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思捷看他穿着一身西装,问:“你也去吃喜酒啊?”
“当然。”习远点头,“小五是我的大学同学,胖哥又是我的好兄弟,我要不去,他们非灭了我不可。”
彭思捷被习远的语气逗笑了,可过后却在心里叹息了一声。不知道在订婚这天,小五会用怎么样的表情去面对他。
别人的事情,还是不要想了。
彭思捷打开习远的房门,开始做清洁。大概是每个星期都有钟点工来打扫的缘故,每个房间都不脏,她也只是简单地清扫一下。
最后一个房间了,彭思捷用钥匙打开门。
这个房间好特别。
她走了几步,突然不敢再继续往前。
窗外一棵很高大的不知是什么的树枝,阳光透过还没长开的枝叶照射进来,在地上留下忽明忽暗的光斑。
整个屋子里就只放了两个箱子和一张木桌,因为东西少而显得颇为空旷,老旧的气息渗透进空气的每一个缝隙里。
“叮……”
手机铃声,彭思捷吓了一跳,拿手机的手都有点发抖。
是习远。
“我忘记告诉你了,最里面的那间房不用打扫。”
最里面的那间房?彭思捷的瞳孔猛然放大。
“哦,我,我,我还在打扫客厅。”
她稳住心神,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一如平常。
“嗯,那我挂了,再见。”
“再见。”
彭思捷挂了电话,步履仓皇地向外走,慌乱的眼神在掠过桌面时怔住了。
桌子上放了三个相框,最左面的那张是老式的黑白照,照片已经泛黄,看得出来是很久以前的。照片里的人是一个年轻的姑娘,跟习远有几分相似。
应该是他的妈妈,彭思捷猜想。
另外两张……
散乱的目光凝聚到一起,瞳仁里的震惊愈扩愈大。彭思捷捂住嘴,生怕自己一不小心就叫出声来。
有风吹过,树叶摩挲发出轻微的沙沙声,黑白分明的瞳仁在这温柔的声音里归于平静,就像尘埃落定一般明了。
彭思捷关好门,就跟她从来没进去过一样。
晚上习远回家,从钱包里拿出两张钞票给彭思捷。
彭思捷莫名其妙:“干嘛?”
“你帮我做卫生,这是报酬。”
“不用。”彭思捷果断推辞,“我们也算是朋友了,这还给钱,那也太见外了。”
朋友?出乎预料地上升到这个高度,习远受宠若惊。他把钱放进钱包里。动作很慢,像是在思考什么问题。他的努力总算是没有白费,他们终于是朋友了。
“你笑什么?”彭思捷问。
习远摇头:“没什么。你后天就要正式上班了吧?”
“嗯。”
昨天,酒店发给他们一本厚厚的资料,是关于张俊辉和另外一个法国商人的。汪经理要求他们在正式上班之前把这些资料都看熟,要熟到见面就认识那些人的程度,而且还要绝对保密。
彭思捷看完资料才知道,张俊辉头上的高帽子那么多。还有他的那个未婚妻霍曼婷,比他大三岁。张俊辉今年二十五岁,那她岂不是又二十八了?也是一个待嫁女。
“女大三,抱金砖。”这是彭思捷家乡的一句古语,还挺灵的。
作者有话要说:
☆、工作
正式上班之前,兼职的学生就在猜测这次的工作有多么多么重要,多么多么了不起。
真正到了这一天,觉得……也还好,没什么特别的地方。跟平常的服务生一样,站在门前说“欢迎光临”,端茶倒水记菜单,不过是把交流的语言都变成了法语。
一个法国商人,加上其他的一些随从一共住了六个房间。最先预定的是十八名服务生,每个房间分配两名。现在多出的彭思捷和另外一个男生,被调到张俊辉那边。
真是晦气!听完汪经理的安排,彭思捷忍不住在心里骂了一句。
真是讨厌什么来什么。
彭思捷端着一壶热水,深呼吸了两次才敲门。
“请进。”里面传出女人的声音。
难道……酒店还有那种特殊服务?如果看见什么不该看见的东西要怎么办?是装作没看见,还是立马就跑出来?
彭思捷咬着牙开门,发现里面的女人是霍曼婷。
还好,她居然松了一口气。
“为什么要跟那些法国人一起住酒店,就住家里不好吗?”
“这样可以跟他们拉近距离,也方便交流。”
彭思捷把热水放到桌上,转身离去。
“等等。”霍曼婷开口,“倒两杯水凉在那。”
再不愿意,彭思捷也只有听话的份儿。
“我知道你对这次的项目很看重,不过也不要有太多的压力。就算你谈砸了,我爸也不会怪你的。”
“如果把你爸交给我的第一个项目就谈砸了,那岂不是让你很没面子?”
“呵呵。”霍曼婷轻声笑起来,随手端起桌上的一杯水。
“烫!”
彭思捷正准备走,见了她的动作连忙制止,不过也是晚了。霍曼婷吐出口中的水,杯子也被她扔到地上。
玻璃杯划了一条优美的弧线,正好滚到彭思捷跟前,里面热水溅到她的裤腿和脚背上,还有点……疼。
她弯腰捡起杯子。张俊辉走到她面前,扶了她一把:“你没事吧?”
“没事。”彭思捷抽出自己的胳膊。
“俊辉,烫到我的嘴了。”霍曼婷在撒娇。
“严重吗?”张俊辉走回霍曼婷身边,“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去医院,你帮我吹一下就好了。”
真恶心!彭思捷翻了个白眼,捡起杯子,带上门出去了。
霍曼婷这个小贱人……彭思捷看着脚背上通红一片,真是觉得一口气憋在心里,不骂不痛快。
算了,看在你年纪大的份上,就不跟你计较了。
这十天,除了第一天的那次意外,彭思捷和张俊辉再没有什么交集。大概是因为只要是进张俊辉房间的事,彭思捷就推给另外一个男生,恰好那个男生也很好表现。而且,张俊辉也忙着他自己的生意项目。
有惊无险地度过最后一天,汪经理在临下班之前发表了她的感言:“谢谢你们这十天来的尽心尽力,工资在三天内会打到你们的银行卡上。”
培训第一天就选出来的组长代表拿出一张表格,要求大家核对上面的银行卡号正不正确。
彭思捷核对完自己的卡号无误之后,满心愉悦地走出酒店。看着繁星闪闪的天空,她伸了一个大懒腰,总算是把这一遭给过过去了。
蓝宜酒店的后门正对着一条巷子,鲜有人走过。彭思捷站在路灯下,等待着习远。
在她无聊地东张西望时,一辆黑色的轿车向这个方向驶来,耀眼的车灯让她伸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车子在她身旁停下,从里面走出一个人。
是张俊辉。
昏黄的路灯下,他已经不再是她记忆中那个青涩腼腆、跟她说话时只会傻笑的少年。
他穿西装,打领带,开着价格不菲的名牌车,拥着娇艳富贵的美人,过着他曾经想过的生活。
流光飞逝催人老。彭思捷不知道,她是不是该感谢那催人老的时间,感谢时间让她看清他的真面目,不然她恐怕一直会被蒙蔽在虚伪的假象里。
寂静的巷子里,只有若有若无的花香。五月是玫瑰的花期,也不知道是不是玫瑰花。
“有什么事?”彭思捷率先开口。
“一起去喝杯咖啡?”
“太晚了,我要回去睡觉,没时间。”
张俊辉笑了笑,绕过车身走到她面前:“是没时间,还是不想见我?”
“不想见你。”彭思捷明确地回答。
沉默了十秒钟,张俊辉再次开口:“你的兼职工资还没有发。”
这是威胁吗?彭思捷冷笑。她倒不知,他出国的这几年,学会的都是尔虞我诈玩弄心机。
“张俊辉,我是没有钱,你一直都知道我这里没有那个你想要的东西,可我还没有落魄到要为了钱对你卑躬屈膝的地步。”
黑暗的夜色里,她的眼睛闪闪发亮。就像他第一次看到她那样,坚定。而他的身影映在那双眼眸中,那么卑微,那么矮小。
“叮铃……”
是自行车的车铃声,习远来了。
“你的男朋友?”张俊辉问。
彭思捷看着他,说:“与你无关。”
张俊辉看着彭思捷坐上后座,一手抓着前面人的衣服,一手去脱脚上的那双高跟鞋。
他早该知道,她是那个愿意坐在自行车上笑的女孩。只可惜,他不是那个只甘心骑自行车的人。
他发动车子。
轿车要超越自行车,真得很容易。
习远看着呼啸而过的小轿车,问:“那不是张俊辉吗,你认识他?”
岂止是认识?彭思捷摆着双腿,活动着被高跟鞋逼得要发疯的脚指头。
“他是我的前男友。”
前男友?!
车子一歪,彭思捷连忙抓住习远的上衣:“干嘛?”
“没,脚刚才抽了一下筋。”习远回答。
彭思捷谈过恋爱,习远知道。他没想到,她的前男友竟然是张俊辉,霍氏千金的未婚夫。
真是世事难料。习远搅着咖啡,苦笑。
刀刀走进咖啡厅,左右顾盼一阵,发现了习远,“我说习少是这几个月都没交女朋友闲得发慌了,居然有时间请我喝咖啡?”
“有事找你。”
“我就知道。”刀刀点了单,解下脖子上的丝巾,“黄鼠狼拜年没安好心。”
黄鼠狼?习远哭笑不得,难道他就是这个形象?
“你认识彭思捷的男朋友吧,那个张俊辉?”
刀刀点头:“认识,你问这个干嘛?”
“昨天碰到他了,还有彭思捷也在。”
刀刀忽地拍上桌子,一脸紧张:“他没对彭彭做什么吧?”
习远没料到刀刀的反应会这么大。依他昨晚听到的内容,彭思捷似乎并没有吃亏。他摇头:“请你喝咖啡,就是想让你跟我讲讲他们之间的事情。”
嗯?刀刀疑惑加怀疑的眼神围着习远绕了好几圈:“你要知道这个干什么?”
习远发笑:“刀刀,我现在跟她也算是朋友吧,难道关心一下都不行吗?再说,如果我想知道,就算你不说。我也会让人查清楚的。”
这倒是,刀刀点头,喝了一口咖啡,开始跟习远讲彭思捷和张俊辉的事情。
“彭彭跟他是高中同学。那时彭彭的数学很差,张俊辉经常给她讲题目,两个人的关系还不错。高三的时候,彭爸爸生病了,彭彭因为要照顾他再加上担心,高考没有考好,张俊辉也因为发挥失常掉档到彭彭那个学校。两人一起上大学,也确定了恋爱关系。”
“等等,”习远打断刀刀的话,“据我所知,张俊辉今年二十五岁,比彭思捷大两岁,为什么他们会读一个年级?”
“那是因为张俊辉家穷,凑不齐学费,所以晚了两年上学。”
习远点头,表示明白。
“大一上学期,彭爸爸的病情加重,彭彭休了半年的学回家照顾她爸爸。那年暑假,张俊辉没有回家留在学校做兼职。那时他们两个还没有手机,所以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联系。
“张俊辉应该就是那段时间跟霍曼婷勾搭上的。具体情节我也不清楚,只是看过一篇记者采访霍曼婷的稿子,霍曼婷说是有一次她在某个酒店吃饭,在那里做兼职的张俊辉捡到她的钱包还给了她,然后两个人就认识了。
“富家千金爱上穷小子的恋情被媒体炒得沸沸扬扬时,彭彭都不知道。后来张俊辉出国,彭彭也不知道,张俊辉也没跟她说。华丽丽地劈完腿,再华丽丽地去国外跟着富家小姐逍遥快活。”
刀刀的目光移向外面的街道,脸上的不屑一览无遗:“张俊辉本来就不是一个安分的人。以前待在小镇上还不明显,上大学后来到大城市,骨子里的贪慕虚荣都显现出来了。彭彭曾经跟我说过几次,说张俊辉在她面前抱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钱就什么东西都不是。现在他有钱了,可在我眼里他还是什么东西都算不上。”
“那彭思捷的爸妈呢?她跟我说过,她爸妈都去世了。”
既然今天有这个机会,不妨多了解她一些。
都讲了这么多了,刀刀也不想再隐瞒,继续说:“彭爸爸在那一年的冬天去世了,彭妈妈身体本来就不好,加上伤心过度,在彭爸爸走后的半个月也去世了。这些事情,张俊辉没有过问一丝一毫,那个时候他大概在忙着办签证吧。
“我赶到彭彭家里的时候,她的那群亲戚正在驱赶她,好像是为了彭爸爸的房子。那些人把彭彭往外推,把她的东西扔的到处都是。彭彭抱着她爸妈的照片摔倒在地上,破碎的镜框把她的手划了两道很长的血痕。当时我都哭了,可彭彭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她只跟我说,刀刀,你能不能借我一百块钱?我要把我爸妈的照片重新镶好。”
习远看见,刀刀的眼角泛起几点水光。
“我常常在想,那个冬天应该是彭彭最难过的一个冬天。她最亲的人离开了她,最爱的人背叛了她。她无家可归,成了一个孤儿。
“后来,彭彭回到学校。我妈曾说资助她上学,但她没有接受。彭彭说她妈妈在去世前交给她一个存折,上面有几万块钱让她读书用。除了缴学费以外,她没有动过那里面的钱,她开始四处做兼职养活自己。
“再后来,有几个男生追过她,可每次只要她把自己的情况说明,对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彭彭跟我说过,她说刀刀,你信不信,我可以吓走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因为没有人会喜欢一个对自己的事业生活没有丝毫帮助甚至还可能成为累赘的人。”
刀刀想起彭彭说这句话时脸上的表情,她在笑,可不是快乐的笑。
“习远,我今天跟你说这些是看在朋友的面子上。那些事情都过去了,你不要彭彭面前提及。”
习远点头:“我不会的。”
他回去的时候,彭思捷正在收拾东西:“卫生我都打扫好了,冰箱我也整理干净了。还有几盒牛奶,你记得拿回去。”
那一刻,习远突然很想抱住她,用尽毕生的能力给她幸福和温暖。
“你怎么了?”彭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