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禅真逸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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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真逸史- 第6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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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数日,已到河东郡,府县文武官员,离城远接。杜伏威一一以礼相待。又早来到广宁县石楼山林澹然庄上。林住持每使人探听消息,已知备细。原来张善相逃窜之后,张太公父子心下优疑,常到庄上和林澹然讲谈,消遣闷怀。次后张善相到朔州,时有书寄回问安,张太公方才放心。自从杜伏威起兵,攻取州郡并招安之事,林住持一一都知。又有人报说杜伏威弟兄诸入朝廷俱封官爵,早晚将次还乡。时值仲夏天气,林澹然接张太公父子到庄内后国乘凉,赏玩荷花饮酒,忽听得军马喧阗,人声闹哄。道人飞报道:“住持爷,不好了!不知何处来的军马,将庄前固定,怕是贼人。请住持爷出去退他。”林澹然笑道:“痴老子!非是盗贼,必张郎辈回来了。”苗知硕、胡性成、沈性定齐起身道:“我等都出去一看。”往庄外来探望,杜伏威等一行人已到庄前,都下马步行入庄来。苗知硕三人见了,喜从天降,跑出庄笑脸相迎。杜伏威道:“未见林爷,不敢施礼。”分付查讷等:“暂在庄前伺候,待我禀过之后进见。”又号令军士依队伍排列,不许喧哗。杜伏威、薛举、张善相三人,整肃衣冠,随苗知硕进到后园亭子上。林澹然见了笑道:“俺说是儿等来也。”张太公父子一见张善相,如获奇珍,堆下笑来。三人向前齐下拜道:“不肖等远离膝下,心切悬悬,久失侍奉,抱罪殊深!今睹尊颜,欢倾肺腑。”林澹然道:“汝等别后,闻说骤兴兵马,虽然累战累胜,占据城池,俺心中却只是为汝等危惧。今喜归服朝廷,又得封爵列土,老朽方才放心。今日归来,增辉多矣。但直尽忠报国,毋以爵禄为荣。”杜伏威三人再拜受教。又参拜了张太公,公孙二人,悲喜交集。次后又和张大郎、苗知硕、胡性成、沈性定俱见了礼。

  杜伏威向前禀道:“不肖因巡按州郡,行至成州县,偶遇傅司农侄女被魅,不肖为之驱邪拯救。其女始痊。昔年不肖负公公骨瓶归葬时,曾于隔尘溪逢姚真卿、褚一如二仙长,引见天主,传以琴棋药饵。又言师爷乃天主第一座弟子,因犯酒戒暂谪尘寰,不肖亦是看丹炉仙童,有罪谪贬,后当修真炼性,复还本元。琴中有慢商调《广陵散》之曲,嵇叔夜殁后,世无知者,命二仙传与不肖,特留后序八段不传。不肖问故,天主言留之以待姻缘配合。不意傅司农侄女舜华善此,感不肖救命之恩,欲传此八段与不肖,以成全调。不肖忆天主之言,欲娶此女为室,以顺天缘。未曾禀命于师爷,不敢擅便。”林澹然道:“汝年已壮,宜受妻室。既夙缘素定,天主作合,便当娶之。何必拘拘也。”杜伏威又禀道:“不肖收得数员将士,累战有功,朝廷皆授显武将军之职,今从不肖回来,在庄门首俟候,禀过太爷,然后敢进参见。”林澹然道:“何不早言?快请进来。”张善相接引查讷、缪一麟等十一位将官进园门参拜,林澹然答以半礼,又和张太公众人见毕。澹然教一行人都在爽心亭坐下,设席相待。又问杜伏威随行军士共有多少,杜伏威道:“马步军兵共十万有余,令分往各郡守卫,随行军士止有三千。”林澹然令苗知硕取常住白银三百两赐与众军,每人银一钱,买酒肉吃。众军大喜,欢声如雷。

  张太公饮酒之际,问及孙子走马踹死人命逃窜事体,张善相将逃入段元帅花园,马腾大王赐梦,段小姐赠罗帕玉人许结亲,及助杜伏威攻取擒将,计困段元帅于苦株湾,招安面圣赐亲之事,从头诉说。张太公父子、林澹然俱各大喜,顶谢天地。薛举道:“不肖等感朝廷恩赐,托太公、师爷福庇,今已列土封侯,各分地境镇守。钦限回乡省亲已毕,即要莅任,就接师爷同去,以便朝夕侍奉。苗、沈、胡三位师父和张太公乔梓,亦求齐至西蜀快乐数月,聊表微意。”杜伏威、张善相又都要接众人同临任所,三人争之不已。林澹然笑道:“三人不必争论,俺已跳出红尘,久甘恬澹,岂肯复恋人世繁华?任你隆礼供养,皆所不欲。俺向来垂涎峨眉山景致,内多有道隐者,幸汝等在彼为官,随便至峨眉山顶结一茅庵,炼性修真,兼可寻师访道。俺随身自有用度,不必汝等费心。太公乔梓随善相之任,苗知硕随薛举之任,性成、性定随伏威之任。汝弟兄三人亦不可疏了情分,于春秋二季,巡按边郡地方,访察民情,修葺城池,劝善惩恶,选拔人材,即于便途胜景之处相订一会,以聚交情。上图尽忠报国,次要修身敬士,三来练军爱民。尔等功名富贵,全始全终,以期青史垂名不朽。”杜伏威、薛举、张善相、查讷诸将,齐声唯诺。

  当夜席散,次日又设宴款待,一连盘桓了数日。杜伏威禀道:“朝廷钦限已近,乞师爷分拨将士,陆续起行,庶不迟误。”林澹然选定吉日,随分付缪一麟、王骐、常泰、黄松田将,跟张善相太公父子,同老僧带领部军一千、神将三十员,取路到延州府,添上马步军九千,至青州郡莅任。次拨朱俭、王骧、皇甫实、曹汝丰四将,随薛举带领部将一千、神将三十员,取路到南安郡,添上马步军九千,至信州府镇守。又拨军师查讷、王(马来)、尉迟仲贤三将,随杜伏威带领部军一千、神将四十余员,取路往朔州府成州县,迎娶傅氏舜华小姐为夫人。完亲之后,添上马步军九千,至楚州郡莅任。嘱咐道人等:“看守庄院,洒扫佛堂,田地租息,尽可度日,俺得便还要回庄。”分拨已毕,杜伏威、薛举率众将拜别了林澹然,随即启行。一路风景不能尽述。到了路歧处,只得分袂,各自添军至任。

  话分两头。且说张善相公孙送杜、薛二人动身之后,进城来合家圆聚。令狐氏见了儿子,不胜欣喜。此时亲故来庆贺者极多,终日饮宴作乐。张太公一面祭扫先茔,收拾行囊,委托家僮管理田园产业等项停当。数日后,林澹然来到,正欲挈家起马,只见张善相的母亲令狐氏不欲同行。张找再三诣问,又不肯言。张善相跪求,亦不肯允。张太公道:“这又是异事了!”拄着拐杖来问媳妇:“不去何故?”令狐氏道:“可请林太爷进来,方说明白。”张善相急出厅请林澹然进中堂,令狐氏将澹然拜了四拜,潸然泪下。林澹然与张太公等俱大惊,问为何如此。令狐氏敛衽向林澹然禀道:“太爷在上,妾非令狐氏,乃昔年独峰山五花洞中老狐是也。向年送天书与太爷之后,张大郎夙缘未了,又不敢再来。因令狐员外之女病廖当死,我用法摄去其尸,变作其女。媒妁说合与大郎成亲,情好甚笃。妾五百年修炼之真,尽种此子,今幸功成名遂。妾与郎君缘分已满,故欲拜别,复往名山仙洞,养性修真,求个正果,不恋繁华。只此拜辞而去。”张太公父子并张善相闻言,皆哭起来,说成亲多年,焉有再去之理。张善相扯住令狐氏衣襟哭道:“母亲养孩儿辛苦,未曾孝顺一日,怎忍一旦分离?即欲修行,在任亦可,何必抛弃骨肉,远往山中,教孩儿如何割舍?”放声痛哭。令狐氏道:“我儿不必悲伤。我名登仙箓,非凡女可比,若再恋尘缘,必遭大谴。只望你此去为官清正,爱军惜民,不负林太爷教育之恩。得意处急急回头,尚有相逢之日。”

  张善相见母亲去志已决,哭倒在地。张找悲苦不胜,张太公亦嗟吁感叹。令狐氏全无悲感,扶起张善相道:“我儿,吾爱已割,吾志已决,不拂我修真之心,便是孝顺。缘尽于此,哭之何益?”张找执手难分,张善相嚎啕欲绝。林澹然功道:“既然缘绝,不可抗违。古云:能养亲之志,称为大孝。须索顺母亲便了。”张善相如何肯放?只见令狐氏从从容容拜了太公,又拜了林澹然,然后与张找作别。这张大郎哭得眼昏,张善相寸肠欲断,正在难解难分之际,忽然不见了令狐氏。张善相撞跌而哭,张找苦痛自不必言,张太公流泪不已。林澹然劝慰说:“事已至此,令狐氏去修仙道,又非死别,后会有期,不必为无益之悲,且理正事。”再三相劝,三人然后收泪。后来张善相与杜伏威、薛举弃职修真,云游天下,到独峰山与令狐氏重得相会。那时张找先已在彼,令狐氏传张找、张善相吐纳修炼之法,不知所终,此是后话。

  只见张找亦拜辞张太公、林澹然,要往城外。澹然庄上修行,不愿随任,暇时兼可进城觉察憧仆、督理田产。张善相苦苦哀求道:“母亲既去,不能事奉,岂可又离父亲膝下,旷定省之情?”张找道:“汝母倏然分离,我心内已成灰矣!汝既顺母志,亦当顺我之心。但小心侍奉太公,就如孝我一般,不必多言。”张善相无奈,只得从父之志拜别了,只奉张太公、林澹然含泪上前取路,投常平镇段韶府来。

  段太宰已差人迎候,一同进府。段太宰与林澹然、张太公行礼。小姐请张太公至后堂见礼毕,前厅设宴款待,其家憧、虞候、将士、军校,各有赏赐。林澹然坐了首席,其次张太公,段太宰下席相陪,张雕、张善相两傍侍坐。酒席间,张善相说起父母修行,不欲赴任之事,泪流满面。又说起后园灵应大王马腾托梦之异,今日果完亲事,兼得显位:“日前小婿曾许下心愿,得谐愿望,重造庙宇,再塑神像。今有白金千两,乞岳丈收下,买一空地,盖造庙堂,以酬此愿。”段韶道:“贤婿有此善念,老夫自当完就,功成之日,可差人前来拈香。”善相领诺。林澹然、张太公一行人,在段府又住了数日。张善相拜辞要行,段韶道:“本待再留数日,奈朝廷钦限已迫,只得相送。”张善相令缪一麟、王骐、常泰、黄松带领军马同林师爷先行,次后家眷起程。段韶夫人赠小姐妆奁极其富厚。锦绣盈箱,金珠满斛,随从十余个家僮使女,又有春香为妾。张太公欣喜,拜谢亲家。段小姐拜辞父母,不忍分离,十分哽咽。夫人与琳瑛小姐皆大哭,众亲族再三劝慰,小姐一一拜别,含泪登车,前呼后拥而去。夫人与球瑛拭泪回房,段韶乘轿同张雕送了一程,各自分别回府不题。

  且说张善相一行人到延安府添上军马,取路往青州郡来。郡县大小文武官员,俱远远出郭迎接。张善相差官盖造帅府,招募勇士,延揽英豪,士民相庆。有诗为证:

  蓝田种玉配鸾俦,帅府谈兵升虎帐。

  仁民爱物奏清宁,蜀地驰名张善相。杜伏威娶了舜华,各自到任,皆励精图治,抚养黎民,所在无不贴服。

  再表张善相所守地方,一处名为巴的甸,属汉嘉郡管辖。有一洞主,名罗默伽,自汉末诸葛孔明收伏孟获之后,封其祖乌蛮镇守其地,子孙世居于此。山崖险阝厄,十倍蜀道。洞丁数万,皆务农耕,内有山田,足以自食。性勇狡猾,刚狠轻生,出入往来,皆佩刀剑。这罗默伽生得身长一丈,大眼红须,满身血肉横生,青筋盘绕,两臂有千斤之力,惯使一件兵器,甚是稀奇,名为铁蒺藜。上阵常骑大象,部下有十万蛮僚,极其勇悍,四远无人敢敌。因此附近土苗酋长畏其威力,尽皆宾服,受其统制。但此人好酒重色,性刚好杀。当下趁阳和天气,二月花朝,罗默伽改换衣妆,带领心腹蛮丁,取路往(爿羊)(爿可)郡桃源洞寻芳玩景,随路发弩放弹,射猎为乐,早行至洞前。远远见骏马之上,坐着一个年少秀士,后面一乘山轿,跟随数个撞仆,迤逦而来,渐渐相近。罗默伽仔细偷觑,见轿中是一美人,姿容绝世,艳丽惊人,珠翠满头,轻罗衬体。罗默伽不觉眉昏目乱,神魂飞荡。当晚欲夺此女,争奈游人如蚁,不好动手。心下暗想:“且随他进洞去饱看一回,又作区处。”

  原来那马上秀士不是村民俗子,乃汉嘉郡武阳宦族,姓阮名绘,宇本素,是有名的一个才子。轿内美人,便是他浑家尹氏,因患怯症,祷于泸州穆清庙中得痊。夫妻二人,雇轿马跟随仆从到庙还愿,随便到桃源洞游玩。阮绘至洞口,正欲下马,见罗默伽随后而来,心中疑惑,问傍人:“那长大丑汉是谁?”傍人答道:“这是巴的甸洞主罗默伽爷爷,在此踏青。”阮绘听了,心下大惊:“久闻此贼是个勇悍酒色之徒,可知道频频觑我轿中,甚非美事。”即分付浑家,不可下轿,自复跨上雕鞍,慌忙乘马起轿,奔西南而去。罗默伽走入桃源洞中,回头望这群人,等了一会不见进来,复身出洞口,轿马俱不见了,忙问洞口之人。有那好管闲事的苗酋,指着西南道:“这一行人从那里去了。”罗默伽分付蛮丁飞步追去:“尾那轿夫,在何处停上,快来回报!”正是:

  有缘千里能相会,无缘对面不相逢。

  毕竟这人追去遇着阮秀士否,且听下回分解。

第三十七回 罗默伽肆凶受戮 尹氏女尽节还魂
诗曰:

  蜂蝶无知恣浪游,偶途而色起戈矛。

  颠狂妄想同鸳帐,烈节捐生誓柏舟。

  魄返泉壤彰大节,躯戕锋镝愧风流。

  古今善恶须当鉴,一点狼心好自收。

  话说罗默伽复进桃源洞中,观玩景致,见怪石玲珑,奇峰壁立,苍松翠柏交加,白鹤青鸟飞舞,何殊阆苑,不异武陵。罗默伽赏心乐事,徘徊眺望,取过酒樽食囗,席地而饮。渐渐金乌西坠,见那蛮丁走得汗流满面,飞来覆道:“秀士一行轿马,穿过碧云峰南下,至一客店中进去了。”罗默伽暗暗分付蛮丁,如此而行。按下不题。

  再说阮绘夫妻二人,进了客馆,唤家憧将轿抬入后边藏了,将马牵入侧屋喂料,自与洋家进内小阁中坐。这店主原是旧相识,令妻子出来相陪。茶汤已罢,摆下酒肴,店婆作别自进去了,夫妻灯下饮酒。尹氏道:“相公向来要和妾身桃源洞中寻芳玩景,今用了盘费到此,为何不进洞一看?慌慌张张赶到这里,却是何故?”阮绘道:“娘子不知。晌午洞前那个长大汉子,频频窥觑你,原来是巴的甸洞主罗默伽。久闻这人凶勇强悍,不循道理,贪酒恋色,肆恶横行。娘子进洞游玩,这厮无状起来,如何与他争执?只索避他便了。”尹氏道:“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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