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

下载本书

添加书签

儿子与情人 完结版- 第51部分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演出在继续,他茫然地盯着台上却不知道剧情发展到什么地方,似乎那一切离他太遥远,已化为克莱拉丰满白皙的胳膊,她的脖颈和她那起伏的胸脯。这些东西似乎就是他自己,而戏在很远的某个地方继续演着,他也进入了角色。他自己已不存在了。唯一存在的是克莱拉灰黑色的双眼,朝他靠过来的胸脯和他双手紧紧捏住的胳膊。他感到自己又渺小又无助。她不可抗拒的力量在驾驭着他。

    幕间休息时,灯全都亮了,保罗痛苦异常。他很想跑到某个地方,只要灯光又暗下来就行。在恍惚中他逛出去想喝点什么。随即灯熄灭了,于是,克莱拉的奇怪又虚幻的现实情形及戏中的情节又紧紧抓住了他。

    演出继续着。但是,他心里满塞着一种欲望,冲动地只想吻她臂弯处那蓝色细脉。他能摸到那细脉。如果不把嘴唇放到那上面,他的面部就会僵化。他必须吻它,可是周围还有其他人!最后他迅速地弯下身子,用嘴唇碰了它一下。胡子擦过她敏感的肌肤,克莱拉哆嗦了一下,缩回了她的胳膊。

    戏终于散了,灯亮了,观众们掌声四起,他这才回过神儿来,看看手表。他错过了要赶的那班火车。

    “我只好走回家了!”他说。

    克莱拉望着他。

    “很晚了吗?”她问。

    他点点头,随后他帮她穿上她的大衣。

    “我爱你!你穿这件礼服真美!”他在她的肩头喃喃地说道。

    她仍然保持沉默。他们一起走出剧院。他看到出租汽车在等着顾客,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感觉好像遇到了一双仇视他的棕色的眼睛,但是他不知道是谁。他和克莱拉转身离开,两人机械地朝火车站走去。

    火车已经开走了,他得步行十英里回家。

    “没关系。”他说,“我非常喜欢走路。”“你要不愿意,”她脸涨得通红说,“我可以和母亲睡。”

    他看了看她。他们的目光相遇了。

    “你的母亲会说什么?”他问。

    “她不会介意的。”

    “你肯定吗?”

    “当然肯定。”

    “我可以去吗?”

    “如果你愿意的话。”

    “那好。”

    他们转身折回,在第一个车站上了电车。清新的风扑打着他的脸,路上漆黑一片。电车在急驶中向前倾斜。他坐在那儿紧紧地握着她的手。

    “你母亲会不会已经睡下了?”他问。

    “也许吧。我希望她没睡。”

    在这条僻静、幽暗的小街上,他们是唯一两个出门的人。克莱拉很快地进了屋子。他迟疑着,“进来吧!”她招呼着。

    他跃上台阶,进了屋子,她的母亲站在里屋门口,高高大大的而且充满了敌意。

    “你带谁来了?”她问。

    “是莫瑞尔先生,他错过了火车。我想我们可以留他过夜。省得让他走十英里的路。”

    “嗯,”雷渥斯太太大声说道,“那是你自己的事,如果你邀请了他,我当然非常欢迎。我不介意,是你管这个家嘛!”

    “如果你不喜欢我留在这儿,我就离开。”保罗说。

    “别,别,你用不着,进来吧!我很想知道你对我给她准备的晚餐有何意见。”

    晚饭是一小碟土豆片和一块腌肉。桌上将就地摆着一个人的餐具。

    “你可多吃些腌肉,”雷渥斯太太继续说,“可上豆片没有了。”

    “真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他说。

    “噢,你千万不要客气!我可不喜欢听这个。你请她去看戏了吧?”最后一个问题里有一种讽刺的意味。

    “怎么啦?”保罗很不自在地笑了笑。

    “哎,就这么一点儿腌肉!把你的大衣脱下来吧。”

    这个腰板挺得笔直的妇人正努力揣摩情况。她在碗橱那儿忙碌着。克莱拉接过了他的大衣。屋子里点着油灯,显得非常温暖舒适。

    “天哪!”雷渥斯夫人大叫道,“我说你们两人打扮得可真光彩照人呀!打扮得这么漂亮干什么?”

    “我想,我们自己也不知道。”他说道,感觉自己受了愚弄。

    “如果你们想出风头的话,在这个房子里可没有你们这样两个打扮花枝招展的人的地盘。”她挖苦着,这是相当尖刻的讽刺。

    穿着晚礼服的保罗和穿着绿礼服裸着胳膊的克莱拉都迷们了。他们感到在这间厨房里他们必须互相保护。

    “瞧那朵花!”雷渥斯太太指着克莱拉说,“她戴那花究竟想干什么?”

    保罗看了看克莱拉。她红着脸,脖子也涨得通红。屋子里出现了一阵沉默。

    “你也喜欢她这样,对吗?”他问。

    她母亲震慑住了他俩。他的心怦怦跳得厉害,他忧虑重重。但是他必须跟她周旋。

    “我看着很喜欢!”老女人大叫,“我为什么喜欢她拿自己出丑?”

    “我看见过好多人打扮得更傻。”他说,现在克莱拉已经在他的保护之下了。

    “哼!什么时候?”她挖苦似地反驳。

    “当他们把自己打扮得奇形怪状时。”他回答。

    身材高大的雷渥斯太太站在壁炉前的地毯上一动不动,手里拿着她的叉子。

    “他们都是傻瓜。”最后她回答道,然后转身朝向了煎锅。

    “不,”他赌气似的争辨道,“人应该尽可能把自己打扮得更漂亮。”

    “你管那叫漂亮啊!”母亲大叫,一面用叉子轻蔑地指着克莱拉,“这——这看上去好象不是正经人的打扮。”

    “我相信你是妒嫉,因为你不能这样出风头。”他大笑着说。

    “我!如果我高兴的话,我可以穿着夜礼服跟任何人出去。”母亲讥讽地回答。

    “可为什么你不愿意呢?”他坚持着问,“或者你已经穿过了?”

    长时间的沉默。雷渥斯太太在煎锅前翻弄着腌肉,他的心剧烈地跳着,生怕自己触犯了她。

    “我!”最后她尖叫道,“不我没有穿过!我做女佣时,只要哪个姑娘袒着肩膀一走出来,我就知道她是什么货色。”

    “你是不是太正派,所以才不去参加这种六便士的舞会。”

    克莱拉低垂着头坐着,她的双眼又黑又亮。雷渥斯太太从火上端下煎锅,然后站在他身边,把一片片腌肉放在他的盘子里。

    “这块不错!”她说。

    “别把最好的都给我!”他说。

    “她已经得到了她想要的。”母亲答道。

    老太太的语调里有种挖苦似的轻浮意味,保罗明白她已息怒了。

    “你吃一点吧!”他对克莱拉说。

    她抬起灰色的眼睛看着他,带着一副耻辱、孤寂的神情。

    “不了,谢谢!”她说。

    “你为什么不吃呢?”他不经意地问。

    他浑身热血沸腾像火烧似的。雷渥斯太太巨大的身体重又坐下,神态冷淡。他只好撇下克莱拉,专心对付她的母亲来。

    “他们说莎拉。伯恩哈特都五十岁了。”他说。

    “五十!她都快六十岁了!”她不屑地回答。

    “不管怎样,”他说,“你从未想到过!她演得极出色,我到现在还想喝彩呢!”

    “我倒愿意看看那个老不死的女人让我喝彩的情形!”雷渥斯太太说,“她现在到了该想想自己是不是老的时候了,不再是一个喊叫的卡塔马兰了……”

    他哈哈大笑起来。

    “卡塔马兰是马来亚使用的一种船。”他说。

    “这是我的口头禅。”她反驳道。

    “我母亲有时也这样,跟她讲多少次也没用。”

    “我想她常扇你耳光吧。”雷渥斯太太心情愉悦地说。

    “她的确想扇,她说她要扇的,所以我给她一个小板凳好让她站在上面。”

    “这是你母亲最糟糕的地方。”克莱拉说,“我母亲不论干什么从来都用不着小板凳之类的东西。”

    “但是她往往用长家什也够不着那位小姐。”雷渥斯太太冲着保罗反驳道。

    “我想她是不愿意让人用长家什去碰的。”他大笑,“我想肯定是这样的。”

    “我想把你们两个的头打裂,对你们也许倒有好处。”她母亲突然大笑起来。

    “你为什么总跟我过不去呢?”他说,“我又没有偷你的任何东西。”

    “不错,不过我会留神看着你。”这个老女人大笑道。

    晚餐很快结束了。雷渥斯太太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保罗点上了支香烟,克莱拉上楼去寻了一套睡衣,把它放在火炉的围栏上烤着。

    “哎呀,我都已经忘记它们了!”雷渥斯太太说,“它们是从哪里钻出来的?”

    “从我的抽屉里。”

    “嗯!你给巴克斯特买的,可他不愿意穿,对吗?”——她哈哈大笑。

    “说他宁可不穿裤子睡觉。”她转身对保罗亲呢地说,“他不愿意穿睡衣这类东西。”

    年轻人坐在那儿吐着烟圈。

    “各人习惯不同嘛!”他笑着说。

    随后大家随便谈论了一会儿睡衣的好处。

    “我母亲就喜欢我穿着睡衣,”他说,“她说我穿了睡衣像个江湖小丑。”

    “我想这套睡衣你穿了准合身。”雷渥斯太太说。

    过了一会儿,他偷偷瞥了一眼嘀嘀嗒嗒作响的小闹钟,时间已经十二点了。

    “真有趣,”他说,“看完戏后总要过好几个小时才能睡。”

    “该到睡觉时间了。”雷渥斯太太一边收拾着桌子一边说。

    “你累吗?”他问克莱拉。

    “一点儿也不累。”她回答着,避开了他的目光。

    “我们来玩一盘克里贝奈牌游戏好吗?”他说。

    “我早忘记了怎么玩。”

    “好吧,我再来教你。我们玩会儿克里贝奈牌好吗?雷渥斯太太?”他问。

    “随你们便,”她说,“不过时间真的很晚了。”

    “玩两盘游戏我们就会困了。”他回答。

    克莱拉拿出纸牌,当他洗牌时,她坐在那儿转动着她的结婚戒指。雷渥斯太太在洗碗间清洗着碗碟。随着时间的推移,保罗感到屋里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十五个二,十五个四,十五个六,两个八……”

    钟敲了一点。游戏继续玩着。雷渥斯太太做好了睡觉前的一切准备工作。她锁上了门,灌满了水壶。保罗依旧在发牌记分。克莱拉的双臂和脖子使他着迷。他觉得他能看出她的乳沟。他舍不得离开她。她望着他的双手。感觉到随着这双手灵巧的运动,她的骨头都酥了。她离他这么近,他几乎能触摸到她似的。可是又差那么一点儿。他鼓起了勇气。他恨雷渥斯太太。她一直坐在那里,迷迷糊糊地几乎睡着了。但是她坚决固执地坐在椅子上。保罗瞅了一眼她,又瞥了瞥克莱拉,她遇到了他瞥来的目光,那两眼充满愤怒、嘲讽,还有无情的冷淡。她羞愧难当的目光给了他一个答复。不论怎样,保罗明白了,她和他是同一个想法。他继续打着牌。

    最后雷渥斯太太僵硬地站起身来,说道:“已经这么晚了,你们俩还不想上床睡觉吗?”

    保罗继续玩着牌没有回答。他恨透了她,几乎想杀了她。

    “再玩一会儿。”他说。

    那老女人站起身来,倔强地走进洗碗间,拿回了给他点的蜡烛,她把蜡烛放在壁炉架上,然后重新坐下。他对她恨之入骨,于是他扔下了纸牌。

    “不玩了。”他说,不过声音里依旧是愤愤的。

    克莱拉看到他的紧闭着的嘴,又瞅了她一眼。像是一种约定似的。她俯在纸牌上,咳嗽着想清清嗓子。

    “我很高兴你们终于打完了。”雷渥斯太太说,“拿上你的东西。”——她把烤的暖暖和和的睡衣塞到他的手里——“这是你的蜡烛。你的房间就在这一间上面,上面只有两间房,因此你不会找错的。好吧,晚安,希望你睡个好觉。”

    “我准能睡个好觉,向来睡觉很好。”他说。

    “是啊,像你这种年纪的人应当睡得很好。”她答道。

    他向克莱拉道了声晚安就上楼去了。他每走一步,擦洗干净的白木楼梯就发出嘎吱嘎吱的响声。他气呼呼地走了。两扇门正对着。他走进房间掩上门,但没有落闩。

    小屋里放着一张大床。克莱拉的几个发夹和发刷放在梳妆台上。她的衣服和裙子挂在墙角的一块布下。一张椅子上赫然放着一双长丝袜。他仔细观察了一下屋子。

    书架上放着他借给她的两本书。他脱下衣服叠好,坐在床上静静地听着,然后,他吹灭了蜡烛,躺下,还不到两分钟,几乎就要睡着了,突然,传来咔嚓一声——他被惊醒了,难受地翻来覆去,就好像什么东西突然咬了他一下,把他气疯了。他坐了起来,望着黑乎乎的屋子。他盘起双腿坐在那儿,一动也不动,静静地听着,他听见在外面很远的地方有一只猫,接着听见她母亲的沉重又稳健的脚步声,还听见克莱拉清脆的嗓音。

    “帮我解一下衣服好吗?”

    那边沉默了好一会儿,最后那母亲说:“喂!你还不睡吗?”

    “不,现在还不呢。”她镇静地回答。

    “噢,那好吧!如果你嫌时间还不够晚,就再待会儿吧。不过,我快睡着了的时候,可别吵醒我。”

    “我一会儿就睡。”克莱拉说。

    保罗随即听到她母亲慢吞吞地爬上楼梯。烛光透过他的门缝闪亮着,她的衣服擦过房门,他的心不停地跳着。随后,四周又陷入黑暗。他听见她的门闩喀喀响了一下,接着她不慌不忙地准备上床。过了许久,一切还是静悄悄的。他紧张地坐在床上,微微颤抖着。他的门开了一条缝。等克莱拉一上楼,他就拦住她。他等待着,周围一片死寂,钟敲了两个,接着他听到一阵轻轻的刮壁炉围栏的声音。此时,他控制不住自己了。他浑身不停地发抖。他感到他非下楼去不可,否则他会没命的。

    他跳下床,站了一会儿,浑身抖个不停。然后径直向门奔去。他尽可能轻轻地走着。第一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