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影·莫道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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梧桐影·莫道无情- 第1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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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叔沉默一霎,“我只为值得的人出剑。”
  玉露从不曾听过这种淡然果决的话,便是一愣,竟想不出来如何应对,转了转眼珠,“大叔,你的剑呢?”话一出口恨不得打自己一巴掌,爹爹说高手飞花摘叶皆可伤人,功夫到了一定之境,何必拘泥手中有剑无剑?
  “......”大概是因为这静夜的魔力,他竟对这样一个年轻陌生的女孩敞开了心扉,“我曾弃剑十年,几年前用它了了一些旧事,我想,余生再也不会亮剑了。”
  “大叔,”玉露煞有介事地摇摇头,“话可不要说得太早哦,一辈子那么长,谁能保证?再说你功夫这么好,不威风威风实在太可惜了!”
  大叔见她心心念念还是耍威风使性子,不由得皱了皱眉头,“还记得当日我对你说过的话吗?不要任性。看来你还是不懂,我不想你年少轻狂,犯错后悔。”
  “就算犯了错,”玉露不以为然,“改了不就得了!”
  “有些错误――”夜晚的雾气似乎蔓延到了他眼中,“――是永远无法弥补的。”
  那是一种玉露毫不熟悉的语调,其中有哀恸,有悔恨,也有愧疚,这种深刻复杂的悲伤从他身上冷冷散发出来,那一刹那,她几乎错以为他是个需要关怀安慰的孩子,几乎想伸出手去温暖他。一阵夜风扑面吹来,她一惊,方才如梦初醒,颊上竟没来由地热起来,垂下眼,慌乱地口不择言,“‘眷眷往昔时,忆此断人肠。’大叔,你‘往昔渚’的名字,是在怀念过去吗?”
  大叔闻言一怔,半晌方道,“一切绚烂都会归于平淡,一切喧嚣都会归于寂静,便就是再怎么策马江湖快意恩仇,再回望往昔,也不过如同大梦一场。”
  “我才不这么想,”玉露腰间还别着没有燃掉的焰火,她摸出来,握在了手中,“就象这焰火,如果有过那般艳绝人寰的美丽,便就粉身碎骨灰飞烟灭又有何妨?”
  冷落秋夜里,这句话听起来竟如此惊心,他心中毫无缘由地一紧,脱口斥道,“胡说什么!”见那娇嫩面孔不服气地对着自己,按下心惊缓一缓语气,“你还太年轻,不会懂得的。”
  “就会说人家年轻......”玉露不满地嘟囔,低头看那竹箫在月下闪着苍绿寒光,不禁拿在手里仔细端详,它长不过一尺,竹质,手感冷而滑,一端刻着一个篆字――“离”,旁边又有一行小篆――“独立小桥风满袖”。
  “是箫吗,还是笛?”玉露摩挲着那行小字,轻声问道。
  “是‘离’,”大叔又恢复了先前冷冷的口气,“离别的‘离’。”
  离?玉露收紧了手指,离别的离?忽然想到大叔与风十二的约定,倏地转过头去,狐疑地盯住他,“大叔,你不会真把我交给风十二吧?”见他不回答,不由得心急起来,催促一声,“大叔?”
  他忽然将手指竖在唇边,轻轻摇了一摇,示意她不要言语,玉露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再出声,侧耳倾听,却只有风过芦苇,哗啦啦作响如月下潮汐。
  却见大叔倏地站起,玉露尚未醒觉,已被他反手推入苇丛,耳边只听他低低说道,“不要出来,”眼前一花,那黑色身影便闪了出去。玉露知道大叔不会随意说笑,如此紧张,必是要发生什么事,心下不由忐忑起来,拨开芦苇偷偷向外望去。
  大叔一袭黑衫立于水畔,夜风吹得他襟袖乱舞,似要乘风而去,忽地手上竹“离”一闪,遥遥划过水面,只听得“嗵嗵嗵”三声巨响,水上连起三道水柱,直冲天幕,如同狂风骤起巨浪咆哮,连月色也暗将下来。
  刹那时,就见两道黑影从水中窜出,腾空而起,左右两道银光同时向大叔袭来。他见状一跃而起,手中竹“离”如电光闪过,划了半个圆圈,足尖一探,将其中一道银光硬生生踢了回去,旋即轻轻落地,傲首而立,空中有星芒如雨滴纷纷坠落,在他脚下闪烁不息,玉露定睛一看,赫然是一地银针。
  那两人见没有得手,便双脚一点,落到水中一块突出的岩石上。他们从头到脚都裹在黑色紧身衣中,看不清是男是女面目如何,玉露见那黑衣在月光下闪闪发亮,紧紧裹住身体如同又一层皮肤,不由疑惑地想,大晚上从水里钻出来,难道是鲶鱼精?大叔这里还真是物华天宝妖杰地灵,连鲶鱼精都有这么好的身手......
  她这厢正胡思乱想,那边“鲶鱼精”却已飞身旋起,其中一只倏然张臂,手中窜出一道银光,如焰火般直直钻上夜空,细看却是一把弯刀,此时竟然静止在半空,刀把上一缕青穗空中颤颤巍巍,似乎也被这局面吓到了。
  是他?!玉露一惊,弯月刀,那个青衫人?那另一个定是红袖妖女了,他们怎么又找来了?鼻子倒真灵......自己身边真是虎视眈眈群狼环伺啊,萧玉露,你就这么人见人爱么?
  却见二人对视一眼,齐齐伸出手臂,口中念道“佛缘天香!”,各自指尖迸出一滴血珠,遥遥冲上刀锋,那弯刀唰地雪亮光芒刺目,玉露看他们又用出这等妖术,暗道不妙,不禁直起身叫道,“大叔小心!”
  二人此时已握住对方手掌,正合力驭使空中弯刀逼向大叔,听得玉露的声音不禁均是一愣,红袖反应极快,手腕一翻,那弯刀便转了方向,电光火石间已向玉露飞来。那刀势快如电来如风,玉露目瞪口呆不及闪躲,眼看刀光逼近,只觉眼前一花,有什么破空而来,将弯刀生生挡住,两物相撞,发出嘣的一声,双双落地。玉露惊魂未定,定睛一看,原来是大叔的竹“离”。红袖见偷袭没有成功,双足一点旋上半空,直扑玉露而来,却被人抢先一步,玉露只觉领上一紧,便飘飘飞出落到小船之上,听得大叔喝道,“走!”说着人已经迎了上去,与青衫红袖战成一团。
  玉露站在船上,伸长脖子焦急地观战,虽说大叔功夫了得,可刚才消耗许多内力,万一那两个鲶鱼精再使出什么邪门招数,大叔一个打两个......可就说不准了,手心不由渗出了冷汗,大叔瞥见她站着不动,又急又怒,大喝一声,“还不快走!”
  玉露想我才不会那么没义气一走了之,想要帮忙却是束手无策,真没用!她心里痛骂一声,咬紧嘴唇跺了跺脚,忽然摸到腰间焰火,星眸一亮,忙急急扯下剩下的焰火炮仗,摇一摇火折子点着,掐在手中,见火线就要燃到头,便用尽全身力气向青衫红袖掷去,大喊一声,“喂!!!”
  红袖正凝神应战,只听得那丫头娇喝一声,抬眼便见一团火焰直扑自己而来,大吃一惊,还不及闪避,炮仗焰火已经一齐在空中爆开,爆炸之声震耳欲聋,火粒四处飞溅,直飞到眼中来,红袖下意识双目一闭,脚下却踩了个空,扑嗵一声落下水去,青衫正觉脸上发烫,就见红袖落水,他没了弯刀在手,威力大减,况且关心则乱,便露出破绽来,大叔岂会错失良机,立刻提起真气,双掌重重向他锁骨之处砍将下去。
  青衫只觉千钧之力从天而降,如泰山压顶势不可遏,耳中竟隐约听得千军万马之声,情知不好,然而为时已晚,颈上骤地吃紧,全身一麻,也跌入了水中。
  大叔飘然落地,双手慢慢收于胸前,将内力运转全身,形成一个源源循环的小周天,忽然沉声喝道,“震!”双掌倏地一开,凌厉掌风活似蛟龙出海,呼啸着卷向水面,水上突现巨浪,波涛急急向后退去,惊得岸边芦苇不住摇晃。
  玉露看得出神,见他收了手,才兴奋地蹦了起来,一面竖起大拇指,“真厉害!大叔你真厉害!”大叔却有如不闻,只拾了竹“离”,跳上船撑向水中央。
  “大叔,”玉露坐在船头,双眼只在水面上逡巡,还是有些不放心,“他们不会再出来了吧?”
  “即使没有受伤,”大叔神色淡然,全无鏖战过的痕迹,“巨浪也会将他们卷走,一时不必想着回来了,”停了停又道,“他们究竟与你有何过节?”
  “......”这个问题玉露早就想过许多次,以前猜测是因为宝珠,可现在莫说宝珠,连碧玉竹牌都被风十二扣下了,自己身无长物,他们为何还穷追不舍?难道是――她不由一惊,右手按上了胸口,指尖触到玉优昙还好好躺在那里,这才松了口气。这是她身上唯一有价值的东西了,青衫红袖的目标会是它吗?却不便向大叔解释,只摇摇头。
  大叔收回目光,沉默地看着前方水面,半晌才道,“你家里可有能力保护你?”
  玉露心想莫说我爹,就是大师姐二师姐三师姐,也个个是声名在外的侠女,还能保护不了我?只是不方便跟你炫耀而已,便老老实实点点头,“嗯。”
  “回家去,”大叔看也不看她,“答应回家,我立刻放你,”见她喜上眉梢就要应承,又正色道,“休想撒谎。”
  他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无意间流露出了极自然的关切之色,然而就是这种关切的神色,竟使玉露不愿让他失望。张开的嘴又合上,她怏怏转过头去,闷声问,“大叔,如果我不答应,你真会把我交给风十二吗?”
  他没有立即回答,半晌才开了口,“你记得,若和风十二一起,不要离开他的势力范围。”
  谁要和那个无赖小人一起!玉露恨恨地皱起鼻子,忽然眼珠一转,扭过身子歪头看他,笑嘻嘻地说,“大叔,不如让我跟着你吧?”
  “不行!”他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不让就不让,有什么了不起的!哼!!”玉露气急,扭过头去生闷气,不再理他。
  夜风中,苇荡沙沙作响,盖过了他轻得难以察觉的声音,“和我在一起的人,都不会有好运的。”
  这夜玉露睡得很不安稳,乱梦不断,一会弯刀飞来,一会掉到水里,一会又有黑狗追着自己狂吠,纠缠了一夜,清早醒来发觉连被子都踢到了地上,忙起床简单梳洗过,出来吃早饭。
  一进竹厅,就见大叔坐在桌前,她高高兴兴叫一声,“早!”坐下伸手去拿馒头。
  “风十二答应了,”大叔静静抬起眼来。
  “唔唔?”玉露把嘴里的馒头咽下去,惊讶地重复,“他答应了?”
  “老福早上从凤凰城回来,风十二已在城中贴出十六张告示,公开宣布弃战,”他神色淡淡。
  这小子还真够朋友――呸呸,谁跟他是朋友!玉露转过脑筋来,不怀好意地看着大叔,拖长了声音,“大叔,你好像没退路喽,不如――”俏脸凑过去,眼睛眨眨,“――和我合作吧?”
  “你真的睡醒了?”大叔扫她一眼,仰起脸,语气坚决全无商量余地,“明早离开。”
  “......”玉露吃瘪,愤愤地瞪了他,“默――”却不知他叫默什么,只好一口气嚷下去,“默默默!你给我听好了,不是本姑娘逃不掉,是本姑娘不想逃!我看你三番两次相救,不愿陷你于不义,所以才委曲求全,自己回去换你一个清净,你还敢不领情!”
  他听得她说得冠冕堂皇,不禁哑然失笑,却听她马上给自己搬过梯子来,“我如此煞费苦心,可全是为了你好,不过呢――”语气一转,“我有个条件。”
  他忽然有不好的预感,抬起眼盯住她。
  “这个――”玉露一把抓过桌上剩下的焰火,向他晃晃,“看见了吧?只要你见到焰火信号,无论何时何地,都要立刻赶来救我!”
  “这怎么可能!”他觉得好笑,“焰火又不是日月星辰,哪里都可以看得到,岂不是空话一句?做不到的事,我是不会答应的。”
  死黑狗!玉露没敢骂出声,恨不得用焰火棒敲他的脑袋,“大叔,你天生就这么死脑筋啊?我难道不明白焰火能照多远?叫你答应你就痛痛快快答应,救不了我还会埋怨你不成?!就知道哼哼唧唧唧唧歪歪歪歪扭扭――”见大叔眉梢一挑,连忙住了口,嬉皮笑脸地凑上前去,“不说话我当你答应喽?”不等他接口便一拱手,“谢谢大叔!”
  小妖――他瞪着她,神情颇有几分无奈,然而从那无奈的深处,却隐隐透出一分久违了的欢欣来。
  玉露从美梦中醒来,却还不舍得睁眼,双手摸着脸颊,吱吱扭扭哼了两声,这才睁开双眼,却立刻跳了起来,“啊!!!”
  “小幺妹,”床前,风十二春风一般地微笑着,“别怕,是我。”
  “你怎么在这?!”玉露叫出口,才发现身边已不是竹墙竹榻,诧异地瞪圆了眼睛,“我怎么在这?!”
  “我还担心他不会遵守诺言,”风十二表情颇为欣慰,“果然言而有信,今天一早,便发现你睡在门口,幸好毫发无损,”关切地看着玉露,“没被他吓着吧?”
  “没被他吓着,也被你吓死了!”玉露白他一眼,昨晚还睡在“往昔渚”的竹榻上,一早醒来就变成了连府的锦床,哪个脑筋正常的人能不被吓着?这个黑狗大叔也真是的,想让我走就直接说好了,还来这一手,真不象话――转眸见风十二笑咪咪地看着自己,想起这一番风波都是因为他,不由得杏眼一横,“还不出去?我要换衣服了!”
  “好,”风十二好脾气地点点头,“你慢慢换,乏了就多睡一会,晚上为你设宴压惊。”说完也不等玉露反对,意味深长地微微一笑,便出去了。
  玉露滑坐到床边,抱住膝头发起了呆。黑狗大叔那么讨厌自己,所以要悄悄丢下,连句告别也不说?自己就真的那么招人嫌吗?想着想着,好看的嘴角慢慢抿了起来。
  上午的阳光从窗纱里透进来,在她朝露般晶莹的年轻面容上,投下了一道温暖的阴影。
  大叔至少说对了一句话,她还太年轻,不会懂得的――
  ――有时,不说告别,是因为不知道如何面对。
  玉露没精打采地在房里躲了一天,晚上被风十二拉出去“压惊”。
  “不是那边吗?”玉露见走的不是去花厅的路,不解地停了脚。
  “不,”风十二很认真地摇摇头,指向回廊的方向,“是那儿。”
  玉露将信将疑地撇他一眼,也没心情知道他搞什么鬼,跟着走了下去,刚转上回廊,一搭眼便“咦”了一声,“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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