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我一直忙公司的事,不常去看你们,她又带着你去了国外,更没见面的机会。不过我去看过你们,只是没露过面。我和徐向珊没多少真感情,无非是上了一条船下不来,凑合着过罢了。”
说着正事又扯这上面来了,应予立马打住:“您跟我妈说这些比较合适,我不感兴趣,您也别指望几句话就想感动的我痛哭流涕,如果有那么一天,那我只能您看见的绝不是我本人。”她转回话音:“您对陆翰没别的要说了?”
回忆无用,应晏邦除了感慨着父女缘分浅薄,实在没别的可说,他道:“他来过这儿,就在上次你走后不久。”
“在我后面?”应予并不记得在门口见过陆翰,“他都跟您说了什么?”
“来看看自己的杰作。”应晏邦阴暗了面色,继而叮嘱道:“你不是陆翰的对手,公司直接丢给薄少承,依我看他没那么听话,有了资本一定会和他反抗,而你一定要全身而退。”
“我为什么要全身而退?”应予不喜欢这个建议,“是不是对手要试过才知道。”
“你必须听我的。”应晏邦的语气不容置疑,为了应予的安危,他要再硬气一回。
“恐怕不行。”应予断然拒绝,“不瞒您说,应允一步步变成这样基本是我的功劳,原因说给您听是白费功夫,不过您应该知道她和徐向珊一起勾搭薄少承的事。我不想薄少承好过。”
应晏邦深蹙起眉,不太能接受她的话,对她的敌视行为,他很想知道缘由。
“他们到底对你做了什么?”
应予直言道:“我说他们杀了我,您信吗?”应晏邦一副惊愣不可信的模样,她哑然失笑:“开玩笑的,别在意。”名片放到桌上,她添上座机号递过去说:“您有事就联系我,请不要找我妈,她已经有了自己的家庭和生活,不应该被打扰。您有别的事一起说了吧,最近我应该没时间来看您。”
应晏邦看着手中的四方名片,心里酸楚不已,彼时常用的小物件竟成了此时最有念想的东西。他贴身收好名片说:“陆翰通过洗钱走了不少账,后来全部嫁祸给岳父一家,就是钢厂的一个合作商,所以他才能在调查的时候脱罪。他岳父一家姓陆,他的原名是易安博。”
“易安博?”应予猛然一愣,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
“你既不听我的,我只能帮你这些,我劝你还是不要参与。”
“再危险的事我都受过了,他能把我怎样。”应予不放在心上,起身说:“您在里面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出来。”挪步之前她有一丝犹豫,最终还是调头回来道:“这句话说的有点晚了,祝您新年快乐。”
应晏邦僵了僵,望着走出栅栏门的女儿不禁两眼湿润,迟来的祝福也好过什么没有。
回公寓的路上,应予漫不经心开着车,后面的车不停按喇叭,她恍然发现红灯变绿,开出去十几米后,她突然变道停车打电话。
嘟嘟声过后,应予抿了抿嘴角问道:“你现在在做什么?”
“在医院陪床。”易濯汇报完,有点担忧地问:“你那边还好吗?”
熟悉的关心拂于耳边,应予心里一紧,握住方向盘回他:“没什么事。外公怎么样了?”
前一天,易濯的外公病情突然恶化,他接到电话就走了。
“情况不太好,我可能要晚点回去,你要注意准时吃饭休息。”
“嗯。”应予沉沉地回了个音,无声几秒压不住焦躁,问道:“你没有什么事要跟说我?”
“有。”
“什么?”
眷恋的低音传过来:“我很想你。”
失望慢慢蔓延开,应予又问:“再没别的了?”
“别的?”易濯不解地笑出声:“你不该说也想我么?”
应予下意识地张口,但没发出那个音,转而道:“你尽早回来。”
易濯嗯了声,关切道:“有事给我打电话,出门注意安全。”
“好。”
通话结束后,应予倚在方向盘上想了很长时间,又拨出一个电话,吩咐对方:“你去查二十几年前钢厂的贪污案,我要知道edgar百货老总陆翰和这件案子的关系,还有他在国外的发家史。资料不好拿,你要仔细点。”她稍等了等,心里再不愿意,还是说了出来:“易濯的档案给我一份完整的。”
那边说了几句话,她回道:“他很有可能做了处理,一定还有别的。档案对我很重要,尽快查清给我。”
临市,重症病房外的走廊上,易濯握着手机在座椅上弯着腰,嘴角残留着勉强撑起的笑容,眼里尽是疲累。前方的病房门打开,他整理好表情直起身,等着另一番追问。
舅舅陆宁轻手轻脚关上病房门,过来问:“给你妈打电话了?”
易濯牵了牵干涩的唇角回:“没有。”
陆宁有愠色:“我怎么跟你说的,快给你妈打电话!让她今天就赶回来!”
易濯敛眸没有动作。
走廊外的阳光忽隐忽现,稀疏斑驳的树影轻轻晃动,就像当年一样。
****
回到公寓后,应予一直坐在沙发上出神,铃声响过不知第几声,她才回过神往大门走。开门前,她瞄过一眼可视门铃的屏幕,上面显示的是她最不想看到的人,这屋里就她一人,她绝对不会开门。
“我知道你在家,我们不至于连说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吧?”薄少承在门外悠然道。
应予没回答,等上一会儿他还不走,是笃定她在家。她凑近门铃说:“我不觉得我们有话可以聊。”
“我是带着好消息来的,这样也不给开?”
“你能给我什么好消息,不是坏的我就谢谢你了。”应予没工夫跟他闲扯,准备关了门铃回去休息。
薄少承不紧不慢地回:“既然我说的是好消息,听听也无妨,至少没什么害处。况且依照现在的局面,任何消息都可能是翻盘的转机。你确定不要听?”
门外有保安走进问话,应予思量片刻,给他开了门。住宅区安保严备,量他不能怎么着。
门开的瞬间,薄少承就将整个屋子看了个遍,不无惊奇,他迈进去感慨:“我还是第一次进你家。跟我想象的完全不一样。”
“我让你进来不是想听废话,没正事说就自动消失。”应予自顾自往客厅走,瞧他一眼都懒得慌。
客厅里整齐干净,茶几边角放着摄影的杂志,另有个单反压在上面,右侧的床尾搭着一件男士外套,这些物件不用猜就知道是谁的。
薄少承逐个扫过,神色不似进门前怡然。他挑个地方坐下入正题:“我想我们联手。”
应予失笑:“逗我呢,你们不是一伙的么?”
“我现在想摆脱他。”
“你摆脱他关我什么事,我凭什么帮你。”应予盖着毯子窝在沙发一角,就像平时一样闲适。
“凭你没有胜算。”薄少承还算坦诚:“当然我也没有,我们联手会事半功倍,效率也会更高。”
“你来之前有没有打草稿?你觉得这么说我会信你?”
“我想不出你不信我的理由。”
话不投机半句多,应予讥诮地挑了挑嘴角,点出重点:“他能不知道你来找我?”
“自然是知道。”薄少承不隐瞒,从容道:“既然他非知道不可,那我就找个正当理由见你。”
“比如?”
“比如说服你把锦予交出来。”
应予哼笑:“他傻么?从哪儿来的凭据信你。”
薄少承不客气地回:“凭我是你的前任,也凭你是个女人。”
“那得让他失望了。”应予眉眼间满是轻视,“我对你这个前任毫无留恋感。作为女人,我并不觉得他有多少能耐,随你转达。”
“毫无留恋?”薄少承低声重复,又打量着亲密过的女人道:“轻松地说出这种话,我有点小看你了。”
“那你想怎么着,对你念念不忘?”应予说这话都觉得反胃,“我对你的家庭表示遗憾,但能回到刚回国的那会儿,我不想再遇见你。”
薄少承眸光很沉,仍秉着一贯的谦谦笑容道:“遇见他就是好事?”他从大衣兜里拿出一份弯折的牛皮纸袋放到桌上说:“为了表示我的诚意,我给你一个可靠的资料。你不用急于回答我,看过之后再给我信儿。”
他扬起眼观察了一下大落地窗,坐的稳当。
应予收了收毯子,不去拿那牛皮纸袋,冷声冷调道:“都说完了?那走吧。”
薄少承回眸,浅笑着问:“用不用这么不待见我?”
“我应该待见么你?”应予眼神轻慢,“亲手弄掉自己孩子的人少找,你这种人就适合爱自己。”
薄少承脸色不变,意味深长地点点头:“还是你了解。”他起身往外走,再落下一句:“我等你的好信儿。”
颀长挺直的背影慢慢向门口移动,应予吝啬到余光都不愿给,门关上的那刻,她只瞄了眼牛皮纸袋,没有动手去拿。
那里面的内容她大致猜到些,对此她只想说——遇见他是目前为止最好的事,但这是最后的机会。
☆、第67章 陆家
“你不是没看到,你外公马上就不行了,临走之前想看看你妈怎么就那么难?”
陆宁苦口婆心地跟易濯说了半个小时,易濯一直坐着不作声。他说的口干舌燥,终是忍不住动了手,上去抢易濯的手机,边抢边念叨:“你把电话给我,我倒要看看小蕊的心有多硬,我还要听听她怎么说!”
易濯站着不动,任由他将手机抢去。
陆宁一通乱按,絮叨着:“爸没少念她,她就这么对爸。从小到大谁不把她捧在心尖上,当初捅那大篓子最重不过打了她一巴掌,爸现在还后悔。她倒好,跟着白眼狼一跑就是二十多年,一点儿信没有。知道爸有多想她吗!我倒要问问…”他把通讯录看了遍没找到,大吼一声:“电话号码呢!给我找出来!”
“我没电话。”易濯终于抬头,暗着一双眸子,毫无光彩。
“你这个混小子!”陆宁急了,揪着他的领子说:“那你现在就去把给我她叫回来!”
吼声很大,有人从旁边经过,纷纷侧目,值班护士赶了过来。
“回不来了。”易濯很轻地开口,喉咙涩地发疼。“她去世了。”
陆宁倏地松了手,“你说什么?”
“十六年前就去世了。”
“你放屁!”陆宁红了眼,“她不是在国外待着吗,不是不让你告诉我们吗,不是还记恨当年那一巴掌吗!”
“是真的。”易濯垂着眸复述出当年的情况:“我们在国外的生活一直不好,她得了胃癌。因为没钱做手术,癌细胞扩散到肝,后来又扩散到肺,没半年就去世了。”
他不愿再提起这些事,这会将已经愈合的伤口撕开,再经历一次刺心的疼痛。
“全是扯淡!”陆宁泄愤似的踢了座椅一脚,护士赶忙出声阻止,瞧见他那凶神恶煞的模样又不敢近前。
“你不是说她还恨我们吗!恨我们把她嫁给你爸,恨我们把她扫出了家门,恨我们…”
“我骗你们的。”易濯平静的话音浇灭了陆宁最后的希望,“她临终前说最对不起的人就是您和外公。”
“这不可能!不可能!”陆宁暴躁地重复着一句话,护士劝导他也不听,又揪着易濯的上衣道:“我不信!她肯定是不想回来,你跟她串通一气骗我们的,对不对!”
他嘴上说着不信,眼底却充满绝望,他心知这样的求证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仍是徒劳地想推翻。易濯何尝不想他说的是真的。
“对不起,我…”易濯一时哽咽,微仰起脸说:“我不想外公难过,他身体不好,受不了打击。”
如果一开始就说给陆振听,他大概活不到现在。
护士在一旁劝阻,其他病房里的家属探出头来一看究竟,走廊略显嘈杂,陆宁什么都听不到,颓然地蹲坐在地上。
那个跟在他身后喃喃唤哥哥的漂亮小姑娘,那个但凡有事会装可怜哀求他的妹妹竟然在十多年前离开了人世,正是芳华的好年纪,他们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让他怎么接受。
当年他顶着重压跑前跑后给家里疏通,受了数不清的白眼和脸色,回头还得照顾一家老小,一身的重担都没压垮了他的脊梁,这会儿却埋着脸泣不成声了。
易濯支走护士,静静地看着痛哭的舅舅无法言语。他不想看到这样的场景才隐瞒多年,他宁愿他们以为母亲是因为生怄气才不回来,至少给他们一个念想,而不是沉重的打击。
哭了多时,陆宁突然扇了自己一个耳光,痛声说:“我当初就不该让爸把小蕊嫁给那个白眼狼!她就不会年纪轻轻地走了…”
他说着还要动手,易濯制止了,“您别这样,我妈心里不会好受,她没有怨过你们。”
“怎么会,我和爸害的她…”陆宁不忍说下去,沙哑着道:“为什么不怪我们。”
易濯眉头轻拢,坚定地说:“她没有。”
即便是痛到咬破下唇,陆心蕊也没有说过一句埋怨父亲和哥哥的话。相反,越是疼,她口里喃喃的是想见家人一面。
易濯不会说出这些,灰暗的记忆只能在他这里封锁,他也不愿去触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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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电监护仪滴答滴答作响,苍老枯槁的陆振在病床上喘着粗气,每次呼吸都很艰难。医生检查完对陆宁摇了摇头,提出是否要拔管的建议,这让在场所有人的心都凉透了。
陆宁拒绝医生的建议,心里却无助的很,一天之内让他接受两个至亲的人离去,他承受不住。
易濯默着声站在病床边,熟悉的场景翻涌出被极力遗忘的回忆,他的呼吸变得沉重。
陆振缓慢睁眼,费力地观察周围的人,没瞧见想见的人,又闭上眼问:“小蕊呢,来了吗?”
“爸。”陆宁俯身哽咽道:“小蕊…不来了,她还没原谅我们。”
这段日子老爷子比以往更常念叨小女儿,只要是醒着就不停催陆宁去把人找回来。
陆振咿呀了一声,猛喘了口气,拖着长音断断续续地说:“你去跟她说说,说爸知道错了,让她回来,爸亲口道歉。”
陆宁忍不住又掉泪,抹了一把眼角说:“您忘了她吧,就当没生过这个女儿。”
陆振不依,抬起一只手向门口比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