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毅的眼睛有些模糊。
天空上飘下来的不是花瓣，而是雪。
三界今年的第一场雪。
“师父，师父……”桑毅一直在键盘上重复打着这两个字。
明明知道小小白不可能看到自己，屏幕上的女药师依然在花轿后面紧紧的跟着，亦步亦趋，一步一伤。
在这一瞬间，桑毅忽然明白了琉璃情书的心情。
爱他，却又不能爱他。
只能一步步的跟着他，一步步的送他远离。
每一步都有眼泪不争气的掉下来。
耳机里反复播放的还是萧敬腾的《悲爱》：
最悲的恋爱是注定分开
我一直依赖上天的安排
雪花苍白 变成尘埃
梦境已经回不来
最悲的离开 是永远分开
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伤害
你是否已化成孤独的云彩
剩下我这一颗伤痕累累的心自由自在
花轿巡游刚刚结束，小小白的身影立刻化成了一道白光消失在众人眼前。
跟着队伍的广大凑热闹群众顿时表示出了极大的失望。
【当前】宛在水中央：我家相公有急事先下线了，大家散了吧，感谢大家参加我的婚礼。O（∩_∩）O
人潮哗啦啦一下全散了，1级的小号们纷纷下线，广场立刻空阔起来，游戏的延迟也大有改善。行色匆匆的玩家们各种奔赴自己的下一个目的地，只剩下桑浮云一个人呆呆的站在小小白下线的地方无意义的燃烧着点卡。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你在干嘛？
桑毅根本不想理他，干脆继续站着装死。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哀悼你死去的爱情是么？
桑毅的眼泪喷了一屏幕。
他自认为已经把对小小白的感情藏得很好了，为什么好像除了小小白之外的每个人都知道？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有那么明显？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你这么深情的喊着他的名字一路跟到这里，不是讨债就是讨情，很难猜吗？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擦，难道你也一路跟着？
桑浮云一回头，那个名字红艳艳的女仙就浮在半空里，头顶的黑色翅膀会标后面的头衔已经是长老了。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怎么，我不能跟着么？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神话又不在，你有什么好跟的？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你想太多了，我只是跟着来抢宝箱的。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也是，你也有段时间没跟着神话了。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当然，成天跟进跟出就算他不烦我也累得慌。反正我不管干什么他都当我不存在，我再跟着他有什么用。不能单刷我就找人帮忙，神话搞不定，我就多带几个人一起刷也没差。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你倒挺看得开。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只是玩游戏而已，犯不着跟自己过不去吧。
桑毅倒是挺佩服夏兰荇德的，被从一扇窗子扔出来，马上就能打开另一扇门住进去，而且比以前混得更加风生水起。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你强悍，我没法这么没心没肺。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喂，什么叫没心没肺？念念不忘又能怎么样？虽然桑浮云是女号，可你是男人。离开了三界，你觉得你真会死心塌地的喜欢上一个男人吗？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也许吧，我不知道。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我会。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你这句话也略显犀利了吧？无论如何，我精神上支持你。…_…！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这么不靠谱的话你也信？你那表情看起来就十分心理阴暗，看来被我说中心事了。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滚！你到底什么意思？
【私聊】夏兰荇德？宇杀对你说：这叫吃了吐，又叫逗你玩。
【私聊】你对夏兰荇德？宇杀说：……
告别了变态夏兰荇德，桑浮云陪着小T和莫少爷东奔西跑采集了一个多小时的材料，直到莫少爷炸毛赶人，他又漫无目的逛到了别墅区陪着黑惜凤屠杀了一回路人，最后只能顶着红艳艳的名字去投奔神话。
神话就是神话，野外PK两个小时眼睛都不带眨一下。如果是纯PK就算了，他还在研究各种技能CD时间搭配和装备组合，一次次悠闲的看着对方把血补满之后再上去继续实验，其学术性足以让人菊花灿烂鼠躯抽筋外加蛋碎一地。
桑毅只能挥一挥衣袖，作别蛋疼的数据帝。
菜鸟有菜鸟的生活，大神有大神的去处，即使以前小小白在的时候他们师徒也不会总在一起，两人的交集多半只在于两个人都无聊到掉渣的扒皮的时光里。
平常即使不见面，桑毅也总习惯在无事可做准备下线之前朝小小白发去一句“师父，你在干嘛”之类无意义的寒暄，无论他的回答是在剥皮、抢怪还是群殴，回话的最后总是一个让人看见就想赏他一拳的猥琐笑脸表情。
非这张笑脸就是小小白的存在方式。
凡而这张笑脸让桑毅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归属感。
论每天入睡前总有一个人笑着跟你说拜拜是一种很奢侈的幸福，虽然笑得略微嘲讽了点。
坛小小白不在的那段时间，桑毅很想从其他人身上得到相同的慰藉，结果黑惜凤往往莫名其妙神游一阵然后莫名其妙的去喝酒最后莫名其妙的下线消失，小T的号如果不是在采集就是在种植或者跑商，月如钩呢，从头到尾都是无视他的。
今天小小白又不在。
明明三界那么大，他却好像已经无处可去了。
闲着没事全凭感觉一路乱走，忽然发现自己居然来到了陷空山的金顶大佛下面，才仰起头就看到了小小白。
游戏里正好是月上中天，小小白静静的坐在巨佛肩头摆出思想者的姿势，身上还穿着成亲的那身艳红袍子，脑袋上多了一行字：“宛在水中央的夫君”。
他居然没有下线，而是在好友界面隐身之后一个人来了陷空山。
桑毅的心头一阵莫名的抽搐。
【当前】桑浮云：师父，师父？
小小白毫无反应。
桑毅只好操作着桑浮云反复挑战着三界最高难度的轻功组合，然后在巨佛脚下摔得死去活来。
【当前】疯子小小白：你不是专门跟月子学过吗？看来你的轻功操作还是毫无长进啊。
【当前】桑浮云：……对我好点！还有，魷☆鱼☆收☆錄你在那里摆的是哪样Pose啊！…_…#
小小白站起来，一路用着高阶技能组合三连跳加流星赶月借力弹跳稳稳的落在桑浮云身边，啪的一声打开了交易界面，然后放上了一本剑客用的绝技技能书断斩。这是幽灵战船的最新出品，每个职业都可以借用技能书学到两个巨NB的绝技，只是技能书的爆率实在是没法见人而已。
【当前】桑浮云：这个是给我的？
【当前】疯子小小白：给你干嘛，你学得了吗？替我把这个转交给小T，这是她要的斩断。
【当前】桑浮云：师勒个父，好像是断斩吧。
【当前】疯子小小白：爱斩不斩！我就喜欢这么念。
【当前】桑浮云：……
【当前】疯子小小白：这本斩断是从月子号上顺来的，打到弓箭手惊鸿一箭的时候记得还他。
【当前】桑浮云：师父，断斩。
【当前】疯子小小白：斩断斩断斩断！再废话我斩了你！
桑毅望着小小白，忽然间大笑出声。
他不知道到底已经有多喜欢小小白了，可每一次见面总会有新的发现。
爱他，是一件情不自禁的事情。
看着小小白头顶的那行字，再看看桑浮云头顶那行“月如钩的娘子”，还真是造化弄人。不过既然小小白已经不再提那件事，是不是表示他们又可以和以前一样守在一起了？
【当前】疯子小小白：徒勒个弟啊，你都90级了，早就可以出师了。
【当前】桑浮云：SO？
【当前】疯子小小白：我们现在去把出师仪式办了吧。
【当前】桑浮云：为什么突然要出师了？
小小白一直都没说这件事情，但是现在桑浮云已经满级了，无论是奖励的钱还是经验对他来说都没用了，而师徒点数和声望对从来不收徒弟的小小白来说更是毫无意义。
【当前】疯子小小白：我要卖号。
桑毅笑不出来了。
整个世界好像忽然间天塌地陷。
59、出师，就是永别
【当前】桑浮云：为什么要卖号？
【当前】疯子小小白：最近公司有新的游戏企划，我很忙，大概没时间上三界了。
【当前】桑浮云：就这样？
【当前】疯子小小白：至少是主要原因吧。
【当前】桑浮云：既然要卖号，你还娶宛在水中央干什么？
【当前】疯子小小白：是娶了之后才决定要卖号的。
【当前】桑浮云：这是什么逻辑？
【当前】疯子小小白：存在即合理。
【当前】桑浮云：……
【当前】疯子小小白：跟她在一起，我找不到那种感觉。
【当前】桑浮云：＇菲钒论谭＇什么感觉？
【当前】疯子小小白：希望她和我站在一起的感觉。
【当前】桑浮云：如果当初没有感觉，干嘛要决定娶她？
【当前】疯子小小白：我以为娶了她之后会有感觉的。
【当前】桑浮云：结果还是没感觉？
【当前】疯子小小白：比以前她缠我的时候更没感觉了。
【当前】桑浮云：……
【当前】疯子小小白：对了，月子已经出院了，用不着担心了。
【当前】桑浮云：嗯。
小小白特意告诉他这件事，桑毅多少觉得有点别扭，可想要解释又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当前】疯子小小白：他的个性闲不住的，明天大概就会上线得瑟了。
【当前】桑浮云：哦。
【当前】疯子小小白：以后我就把你和红楼都托给他照顾了。先提醒一句，你就算不想当老大也不能让给他，得留着点能制住他的特权，要不然不出半个月红楼就变青楼了。
【当前】桑浮云：我能照顾自己！
【当前】疯子小小白：你不是要我对你好点吗？对你好了你又炸毛。
桑毅的心里又添了一层堵，憋得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当前】桑浮云：你非卖号不可吗？就算最近太忙没空上线，那号放在那里又不烧点卡，犯不着卖号吧？
【当前】疯子小小白：我看着不舒服。
【当前】桑浮云：你看着什么不舒服啊？
小小白不说话了。
两个人就这么在月光下静静的傻站了十几分钟。
就在桑毅以为小小白站着秒睡了的时候，面前红衣如血的男剑客忽然说话了。
【当前】疯子小小白：徒弟，去出师吧。
【当前】桑浮云：好。
两个人都没用传送符，只是一前一后沿着陷空山松林里的羊肠小道慢慢朝回走。
从桃花坞门口路过的时候小小白忽然开了一个牵手的互动动作。
桑毅的心砰砰的急跳了两下。
他没有选择停止互动，而是让小小白一直牵着女药师桑浮云的手走在缤纷的花雨里，就像那次小小白眼睛感染的时候被桑毅牵着一样。
无论是谁牵着谁，这个世界上有你，有我，已经足够了。
师徒NPC向天笑虽然每天都腆着一张老脸到处宣扬拜师收徒的好处，一向以神游的表情、猥琐的台词和电视购物主持人般的热情被三界玩家所唾弃，但桑毅从来没觉得他能比此刻更加面目可憎。
系统：通过孜孜不倦的修行与锻炼，桑浮云终于顺利出师，出师等级90级，获得经验420000，铜币350000，其师父疯子小小白劳苦功高，获得了师徒值10600点，世界声望380点。
虽然这会儿已经很晚了，世界频道还是瞬间被各种震撼加崩溃的信息彻底淹没。
桑浮云是小小白唯一的徒弟。
桑浮云是全区唯一一个满级才出师的徒弟。
桑浮云还是全区乃至整个三界出师最慢的徒弟。
几乎所有人的感叹都一样——“什么！那个桑浮云居然出师了？”
桑毅屏蔽了向天笑附近汹涌的人潮，就剩下了和他在同一个队伍里的小小白。
【私聊】你对疯子小小白说：这是不是意味着咱俩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关系了？
小小白呆呆的站着没有回话。
过了半天，世界频道忽然刷出一条信息。
【世界】疯子小小白：白菜价出售本号，有意者M或者直接5173拍下，不求赚钱只求出手，买到就是赚到，你懂的。
此消息一出，整个世界频道再次炸锅。
【世界】放开那老头：神马！三界巅峰要卖号？（ ⊙ o ⊙）
【世界】路人甲：苍天啊大地啊，那身NB装备加名气，这号不得卖出天价啊！
【世界】裤裆里有杀气：草咧！这号也有人敢收？那不是明摆着求虐吗？
【世界】LeeCF：小小白大神，您老人家是不是被盗号了？
【世界】爛漫⌒約定☆：矮油，小小白卖号，那桑桑大三婚对象不是只剩下咱们青哥哥了？
【世界】╰彼岸、花落：什么什么！我不相信啊，明明各种基情澎湃各种美好，肿么能就这么结束啊？
【世界】柒雷天妖：小小白你TM还是不是人？刚刚娶了宛宛就要卖号！要卖号你还娶她干什么！你他娘的就是坑爹加欠揍！
桑毅爬到5173去看了一眼，小小白的帐号带装备居然只标价两千，除去90级的号不算，光那些装备当中任何一件都不止这个价钱。下面已经有了购买信息，说明已经有人出价买下了。
桑毅瞬间怒了。
【私聊】你对疯子小小白说：这号你就卖两千？你是跟钱过不去还是跟自己过不去？
【私聊】你对疯子小小白说：别的不说，就那飞天玄晶铠也是月哥卖身半年替你弄回来的，连自己都给赔进去了，你TM说卖就卖！你对得起他吗！
【私聊】你对疯子小小白说：你说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