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
临走时,对床的阿姨还没回来。也许某一天,她还真会怀念阿姨絮絮叨叨的声音填充她空虚生命的时光。
离开病房时已经是晌午时分,虽然已近深秋,大树上的叶子依旧苍翠。姚莫莫停驻在住院部的门口,环视一周,不知道自己在寻找些什么。秋风萧瑟,才让她感觉徐徐秋意。
姚莫莫很快便置身于寻找工作的大军中,她向一家规模较小的编辑室——sw(so what!的简称)投了一封简历,表达了她迫切想成为一名专栏作者的想法,其实应该说是迫切想要拯救深陷泥潭的自己。
姚莫莫从小的理想就是成为一名像雨果,像莎士比亚一样具有影响力的作家,却十分阴差阳错的放弃了理想。现在她试图想要找回曾经的自己。
同时她决定趁着间隙,逃离这个城市几天。临走时,苏芮还卧在沙发上一边心不在焉的提醒她注意安全,一边还乐此不彼的对白枫实施一系列报复行动。
在火车站的售票窗前,姚莫莫下意识的买了一张开往c市的绿皮火车票。
车窗外,已经□□的行道树纷纷向后退去。只是那年夏天,它们还是那般郁郁葱葱。
那年夏天姚莫莫没有依约找到严珏。在那个学生没钱使用昂贵手机的年代,找一个人其实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唯二的办法就是家里的座机和家庭住址。
和严珏一样的是姚莫莫没有打通他们家的座机,直到那个她仍然熟记的号码终于变成空号。家庭住址就成了姚莫莫唯一的努力方向。
在a大开学半个月后,也就是姚莫莫在a大的体院打听了半个月后,终于证实严珏没有来报道。
大学的军训时间比高中的要长很多,整整一个月,当然姚莫莫并没有能按耐住那么久。中途她就冒着被教官发现的危险坐上了c市的回程车。
她大概怎么也不会想到,第一次去严珏家竟然会是因为找不到他。严珏的家安在南美路近郊的一个大院里。朱红色的油漆大门外,还系着条看起来异常凶横的小黑狗。
拍了好久的门,后来还是对院的一个老太告诉她,他走了。
从此不知去向
…………
回c市的路程并不长,个把小时。车站外落了一地的枯黄树叶。踩上去还会不时发出一阵沙沙声。
久违了!
站在已经被风雨侵蚀地伤痕累累的家门外,姚莫莫望着屋檐下的角落愣了好久。才从包里掏出一把陈旧的钥匙。
举步向里走去,发潮味迎面扑来,小院里的梧桐树已经从当初的小树苗长成粗壮的大树。屋内仿佛传来一阵如银铃般轻快的笑声。
她突然发现自己开始十分想念远在重洋的父母。最亲近的人,往往最容易被忽视。如果当初她早一点知道严珏会因为命运而去了墨尔本,那会不会今天的结局就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
又如果当初是自己选择了去澳洲,而是严珏留下,她是不是就要背负严珏今天所背负的一切呢?
没有假如,没有一切设想的,才是生活。
姚莫莫拿出手机,手机上显示着五条邹洺打来的未接来电。她没有回拨,而是拨通了另一个电话。好一会儿,才听到姚妈妈依旧慈祥温柔的声线。
“妈”,姚莫莫说,“今年春节,我去澳洲陪您们”
事实上,自从父母移民澳洲,姚莫莫就已经很久没和他们在一起过年了。读书的时候,暑假比较长才会去那里待一段时间。上班了,忙起来了,已经大约将近两,三年没见面了。平时连电话也没有几个。
电话那头停滞了三四秒,才出声,“莫莫啊。爸妈过得挺好的。年假也就那么十来天,飞来飞去的,累。要是有时间,多处处对象。你过得好,我和你爸也就放心了”
呵!过得好啊。
在家过了几天没有人打扰的宁静生活,姚莫莫都快不想离开了,只不过现在她收到了sw的实习邀请。
几年没回到c市,周围已经快要被高楼大厦覆盖了。漫步在其中,飘飘然。可是怎么就走到这儿了呢?
见证了这一切故事的□□!——c市f中
这个篮球框下有他们美好的回忆。还有几个师弟正在球场上重演他们曾经的青春。
球打偏了,咚咚咚飞到她脚下。一如当年,她习惯性的捡起球,朝那个熟悉的背影抛去。
这个世上居然有这么相像的背影。那个背影转身,她先是一滞,是他。
白色的球衣,熟悉的号码。是啊,她早该想到的。
他再次向她走来,当初的少年已经变成高大伟岸的青年,岁月改变的只是他越发俊秀的脸庞,雍容的气度。
他说:“你终于来了。” 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等你。
她身体僵住,“……嗯”
她任凭他牵过她的手。
他说,“你都知道了?”
“……嗯”。严珏,我知道了,我什么都知道了,对不起。在那些让你伤心的年华里,没能陪在你身旁。
坐台上,他抬起头,看着西沉的太阳“那真是我最绝望的一个夏天。”目光里已经找不到那年夏天,命运对少年的残酷。
昔日的恋人,终于再次相依。
而他的肩膀依旧如此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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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尽头
第七章(1)
晚上,医院来了通电话。唐佩珊病情加重,严珏连夜赶回去。
候车室里,姚莫莫对严珏说了他想说,而没能说的话:“去吧!不管你爱不爱她,她都是你的责任。不论你做任何决定,我永远都会支持你。毕竟我们已经成为过去。”
“……”他没有回答,转身,消失在拥挤的人潮里。
三天后的晚上七点,姚莫莫终于也回到了那个时空。楼道里的灯已经彻底不再亮起,她只能靠感觉来摸索着钥匙。
门居然没锁,屋内也没有一丝光亮。苏芮这个粗心鬼,出门猎艳也不把门锁好。哦,对了,她现在已经不用再猎艳了。吴宇师兄,和白枫已经够她折腾了。姚莫莫始终不认同她的报复方式。
但是每个人都有权利选择自己想要的生活,成为哪种想要成为的人。
若不是转角的微光,她也不知道自己要傻站在原地多久。
伴着生日歌,三个人影推着生日蛋糕出现在眼前,“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祝姚莫莫生日快乐……”
“莫莫,生日快乐。”苏芮上前挽起莫莫的大白胳膊,“要不是邹洺提醒,我们都该忘了你的生日”
“就是,就是,莫莫。你不是最爱过生日的么?上学那会儿,整天就缠着我们几个给你过生日的么?”吴宇说。
“那时年少无知。现在老了知道了,每过一个生日,就要少一个生日。”那时,喜欢过生日是因为能得到严珏精心准备的生日礼物。而现在……
邹洺揉揉她的秀发,“我的小女孩,你怎么会老呢?”
动作太过暧昧,引得苏芮和吴宇齐齐发出啧啧声,然后在狂欢过后很识趣的躲回房间。
阳台上,能看见不远处的汇源大厦仍然灯火通明。姚莫莫一头瀑布般的长发,随风飘扬,举着玻璃酒杯,倚在栏杆上。
邹洺侧着身子,望着如此迷人的她,“你和他已经彻底结束了,对么?”
她肤白胜雪的脸上晕染开一片红光,:“嗯,算是吧。”
“如果,我问你……要不要和我谈个恋爱?”他说的语调太过漂浮,好似一句玩笑话。
“哥们儿,别开玩笑了。”姚莫莫拍拍他的背,举起酒杯,火红色的液体沿着杯壁丝丝入口。
他转过身,突然将她拥入怀中,她手中的酒杯掉落,支离破碎。这是一个比严珏更加温暖的怀抱,她想推开的,怎么就推不开了呢?
他孩子般俯在她的肩头,“莫莫,我曾经年少轻狂,游戏人生。直到遇见你,你的天真,你的张扬,你的善良,你的嚣张,都在我的心中久久挥之不去。我为了你,可以努力变得成熟,变得善良,变得体贴。而你,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我一定能够让你爱上我,即使你现在不爱我,也没关系。我曾经错过你一次,我不要再错过。”
姚莫莫用力推开他温热的身体,低头望着光滑的地板上还流淌着的酒液。
他一愣,又俯身在她绯红色的脸颊上,轻轻一吻,然后露出迷人的笑容,“莫莫,不需要现在回答我。我等你,给你时间。”
门随着他的离去而关上,姚莫莫终于没忍住盘曲着身体,坐在玻璃碎片旁,痛哭起来。
为什么不呢,姚莫莫,为什么不可以呢。她的心底在千万次的呼喊着。或许,他们可以试试的。她怎么能忍心再这样伤害他。可是这样做对他又公平么?带着一颗爱着严珏的心,靠近另一个深爱着她的人。可,他说他不介意?那你呢,姚莫莫,你介意。
碎片里还倒映着姚莫莫摇曳的身影。冰冷的身体,已经让她没有力气再去思考。
在秋风中坐了一夜,却突然开始精神起来。日程表显示今天是工作的日子,她必须打起精神来。
收拾妥当之后,姚莫莫朝着sw的位置出发。虽说是小规模的编辑室,只是这地段,这规模,会不会太不尽如人意了点。不似姚莫莫想象中的编辑室那般,明晃晃的灯光,明媚动人的都市白领。
说是一个编辑室,其实也就几个人,该有的岗位,都是一人兼多职。所以他们很忙,忙到没人来搭理她。
终于好一会儿,才从门外走进一个打扮俏丽的女人,她的脚步迅猛,高跟鞋使劲敲打着地面,发出声响,她摘下墨镜,“姚小姐?”
莫莫点头。
“和我进来”女人又开始迅速走进一间不那么像办公室的办公室。
她一坐下就开始直入主题,“叫我玫姐就好。姚小姐,请问您来这里的目的,是什么?”
第七章(2)
废话!当然是工作,赚钱,生活。生活常识告诉她,她不能这么说,“写作是我的态度,是我的人生追求,我希望我能成为一名有态度,有追求的作者。所以,很感谢贵公司能给我这个平台”
“嗯,说得不错。只是有点违心。不过鉴于您能把谎言说得这么自然而然,说明你很有潜力。”玫姐赞许的点点头,“姚小姐,请你再说说我们编辑室的宗旨?”
宗旨?还要考这个么?莫莫皱眉,摇摇头,完了完了。
玫姐站起身来,挥动着她的手指,“是敢于对客户提出的不合理要求say no;敢于对生活的挫折say so what?那又怎么样?”
莫莫汗颜,难怪是个小规模的编辑室,竟然敢对客户say no,估计没生意找上门。
玫姐突然提高声调,手掌在桌上一拍,“能做到么?”姚莫莫吓了一大跳,使劲点点头。
不过姚莫莫想错了,光顾这家编辑室的客户真不少,以至于她不得已加班到深夜,甚至一睁眼就要想着今天的工作。不过这样也好,不会太闲,就没有时间胡思乱想。每天早晨开会时候,都要听到玫姐高着嗓门,“你们能做到么?”
然后在她还依旧回荡在耳朵里的声音中,情绪高涨,完成工作。
当然,刚开始的时候,姚莫莫仍然还不能十分顺畅的完成工作,多亏了同事们。他们一个个看起来忙到没人情味,原来还个个是全能手。
这样的生活过了三个月,姚莫莫终于能得心应手起来。
三个月里,没有严珏,没有邹洺,没有唐佩珊,忙到没有时间细想。
回忆。偶尔听听苏芮这个小妖精陈述如何将白枫折磨得死去活来,以至于他再也忍不住寂寞了。下个月,他就要来这里接她离开。
苏芮深知报仇的时刻即将到来。而这场游戏,白枫注定只能是输家,这是他欠苏芮的,他得还。
总而言之,这三个月过得很轻松自在。只是故事并没有因此而完结。
今天终于是姚莫莫休假的日子,大清早的谁这么不解风情,就一阵一阵的来电话。姚莫莫睡眼惺忪摸索着手机,直到她意识到,错把闹钟当成手机,才不耐烦的睁开眼睛,一把滑过接听键,想要破口而出,却隐隐约约听到佩珊嘶哑的声音。“咳~咳~咳,莫莫,你能到医院来看看我吗?”
“……嗯,好!”
她已经这么严重了么?
赶到医院的时候,唐佩珊已经转入ICU。病房里死亡的气息太过沉重,压得姚莫莫喘不过气来。
几个月没见,她更加瘦骨如柴,水汪汪的大眼睛已经凹陷的好似两个大窟窿,头发也只能猜测它们是否曾经飘逸过,但她的笑容依旧。
她无力的牵着姚莫莫的手掌,用极其微落的声音,说“莫莫,不好意思,还麻烦你来看我。只是,你是我在这片土地上唯一的朋友。”
然后又是一阵咳,居然痰中带血。姚莫莫手忙脚乱把包里的东西一股脑翻出来,寻找纸巾。 慌乱过后,终于停止了剧烈的咳嗽。
唐佩珊突然眼神放光盯着莫莫手中的那本杂志。
一本婚纱类金边杂志。前几天,某杂志社送来排版的,姚莫莫看上面的婚纱不错,就借了样本来欣赏。
她努力睁着已经万分疲倦的眼睛,虚落不堪的拿起姚莫莫手上的那本杂志,一页页的翻阅,然后眼中闪烁的光亮,化作泯然一笑。
每个女孩都有一个公主梦。同样的,每个女人都有一个新娘梦。
每个女人都曾幻想过能够穿着雪白的婚纱,身旁站着是心爱的他。在神圣的教堂里,接受神父的祝福。
她眼中的话,姚莫莫能读懂,真的懂。作为她在这片土地唯一的朋友,这唯一的朋友,也希望能帮助她度过生命里最后的时光。
她放下手中的杂志,目光已经暗淡,“我快要死了,对么?我大概是快要死了吧。”
姚莫莫听着像是一句陈述句,并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如何去回答。
姚莫莫拍拍她的背,“别瞎担心了。每个人都会死,你会死,我会死,大家都会死。又何必去担心明天谁会死,与其如此,不如过好每一天。那样才有意义。”
下一刻,她眼中火光重燃,表示赞同姚莫莫的想法。其实姚莫莫的安慰真的很烂,也只有唐佩珊这样简单的女孩才会赞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