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郁将自己更深地隐藏在茂密的枝叶间,一动不动。
可不一会儿,狗吠却越来越近,终于到了他所在的树下,向着树上不停狂叫。
几个跟着军犬过来的士兵绕着大树,往上张望,然后相互嘀咕。
“上面有人吗?你看着没?”
“没有啊,看一圈也没个人影啊,可将军不至于弄错吧。”
底下的人又绕了两圈。
过了一会儿,有人突然迟疑道:“哎,哎,不会是那个吧……”
一人疑惑,“哪个?”
刚才说话的人使劲暗示,“那个,那个呀!”说着还做了个舌头往外伸的动作。
于是有人领悟,立刻拍了那人的脑袋一个巴掌,“呸呸呸!胡说什么!天底下哪有那种东西!宿舍里讲讲鬼故事就行了啊,少出来丢人现眼。”
说有“那个”的人立刻委屈地一缩脖子,“可是班长,你看将军一直在这里叫个不停啊,我们又看不着人……”
那个班长又往上看了一眼,犹豫地推了一下他身边的人,“上面树叶这么茂,当然有可能看不清,你爬上去看看!”
“啊?我啊?”被点到名的人一脸惊恐地指着自己的鼻子。
林郁透过枝桠,冷眼看着底下的这几个人你推我我推你却没一个上来。
过了一会儿,一只军靴突然地出现在林郁的狭小视野里,随在军靴之后是束腿的半截军裤,因受枝桠狭窄的缝隙所限,林郁到底也没能看清这后来之人的全部身影,可一个熟悉的声音却让他不必再看。
“我说林郁啊,你是打算呆在上面不下来了吗?”
林郁咬咬牙,不出声。在漫长的等待中消磨的怒气再一次些微的凝聚起来。
下面的人却还在不知死的开口,“别耗着啦,下来吧,那边你的难兄难弟艾征都已经被我们抓到了,你也就不必再强挺着了,小心呆久了长在上面哦。”
听到艾征已经被抓,林郁翻了个白眼,抱着树干滑了下来。
一下来,军犬将军就停止了狂吠,贴着他的腿不停地喘气。
林郁看也不看程绪,更#不理会刚刚还以为他是“那个”的一群人敬佩而惊疑的目光,他径自蹲下来,伸手抚上将军的头。
将军立刻老实地伏在他脚下,样子柔顺。
旁边的几个人更是目瞪口呆,拽着军犬的绳子的人甚至本能地拽了一下绳子要将它拉开,可他却纹丝不动。
一直站在一边看着这一切的程绪撇了撇嘴,拿着带有硬夹板的笔记将将军的狗头推开,挤到林郁身前,嬉皮笑脸地道:“哪,林郁同志,开赛后的第四十二小时三十五分,被抓获第一次,请签字。”
林郁一把扯过笔记板,快速地拿下上面夹着的笔签了字,然后起身,冷冷地问:“我可以走了吗?”
程绪狗腿地点了点头,“可以,可以。林郁同志请走。”
等林郁走了两步,程绪又突然追上来,一把揽住林郁的脖子,道:“啊,忘了告诉你。筹备组临时改了主意,抓第一次是扣十分没变,但再抓到第二次的话呢,就变成扣二十分了。以后当然以此类推。所以,小心不要再被我抓到哦。会加倍扣的。”
林郁瞪他一眼,甩开他的胳膊往前走。
没走几步,就又听程绪在身后大喊,“啊,对了,再告诉你,你的小队可是已经被我抓到好几次了哦。这位将军大人可是很厉害的呀,我会让它重点盯你的,要小心哦。”
像是应和程绪,将军大大地叫了几声。
林郁头也不回,走往密林的边缘。
作者有话要说:休息两天,我回来了!
目标:日更,再三天!
47。。。
对抗赛最后的结果,虽然林郁狙掉了一队的莫北,以使他没有后几场比赛的成绩,但一队的所有成员的个人成绩仍高于二队除林郁以外的其他人,于是,比赛以个人成绩林郁第一,但一队胜利为赛果而告终。
而程绪的抓获记录册上的数据,则是除林郁一次、莫北零次外,其余参赛选手每人不多不少均被抓获五次,而且几乎就是每两个定点之间一次,整齐的数据简直就好像是在炫耀他在开赛之前对众人夸下的海口——随便想抓几次就抓几次——一样。虽然唯一的特例就是林郁除了第一次外再没有被抓获,可林郁所付出的代价却是浑身湿漉漉的一片狼籍——为了逃避军犬将军的追踪,林郁几乎是从贯穿比赛场地的河里游完全程的,就算是在陆上,走的也都是就连军犬也很难通过的崎岖之地。可当他一身狼狈的回来,听说程绪只在最初的森林里溜了一段军犬,后来根本没带后,便不由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程绪那时的威胁:“这位将军大人可是很厉害的呀,我会让它重点盯你的,要小心哦。”
NND这简直就是在耍人!
林郁坐在席间,瞪着一旁吃得正欢的将军,和据说叫做夫人的另一只军犬。
感受到林郁眼神内射出的杀意,将军呜咽一声,满怀惊恐地钻到训犬员怀里。
对抗赛结束,参赛人员和搜寻部队休息了半天后,就在结束比赛的当天傍晚,组织了盛大的野外聚餐。费用由利刃来出,用来感谢和犒劳当地部队的倾情配合。
程绪因为这两天已经跟当地部队的士兵们混熟,根本没在正席,早就不知跑到了哪里去跟谁拼酒。倒是两只军犬看起来颇为受宠,就在部队领导的脚下占了个位子吸吸呼呼吃得不亦乐乎。
林郁自觉被摆了一道,心情郁闷,却又找不到程绪这个发泄渠道,不由就把愤恨全都倾泻在了将军身上,瞪向它的眼神可比利刃。
而就在他将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在将军的身上时,旁边的领导突然问他:“怎么样,林郁同志,比一下吧?”
林郁看过去,因没听着前情而微微地挑起了眉头。
大队早看出他一脸郁闷,心思根本没在席间的说话上,便很有耐心地为他解释,“刚才吕师长说他们这里也有一个神枪手啊,想要跟你比试比试,你看怎么样啊,林郁?”
林郁看向艾征。
艾征冲他微笑,“你是个人成绩第一的人哦,林郁。”
林郁不置可否。
吕师长已在一边冲人吆喝,“哎哎,谁去把许之林叫过来啊!让我们的枪王来跟林郁同志比比枪法,看看谁输谁赢!”
喊声传遍夜空,士兵们立刻轰然起来,一个年轻而黝黑挺拔的士兵很快的跑了过来,立正向吕师长和李一新以及在座的各位领导敬了一礼,“师长!”
林郁瞄他一眼,双目有神,嘴角挂笑,一望即知是野心勃勃的类型,只是林郁却不在乎。
有人主动地将已经上好子弹的枪递过来,林郁接下,在众兵士的起哄鼓掌中走到已经被卡车车灯照亮的场地。
许之林就跟在他的身后半步,一步都不僭越。两人在比赛的场地中央站好时,众人也都跟着围了过来,形成了一个半圆型的包围圈。
程绪不知何时已挤在大队身边,在林郁的视线望过去时,还不忘很友好似的摆了摆手。
一切准备就绪,吕师长一声令下,远处的啤酒瓶被抛上天空,以漫天星斗为背景划出一个上升的弧形,然后在到达最高点的那一刻被子弹穿过,炸裂成碎片。
一个,两个,三个……
子弹射出和酒瓶炸裂的响声规律而频繁,然而林郁却自始至终一枪未放。
林郁和许之林用的八一杠上装的是平时用的二十发子弹弹匣,扔瓶子的士兵也数着二十个酒瓶往外扔,当酒瓶扔完时,许之林的子弹也已告罄,而林郁的弹匣却仍是满的。
而许之林的二十发子弹,全部击中酒瓶。
当然不会有人觉得林郁一枪未放是因为击不中酒瓶,虽然当地部队的人都是抱着希望许之林能够比赢林郁的心愿而观看的比赛,但好歹追踪了这些人这么多天,也多少明白他们跟自己根本不是一个段数,于是看到林郁一枪不发,也根本不觉是林郁没法在许之林之前射出子弹,倒都隐隐觉得林郁是不是因为看不起他们所以才一枪不放?
场面一时尴尬下来。
程绪笑呵呵地走出围观人群,来到林郁和许之林中间,一边拿过林郁手中的八一杠,一边用屁股把林郁挤往一边,“发什么傻呢?不是对抗的时候在河里喝了太多水,把自己喝傻了吧,一边去,看我的。”
林郁乖乖地退往一边,人群里打破了尴尬的寂静,再次爆出起哄的声音。
几天相处,因为是近距离接触,他们对程绪比对参赛的几个人还更加敬佩,因此也更想知道自家的枪王和程绪之间到底会谁输谁赢。
许之林看到身边换上程绪,也显然更兴致盎然了一些,甚至在换弹匣时手还兴奋地颤了一下,没能一次扣上弹匣盖。
可当他再一次将枪端在胸前时,眼神却更加认真,也更加镇定专注。
酒瓶再一次被扔出。
程绪。许之林。程绪。许之林。……程绪。许之林。
两个人的子弹交替地击中酒瓶。
当酒瓶扔完时,人群里静默了一下,接着爆出剧烈的掌声和欢呼。气氛达到□。
林郁却在这时候语气淡漠地问旁边的人要了一只手电,拿着往酒瓶的碎片飞落的地方寻了过去。
许之林在被兴奋的吕师长拉走之前,抽空问了他身边的艾征一句,“他干什么去了?”
艾征闲适回答,“队长刚才所有的子弹都是射在瓶颈上的,他确认去了。”
许之林一愣,刚刚眉眼间掩不住的得意顷刻消失。
程绪在让他!他能射中那其余的十个酒瓶,只是因为程绪没想要射罢了!
几乎所有人都回到席间,以更热烈的气氛喝着酒。
半晌后,林郁回来,艾征站在原地微笑地问:“如何?”
林郁瞥了正跟吕师长搂着脖子哥俩好地喝酒的程绪一眼,淡淡回应,“一地碎片,谁知道射在哪了。”
艾征轻轻地应了一声,望天呢喃,“可被子弹射到的地方不应该会有轻微的灼烧痕迹吗?而且如果不是射到了瓶颈,就算从半空落下来,瓶颈也是不会碎成片的……奇怪啊,这么明显的差别,怎么会看不出来呢?真奇怪啊……”
林郁当没听到他在自言自语些什么,转头远望。
*****
聚餐一直闹到半夜才散,因为吕师长一开始就下了“不醉不归”的指示,快散场时,众人都已喝道东倒西歪,就是利刃的几人都没能幸免。
大队李一新早就醉倒被人扶去休息,到是吕师长虽然醉了,酒性却越来越高,叫了几个人一直都在拼酒。
程绪虽也有些微醉,但好歹还算清醒,好不容易从吕师长身边抽身出来,找了一圈,却发现林郁不在。
绕过还零零散散醉在席间的人,程绪往席外去找林郁。
好容易在河边的堤岸上看见林郁,程绪滑走到林郁身边,坐下,陪他无言地看了会月光照在河面上的粼粼光影,然后找了个话题开口,“刚刚那个许之林不错。”
林郁轻轻地应了一声,“嗯,枪法很好,而且就算我一枪未放,也丝毫都没有影响到他,是个意志坚定的人。”
程绪找他,本来就是想提他刚刚一枪没放的事情,此时逮到机会正想询问,未料林郁却毫不停顿地转头问道:“队长不想网罗他吗?听说你最大的兴趣就是到各部队去挖人。”
程绪“切”了一声,回答,“那可不是我的兴趣,那是大队的兴趣。不过是这几年他懒了,没怎么动弹,我才去的罢了。现在不用他到处跑,一个人才就自己摆到他面前来,他会放过才怪。吕师长想要拿许之林出来显摆,可高兴也只是现在而已。等到大队去挖人,他就知道什么叫悔不当初了。”
程绪语气夸张,却正让林郁想起王毅当初放他走时的样子来,不由轻轻一笑。
程绪看着他,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问道:“刚才为什么没有开枪?”
他觉得以林郁的聪明,不会不知道在那样的场合一枪不放会造成多么尴尬的局面,而同样地以林郁的聪明,也不该会明知后果还一枪不放,所以程绪觉得,林郁一定会有他的理由。
林郁淡淡地仿佛根本不将那尴尬放在眼里,却又带着认真地语气道:“我在反省。”
“嗯?”程绪疑惑。
林郁解释,“在森林里伏击第一小队时,我定的计划本来是先干掉艾征,然后等他们失了狙击手后,再从容地干掉其他人。可当他们进入我的射程时,我急了一下,因为在那一刹那,莫北正好完全地背向我,是射击他的最佳时机,所以我扣动了扳机。可这却导致随后我不得不跟艾征对峙,甚至眼睁睁地放走于谦和唐鑫。我在一刹那的判断中犯了错,所以我在反省。在某些时候,比起射中目标更重要的也许是忍耐扣下扳机的欲望,这是我从这次的错误中领悟的教训,我正在训练自己不要轻扣扳机。”
他顿了一下,转头冲程绪微笑,“刚刚是很好的机会。忍得很辛苦呢!”
程绪呆呆地看着他,楞了片刻,随即仰头大笑。
林郁重新看向河面,“不过要是对手换成你的话,我想我还是会扣扳机的。其实……我也办得到的,嗯。”只不过是射向瓶颈而已。
他用胳膊肘顶了程绪一下,“喂,我们下次比射瓶盖如何?”
可程绪根本没有答他,他笑得前仰后合一直没停下来过。
林郁很是纳闷地拧眉,“你到底在笑什么?”
程绪好不容易停下来,擦着眼泪道:“你……呵呵……太……可爱了,林郁。”
心里面其实很懂得人情世故的家伙,却为了这样的理由而搞出这种让人下不来的状况,程绪是真的觉得林郁很可爱的。
林郁却不领情,他伸手掐上程绪的下巴,微微地使了些劲,威胁,“再笑,信不信我捏碎你的下颚骨呢,队长?”
程绪将他的手拽下来,停住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林郁。
四目相对,林郁没有避,反而挑衅地扬起下巴迎上他的目光,做出一副“要打架吗”的样子。
程绪低头,轻轻地一笑,又抬起来,闭眼,倾身吻向林郁。
林郁楞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