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振手上的动作停了一下,然后笑笑应声。
本来股东会开完以后,照理是有一场酒席,不过江豪天大概也不会让他参加。
洗梳好,他和她一起下楼用早餐。
餐桌上,气氛依如继往的热闹,大家笑笑,家家长长,闲聊几句。
一端也就很快过去。
临出门前,清蓉不时交待江振,如果累了,就早点回来,不许他硬撑之类的话。
江振笑得极度无奈,常叹息,自己娶回来的不是老婆,而是老妈。
气得清蓉好几次和他翻脸。
吻了一下她唇角,他一再保证自己一定会多加注意,清蓉这才安心的看着他坐进车内离去。
家里只剩下她一个人,清蓉突然有些找不着事情做,一个人在花园里坐了一会儿,又回到屋内看了一会儿电视。
快中午的时候,佣人敲门让她下去用餐。
那么大的一个餐桌上,冷冷清清就她一个人,吃了没几口,她就放下筷子,一个人又到花园里走了走。
今天是阴天,天气没了前几天的热度,花园里一片葱绿,几乎不见一朵花。
一个人缓步走到小木那里,清蓉走到躺椅下坐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不知不觉就这么睡着了。
等到睁开眼前,已经是下午四五点的事情。
她一个惊呼,连忙跑回主屋,怕是会议早已结束,江振也不知这会儿打了几遍电话给她,或许等不到她的电话,他已经回家了。
一路跑回主屋,大大的客厅内,也没什么人,清蓉正要转身上楼时,管家此时看见她,慌慌张张的从外边跑来。
不知为何,清蓉这时左眼一直跳个不停,心中隐有不安,渐渐蔓延开……
***
一路开车飞奔进医院,她甚至忘了要换掉脚上的凉拖,问清蓉医护人员,手术室的位置后,清蓉不顾脸上流个不停的汗水,颤抖着身体直奔位于四楼的手术室。
手术外站满了很多人,有江尚飞,江豪天,冷三,骆玉寒……似乎每一个该在的人都在。
走廊上很安静,没人开口说话,见到清蓉来,仅是抬头看了她一眼。
没人愿意开口告诉她,江振为什么会突然昏倒,明明早上出门前,他还和她笑着坐在一起吃早餐。
清蓉走到江豪天的面前,低声叫了句,“爸。”
江豪天抬头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等。
清蓉不语,站在江豪天的身侧,目光一直看向手术室的灯。
从未觉得,那盏灯有那么红过,红的像血,揪人心窝,清蓉手掌紧紧握成拳,心脏那里有一下没一下的跳着,该是正夏炎热的天气,可她只觉四周很冷,冷得像冰地三尺,从四面八方传来的寒风,丝丝渗入她的身体内。
她觉得很闷,像是要透不过气来,其实,她怕及了医院,这个地方,总是留给她太多悲欢离合的记忆。
“清蓉,你在发抖。”江尚飞见她全身抖个不停,担心的上前。
清蓉转头看了他一眼,回给他一个牵强的笑容,“我没事。”接着目光又看向手术灯。
江尚飞不再说什么,安静的站到一边。
那个灯似乎亮了很久,久到每个人几乎都差点失去等得耐性。
灯灭了,首先出来的是孙医生。
抬眼看见站满了一个走廊的人,表情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抬手缓缓摘下口罩,眼睛里隐有泪花闪动。
四周很静,空气像是停止流动,没人出声问,只有孙医生的声音,渐渐在走廊的四周围绕。
“他去了,去得很平静。”
江豪天的身形晃动了下,离他最近的骆玉寒眼明的将他扶住。
“伯父,保重身体。”
江豪天摆摆手,在场的都是一手操纵商场官场的硬势力人物,面对亲如兄弟的伙伴离去,就算曾是铁铮铮的汉子,哪有不流泪的坚强。
冷三一记闷拳狠狠的锤在墙壁上,视线模糊间,他低低的垂下视线,紧紧抿住双唇。
江尚飞别过身子,面对墙壁,手掌紧握成圈,闭眼间,泪流两行。
清蓉呢?
全场只有她一个人呆木的站在那里,看着医护人员将盖着白布的江振推出来。
她抬抬脚,完全失去了踏前的勇气。
未来的人生明明还很长,可是只一眼,她的人生就在这里结束。
记忆还停留在他早上出门前,浅浅留在她唇间的一吻,她还有话想对他说,后天就是孩子们的生日,那时,他能不能带着她们去草原看看。
某个地方,突然就那么空掉,明明心还是跳动的,可是她觉得那里空空得,像是被人生生挖出了心脏一般。
她冷,很冷很冷。
这种冷不是来自身体,而是来自前方那抹睡在白布下的身影。
嘴里很咸,很苦,像是有什么东西一直不停流出一般。
她像上前看他最后一眼,可是来不及,来不及,什么也来不及。
身边似乎有人的叫喊声,她听不到看不见,眼里只有那一方白,白得透明,白得耀眼。
江振啊!
他就在那里,他就在那里等着她,等着她去拥抱他,只要她踏前一步,就能够着他。
“清蓉——。”
江尚飞第一个发现她,惊吓得脸色瞬间苍白,只见她的嘴角不停的流出血,身体颤抖的很厉害,眼神也很呆滞。
他连忙上前扶住她岌岌可危的身形,半摇晃着她的身体,触手的肌肤一大片冰凉。
对于他的叫唤,清蓉根本听不见,眼里只有那个睡在白布下的人,她伸长手,使力的迈开一步,她想看他,她想看他……
“不要摇晃她,快将她放平,使劲搓她的身体。”孙医生吓白了脸,立刻赶到她的身体,回头吩咐身后的那些医护人员,赶紧准备紧急救缓,现场顿时变得一团乱。
彼此彼伏的叫喊声不断,但是清蓉都听不见,身体很冷,心也很疼,刺骨的疼。
此生此世,到底还有什么可令她眷恋的。
“江振……”
来不及,来不及,她还是来不及看他最后一眼。
“清蓉,清蓉——”
***
“待明年满山枫叶红透,爸爸妈妈带你们去那玩好不好?”
“好——”
半夜清晨自梦中醒来,睁眼看着四周黑漆漆的一片。
“爸爸,妈妈——”
静悄悄的,哪有什么人回答她,小小的身体自床上半坐起,圈着腿半坐在床上阵阵发呆。
过了好半响,她起床,走到隔壁清夜的房间。
清夜也没睡,半坐在床上,转头看着窗外的夜空。
“清夜,我梦见爸爸妈妈了。”
清夜转头看向她,招招手,让她走到他的身边来,替她擦掉满脸的泪痕。
“乖,别哭,爸爸妈妈正在看着我们呢。”
清晨擦擦眼泪,哽咽着声问他,“他们在哪儿?”
清夜下床牵着她的手走到窗台,阳台上,两个小小的身影趴在铁栏边,清夜伸手指向远方的夜空。
“在那里。”
清晨抬眼看过去,然后和清夜一起默默流泪。
晚安!
番外:来生的债
严寒的冬终会来临;
凝聚的想念会结冰;
只愿那时;
你在红尘;
触手可及的地方……
“江总,今天的行程是不是全部取消?”秘书敲门进来,江尚飞正站在窗口向外望。
听见秘书的声音,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淡淡应了声。
得到指示,秘书退了出去。
偌大的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一个人,在窗前静站了一会儿,他返身从衣架上拿起自己的西装外套,和秘书交待了声,今天不接任何人的电话,然后坐着电梯出了江氏大楼。
外边的天空很晴朗,太阳正在西沉,他在附近的花店买了两束白菊。
一路驱车南下。
一个小时后,他捧着白菊缓步往山上走,山上是一处墓林,那里住满了很多已逝的亡魂。
江尚飞戴着墨镜,表情平静的拾阶而上,从山上走到清蓉的地方,一共要爬三百七十二级阶梯,然后再向右转,走过一段种满鲜花的小路。
在小路的尽头,独立着两处紧挨在一起的墓碑,一块墓碑上刻着江振,一块墓碑上刻着陆清蓉。
有一株桃树静静的扎根在两座墓旁,在那株桃树上,有人用刀刻上江振与陆清蓉的名字。
他走到两处墓碑前,将手中的白菊放在早已放满鲜花的墓前。
“大哥,清蓉,好久不见。”
他的的声音低低沉沉,徘徊在四周久久不散。
五年了。
时间过得真快,眨眼就是五年,可他的记忆仿佛还停在昨天,清蓉笑着对他说我喜欢你。
墓碑上她的笑颜,依如记忆般那么鲜明,明明像是能伸手就能碰触到她,然尔那阻碍住两人相拥的时空,终是让他失去了她。
在墓前静站了一会儿,欲转身时,站在他身后的身影让他一愣。
“嘿,好久不见。”卓林手捧两束白菊,同样戴着墨镜的脸庞,让人瞧不清她此刻的表情。
“好久不见。”回应她一句,他和她相互点了一下头,然后擦身而过。
下山的路要比上山容易,他一步一个台阶缓步而下。
走到没几步,他又回头看了一眼。
身后已经看不见他们的墓,只有几许轻风徐徐吹过树梢和树叶随风摇曳的声音。
转过头,他摘下墨镜,望向远方的苍穹,久久不语。
有些记忆,终会随着时间消失,然尔那深刻在脑海中的容颜,纵然百转千回,魂梦相断,也是今生注定忘不了的债。
如果宿命的尽头,他还能再见她。
他多想问一句,“来生,能不能陪我走一趟红尘。”
本是多情自寻恼,空等一江春水流。
他!
怕是这辈子难了相思,难了幸福!
番外:再见,永远再见!
行行复行行,佳期待何时,幽幽一帘梦,肝肠寸又断。
“阿浩,十年后的今天你再做一碗长寿面给我吃吧。”华婧捧着大大的饭碗,坐在小桌前吃面吃得稀里哗啦响,半点女孩子的温柔都不见。
一个星期没吃半口东西,肚子早就饿得呱呱叫,她本来今天也不想吃的,不过阿浩都亲自下厨了,如果她再不给他面子,他一定会骂她矫情,其实她一点也不矫情,她只是太想奶奶了而已。
老人家刚过世,这么大个屋子里,以后再也看不见她忙忙碌碌,唠唠叨叨的身影,一下子清静下来,她真不习惯。
奶奶,奶奶,多好的人啊,为什么上天要早早的把她的生命带走。
“等到那时再说吧。”陈浩坐在她的对面吃着面,相比较而言,身为男生的他,吃相可比华婧温柔的多。
华婧吃饭的动作停了一下,“你说,十年后咱们还能像这样坐在一起吃饭聊天吗?”
陈浩抬看了她一眼,不语。
十年的后的事情,他哪知道。
“到时你二十七岁,我也二十七,你说那时我们会不会有了各自的家庭,你有老婆小孩我也是别人的妻子妈妈?”华婧无聊的幻想着。
陈浩懒得理会她的神经。
半响也没见他说话,华婧有些气的伸脚踹他,“喂,难道你对未来都没有半点幻想。”
陈浩瞟了她一眼,“有。”
“是什么,说来听听。”华婧放下筷子,一副打算专心听讲的模样。
陈浩淡淡道:“希望你能嫁得远远的,最好和我家离个十万八千里。”
本是玩笑的一句话,华婧脸上的笑容却瞬间僵在脸上。
“快吃吧,面都凉了。”他催促她。
垂下眼眸,她默默地吃着碗里的面,她突然变得这么安静,陈浩抬眼看了她一下。
两人吃完面后,洗碗的事落在了华婧的身上,她拿着碗走到外边隔开的厨房,静静地看着水流从洗碗池里溢出,然后流到她的脚上,浸透了那双奶奶为她做得棉拖鞋。
“你在发什么呆。”听见水流声,陈浩从客厅一路好奇的走来,眼见她的裤子和鞋子都被水浸湿,他半怒的上前关掉水龙头,然后拉着低着头的她走回她的房间。
现在刚过完年没几天,天气还是很凉,她就这么湿湿的站在那里,也不怕冻着。
“快点把衣服和鞋子换掉。”推她进房间,他欲转身离去,却被她从身后紧紧抱住。
陈浩的身体一下子僵住。
“阿浩,我们在一起吧,我喜欢你,阿浩,我喜欢你。”华婧紧趴在他在身后,脸深埋在他的后背。
小小的房间,他不动,她也不动,两人就那么紧靠在一起站在门边,直到过了好久,久到华婧觉得脚都快冷得麻痹时,陈浩才缓缓扯开她环上他的手。
“别胡闹了。”
他的声音有些冷,却抵不过她的心冷。
她一个健步走到他的面前,高仰着头看他,“我没胡闹,我是认真的。”
陈浩垂目看向她倔强的神情,唇角微勾,“早点休息,明天还得上课。”
他欲越过她走,她却伸开手拦住他,目光紧紧的盯着他。
“让开。”他冷声。
“不让。”
勇气就这么一次,她怕她让了以后,阿浩就会真的从她的生命中消失,好不容易筑起的勇敢,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句冷语,一个冷眼而就此打消。
“华婧,你别让我动手揍你。”
“揍吧,揍我也不让,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哪怕你讨厌我厌烦我,从此以后不理我,我还是会喜欢你,会一直喜欢下去,不管未来你有没有老婆有没有小孩,我就是要跟着你,不离开你,一辈子都不。”她的神情很倔,眼神无比认真,声音有些低吼,吼得很认真很专注。
眼睛里雾浓浓,她在他的瞪视下,倔强的别开视线。
“疯子。”半响,他丢下两个字,狠狠推开她,大步往外走。
“阿浩。”华婧在身后叫住他。
陈浩不理她,笔直往外走。
快走到门边时,她的声音又在身后响起。
“阿浩,你回头看一眼。”
陈浩止住步伐,但没有回头,身后细细碎碎的,类似于宽衣解带的声音。
“华婧,你别胡闹了。”陈浩的整个身体都开始紧绷,手掌紧紧握成圈。
“我没胡闹我也没疯,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