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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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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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他干出什么事来弄得我们丢人现眼,你说也是白说。”莫瑞尔太太说。

    “哦,要是那样,我倒会更尊重他一些了。”保罗说。

    “我对此很怀疑。”母亲冷冷地说。

    他们继续吃着早餐。

    “你很爱他吗?”保罗问母亲。

    “你为什么问这个问题?”

    “因为别人说女人往往喜欢最小的那个孩子。”

    “别人也许是这样——可我不。不,他烦死我了。”

    “你真的希望他很听话吗?”

    “我倒希望他拿出点男人应有的派头。”

    保罗态度生硬急躁,他也常常惹得母亲心烦。她看到那种阳光般的神色从他脸上隐去了,自然不喜欢他这样。

    快要吃完早饭时,邮递员送来了一封来自德比郡的信,莫瑞尔太太眯着眼看着地址。

    “给我,瞎子!”儿子叫道,从她手里夺走了信。

    她吃了一惊,差一点扇了他一耳光。

    “是你儿子,亚瑟的信。”他说。

    “说些什么……!”莫瑞尔太太喊道。

    “‘我最亲爱的妈妈’”保罗念道,“‘我不知道什么让我变得这么傻,我希望你来这儿,把我带回去。昨天,我没去上班,和杰克。克雷顿来到这里,应征入伍了。他说他已经厌透了工作,而我,你知道我是个傻瓜,我和他一起跑到这儿。’”‘现在,我已经领了军饷,但如果你来领我,或许他们会让我跟你一起回去。

    我真是个傻瓜,竟然做出这种事。我不想呆在军队里。亲爱的妈妈,我只会给你添麻烦,不过,如果你能带我出去,我保证今后要长个心眼,遇事多考虑考虑……‘“

    莫瑞尔太太一下子跌坐在摇椅里。

    “哦,好吧,”她大声说,“让他尝尝滋味。”

    “对,”保罗说:“让他尝尝。”

    屋里一片沉默,母亲坐在那里,两手交叉着搁在围裙上,板着脸想心事。

    “我真受够了!”她突然说,“受够了!”

    “嗯,”保罗说,眉头开始皱起来了。“听着,你用不着为这件事着急。”

    “那么,我倒应该把这事当成一件大喜事?”她转向儿子,发火了。

    “但你也用不着大惊小怪地把它当成不幸的事啊。”他反驳说。

    “这个傻瓜!——一这个小傻瓜!”她叫着。

    “他穿上军服看上去可帅呢,”保罗故意招惹她说。

    母亲对他大发雷霆。

    “哦,帅!”她大嚷着,“我看不见得。”

    “他应该被编人骑兵团,那他就可以快快活活地过一段,而且打扮帅极了。”

    “帅——帅——帅得不得了——还不是一个普通兵!”

    “哦,”保罗说:“那我呢,不就是个普通办事员吗?”

    “强多了,孩子。”母亲讥笑着大声说。

    “什么?”

    “不管怎么说,你是一个男子汉,不是一个穿红色军装的东西!”

    “我可不在乎是不是穿红军装——或藏青色的,那颜色也许更适合我——只要他们别过分使唤我就行了。”

    不过母亲已经听不进他在说什么了。

    “就在他现在干的这个工作有了点发展,或者可能会有发展的时候——这个讨人嫌——却毁了自己的一生。你想想看,干了这种事的人,他还会有什么好下场?”

    “这样也许会把他逼成材。”保罗说:“逼成材!——会把他骨头里原有的那几点油都逼出来。一个士兵!——一个普通士兵!——除了一个听号令行动的驱壳外,他什么也不是!这真是件好事!”

    “我真不明白,这为什么让你如此不高兴。”保罗说。

    “噢,也许你不明白,但我明白。”说着,她又坐到椅子上,一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托着胳膊肘,满腹的怨气。

    “那么你要去德比郡吗?”保罗问。

    “要去。”

    “那没用。”

    “我想亲自去看看。”

    “到底为什么你不让他待在那儿呢?这正是他需要的啊。”

    “当然,”母亲大声说,“你倒挺明白他需要什么!”

    她收拾好,赶乘最早的一班车去德比郡了。在那儿。她见到了儿子和军营负责人。然而,毫无用处。

    晚上莫瑞尔吃饭时,她突然说:“我今天去了德比郡一趟。”

    矿工抬起眼睛,黑脸上只能看得见眼白。

    “是吗,宝贝,你去那儿干吗?”

    “为了那个亚瑟!”

    “哦——这回又发生了什么事?”

    “他刚入伍。”

    莫瑞尔放下餐刀,仰靠在椅背上。

    “不,”他说,“他决不会那么干的。”

    “明天他就要去奥尔德肖村了。”

    “啊!”莫瑞尔叫道:“真出乎意料,”他考虑的一会儿,说了声:“呣!”

    又接着吃起饭来。突然,他的脸变得怒气冲冲,“我希望他永远别再进我的门。”

    他说。

    “想得真美!”莫瑞尔太太叫道:“亏你能说出这样的话!”

    “我就这么说,”莫瑞尔重复着:“只有傻瓜才去当兵呢。让他自己照顾自己吧,我不再为他操心了。”

    “你要是为他操过心才怪呢。”她说:那天晚上,莫瑞尔感到都不好意思去酒馆了。

    “怎么,你去过了吗?”保罗回到家后问母亲。

    “去过了。”

    “可以让你见他吗?”

    “可以。”

    “他说了些什么?”

    “我走的时候,他又哭又闹。”

    “哼!”

    “我也哭了,你用不着‘哼’!”

    莫瑞尔太太为儿子苦恼不堪,她知道他不会喜欢军队的。他确实不喜欢,纪律就叫他受不了。

    “不过,那个医生,”她有点得意她对保罗说:“他说他长的匀称极了——几乎挑不出毛病。所有的测量都合格。你知道,他长得很漂亮。”

    “他长得好看极了,但他却不像威廉那样会吸引女孩子,对不对?”

    “是这样,因为他俩性格不一样。他很像他爸爸,不负责任。”

    为了安慰母亲,保罗这一段时间不大会威利农场了。在城堡举行的秋季学生作品展览会上,有他的两幅作品,一幅是水彩风景画,另一幅是静物油画,这两幅画都得了一等奖。他兴奋极了。

    一天傍晚,他回家后问:“你知道我的画得了什么吗?妈妈?”她从他的眼睛里看出他很兴高采烈。她的脸也因此兴奋得通红。

    “哦,我怎么会知道呢,孩子!”

    “那张画着玻璃瓶子的得了一等奖……。”

    “唔!”

    “还有威利农场的那幅素描,也得了一等奖。”

    “两个一等奖?”

    “是的!”

    “唔!”

    虽然什么也没说,但脸上却像玫瑰花一样红光满面,喜气洋洋。

    “很好,”他说,“是不是?”

    “是的。”

    “那为什么你不把我捧上天呢?”

    她笑了起来。

    “那我把你拽不到地上可就麻烦了。”她说。

    不过,她还是满怀喜悦。威廉曾经把参加体育比赛的奖带给她,她一直保存着这些东西,她还不能对他的死释然于怀。亚瑟很英俊——至少,外表不错——而旦热情大方,将来也许会干出些名堂来。不过,保罗会出人头地,她对他最有信心,因为他还不知道自己的这种能力。他的潜力大着呢。生活对她来说充满了希望,她会看到自己称心如意的一天,她所有奋斗不是徒劳无益的。

    展览会期间,莫瑞尔太太瞒着保罗到城堡去了好几次。她沿着那间长长的画廊漫步走着,欣赏其它展品。是的,这些作品都不错。但这里面没有一件作品让她称心如意。有些作品让她感到妒嫉,那些画得太好了。她长久地盯着那些作品,极力想挑些毛病。突然间,她受到震动,心也狂跳起来。那儿就挂着保罗的画!她熟悉这幅画,就好象这幅画刻在她心上一样。

    姓名——保罗。莫瑞尔——一等奖。

    一生中,她曾在城堡画廊里看到过无数张画,现在这幅画当众挂在画廊墙上,这让她看来觉得奇怪。她四下望着,看是否有人注意她又站在这幅素描前了。

    不过,她感到自己是个值得自豪的女人。当她回家经过斯宾尼公园时,碰到那些妆扮入时的太太们,她心里这样想:“是的,你们看上去挺神气的——但我想你们的儿子不见得也在城堡得过两个一等奖。”

    她就这么走着,仿佛是诺丁汉最骄傲的“小妇人”了。

    保罗也觉得他为母亲争了一口气,尽管这微不足道。他所有的收获都是归功于她。

    一天,正当他向城堡大门走去,碰上了米丽亚姆。星期天,他已经见过她,没想到又在城里碰上了。她正跟一个相当引人注目的女人一起走着,那女人一头金发,板着脸,一副目中无人的样子。奇怪的是,米丽亚姆低头弯腰,一副沉思状,走在这个肩膀很美的女人旁边,有些相形见继。米丽亚姆审视着保罗,保罗盯着那个对他不理不睬的陌生女人。米丽亚姆看得出他的雄性气概又出现在他身上。

    “嗨!”他说,“你没有告诉我会来城里啊!”

    “是的,”米丽亚姆抱歉地回答,“我和爸爸一起坐车来的。”

    他看看她的同伴。

    “我跟你说起来道伍斯太太。”米丽亚姆声音沙哑地说,她有些紧张。“克莱拉,你认识保罗吗?”

    “我记得以前见过他。”道伍斯太太跟他握了握手,冷淡地说。

    她有一双目空一切的灰眼睛,雪白的皮肤,丰满的嘴巴,上唇微微翘起,不知道是表示瞧不起所有的男人呢,还是想要别人吻她。不过应该是前者,她的头朝后仰者,也许因为轻视男人的缘故而故意想避远一点吧。她戴着一顶陈旧过时的海狸皮黑帽子。穿着一身似乎非常朴素的衣服。显然她很穷,而且没有什么审美观。米丽亚姆则一向看上去很美。

    “你在哪儿见过我?”保罗问这个女人。

    她看着他,仿佛不屑于回答,过了会才说:“和露伊。特拉弗斯一起走的时候。”

    露伊是蜷线车间的一个女工。

    “哦,你认识她?”他问。

    她没回答。保罗转过身来对着米丽亚姆。

    “你要去哪儿?”他问。

    “去城堡。”

    “你准备乘哪趟火车回去?”

    “我和爸爸一起坐车回去,我希望你也能来,你什么时候下班?”

    “你知道一直到晚上八点,真够烦!”

    这两个女人转身走了。

    保罗想起来克莱拉。道伍斯是雷渥斯太太的一个老朋友的女儿。米丽亚姆选她作伴是因为她曾经在乔丹当过蜷线车间的头儿,也因为她丈夫巴克斯特。道伍斯是厂里的铁匠,专门为残破的器械打铁配件等。米丽亚姆觉得通过她,自己和乔丹厂就直接有了联系,可以更充分地了解保罗的情况了。不过,道伍斯太太和丈夫分居后,从事女权运动。她是个聪明人,这使保罗很感兴趣。

    他知道迈克斯特。道伍斯这个人,但他不喜欢其人。这个铁匠大约三十一、二岁,偶尔他也从保罗的角落走过——他是个高个子,身体结实,也很引人注目,长相颇英俊,他跟妻子有一个奇怪的相似点,皮肤都很白皙,稍稍有一点明净的金黄色。他的头发是柔和的棕色,胡子是金黄色,举止态度是同样的目中无人。不过两人也有不同的地方,他的眼睛是深褐色的,滴溜溜转个不停,一副放荡轻浮的样子。

    眼睛还稍微有些鼓起,眼皮向下耷拉着,一幅叫人讨厌的神情。他的嘴也很丰满,给人咄咄逼人的印象。准备把任何不满意他的人打倒在地——也许他倒是对自己很不满意。

    从一见面开始,道伍斯就恨保罗。他发现小伙子用艺术家的那种深思熟虑的冷漠眼光直盯他的脸,对此他大发脾气。

    “你在看什么?”他气势汹汹地冷笑着说。

    保罗的眼光就移到别处了。但是这个铁匠常常站在柜台后面跟帕普沃斯先生说话。他满口脏话,令人厌恶,当他又发现小伙子是用审视的冷静眼光盯着他的脸时,他吃了一惊,好象被什么刺了一下。

    “你在看什么呀,臭小子?”他大吼着说,小伙子微微耸耸肩膀。

    “为什么你……”道伍斯大叫起来。

    “别管他,”帕普沃斯先生用含有暗示的语调仿佛在说:“他只不过是这里不管事的小家伙,不能怪他。”

    从那以后,每次这人来,保罗都用好奇而挑剔的眼光看着他,但不等碰上铁匠的眼光,他就赶紧把眼光移到别处,这让道伍斯怒火万丈。他们彼此怀恨在心。

    克莱拉。道伍斯没有孩子。她离开丈夫后,这个家也崩溃了。她在娘家住着。

    道伍斯住在他姐姐家里,同住的还有他弟媳妇,保罗不知怎么了解到那个姑娘——露伊。特拉弗斯现在已成了道伍斯的情妇了。她是个漂亮而傲慢的轻佻女人,喜欢嘲弄保罗。然而,要是他在她回家时陪她走到车站,她却满心欢喜。

    保罗又去看米丽亚姆,是在星斯六的晚上。她在起居室里生了火,正等着他呢。

    除了她父母和小弟弟以外,其余的都出去了。因此,起居室里只有他俩。这间长形的房子低低的,很暖和。墙上挂着保罗的三幅素描。壁炉架上挂着他的像片,桌子上和那只花梨木立式旧钢琴上放着几盆五颜六色的花卉。他坐在扶手椅上,她蹲在他脚边的炉边地毯上。火光映着她漂亮、沉思的脸庞,她跪在那儿就像个信徒。

    “你觉得道伍斯太太这人怎么样?”她平静地问道。

    “她看上去不太亲切。”他回答。

    “不是,你不觉得她是一个漂亮的女人吗?”她声音低沉地说。

    “是的——从外表来看,但没有一点审美观。我喜欢她某些方面。她这人很难相处吗?”

    “我觉得不难,但我觉得她有些失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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