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夜,棋局未分胜负,不如我们来打一架,若是我胜过你,你便要喊我哥哥。”一身素雅的青色衣衫,衣襟半开,栀雪倚着树桩,对着坐在对面的玄夜懒散道。
“你我三人在年龄上似乎并无区分。”玄夜双手环抱,玄衣广袖直曳至地。
“怕了?”
“我会怕你!”狂傲而不屑的语气,同一时间玄夜手中光华流转,一柄墨玉折扇立时出现。
栀雪轻笑,从袖中抽出一把寒冰短剑,随着法力注入,逼人的寒气溢出,距离最近的巨大树桩立刻被寒冰覆盖。
一青一黑的衣角交织,寒冰剑与墨玉扇在近距离间变换着招式,碰撞的瞬间产生巨大冲击力,一时狂风四起,树叶纷飞。打斗中的两人丝毫没有注意周围环境的变化,随着时间过去,招式纷呈而出,气流也随着招式的变化,席天卷地。
一片白色的衣角缓步走进气流之中,雪白的长袍上绣着繁复的花纹,却并不随着狂风飘扬,如同静止一般。紫眸流潋,抬手间,信手拈来一片树叶,掷入战圈之中。
树叶如同利剑从两人中间划过,栀雪与玄夜同时退后两步,树林在一瞬间恢复风平浪静。两人均诧异地看向青颜。
“你俩若再打下去,这林子便要毁了。”青颜飘然立在树桩一侧,手指轻点树桩,寒冰消融,露出之前的一局残棋,略有所思,“如此说来,你二人便要称为我大哥了。”
玄夜转身,看了看斜插在地的树叶,青颜方才同时制住他二人,按照之前的约定,似乎确实如此。然而还未待他有下一步的反应,栀雪突然出手,寒冰剑在法力催动下化为无数剑影,于顷刻间抵在玄夜周身要穴之上。
“三弟,我赢了。”栀雪哈哈大笑。
“你使诈!”玄夜怒目而视,却被寒冰剑所制,无法动弹。
“兵不厌诈。”栀雪笑着将剑收回,在树桩一侧坐下,姿态悠然。
青颜长身玉立,波澜不惊的脸上浮现出一丝微笑,摇了摇头。
从此以后,神木林三仙以青颜为兄长,栀雪为老二,玄夜为幺。
作者有话要说:
☆、章七 焚城
时间如流水般转瞬即逝,一晃便是两年。两年之中,宣楚二国战事频起,乱世之中金戈铁马相争。边境城镇首当其中,在战事之中屡遭劫难,灾荒四起,民不聊生。这段时日,楚国军队日益壮大,宣国虽擅长奇兵,却因远离王都,供给更不上,渐渐处于下风。
前些日子,更听闻边境村庄,满村人于一夜之间离奇死去,玄夜同一众将士前去调查之后,便整日与将领在帐中议事,再不去见绯樱。
三日后,当绯樱见到玄夜的时候,他一身玄色衣衫,目有疲态,然而浑身上下散发着淡漠的气息,冷冷对着她说,“绯樱,你走吧。”
“走?去哪?”绯樱不解。
“回晓镜湖。”他的神色冷到了极致,是她从未见过的样子。
“为什么?”这两年他们朝夕相处,共同对敌,早已培养出了不同于常人的默契,绯樱不明白,这个时候他竟要赶她走。
“你已不再占卜,对我行军毫无益处,而我又要分神保护你,绯樱,我已经受够了!”玄夜目有傲然,说出来的话不带任何感情。
“你明知道……”绯樱愕然。你明知道我不再占卜的原因,是看不透你的前世来生,只看到了“流水皆逝”的结局,却偏偏说出这样的话。
“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玄夜!”绯樱突然从身旁抽出一把短刀,架在玄夜脖颈之间,妖娆的脸上蕴满了愤怒,刀锋凌厉,逼迫之下一道鲜血从玄夜颈边留下。
玄夜闭眸,睁开眼睛的同时,手掌发力,劈在绯樱手腕一侧,击落了她手中的短刀。
绯樱被大力所带,重心不稳跌在地上,难以置信地看向玄夜。然而玄夜只是反手而立,远远看着她,并不来扶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关心都不曾有。目有不甘,她放下自尊最后发问,“你说过你会娶我……”
“我后悔了。”还没等她问完,玄夜冰冷的话语如同利剑一般。倾心爱慕了两年,绯樱原本以为玄夜也是爱她的,但今天的这一切,狠狠粉碎了她的幻象。嫁娶之期,难道只是他利用她的说辞,只因她不再行占卜之术,他便要弃她而去。
绯樱的骄傲,容不得她受此委屈。冷笑一声,她缓缓起身,眼眶中虽有不争气的泪水在打转,她仍是笑得倾国倾城,“玄夜,你会后悔的!”说完,她掀帐离去,再也没有多看玄夜一眼。
直到再也听不到绯樱的声音,玄夜才缓缓跌坐在地,颈边的伤口上鲜血还在不停滴下,他却感觉不到任何痛楚。良久,他在帐内发话,“传话副将,令他即刻见我。”
军帐之中灯火通明,一身戎装的副将坐于下首,看着他们的大将军坐于主位之上,却目光游离,不知在想什么。副将忍不住出言提醒,“将军,全城百姓已全部撤离。”
“好。”玄夜沉声,黑衣难掩落寞,“明日令众将士也撤离风原城。”
“将军!”副将拱手,跪在玄夜面前,“守城多年,风原城早就是我们的家,我们愿与风原城共存亡!”
“风原城即将亡于我手,又何必多添无辜性命。”几日之前,他与副将前去调查村民离奇死亡的村落,却发现楚国布血魂大阵操控尸体,这几日便要来攻。血魂之法控人魂魄,让人不惧生死,前两年楚国仅仅只用此来控制活人,如今却连死尸都能控制。事到如今,唯有将其引入风原城,放火烧城,方能永绝后患。
“请将军成全!”副将伏跪在地面。身后帐外,传来无数士兵的齐声呐喊,“请将军成全!”
玄夜从主位站起,掀帐而出,看着一众跪倒在地的将士,心中微叹。终于,一身狂傲之气尽出,朗声道,“好男儿便随我奋战到最后一刻,为我宣国守住这风原城!”清越之音传遍军营,黑夜无光,于夜风之中回响,久久不曾消失。
随着宣国军队接连败退,楚国军师终是兵临风原城下。冷元昭眼光阴鸷,看着风原城上薄弱的守卫,目有轻蔑之色。
“玄夜也不过如此,怎敌我血魂之师。”阴冷的声音,下达着命令,“攻城!”
不到未时,城门被楚国大军攻破,宣国将士或死或伤,再难抵挡,只能撤入城中。冷元昭见状,心情更是大好。多年来他与玄夜为死敌,如今终于攻破风原城,终于胜过了玄夜。
“全军入城!”随着他一声令下,宣国军队浩浩荡荡闯入风原城中。因着血魂之阵,兵士的意识都在冷元昭操控之中,一时间,全城安静地可怕,只有行军的脚步声与马蹄声在城中飘荡。
太过于安静了,冷元昭心中突感警觉,待要下命令撤退,却见前方不远处,一人未着战甲,一身玄衣傲然立于大街之上,高束的黑发下一双狂傲的眸子,冷冷看着他。
“玄夜,你使什么诈?”轰鸣之声不绝于耳,冷元昭不安回头,却见远处城门不知在何时被精铁锁住,再无退路。
“今日,这风原城便是尔等葬身之地。”玄夜傲然负手而立,仅仅一人却毫不畏惧。
熊熊烈火席卷而来,不过片刻,风原城已是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房屋建筑在火海之中不停坍塌,军队之中,顿时人仰马翻,一片混乱。
“玄夜!”冷元昭抽剑,含恨朝玄夜刺去。玄夜侧身避过,从腰畔抽出墨玉之剑,与冷元昭缠斗在一起。
烈焰吞噬着整座城,将一切燃烧殆尽。不断有呼喊声从楚国军队传出,而后渐渐归于平静。衣角,发梢沾满了火星,墨玉剑染了鲜血从冷元昭胸口穿过,一滴一滴落于火海。玄夜拔出墨玉剑,插在身侧空地之上,最后抬头望向烧得通红的天际。
此时,你应该快回到晓镜湖了吧。
嘴角露出一丝微笑,玄夜静静坐在火海之中,闭上了双眸。
古道驿站之外,一匹骏马飞驰而过,绯樱轻纱蒙面,绝尘而过。突然之间,心中一阵剧痛,飞奔着的骏马发出一阵嘶鸣,绯樱勒住缰绳,忍不住频频回头。
远方几不可见的地方,滚滚黑烟直通天际,将天空烧成一片通红。绯樱看着天际那一片血红,眼泪像控制不住一般扑簌落下。身下骏马不安地踏着蹄子,绯樱只觉浑身冰凉,脑中一片空白。
“听说楚国违背天道,使血魂之阵攻打我宣国。玄夜将军为守风原城,将所有百姓都迁出城外。”耳边传来声响,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在同旁人搭话,“我儿子在军中当值,说什么也不肯同我一起离开,也不知道他怎样了。”
烈火焚城,为破血魂之阵,他竟放弃了一直坚守的风原城,以自身为诱饵将楚国军队尽数困在风原城中,而后同归于尽。
她那么了解他,在短短的时间内已经猜到了他的做法。而她又是那么骄傲,经不起他出言相激,竟真的就这么离他而去。
“玄夜!玄夜!”绯樱策马回身,飞速往风原城赶去,然而路途遥远,她又如何能够赶上。
冷风呼啸而过,绯樱只觉心如刀割,几乎要从马上落下。她紧咬牙关,伏在骏马身上,手中鞭子不停抽动,恨不能再快一些。
头痛欲裂,脑中一些模糊的片段却渐渐清晰了起来。
暮苍山上,他玄袍广袖,姿态傲然,对着她说,“小树妖,你叫什么名字?”
诛仙台上,他黑衣染血,墨发散乱,九天雷刑之下,却仍要护她周全。
“相逢不识”,那一句命格,说得何止是他,更是她自己。绯樱抬头,望向遥不可及之处熊熊燃烧的风原城,泪水模糊了眼眶。
玄夜,原来你我之间早已纠缠不清。
作者有话要说:
☆、章八 永诀
九重天,诛仙台。上仙玄夜因偷盗神器天照镜,犯下重罪,此时的他,被重重锁链锁在两根参天巨柱之间,墨发成片洒下,遮挡住了面容。然而墨发下的那张脸却平静如常,漆黑而深邃的双眸仍旧透着与生俱来的自负,好像连日来被捆仙绳折磨的伤痛根本不存在一般。
他一直低着头,直到眼前出现了一白一青两片衣角,才愕然抬头。白衣清雅,绣着繁复的花纹,青衣飘逸,带着些微慵懒。
“大哥,二哥……”低低开口,却别开了头。
“玄夜,究竟发生了什么,告诉我们。”青衣的栀雪沉不住气,急急问。
“没什么,天照镜是我偷的,我罪有应得。”玄夜低眸。
“那你告诉我,天照镜在哪?”青颜紫眸流潋,淡漠而疏离的眼神在看向玄夜的时候,透着浓浓的担心。
“我不知道。”玄夜抬头看了看天际,笑了笑,“差不多快回到流云殿了吧。”
“我不知你所为何人,但私用神器,还是偷盗的罪名,这在仙界,是罪无可恕的。”青颜看着玄夜狼狈却不显慌乱的样子,一字一句道,“永除仙籍,神魂俱灭。你觉得,这就是父神,我与栀雪想看的?究竟有什么,是我们之间不能说的?”
玄夜黑眸闪着微光,突然有点想笑,青颜一向冷淡,似乎这么久以来都没见过他一下子说这么多话。他仍是摇了摇头,叫了他的名字,“青颜,你不会懂的。”淡漠如他,是不会懂什么叫爱上一个人。
“玄夜!”栀雪看了看青颜,又看了看玄夜,平日里话最多的他,在这场合之下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时间在沉默中一分一秒过去。终于,天边五彩祥光闪现,天帝携众仙来到诛仙台。一时间,栀雪握住了衣袖内的短剑,他抬头去看青颜,在他紫色的眸子中看到了同样的想法。
“二位兄长,天令难抗,实没必要为了我得罪天帝。”玄夜用只有三人能听见却异常坚定的语气道。他们自小一起长大,三人之间早已达成默契。
战神穹苍玄袍铠甲,立于天帝之后。伟岸的身躯,张扬的眉目之下隐着忧虑。他向青颜、栀雪使了个眼色,二人纵有再多想法,也只能行礼站至他的身后。
司刑的仙人将一卷卷轴洒向空中,金色的小篆浮在空中,众仙放眼看去,上面写了玄夜偷盗神器的罪状。
“上仙玄夜,私盗神器天照镜,此罪名一;奉命镇守,但看守不利,此罪名二。你可承认?”文官问道。
“是。”
“阿夜,你还是不肯说出天照镜的去向吗?”穹苍听得他认罪,恨铁不成钢地道。
“天帝、父神,天照镜丢失全是玄夜一人所为,但我可以保证,神器定会安然回到流云殿。”他相信她,所以这是他,唯一能承诺的。
这一刻,他看到了天帝的冷漠,父神眼中的失望,青颜与栀雪的痛惜,但他一点都不后悔。
“上仙玄夜,偷盗神器,罪无可恕,今判其九天雷刑,灭生魂,永除仙籍。”威严的声音一出,众仙伏跪在地。
“天帝!”栀雪向前一步,还想求情,却被穹苍拉住。玄夜把罪名都揽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无论他们再多说什么,终是无用。
诛仙台上方,天空逐渐暗了下来,乌云密布,电闪雷鸣。随着轰轰雷响,一道道雷柱从高空落下,劈在玄夜身上。不消片刻,黑衣碎裂,血顺着累累伤痕不断流出,浸透了衣衫。黑发遮挡下,看不到玄夜的面容,然而如此重刑之下,他却强自忍着,连闷哼都没发出一声。
九九八十一道雷刑,魂魄俱散,再难重聚。诛仙台下,青颜与栀雪握紧了双拳,牙关紧咬,几次想冲动上前,都被穹苍拦着,只能眼睁睁看着玄夜受刑,即使心如刀割,却也无能为力。诛仙台外,一时寂静无声,只有滚滚雷声,穿透天际,伴随着白光落下。
突然之间,一声惊呼从远方传来。众仙闻声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粉色衣衫的女子飞奔而来。天兵手执长戟,拦在她的面前,但她就像看不到那些兵刃一般,速度不减,身子直直往上撞去。天兵见状匆匆松开长戟,她也因此来到诛仙台侧。
长发散乱,绝美的容颜下,眼泪如断线的珠子般落下。她跪倒在诛仙台前,沙哑的声音传出撕心裂肺的叫声,“玄夜!玄夜!”
“大胆树妖,竟敢私闯诛仙台!”一声令下,立刻有天兵冲上去制住绯樱。然而濒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