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普生该得多少?”莫瑞尔问道。伙伴们把那个上日班工的人该得的工钱认真盘算了一遍,然后把钱放到了一边。
“还有比尔。内勒那份呢?”
这笔钱也从这一堆里扣出了。
接着,因为威森住在公司的房子里,他的房租已经在总帐中扣除了,莫瑞尔和巴克就各自拿了4先令6便士,还因为总帐中扣除了莫瑞尔家用煤的钱,巴克和威森各拿了4先令。算清这些之后事情就容易了,莫瑞尔一人一个金镑的分着,直到把金镑分完。然后又如数平分了5克朗1先令。要是最后还剩一点钱无法分,就由莫瑞尔拿着供大家喝酒用。
之后,三个男人站起身来走了。莫瑞尔趁他的妻子还没有下来,溜了出去。她听见了关门声,就下楼了。她匆匆地看了一眼烤炉里的面包,又扫了一眼桌子。她看到给她的钱放在那儿。保罗一直在忙自己的事,但现在他注意到母亲在数这星期的钱,而且越数越生气。
“啧啧啧!”她啧啧连声。
他皱起了眉。当她发火时,他就无法工作了。她又数了一遍。
“只有25先令!”她叫道,“帐单上写的是多少?”
“10镑11先令。”保罗烦躁地说。他担心要发生什么事。
“他就给我这么少,25先令,还有他这星期的俱乐部会费!不过我清楚他,他认为你在挣钱,因此他就不用管家了。不行,他挣的钱全用来大吃大喝了,我要给他点儿厉害!”
“噢,妈妈,别!”保罗喊道。
“别什么,我想知道!”她叫嚷着。
“别吵了,我都无法工作了。”
她安静了下来。
“是的,这很好,”她说,“但是你想没想过我怎么过日子呢?”
“可是,你吵吵嚷嚷的,又有什么好处呢?”
“我倒想知道如果你拿着这笔钱凑合过日子,你该怎么办?”
“没几天你就可以拿上我的钱了,让他见鬼去吧。”
他又开始工作,而她则冷冷地系上帽带。他很难忍受她发脾气的时候。但现在他开始坚持要让她认识到他的存在和作用。
“看好那两个面包,”她说,“二十分钟后就好了,别忘了取出来。”
“好的。”他回答。她去市场了。
他独自一个留在家里工作着。可是他平常思想高度集中,现在却游移不定。他听着院子木门的动静。七点一刻时传来一声轻微的敲门声,米丽亚姆进来了。
“就你一个人?”她问。
“还是设计,装饰布和刺绣的设计?”
她像个近视眼一样弯着腰观看这些画稿。
她就这么查看着他的各样东西,追问不休,这不由得让他感到烦躁。他走进起居室,拿了一捆棕色的亚麻布回来,仔细地把布展开,铺在地板上。这看上去像一个窗帘,或者门帘,上面用雕板印出一组美丽的玫瑰花图案。
“啊,真美啊!”她叫道。
这块在她脚下展开的布上,有奇妙的红玫瑰和墨绿的花茎子,图案非常简洁,可不知为什么又有一些妖艳。她跪在面前,黑黑的卷发披散了下来。他看见她妖媚地蹲在他的作品前,不由地心跳加快。突然,她抬起头来。
“为什么这幅画上有一种无情的感觉?”她问。
“什么?”
“这幅画好象有一种无情的感觉。”
“不管怎么说,这是一幅很不错的画。”他回答着,小心地把画折好。
她慢慢地站起身来,在沉思着什么。
“你准备拿它做什么?”她问。
“送到自由商行去。我是为妈妈画的这幅画,不过我想她宁愿要钱。”
“是啊。”米丽亚姆说。他刚才的话有一点儿苦涩的意味,米丽亚姆对此很表同情。对她来说钱可不算什么。
他把那块布又拿回了起居室。回来时扔给米丽亚姆一小块布。这是个设计图案完全相同的靠垫套子。
“这是我为你做的。”他说。
她双手颤抖着抚摸着这件作品,一句话也没说,他有些尴尬。
“天哪!面包!”他叫道。
他把顶层的两个面包拿了出来,轻快地拍了几下。面包已经烤热了。他把面包放在炉边冷却着。然后走到洗碗间,蘸湿了手,从面盆里拿出最后一团面,放进了烤盘。米丽亚姆还在那儿弯着腰看她的那块画布。他站在那儿搓掉了手上的面屑。
“你真的喜欢它吗?”他问。
她抬头看着他,黑色的眼睛里闪烁着爱的火花。他不太自然地笑了笑。接着又谈起了这件设计。对他来说,和米丽亚姆谈谈自己的作品是最高兴不过的事了。每当他谈到自己的作品,他和她的思想交流中就寄托了他的全部激情和狂热。是她让他产生了想像力。虽然她就象一个女人不了解她子宫里的胎儿一样,不了解他的作品。不过,这就是她和他的生活。
他们正说着,一个大约22岁左右的年轻女人走了进来。她身材矮小,面色苍白,双眼凹陷,神色冷酷。她是莫瑞尔家的一个朋友。
“把大衣脱了吧。”保罗说。
“不用了,我马上就走。”
她坐在对面的扶手椅子上,面对着坐在沙发上的保罗和米丽亚姆。米丽亚姆移动了一下,稍微离保罗远了一点。房间里充满了新鲜的烤面包味,暖烘烘的。炉边放着几块焦黄的新鲜面包。
“我没想到今晚会在这里碰到你,米里亚姆。雷渥斯。”比特丽斯不怀好意地说。
“为什么没想到?”米丽亚姆沙哑着嗓子低声说。
“咦,让我看看你的鞋。”
米丽亚姆不自在地一动不动。
“你不愿意就算了。”比特丽斯笑着说。
米丽亚姆从裙子下面伸出脚来。她的靴子看上去奇形怪状,有一种可怜兮兮的味道。这使她显得异常敏感和缺乏自信,而且靴子上沾满了泥浆。
“天哪!你这个邋遢鬼!”比特丽斯惊叫了,“谁给你擦靴子?”
“我自己擦。”
“那是你没事找事。”比特丽斯说“今晚这种天气除非有人来抬我,否则,我才不来这儿哪,不过,爱情可不怕泥泞,对吗,圣徒,我的宝贝?”
“Inter alia。”他说。
“噢,天哪!你竟装腔作势说起外国话来了?那是什么意思,米丽亚姆?”
后面这句问话中有一种显然讽刺的意味,可是米丽亚姆没有听出来。
“我想是‘除了别的以外’的意思吧。”她谦恭地说。
比特丽斯不怀好意地咬着舌头笑了起来。
“‘除了别的以外’吗,圣徒?”她重复了一遍。“你的意思是爱情对什么都付诸一笑,它不在乎父母、兄妹,也不在乎男女朋友,甚至不在乎可爱的自身。”
她装出一副天真的样子。
“的确,它可算是开怀大笑吧。”他答道。
“还不如说心里窃笑吧,圣徒莫瑞尔——请相信我,这话没错。”她说着又不怀好意地暗示不止。
米丽亚姆一声不响地坐着,蜷缩在那里,保罗的每个朋友都和她作对,而他却在这危难时刻不管不顾——看起来就好象他在此时对她进行报复。
“你还在学校里吗?”米丽亚姆问比特丽斯。
“是的。”
“那么说你还没有接到你的通知?”
“我想复活节左右就会接到的。”
“这太过分了,仅仅因为你没有通过考试就把你解雇了。”
“我也不知道。”比特丽斯冷淡地说。
“阿加莎说你和其他教师一样好。这太荒唐了,我很奇怪你怎么会没通过考试?”
“脑子不够用,对吗,圣徒?”比特丽斯简单地说。
“真是猪脑子。”保罗大笑着回答。
“胡说!”她叫着,跳起来。她冲上前去扇他耳光,她有一双美丽的小手,扭打之中,他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好不容易挣脱了出来,伸手抓住了他那浓密的深褐色头发直摇。
“比特!”他伸手理了理头发,喊道:“我恨你。”
她哈哈大笑起来。
“听着!”她说:“我想挨着你坐。”
“我宁愿跟一只母老虎坐在一起。”他虽然这么说,但还是在他和米丽亚姆之间给她让了个位置。
“哟,把他的漂亮头发给弄乱了!”她叫着,拿出自己的梳子给他梳好了头发,“还有他漂亮的小胡子!”她惊叫着,把她的脑袋朝后仰着,给他梳了梳小胡子。
“这是邪恶的胡子,圣徒,”她说:“这是危险的红色信号。你还有那种烟吗?”
他从口袋里掏出烟盒,比特丽斯往烟盒里看了一眼。
“想不到我还能抽到康妮最后的一支烟。”比特丽斯说着,把烟叼在嘴上。他给她点了火。她优雅地吐开了烟圈。
“多谢了,亲爱的。”她嘲弄地说。
这给她一种邪恶的愉快。
“你干得漂亮吗?米丽亚姆?”她问。
“哦,非常漂亮!”米丽亚姆说。
他自己抽出了一支烟。
“火,宝贝?”比特丽斯说着,冲他翘起了烟卷。
但向前弯腰去在她的烟卷上点上了火。他冲她眨了眨眼,她也像他那样冲他眨了眨眼。米丽亚姆看见他的眼睛调皮地眨着,丰满的带有肉欲的嘴唇在颤抖着。他已不再是他自己了。这让她有些受不了。像他现在这副样子,想跟他没有任何什么关系,她还不如不在好呢。她看见那支烟在他丰满的红唇之间跳动着。她讨厌他那浓密的头发被弄得乱蓬蓬地披散在前额上。
“乖孩子!”比特丽斯说着,轻轻拍了拍他的下巴,在他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
“我也要吻吻你,比特。”他说。
“不行!”她咯咯笑着,跳起来躲开了。“他是不是很无耻,米丽亚姆?”
“的确。”米丽亚姆说,“噢,顺便问一下,你没忘记面包吧?”
“天哪!”他叫了一声,飞奔过去打开了烤炉门,只见一股青烟扑面而来,还有一股面包烤焦的味儿。
“哦,天哪!”比特丽斯叫着,走到他身边。他蹲在烤炉前,她从他肩膀上望过去,“这就是爱情使你忘却一切的结果,宝贝。”
保罗沮丧地把这几块面包拿出来,一只面包向火的一面被烤得乌黑,另一只硬得像块砖头。
“糟透了!”保罗说。
“你应该把面包刮一下。”比特丽斯说,“给我把刮刀拿来。”
他把炉子里面的面包整理了一下。保罗拿来了一把刮刀,她把面包焦屑刮在桌子上的一块报纸上。他打开房门,让面包的焦味散发出去。比特丽斯一边抽着烟,一边刮着面包上的焦屑。
“哎呀,米丽亚姆,这次你可得挨骂了。”比特丽斯说。
“我?”米丽亚姆惊讶地叫起来。
“我现在才明白为什么阿尔弗雷德会把糕饼烤焦了,你最好在他妈妈回来之前走掉。圣徒可以编一个谎话,就说他忙着工作忘了面包。只要他觉得这谎话还行得通就行了。要是那位老太太回来稍早一会儿,她就会打这个忘乎所以的厚脸皮东西的耳光,而不是打那个可怜的阿尔弗雷德了。”
她格格地笑着刮着面包。连米丽亚姆也忍不住笑了起来。保罗却沮丧地给炉子加着煤。
忽然听到院子大门砰地响了一声。
“快!”比特丽斯叫道,把刮好的面包递给了保罗。“把它包在湿毛巾里。”
保罗飞跑进了洗碗间。比特丽斯急忙把她刮下来的面包焦屑扔到火里,然后若无其事地坐在那里。安妮冲进来。她是个莽撞的姑娘,长得很漂亮。在强烈的灯光下她直眨巴眼睛。
“一股焦味?”她叫道。
“是烟卷的味儿。”比特丽斯一本正经地回答。
“保罗在哪儿?”
伦纳德跟着安妮进来了。他长着一张长长的脸,带有滑稽的表情,一双蓝蓝的眼睛,流露出忧郁的神色。
“我想他离开你们,是为了平息你们之间的不和吧。”他说。他对米丽亚姆同情地点了点头,又朝比特丽斯露出一丝嘲讽的表情。
“没有。”比特丽斯说:“他吃了迷魂药睡觉去了。”
“我刚碰见梦神在打听他呢。”伦纳德说。
“是啊——我们打算像所罗门判孩子那样,把他瓜分掉。”比特丽斯说。
安妮大笑起来。
“哦,嗳,”伦纳德说:“那你要哪一块呢?”
“我不知道。”比特丽斯说,“我会让别人先选。”
“你等着要剩下的对吗?”伦纳德说着做了个鬼脸。
安妮看着烤炉里面,米丽亚姆被冷落地自个坐在那儿,这时保罗走了进来。
“保罗啊,这面包可真好看。”安妮说。
“你应该停下你的活儿呆在家里烤面包。”保罗说。
“你的意思是你应该干你认为值得干的事。”安妮回答。
“他当然应该忙自己的事,这难道不对吗?”比特丽斯嚷道。
“我想他手头一定有不少活得干。”伦纳德说。
“你来的时候路很难走,是吧?米丽亚姆?”安妮说。
“是的——不过我整个星期都呆在家里。”
“你自然想换换空气了。”伦纳德善意地暗示说。
“是啊,你不能老闷在家里。”安妮赞同地说。这次她很友善。比特丽斯穿上外套和伦纳德、安妮一起出去了。她要见自己的男朋友。
“别忘了面包,保罗。”安妮喊道:“晚安,米丽亚姆。我想不可能不会下雨吧。”
他们都走了。保罗拿出那个包起来的面包,打开却沮丧地看着。
“糟透了!”他说。
“不过,”米丽亚姆不耐烦地回答道:“这又有什么呢,最多不过值两个半便士罢了。”
“是这样。但是——妈妈最重视烤面包了,她准会计较的。不过现在着急也没有用。”
他把面包又拿回了洗碗间。他和米丽亚姆之间仿佛有些隔膜。他直挺挺地站在她对面,思索了一阵子,想起刚才他和比特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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