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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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藤萝-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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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没听明白,黎队是看上我妹妹的蛮劲,舍得命去跟犯罪分子死磕,你想哪儿去了?不过我老觉得这丫头受刺激了,那天跟抢包的小毛贼打完架回家,一身的血,把我妈都吓坏了,她抱着我妈就哭,哭了几个小时,哭不出来了就呕,我的娘呃,我长这么大还从没见她那么哭过……”寇海说着用探究的目光扫荡樊疏桐,“我说,你没搞我妹妹吧,要不她怎么受那么大的刺激?”

“我没搞她。”樊疏桐一本正经,咧嘴笑,“我可不想当你妹夫。”

“可我想做你小舅子啊,要不我这辈子怎么在你面前出得了头?”

“谁叫你没姐姐呢,你要是像细毛那样上面有两个姐姐,轮番来孝敬你,你还需要出什么头啊,都成太爷了。”

“是啊,我怎么就没细毛那么好的命呢?”寇海猛蹬了一下茶几。

细毛的确“命好”,上面有两个漂亮的姐姐大毛和二毛,说起细毛的这两个姐姐,那是军区出了名的金花,从小就漂亮。大毛前年嫁到北京,丈夫出身名门,哈佛大学博士生,之前为某驻外使馆的外交大使,刚刚调回北京,大毛走哪儿都是大使夫人的派头,每次回聿市还有市里的领导作陪,比细毛他爹朴远琨的待遇还高;至于二毛那也不差,虽然现在还待字闺中,但追她的人一大票,其中据说就有喀秋莎的新老板何夕年。何先生是本地出了名的华侨,攻势最为凶猛,不仅攻二毛,还攻二毛身边的亲友,细毛作为未来的小舅子自然是何夕年主攻的对象之一,这小子身上穿的戴的,无一不是准姐夫何夕年进贡的,车子都换了三辆,让同样有个姊妹却境遇截然不同的寇海恨得牙根直痒。每次细毛一身名牌在大院招摇过市,不仅寇海,包括黑皮都恨不得扒了他一身皮,踹他两脚心里才舒服。这小子命也忒好了!

寇海在樊疏桐办公室抱怨自己命苦,樊疏桐还故意挖苦他:“你就是生了副苦命相,别说我不做你妹夫,就是做了你妹夫,我也不会孝敬你。”

“那我来孝敬你吧,只要你肯当我妹夫,我怎么孝敬你都行。”寇海说着就拉樊疏桐起身,“走,走,现在我就孝敬你,今儿中午我请客!”

“拉倒吧,中午我要回家吃饭。”

“晚上回去吃一样的嘛。”

“不行,就中午,朝夕高考结束了,老爷子说要给她庆功。”

“你爸对朝夕还真上心。”

“是啊,就是对我不上心。”

(4)

朝夕高考结束的第二天,连波带朝夕到郊外散心。连波驾着老旧的北京吉普一路飞驰,兴致非常高。那天他穿了件白色T恤,蓝色牛仔裤,整个人显得神清气爽,他好像偏爱白色,经常不是白衬衣就是白裤子,他跟朝夕说过,白色代表纯洁。

所以朝夕很少穿白色,因为她没资格穿。

自从那天谈过,连波虽然没有再问及朝夕读完大学还回不回来,但看得出来,他在争取每分每秒待在朝夕的身边,只觉时间不够,怕眨眼工夫她就不见了,这种绝望的悲怆朝夕未必理解。她毕竟还太小了啊,才十八岁,人生的画卷才刚刚展开,她只看得到孤独守候在山坡的独木,如何看得到独木后面的森林和繁花啊?

她不会知道,他身后的整片森林都是为她而存在,他为她张开比天空还宽广的怀抱,可是她却执意要离去。他知道他留不住她,就像哥哥樊疏桐说的,她和这个家有着太深的隔阂,父母双亡的悲剧,她决不可能放得下,就像他始终对父亲的悲惨离世放不下一样。她是一只羽翼渐丰的鸟,终究是要远走高飞的,茫茫人海,她要飞去哪里啊,难道这里就没有值得她留恋的东西吗?

连波仔细观察着朝夕的反应,在靠近目的地的时候。

朝夕显然已经被由远而近的景象牵住了视线,哦,那是什么,湖,好大的湖!一片连着一片,湖面倒映着天空宝石一样的蓝,阵阵清风带着一股花的芬芳,让她的身心顿时舒展开来。不,不止这些,还有湖岸绿得让人不想眨眼的芦苇,连绵起伏着,一阵阵绿色草浪带着故乡的清香扑向她,芦苇!

连波缓缓停下车。

朝夕迷迷瞪瞪地张着眼睛,就像被施了魔法似的完全不能动了,傻了,呆了,灵魂出窍了。连波下了车,打开车门牵她下来。

风,像浸满花香的透明羽翼,轻轻裹住了她。她就像一个迷路多年的孩子,突然跌入故乡的怀抱,那里有母亲少女时的眷恋,有父亲如月光般皎洁的笑脸,有她生命中曾经痛恨又割舍不下的忧伤和惆怅。记得小时候,母亲每次带她回镇上,总要牵她到河边坐上好一会儿,那时她还小,不知道母亲在想什么,总是望着翻飞的芦苇发呆。现在她知道了,母亲是在回忆,回忆少女时躲在苇丛里偷窥心上人时的激动和羞涩,母亲那时大概也就她现在这个年纪,清丽得仿佛一朵沾满晨露的野菊花。

那个时候她最喜欢在苇丛中和小伙伴捉迷藏,要么就是在河边看小蝌蚪找妈妈,或者抓泥巴捏小人儿玩,她从小会捏泥人。每每到日落时分,漫天彩霞染红苇丛时,母亲才会牵着她的手回家。母亲一定深爱那个男人,即便她后来嫁作人妇,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在她内心深处一定有个地方是给那个人留的,否则那个人去世时,她不会崩溃到发疯,那是朝夕的父亲啊,可怜的父亲,可怜的母亲……

“朝夕,喜欢这里吗?”连波看着她问。

朝夕不说话,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苇丛,因为还是夏天,芦花还没有开,但翻飞的草浪足以唤醒她心底对故乡最深切的眷恋。哪怕她是狼狈地被舅舅当做包袱送走的,她心里有恨,恨镇上所有唾骂过母亲的人,可那里到底有她的根啊!

当她欲继续往前走时,连波拉住了她:“不能再向前了,听说有沼泽地,很危险。”

她转身面向他,睁着一双不无痛楚的美丽眼睛,若有所思闪闪烁烁地望着他:“为什么带我来这里?”

连波一脸的惘然,孩子一样可怜无助地看着朝夕,目光和她纠结在一起:“朝夕,”他很少这么吞吞吐吐,“你该知道的。”

朝夕摇头:“没有用的,我不会因为有这么一片芦苇而让自己在这里生根,这只是一片芦苇而已,改变不了什么,连哥哥,你也该知道的。”

像一盆火被水骤然浇灭,连波眼中的热情瞬间冷却,又像被人突然捅了一刀,骤然的疼痛让连波有些反应不过来:“朝夕,我没想过要改变什么,我自认没有这个能力,我只是希望你……将来回忆起从前的时候……”

“我不想回忆从前!一丁点的回忆都不想有!”她决然地打断他,眼中滚过黑压压的乌云,脸上的表情整个地错乱了,“没有什么好回忆的,你也忘了吧,我们都有各自的人生道路要走,不是吗?”

“朝夕,我没想要怎样,真的。我带你来这里其实是想告诉你,这世上很多美好的东西是真实存在的,理想不仅仅是存在于想象中,你说这里,是不是跟你梦想中的家园很相似呢?我打听了下,附近就可以买到地,我正在努力存钱,我想买一块这里的地,我会盖好房子,种上紫藤萝等你回来。朝夕,即便我将来无法守候在你身边,但只要你每年能抽空来这里看看,哪怕只是停留一个小时,让我看看你,跟你说说话,你为□也好为人母也好,只要让我知道就可以了,好吗?”

连波说完这番话,终于松了口气的样子,深重的叹息带着无尽的凄凉,想来他为这番话准备了很久。

朝夕看着他,只觉无能为力。也许她是个狠心肠的人,可是每次面对他,她总是觉得很虚弱,就像此刻,她被各种无形的力量撕扯着,却只能一动不动地望着天空,眼泪顷刻间淌满脸颊……

“朝夕,我只有这一个要求,你可以做到吗?”连波伸手替她拭去泪水,她眼中的雾气反而迷迷蒙蒙地弥漫在他的眼睛里。

“连哥哥,我想问你个问题。”

“什么问题?”

“如果我犯了个严重的错误,你会原谅我吗?”她仰着弧线柔美的下颌,泪光闪闪地望着他,等着他的回答。

那样子就像是一个苦役犯等待着最后的宣判,目光里透着至死不渝的坚持。她敢保证,只要他肯原谅她,她就会义无反顾地投入他的怀抱,她说要远走高飞再也不回来了其实都是她卑微的托词,她只是怕他无法接受她的过去,仅此而已。

“朝夕,”连波叹口气,拂着她被风吹乱的头发,替她把鬓角的几缕碎发在耳后拢好,然后在她的光洁的额头轻轻一吻……这是他第一次对她有如此亲昵的动作,让她有些轻微的战栗,他隔得那么近,目光神圣而庄重,“朝夕,无论你犯过什么错,我都会原谅你……”

“无论什么吗?”

“无论什么。”

朝夕的录取通知书下来的那天,樊疏桐刚好在家。因为樊世荣腰疼的老毛病犯了,走路都要扶着墙,连波被派去抗洪前线采访,一去就是好几天没着家,照顾父亲的重任就落在了樊疏桐的身上。

话说这次抗洪,各大媒体铺天盖地都在报道,连波其实是主动请缨去前线采访的,这样的非常时刻,他从来不会退缩。媒体说这次的洪灾五十年难得一遇是一点也不为过的,连续下了一个多月的暴雨,聿市下面的乡镇和县城整个都泡在了水里,受灾最严重的就是新广县,县城的大水库岌岌可危,随时都有溃堤的危险,连波去的就是新广县,这让家里人很不放心。樊疏桐怎么劝连波都不听,一声不吭地收拾东西铁了心要去,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太敏感,樊疏桐总觉得最近连波怪怪的,经常走神,跟他说个什么事吧,他听了前面没听后面,一问三不知。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秀才。”樊疏桐终于忍不住问他。当时连波已经收拾完了东西,都准备出门了。

连波笑笑:“没事,你想哪儿去了。”

“真没事?”

“真没事。”连波晃着脑袋,脸上又确实看不出什么,他想了想,突然有些不好意思地跟樊疏桐说:“哦,对了,哥,你手上有钱吗?”

“有啊,你要钱做什么?要多少?”樊疏桐爽快得很。

“我想找你借五万块,不知道你……方不方便……”

“自家兄弟,什么借不借的。”樊疏桐历来大方,何况是对自己的兄弟,“你什么时候要?要现金呢,还是支票?”

“等我从灾区回来再说吧,至于借钱做什么,以后我再告诉你。”连波神秘兮兮地说,然后跟樊疏桐叮嘱了几句,要他照顾好父亲和朝夕,就拎着行李出门。当时还是早上,朝夕都还没起床,樊疏桐送他到院门口。连波的身影在晨雾里显得朦朦胧胧的,脸上的笑容也是朦胧的:“哥,好好照顾朝夕。”

“我知道,她也是我妹妹。”

“是啊,她是我们的妹妹!”连波叹口气,神情说不出来的惆怅,“我们是做哥哥的,应该多体谅下妹妹,哪怕是她犯了错,我们也应该原谅……”

樊疏桐立即警觉起来:“朝夕……犯了什么错啊?”

连波目光转向别处,以朦胧的笑掩饰道:“她跟我……说了些事,说她犯了个弥天大错,要我原谅她。”

“什么错?”樊疏桐的心突突地跳起来。

“车来了,我该走了,回来再跟你说!”不知道连波是来不及跟他说,还是不想说,拔腿就往停在院门外的报社专车跑去。

天还没有完全亮,看着连波的身影消失在晨雾中,樊疏桐的心还在怦怦地乱跳,好半天没有回过神,朝夕要连波原谅她?

(5)

但是容不得樊疏桐有空想这事,因为老头子的腰疼犯了,连波不在,他当然得好好孝敬老爹,这样的机会他岂肯错过?从早到晚,他都跟在爹的后面,吃饭、睡觉、上楼下楼,就是樊世荣上个厕所,樊疏桐都不离左右,搞得樊世荣很烦:“我还没瘫呢,滚一边去!”嘴上是骂,可樊疏桐只要离开一会儿,老头子又会嚷嚷:“老子还没瘫呢,要瘫了只怕进了棺材都看不到你的人影!”樊疏桐横竖是脸皮厚,老头子怎么骂他,他都笑嘻嘻的,开口闭口爹啊爹的,喊得肉麻死了。

樊世荣因为在家养病,心情也格外烦躁,坐着躺着怎么着都不舒服,他跟寇振洲打电话抱怨说,真是贱命一条,干了一辈子革命还就是闲不得。这不一大早,又发脾气了,责怪阿珍菜放得太辣,搞得他上火。樊疏桐闻言忙屁颠屁颠地跑出去给爹买柚子,说是柚子清火。还没出大院门呢,就撞见黑皮夹拎着两盒礼品往外走。还真别说,黑皮的婚介所现在可红火了,上次策划的军区单身军人联谊活动非常成功,报纸电视台都报道了,也得到了军区领导的肯定,黑皮一下子就扬眉吐气了。每天忙得脚不着地,走路都像要飞,跟做传销时的灰头土脸大不一样。

“黑皮!”樊疏桐一瞧见黑皮的背影就喊,“你又去卖姑娘啊,走那么快。”黑皮闻言吓一跳:“别,别这么说,我没卖姑娘,我是推销对象……”樊疏桐可没工夫跟他闲扯,板着脸说:“臭小子,你活腻了吧,居然把我的资料搞到你的婚介所,害我一天到晚传呼机叫个不停,你找死啊!”

说起这事,还真只有黑皮干得出来。因为婚介所刚刚开业,备案资料不足,黑皮突发奇想就把樊疏桐的资料拿过去充数,用以吸引更多的单身女青年,最先发现的是寇海,在办公室看报纸,居然看到了樊疏桐的“征婚启事”,全文如下:

F先生,26岁,出身军人高干家庭,品貌端正,成熟稳重。自办公司,房车俱全,觅年轻貌美,知书达礼的本地女青年为偶,共度美好人生。学历不限,户口不限,若缘分天成可安排工作。

虽然没有点名道姓,只标了个“F先生”,但一看“出身军人高干家庭”,又是鹊桥婚介所登的启事,寇海立马就猜到了是樊疏桐,当时就笑得抽筋,忙给樊疏桐打电话,问他怎么上报征婚了。可是寇海高兴得太早,第二天他发现自己竟然也上了报,成了“K先生”,征婚内容更是极具煽动性,不仅强调说明出身军人高干家庭,还点名寇海是公务员,身居要职,捧的是金饭碗。那时候年轻男女找对象最看重的就是对方是否有铁饭碗,以当时的择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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