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翎瞬间站直溜了。易濯回了身,浓重的眸色在这黑夜里化不开。
隔着一套休闲桌椅,应予站在那儿讥笑着自嘲:“我本来就一白内障没好,现在连眼都瞎了,跟他没关系。”
“瞎说什么。”易濯第一时间回她,神色不豫,这还是他们分开后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又没说你,不乐意个什么劲儿。”应予的话像夹杂了大量芥末,又辣又冲。她无意待下去,返身就走,不带一丝留念。钟翎没跟上,她扔后面一句:“在那儿待着干嘛,还不走?”
“哦。”钟翎讷讷吱声,移步跟上,不忘回头添一句:“你要是有什么原因,希望你尽快解决。”
易濯目送姐弟俩走远,目光一直凝在单薄的身影上,直至再也看不到。
“作为我的男伴,甩下我来这种地方待着,是不是有点过分?”
易濯还盯着那个方向,回道:“岚姐。今天是你叫我来的,事先没列项要做什么。我这样不算过分。”
一声姐把距离扯开十万八千里,彭岚面色不好:“我没记错的话,你是代表伯父出席的,怎么能说是我叫你来的。”
“是吗?”易濯语调冷漠,“那为什么不当面拒绝,由着他多想?”
彭岚不答话了,她确实存有私心,乐于陆翰从中撮合。
“你好像忘记了一个很重要的事。他是他,我是我,你不会以为他的意志就是我的吧?”易濯移回视线,唇嘲讽地翘起,道:“在我的印象里,岚姐是个公私分明的人,今晚好像有点颠覆了。小伎俩不符合岚姐在外的形象,还是多注意点好。”他从休息区走出来,站到与彭岚相反的方向,脚下不停。“差不多要结束了,我先失陪了。”
彭岚又被晾了,一晚两次,从没有过的待遇,常年一个表情的脸也有了强烈的情绪。
啪,高脚杯摔断了腿,她头也不回地走人了。
结不结束,不是由你说的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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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钟翎的软磨硬泡下,应予同意和他一起做代言,当天下午钟翎就让经纪人安排拍摄,进度飞速,没几天海报便制作出来,悬挂在各精品百货的广告位上,也包括edgar。
edgar外的休闲广场上,易濯和几个身着工装的人讨论着什么,他抬头望了望眼前的庞大建筑,目光落在一张巨幅海报上。
白色背景、翠绿色锻绒面小椅,构成一幅清新典雅的画面。
钟翎正装半坐在椅背上,低着头只露出侧脸,应予则偏坐着一只手搭在他胸口,一身剪裁简洁的裸粉色短裙衬出雪白的皮肤,长腿叠在最前面,明艳的脸颊正冲着镜头,发梢微微扬起,像不经意间回头捕捉的画面。
易濯眸一偏,看向将将及肩的短发。原盖过肩膀的长发已被剪掉,染成了棕红色。他沉沉地凝视着,眉眼凝上了不快。
“有问题您尽管说,我会尽快处理。”
易濯回眸,收起布局图说:“没什么问题,edgar的结构布局有点相似,我来确认一下是不是特意做出的效果。”
“确实是这样,布局基本是一致的,会根据现实情况进行调整。我们奉行的是让顾客不论在哪一家edgar都像在总店般的服务理念,通过熟悉感加深顾客对edgar认同感。”说话的人一停,继续道:“您是在给l准备资料吗?”
易濯淡淡应答,那人马上说:“这边还留有开工前后的工程图,您需要吗?”
“那麻烦寄到我的工作室,我就不过来了。”
“应该的,您急用的话,我一会儿就让人送过去。”
“好。”
一堆人毕恭毕敬地道别,易濯去了停车场。刚那些人还要送到底,他谢绝了,在他这儿没那些礼数,当然他也看不惯,都是上面人教下来的坏毛病,成了edgar的传统。
车上,他摊开布局图,凭着印象画出几个点细细考量,和猜想的差不多,内部做了非法改建,不过还需要印证,他看到的有可能只是一小部分。
图纸合上,他心里的一个疑问也就解开了,难怪找他来做新建筑的设计,可惜这个算盘打错了,倒是帮了他一个忙,只是这点充其量做个引子,不具有冲击力。
车驶离停车场绕路经过休闲广场,恰巧停在广告位下,约摸过了两分钟才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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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言过后,钟翎和应予接受杨沛邀请做了杂志专访,又拍了一组时尚杂志照,明亮的颜色定了这组照片的基调,姐弟俩的互动比较多,相当友爱。高颜值一向是公众的关注点,杂志一发行就引起讨论,金发西方五官和黑发东方五官竟有血缘关系,强大反差在此后成了卖点,符合应予的预期。
应予同意钟翎经纪人提出的“姐弟捆绑营销”理念,最大的原因是她在锦予的地位比薄少承差了些。现锦予上上下下几乎以薄少承为主,他没股份还好说,作为股东之一再行使总裁的权利,总归说话的分量比她大。所以从内部翻牌比较难,她就用包装营销扩大自己的影响力,让外界记住她才是锦予的主人,也就将自己和锦予绑到了一起,每一个动作都会影响到锦予的未来,内部不重视也不行。况且合作是暂时的,提前做好准备很必要。
这一招在初见效果的时候,薄少承就感觉到了,终归是做过传媒行业的,对舆论的变化有着灵敏的嗅觉。他默认了应予的行为,没有拆穿,同时他在商业广场项目落定后提出进一步开拓海外市场的决定,扩充了海外事业部人员,开了几条发展线路,目前的收效不错,得到员工们的一致拥护,似乎又压住了应予的势头,应予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上季度的财务报表发布后,海外的业绩一枝独秀,应予提出境外上市扩大融资面。此提议一出,高层内引发争议,特别是股东,超过半数人不同意境外上市,理由是风险不可控。应予早做好评估,每个面都兼顾到,颇有说服力,股东和高层有了动摇但还是保留意见,他们在等薄少承表态。
薄少承不说赞成也不说反对,一直干耗着,应予要上强心剂的时候,稳步开展的广场项目在开工后出了建筑用料问题。
承包出去的工程进了一批以次充好的建筑材料,与合同上标明的完全不同,这些材料买来也不能用,早晚会因为不合标准被爆出来,等那会儿挽救就晚了。
就这件事,应予和薄少承又回归到联合的状态,坐到一起商讨。
“对方的意思是个人行为,已经追责,材料会重新提供,但要我们给点时间准备。”
“还有敢坑锦予的人,佩服他的胆量。”应予嗤笑一声给出建议:“陆翰的工程进度和我们差不多,延误工期会导致让我们在合作商那失信。我的意见是先从别的公司进料,钱毕竟不是问题。另外就是工程虽然是承包出去的,到最后影响的还是我们,隐瞒的工作要做好。”
“这点我同意。此外,工程部报备过了,目前的建筑公司没有敢接我们单的,大多以要求高、进度紧为理由婉拒,而ethan那还在继续供料,必然是有问题。”
那么多建筑公司,怎么会一家都提供不出来,只有一个可能——有人从中作梗。
“你直接说结果不就得了,卖关子有意思么?”
“我想以你的思考能力,会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薄少承噙着笑再给提示:“能让诸多小公司和我们作对的,在本市还有哪家?”
要注意他这个“小”字,让整句话充满轻视。
还用想么,不止本市,就在全国有此等影响力的,恐怕只有彭氏实业了。
“好说。”应予这就来了主意,“彭氏不是要在郊区建工业园么?刚好那块地皮让我老同学的父亲看上了。前有高速公路、后有铁路,处于郊区的边缘,离着城区要近些,这么好的地皮只此一块。他父亲的公司规模自然是比不过彭氏,卖我个面子,和我一起帮个忙?”
薄少承欣然同意:“这个忙是一定要帮的。在那之前要先把手头上的这个解决掉。”
“这点我也赞同。”
两人难得合拍一次,薄少承目光微动,感慨着:“其实在某种程度上说,你和我应该是一类人。”
应予没预兆地笑起来,鄙夷之意明显,笑上会儿,她收音道:“你踩还是我踩。”
薄少承不为她的笑声所动,回道:“一起踩。”
然后这一踩,就把那家不识好歹的公司踩破产了。
☆、第73章 解难
彭氏单独的一栋办公楼上,彭岚挂完电话,冷声自语:“小瞧你了。不过你也提醒我了,他要是破产,这块地皮还有用吗?”说着她的脸上闪现一丝笑意。
铃声响起,前台打来的电话:“彭总,陆先生找您。”
“让他进来。”
电话还没挂,易濯就出现在半开的大门外,直步走进来。
彭岚放平嘴角,仍坐在办公桌后,眉目柔和了些问:“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易濯进来不坐,站着道:“我来是跟岚姐说一声,修路堆的管道挡了我的出入口,得麻烦岚姐联系下面的人给挪一挪。”
“你的出入口不是在东边吗?”彭岚问完后悔了,就见易濯灼灼地看着她。
l和锦予的广场相隔虽是两条街,实际是在同一条主干道上,这条主干道对易濯的影响不大,他从西边的一条街开了车辆出入口,而锦予进出的门口就在这条主干道上,堵了这条路,工期肯定延误了。
彭岚今天上午批了给相关部门供设备的文件,中午管道就运到了现场,把整条路堵了个严实,修路的工期要两个多月,所有沿路的投诉都被她压了下来,不明实情的以为是相关部门规划不周,都没有想到这一层。因而她讶异易濯找上门问这件事,她不得不另眼相看。
“最近觉得东边不太方便,改成西边了,岚姐不会不帮忙吧,我回去不好跟我爸交代。”易濯搬出了陆翰,直接打消了彭岚要回绝的心思。
他和陆翰看着是不对付,终究是父子,彭岚自知比不上这层关系,她说:“下次记得提前跟我说一声,我好嘱咐嘱咐他们。”
这话说的,不说一声就那么堵着了?
易濯不拆穿,面带微笑道:“那就先替我爸谢谢岚姐了。”他转身又恍然地回头,说:“岚姐好像没理解我上次说的话。我以为和聪明人说话不用费太多口舌,看来并不是这样,还是普通人比较多。”
彭岚心有不悦,搁别人早被她的铁娘子气质震慑的话说不利索,搁易濯身上,她倒沉心说了这么一番话:“你和我都清楚,坐到这个位置上的人,能有几个心还是好的。她最近做的事,可不比我良善。”
易濯懵懂:“我没听懂岚姐说什么。”
“你听不懂没关系,伯父看不懂就行。”彭岚挑衅着回复。
她又用陆翰压回来了,易濯黑眸暗沉,只一秒,他奇怪地失笑,道:“照岚姐的话,我爸他更不是什么好人,你且小心着点儿。”
好心夹着警告,噎的彭岚黑了脸,眼里透着慑人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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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的阳光温暖干燥,照着窗台上的小盆栽长出了新芽,空气里飘动着生命复苏的味道。在这个生气勃勃的季节,应予却窝在沙发上睡大觉。
两周了,各种事情接踵而至,两个公司的事物都要她决策,导致她几乎没睡过一个囫囵觉,春季又容易犯困,撑过上午的会议她回办公室就睡着了,错过午饭,直到下午三点才醒过来。
偌大的办公室冷冷清清,应予正坐在沙发上,双眸还迷蒙着,直愣愣地盯着空气,一动不动。补了几个小时的觉应该浑身舒畅,她还是累,累到就想这么坐下去,最好时间静止,连同思想一起断掉,让她好受些。可是不着边际的想法改变不了现实,两顿没进餐的胃开始抽痛,她才动手去拿沙发另一头的提包,翻出药吃了两颗,水都没喝就咽了下去,起身回归工作。
彭氏实业和锦予多年在本市和睦相处着,就在建材这件事上,两者暗里较量开了,彭岚就是不松口,锦予这边不做生产制造,被牵制也没办法。应予不断想辙解决此事,最好赶在薄少承之前,对她有利,但是还没有眉目。此外,海外上市被搁浅,她必须再提上日程,伍淏已经在说服其他股东和高层,能帮她分担一些,然而效力远远不够。del。y那边的部分工作下放给了周洲,她做最终决策即可,可事实上她并不信任周洲,每件事她还要了从头了解到尾,工作量仍很大。
周洲一度在应晏邦的指使下暗自汇报过应予的动向,应予不留情面地在应晏邦面前警告过她,为此父女有过不快,之后周洲便安分守己,不再有小动作,但不信任是抹煞不掉的。应予留着她是看在多年相处的情分上,她也没别人可以用,就像现在,找个能信任的帮手都成了奢侈的想法,只有伍淏信得过。
应予翻着文件,不由地想起那段狼狈为奸的日子,再次出了神。
门噔噔作响,秘书开门说:“董事长,有个人想见您,是一家国外工程公司的销售总监,想跟您谈谈合作。”
应予让人进来,自己挪步去了会客区。
一个西方男人进了门,先是从头到尾看了看应予,无缘无故地哇了一声,收起小表情微笑着用英文打了招呼。
应予没想到是个老外,怔了一下才回应,老外的抽风行为给他造成的印象不是太好。
经过一番交谈后,应予得知这个老外所在的公司刚到国内建厂,仅靠着旧客户不足以维持工厂运作,急需打开知名度,说白了就是要给锦予提供建材,顺便打广告,以锦予的名气不怕没效果。
正烦着呢,就有好事送上门,应予有所保留,说了句再考虑就把人送走了。
老外走之前又端详了应予片刻,不是一进门的审视,是一种欣赏的目光,犹有一丝意外。
秘书进来收拾杯子,好奇地问:“他和您用英文交谈的?”
应予揉了揉太阳穴:“对,有什么问题?”
“没什么。”秘书摇摇头收了杯子说:“您今晚还在办公室吗?需不需要我给您订一份餐?”
“不用了,我今晚回家。”
“好的,那我先出去了。”秘书往外走,小声疑问:“怎么说的英文,不是会中文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