,而从之前的一些只言片语中,他了解到的只有林木是自己脱离师门的,至于原因,他无法得知。
林木摊开左右手掌,手指随意弯了弯,看了一会儿,而后勾起一抹笑,语气淡淡的说道:“你应该察觉到我没有内功了吧?”
向阳颔首,这个他早就有发觉,林木的功夫主要在与轻巧与速度,从动作上来说,已具备高手风范,然而在内劲上,却是非常之欠缺,他甚至都不能与人在内劲上交锋,疑惑虽在,却少了询问的时机,所以一直都搁在心底未曾提出。
“其实我打小跟着小老子一起,就已经开始被教导学习内功心法,十多年积累下来,也算是颇有一番修为。只是,我下山的那天,顺便把它给还回去了!”
回忆中的林木,面容虽不似平日那般正经严肃,甚至还带着浅浅的笑容,清冷得有些温柔,然笑容映在向阳眼里,瞧着有些酸涩,过往的记忆就是一道伤,现在的重提就是在揭开这块疤,明知道这是复原的必经之路,他却不舍得让林木经受这般疼痛。
不用说,向阳也能猜到了,所谓的还,其实是一种自毁的方式,对于习武者来说,无疑是件痛苦的事,“你还年轻,有机会可以重新再修一次。”
“不,没有就没有了,它对我来说,并无太大的意义。”林木自己倒是一点不介意,继续正题:“六年前,晨姐瞒着山上所有人偷偷摸摸留书下山,老头子当时生气归生气,却也没有特别在意,想着就当是个历练,磨磨晨姐的性子。”
“半年后,晨姐归来,安然无恙,不过整个人性子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变得非常甜腻,就跟灌了一大缸蜂蜜似的,甚至连老头子责罚她不守规矩将她在阁楼关了两天,她都是笑眯眯地接受了。所有人都说,师姐长大了,直到第三天,她悄悄地告诉我,她遇上了一个男子,一个令她朝思暮想,魂不守舍的男子,她想下山,她想跟着那个人一起生活,为那人生儿育女。”
“那个时候的我不懂,不,准确的来说,我到现在都不懂,为何才半年光景,晨姐把自己的心给弄丢了。老头子其实先前有帮晨姐订下一门亲事,是后来上山的六师兄,那是个老老实实且勤勤恳恳的好人,不管哪个师兄弟找他帮忙都是乐呵呵地接受了,而且就算被欺负了也不吱声,跟个没事人一样,我原以为他们会在一起度过余下的大半辈子,却不曾料到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
“我问她,既然你找到你想要的,为何还要上山?晨姐说,因为山上有老头子有我还有众多的兄弟姐妹,她想回来看看,她想亲口告诉我们她的幸福。”说到“幸福”的时候,林木语气有些颤抖,时隔多年,眼前再次浮现起那个歪着脑袋跟他说“小木头,你也要幸福”的靓丽姑娘,心中满是怅然。
“可惜的是,当她隔日将喜讯告知老头子之后,得到的不是祝福,而是勃然大怒,这样的结果是所有人始料未及的,然老头子只说了一句‘我不准’,而后二话不说就拂袖离去,同时也派人守住了下山的路,不让晨姐有机会再次溜走。”
“从小到大,我几乎都没有见过骄傲得跟只孔雀般的晨姐有过哭泣的时候,可是这一次,她跪在老头子的房间外头,一直苦苦求着,哭着,嗓子都哭哑了,所有人都出来帮她说话,可是老头子仍旧无动无衷,甚至还搁下狠话,谁要是再多说一句,便逐出师门。”
“所有的师兄弟们都是奔着老头子来的,这话一出,没有人作声了,清官难断家务事,比起一手带大的我和晨姐,老头子与其他人之间总是带着一层隔阂。”
071。滚就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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