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皇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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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皇岭-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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哩嘛。这天夜里,竟一个人睡在了外屋的小床上。当三天后打坡结束,永定肩上扛着两只山羊、一头野猪兴冲冲归来时,红莲暗下红着脸儿想,还是她男人做得对,把持得好,当时若依了她,很可能就没有这些猎物了吧?
  领坡的人也必须做到隔夜不指坡。即明明头天已知道野兽在哪儿,也不能说出来。据说野牲口很邪,一说出来,它们马上会悄悄再换一个地方。早上,围场班的人吃过饭后,锅一刷好就赶快把它翻过来扣住,喻为见到野兽就能把它扣到仗里去打。炊事员没事儿万不能睡觉,要哪儿亮堂上哪儿去,此意为围住的野兽不坐窝。纵使打坡的人相互之间也不能叫名字,要喊张伙计,王伙计,李伙计……
  此外,打坡的人全都要使用特定的暗语:
  馍——疙瘩子。
  吃饭——装瓤子。
  土炮——冲子。
  炮药——红粉。
  打死野兽——捆住了。
  烤火——暖子。
  吃肉——荤子。
  走路——条子。
  ……
  这也算是一种特有的民间狩猎文化了。可惜随着林三爷的魂归西天,玉皇岭野兽也日渐稀少,已再也没有人能担纲统领围场班了,这种猎狩文化也已经失传。他们只在三奶奶那对羊的关爱和斥责中,深深怀念着林三爷,述说着有关他的人生故事,感慨曾经的美好事物的消失,于袅袅青烟中,点燃自己的一瓣心香……
  打金钗
  算来,玉皇岭也就只有阎应立和林老三两个人会打金钗。自他们二人先后过世后,玉皇岭的金钗也就再没有人能够去打了。
  金钗的学名为石斛,因它的茎颇似旧时妇女别在发髻上叫金钗的一种首饰而得名。这是一种多年生草本植物,一株石斛比一个人的寿命要长得多,它们一般都生长在深山里通风性能极好的悬崖峭壁上,崖壁下面临水,石斛不直接接受阳光的照射,而是经水将阳光反射到石斛上才得以生长。整株的金钗并不高,最长的茎也不过一拃的样子。一个根系上可生出七、八根茎,这些茎长短不一,粗细不等,但茎节却很多。叶子一律披针形,经冬而不凋。花白色,花瓣的顶端淡紫色,透出一种别的花少有的清雅之气。绿褐色的茎多节,形状颇像缩小了数倍的紫甘蔗或一根根的竹笋。灰白色的根须若线,细密而繁多。由于金钗具有清热、温补、促进胃液分泌等奇特功效,加之又异常难采,自然也就物以稀为贵了。一般来讲,一斤湿金钗能卖个千二八百块钱。
  村人们都说,林老三出事那天,没有任何征兆。他一连两天都在红石山上转,也下到石崖边去看过几次,没有发现一根金钗,可他却认定这山上有,还不少。第三天继续去寻找,像每次一样,他先将用上等麻拧出的八股一根的粗绳子一头拴在崖旁一棵大松树上,另一头在自己的腰间系结实,再小心地松着绳子往悬崖下走。刚下有几丈远,三爷就乐得合不拢嘴了,果然没有看错眼,那石壁上长了一大片胖嘟嘟的金钗,大约有十几斤的样子,风中,它们也在对着老三笑。吊在空中的林老三贴着陡峭的石壁慢慢移到金钗旁,先让自己的两眼美美享受了一会儿,这才动手去采。他虽然打了大半辈子金钗,却从未见过这么多长得这么好的,他想这下子他和三奶奶不愁养老了。采满一把,刚放进背着的大包里,突然嚓地一声响,他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如石头般滚下山去了。 。。

大河湾(5)
关于林老三的死,一直是个谜,谁也解不开。因为那绳子是才用过的起房盖屋的上梁绳,结实得很。三奶奶说头天晚上他还亲自将那绳一截截仔细地检查了一遍儿,怎么会像刀砍似的齐斩斩断了呢?而且,那断处是在他头顶上几尺高的地方,纵是有人操心想害他,也无法让绳子在那个地方断。很久以前,玉皇岭的老辈人中曾有过砍断绳子谋财害命的事儿,但那是发生在两个人一起打金钗的时候,一个人站在崖头看绳子,另一个人拴牢绳子往悬崖下走,上边的人一听下边人喊有金钗,遂起歹心,将绳子在崖头砍断,过些日子自己一个人再来打那金钗。正因为发生过这样的事儿,打金钗的人都喜欢单独行动,偶尔好友之间相随,也不能不怀戒心,下到悬崖下的那个人即使发现有金钗也说没有,为防不测,那个人还要表现出真的没有金钗的样子,不能在下边多停留,回去后过一两年再一个人来打。
  林老三打金钗从来都是他一人。而况,这次和以往一样,从崖头下来时,老三是自己一点点往下放的绳子,凭着多年的经验,如若绳子真有问题,他应该马上就能发现,这时候收紧绳子,他完全可以从从容容地再攀上去的。这件事真就奇了。
  有人说,林老三一辈子领班打坡,杀伤了太多的野兽,是那些死去的野兽们对他的报复。
  还有人说这是天意。早上他离家的时候,黑蟒蛇几次拦住他的去路,他发财心切,不听劝阻不说,还骂黑蟒蛇:滚!
  林老三摔死后,不仅悬崖上的那片金钗永远再无人去打,玉皇岭人从此也再没有人领班打坡了。
  黑蟒蛇
  山里人都知道,竹竿是蛇的舅舅。蛇一听见敲竹竿的声响就害怕,赶紧躲得远远的。
  玉皇岭地处山高林密地带,这儿的蛇特别多。有黑乌梢,黄竿蛇,青水彪,土布袋,眼镜蛇,毒七寸,野鸡相,菜花蟒,绿水蛇,秃尾巴等诸多品种。在山坡上烧地时,村人们都裹有绑腿布,把裤脚扎牢,差不多一块地都要烧出两三条蛇来,稍不小心,它就会缠在人身上咬人。被蛇咬了之后,尤其是毒蛇,要赶紧拿一种像麻一样叫打救驾的树皮,在伤口处缠紧,以免毒性漫延,然后再将砸烂的树皮覆在伤口上,不要一个时辰,蛇毒便会消散。这种打救驾树不很高大,枝条多,细小的绿叶,灰白的树皮,有一种烟叶样的辛辣味。经常上山的人,不分男女,一般都要用这种树皮编一个镯子样的圆圈,戴在手脖上以备紧急时用。
  蛇走路不会拐弯儿,它若向人身上扑时,先用劲将身体耸起一个大鼻儿,然后运足气猛一窜,头仰起,身体的其它部分就缠在人的腰间或脖子上。这时候千万不要慌,更不能害怕,要瞅准机会,用手狠狠地抓住蛇脖子,使它无法下口咬,然后再一点点将蛇从身上解下来,用石头或铁器把它的头砸碎,它的身子再摆动得厉害也活不成了。如果想要活蛇,人在掐住蛇的脖子之后,可先将它的身子慢慢放入事先准备好的布袋或笼子里,最后再迅疾松手,绑紧袋口或盖严笼盖。
  对蛇,要么不打,要么就得将其打死。蛇如果只是身体受伤,甚至被打断了一截,只要蛇头完好无损,这蛇就决不会死,而且,那截断了的身子,还会奇迹般地再接出来。据说,这样的蛇是要报仇的,谁当初打了它,它专门去咬谁。。 最好的txt下载网

大河湾(6)
一些石洞或乱石窟窿中常有一嘟噜一大串蚕茧样大的蛇蛋,皮白而软,一个蛋就是一条蛇。人们往往会烧掉或弄烂这些蛇蛋,不想让它们再长成更多的蛇。
  老年人说,蛇若见了人还不走,或懒洋洋地走得很慢,就意味着人的时候要低了,这时候要用竹竿敲出响声,催它快走。若蛇在人的路上边走,或盘在人头顶的树梢上,人就更晦气了,这表明蛇在与人比高低,此时,要把自己的一只鞋(男左脚女右脚)扔得比蛇还要高,边扔边大声说:我比你高。这是一种破法,做了,人就没什么事了。人若碰上蛇在蜕皮,预示着灾难就要临头,应赶快把自己的上衣脱掉扔到蛇身边说:我比你脱得快。人通常很少能看到蛇腿,蛇腿密密的,细细的。一旦见到了,也很不吉利,破法是将身上的布扣鼻儿(一时没有可用几根头发代替)拆下一个扔到蛇身上,口里说:我腿比你腿长。
  相传,很久以前,红松河畔的沙岭壕有一条黄竿蛇,胳膊般粗,性子躁得很。灾荒年间,大概是民国十八年年成时候,外地一位讨饭的妇女路过这里,又累又饿躺在石片上歇息,这条蛇竟钻进了那妇女的*,妇女用手往外拉蛇,越拉蛇越往里钻,可怜见这位妇女被活活咬死。后来这条蛇又自己抽出身子逃跑了。饿得三根筋支起一个头的光身汉潘荣亮,拾柴禾时发现了身上还有点余温的妇女,就悄悄把她弄到家里煮了吃,哪知蛇毒入内,他自己也一命呜呼了。
  听说这条蛇后来兴妖作怪,不断行凶,天庭动怒,雷公将其劈为两半,那脖子里的一根红筋差一点就要对接成一个圆圈了,幸亏还没对接住,不然,它真的就会成精,不知有多少人会被它吃掉。
  村里的谭永定和他的两个儿子都是捕蛇能手,他们常捉各类蛇去卖钱。永定还把打死的大蛇皮剥下来,张蒙在弦子的管筒上,拉出的声音特别好听,只是他家附近聚集的蛇就格外多,大伙儿都说是那蛇皮的响声引来的。
  最奇的要数黑蟒蛇了。
  有一回,一条碗口般粗的黑蟒蛇偷吃三奶奶鸡窝里刚下出的鸡蛋(蛇只吃新鲜鸡蛋,往往一听见母鸡叫就来了),那蛇先将鸡蛋吞下去,然后让鸡蛋在体内一点点运行,鸡蛋运行到哪里,哪里就鼓起一个包。等鸡蛋到了肚里,那蛇便将身体在地上拍得叭叭响,把刚吞下的鸡蛋弄烂。黑蟒蛇吃了鸡蛋后,盘起身体卧在了三奶奶的床上,发出吱吱的细叫声。三奶奶进屋并没看见它,端针线筐时不小心弄掉了靠在墙上的竹竿棍,那蟒蛇便呼地一声从窗口窜了出去。后来,为了防蛇,三奶奶的院里到处都放着长长短短的竹竿棍子了。
  村里好多人都见过这条黑蟒,但谁也不敢惹它,只怕它是个蛇精。它曾经吞了鸡蛋钻到少女吴爱琴床上,把爱琴吓个半死,自己又从从容容从大门走了出去。它曾经吞了鸡蛋后爬到新媳妇秦桂花的床上,她用手抓住它的头,还以为是丈夫的阳物,明白过来早已吓晕过去。不过,这东西也做善事。谭顺昌谭大爷因为狼得了个拉稀的毛病,黑蟒蛇后来上了他的床,直贴身往他怀里钻,谭七爷怕极了,狼嚎一般叫唤起来,下面想拉稀却没有拉出来,后来这拉稀的毛病竟奇迹般地好了。由于黑蟒蛇从不伤人,大家都认为它是一个灵物。渐渐地,不管哪家的鸡下了热鸡蛋,都盼望着黑蟒蛇能去吃,有人还把新鲜鸡蛋放在它可能出没的地方专门喂它。
  

小西岗(1)
兰溪河到了西岗子谭永定家门前这一段,河床陡然宽阔了许多。河谷里生长的二花(也叫金银花)已长成了一棵棵粗粗细细的花树。沉浸在满河谷氤氲的清芬中,旧时的歌谣会倏然涌上心头:
  五月里哎,金银花开,
  远方的情郎捎书来——
  想要荷包戴。
  剪个荷包样,
  放在针线筐,
  四下里细望望,
  看看像不像……
  这种花儿,含苞待放的,是白色;全然开放后,呈金黄。花儿以将开未开的为上品,故而叫二花或金银花。它虽有一个极富贵的名字,却很质朴淡远,不择贫瘠,满河谷满山坡地生长着,有的花叶还缠到其它树上,而惟独在小西岗子这个地方,它们集体长成了一派气势,一树金,一树银地在风中优雅地摆动着。晓风习习,晨露湿重的早晨,姑娘媳妇们擓篮背篓,鸟儿样的四散开来,伴着欢歌笑语,摘那满河谷的金银花儿,摘下后不能晒,要阴干,然后卖给收购站。它是一味清热,解毒,明目,润喉的好中药。玉皇岭人都说,谭永定为人处事吝啬小气,斤斤计较,恐怕是与这些商业气息很浓的金银花有关吧,为什么这花在别处都没长成树,偏就长到了他门前的河谷里?
  在河的西边,是四块不知什么朝代就有的一字儿摆开的大石头,它们一个个有三间房子那么大,圆溜溜,光丢丢的,铁青的底色上是一片片雪花样大大小小的白点儿,组成各种很神奇美妙的图案,人们就把这几块石头叫鳖蛋石。至于老鳖会不会下蛋,下的蛋可否就是这个样子,从没人去真正考究过。但鳖蛋石在这里却具有很了不起的作用,它们将兰溪河西边的水挡住了,无论发多大的洪水,因为有了这几块大石头铁壁般的卫护,才使得住在鳖蛋石后面小西岗子上的谭永定一家安然无恙。
  说是岗,其实是个小土坡,坡下是乱石滩。沿着一条小路走不远,坡上有一处不大的平地,谭永定的房子就盖在这里。岗南角生长着一棵谁也说不清有多少树龄的大皂角树,风中,满树垂下的若豆角般的皂荚,发出啪啦啪啦的声响。它灰黑的干,数不清的纵横枝梢全都弯来拐去,曲曲盘盘,没有一枝伸得稍微直些的,作为一棵大树竟长成了这个样子,令人在感慨的同时确然有些惋惜。皂荚(也叫皂角)由嫩绿长成枣红,姑娘媳妇们都会来到树下用长竹竿打掉一些拿回家去,将皂角放在灰火里轻轻烧一下,然后趁热捣烂洗头或洗衣服用,那些年,玉皇岭家家户户都飘荡着皂角的香味。
  谭姓和潘姓是玉皇岭的两家大户。这两家之间的明争暗斗由来已久,说穿了,到了谭永定这辈上,也就是他和他的本家哥哥谭永阳与潘石良的争斗。在这一点上,两位叔伯弟兄齐心协力,一致对外,识破和粉碎了潘石良一次又一次设下的大大小小的阴谋和圈套,虽不能说取得了最后胜利,但起码是打了个漂亮的平手,或者从某种意义上看,谭家似乎更胜一筹。一般来讲,谭永定的厉害多表现在面上,动不动就满院子跑着大声吵骂,吵骂家人,吵骂邻居,也吵骂外乡人,心思容易让人看透;而谭永阳则不然,一惯不显山不露水,人们很少能知道他的内心里在想些什么。
  当然,谭家这两位没出五服的弟兄俩,在斗跨了潘石良之后,也真应了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的古语,被村人称之为无义狼的谭永定把矛头对准了谭永阳一家,常为一些地边边界、竹园边界、以及长在边界上的果树等鸡零狗碎的事情而蛮不讲理,那过格的言行和举动,使谭家自己人之间有了内讧,关系一度紧张。曾因一点小口角,永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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