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翎殿本就冷清,如今空无一人,整座大殿愈发显得沉寂了。姜凝醉毫无睡意,她独自走到窗边,月下推窗,一阵凉风袭上心头,内心徒添几分空茫。
空灵婉转的箫音伴着清冷的寒风拂来,凄婉的箫声如泣如诉,听得人心头沉重,仿若身临其境般难以自拔。默默驻足窗边听了好一会儿,直到箫音戛然而止,姜凝醉才伸手合上了窗,转身靠着轩窗怔神。
看来今夜失眠的,并非她一人。
颜君尧如约来到昭翎殿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膳过后了。
姜凝醉正倚在窗边安静地翻着手里的书,听到内官的通报,她也不急着起身相迎,依旧专心致志地低头翻看着,直到颜君尧的身影踏进了大殿,她才漠然放下书本,起身迎接。
“拜见太子。”
姜凝醉依然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颜君尧冷眼看着,随后越过她走到了内殿,拂袖坐下。
“你还知道要回来?”
气氛一直僵持到赤竺奉上热茶,颜君尧轻刮着杯盖,说出来的话满是讥诮。
不久之前,颜君尧尚还对她存着几分柔情,虽说算不上体贴,但是至少还算温柔,可是如今颜君尧看着她的眼里,除了不悦便只剩下毫不遮掩的厌恶。
姜凝醉听见颜君尧问她话,便自行起身走过去,淡声回道:“我毕竟是太子宫里的人,自然是要回来的。”
颜君尧对于姜凝醉的说辞只是一径冷笑,并不格外言语什么,他不动声色地看了姜凝醉一眼,道:“听说昨儿半夜,皇姐的宫里有太医进出,太医们各个神色凝重,似是出了什么大事。凝醉,这事你可知晓?”
姜凝醉面上平静无异,心里却是一紧,摇头道:“这事我并不知道。”
似乎早就料到姜凝醉的态度,颜君尧冷声一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而是话锋一转,道:“说起来,莹夫人遇害一事你也知晓,行刺者一日不能捉拿归案,我也无法给予崔家交代。凝醉,你可有什么眉目?”
酝酿片刻,姜凝醉如实道:“我与莹夫人不过点头之交,来往亦是不多,恐怕难以替太子分忧。”
颜君尧笑得高深莫测:“可是我听说,莹夫人遇害前曾经来过你的昭翎殿,当时你们似乎相处的并不愉快。”
姜凝醉闻言,清明的眼里一片沉静,眉目突然舒展开,微微笑了起来:“太子这么一发问,我倒是当真想起了一些事。”姜凝醉顿了顿,敛目扫过颜君尧,淡道:“当日莹夫人有心加害于我,还是侧妃从旁提醒我才未能中计,后来我听门外的下人说,侧妃出了昭翎殿便与莹夫人发生了口角,似是闹得不欢而散。”
颜君尧捏住杯盖的手一紧,抬头迅速看过姜凝醉,装作平静道:“此事我竟是毫不知情,幸得你今日说起。”
姜凝醉轻笑,神色却越发的冷淡了,“知不知晓也没什么要紧,太子向来喜欢侧妃,侧妃享有着万千宠爱,又怎么会去跟一个小小的夫人计较呢?”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姜凝醉虽然不过是句笑言,但是听在颜君尧的耳里霎时变了个意味。他眉头紧锁,看着姜凝醉的眼神似是要将她望穿,最后才阴沉沉地笑道:“这事我自会去查,若当真与浣雪有关,我也定不会私自包庇她。”
“那是自然。”姜凝醉随口应下,然后极其自然地带过话题,道:“方才翻看史记,看上面有提及父亲的名讳,可惜好多往事我都记不大清了,所以也不知这上面说的是真是假,因此,望太子能为我解惑。”
颜君尧正苦于没有台阶可下,如今听到姜凝醉这么说,他便也顺着接口道:“你说说看。”
“史记上说,父亲拥有颜国半数兵力,常年驻守边境要塞,忠勇护国,在战场上纵横无匹,为先帝拼下万里江山。先帝死后,父亲不忘先帝的使命,护得河山昌盛,深受百姓拥护爱戴。。。。。。”姜凝醉说着说着,淡然的脸上莞尔一笑,透着抹不去的冷意。“史记上把父亲说得这般勇猛,不知是否有笔墨夸张的嫌疑?”
颜君尧猛地抬头瞪住姜凝醉,眼眸渐转深邃,他沉声道:“你是在暗示我什么?”
姜凝醉并不理会颜君尧饱含威胁的眼神,她依旧浅浅的笑着,淡然的眉眼总给人一种喘不过气的压迫感。“如今四国交界有父亲亲自严守,其余三国毫无进犯之意,是大福。而在宫里,我既身为太子妃,理当尽心照顾好太子,如此一来,父亲才能安心征战,无任何后顾之忧。”
不管姜凝醉的话说得多么恭敬动听,但是其中的意思却注定了不会让颜君尧太痛快。她的意思再明显不过,如今大将军拥有颜国五成兵力,其余的兵力虽说有三成驻守京城,但也悉数掌握在颜漪岚的手上,大将军位高权重,不仅全权听命于颜漪岚,还把控着颜国的一半军力,纵然他有妄图加害姜凝醉的心,也不得不顾及大将军的面子。姜家的人,就算暂且撇去颜漪岚不提,单单搬出一个大将军,便也是轻易招惹不起的。
颜君尧想着,眸光不定地打量着姜凝醉,沉默不语。蓦然,颜君尧脸色稍霁,道:“难得你与你父亲一片忠心。”
“太子谬赞了,我与父亲愧不敢当。”
“这几日宫中接连发生变故,我一时忙得焦头烂额,不仅疏于关心你,还害你陪着我烦心。”颜君尧起身,轻握住了姜凝醉的手,儒雅的面容一片温柔。“方才我言辞过于严厉,还望你不要在意。”
不动声色地抽出手,姜凝醉轻笑:“我明白。”
“朝中还有许多事物未来得及处理,我改日再来看你。”
听见颜君尧要走,姜凝醉也丝毫不挽留,只是点头道:“太子慢走。”
出了昭翎殿,颜君尧脸上柔和的笑意瞬间凝固,他冷哼了声拍着坐皱了的衣襟,笑得冰冷。
以前的太子妃虽说性格软弱,但是也不至于碍着他的眼,可是如今他看着姜凝醉,越发觉得她留在东宫必定是个祸害。
既然姜凝醉无心为他效力,那么他便要她死无葬身之地!
听闻颜君尧的脚步声离去,姜凝醉漠然转身走回内殿,弯身拾起方才随手放在软榻之上的书册,却再无半点翻看的心思。
太子虽然诡计多端,但是却也不至于在颜漪岚的事情上欺骗她。那么,想必昨日夜里的的确确是有太医出入凤仪宫了。思及颜漪岚深刻入骨的伤口,姜凝醉心里一紧,随即又按捺下来,漠然的脸上空余一片沉默。
纵然如此,那又如何呢?颜漪岚是死是活,亦如同她的死活一般,再也与她无关,也轮不到她去关心。颜漪岚的话既已说的那般明白,她向来不是个纠缠不休的人,自然也做不到装傻痴缠那样的事。
想着,姜凝醉缓缓呼出胸口压抑的气息,不愿再去多想。如今的她,尚且连自己都顾不好,又如何再去顾及旁人,更何况还是去关心向来呼风唤雨的颜漪岚。暗暗嘲笑自己的杞人忧天,姜凝醉回过神,凝神望向窗外,从刚才开始,有一件事一直存在她的心上,眼下越思忖越是觉得可疑。
她一直以为,崔莹曾来找过她,并且有意加害于她这件事是柳浣雪告知颜君尧的,但是如今她也知晓这一切皆是池蔚所为,那么柳浣雪再傻,也不会多此一举地将这件事禀告颜君尧,徒增自己的嫌疑。
可若不是柳浣雪说的,那么颜君尧又是如何知晓的呢?
姜凝醉平静的眼眸一闪,惊动了无数的涟漪,她望着窗外昭翎殿内雪后白茫茫的景象,内心一片波动和不安。
那日崔莹来她的昭翎殿,除了柳浣雪和池蔚,便只剩下崔莹的贴身丫鬟欣儿,而欣儿大半的时间都用在了取汤的路上,池蔚又必定是不可能违背柳浣雪的,那么思来想去,只有一个理由可以解释的通。
颜君尧之所以会知晓这些事情,一定是因为他在昭翎殿安插了内应。
可是,这个人到底是谁,除了颜君尧之外,又还有没有旁人同样设了眼线在她的身边?
作者有话要说:中秋快乐呀亲爱的们,祝大家过节吃的都是五仁月饼,吼吼吼~
既然过节咩,那么明天还有一章,小凝醉会慢慢升级打boss,你们也要乖乖给我留言撒花昂,然后预告,下几章有高能情节,但愿不会被锁。。。昂~
第四十二章
转眼到了三月;昭翎殿门前的积雪已经融化,宫人们正在打扫着前殿的冰水。
青芙出了前殿,看见姜凝醉正立在院中的牡丹树下;迎香而望,树上的花蕊斗艳争奇;竞相开放。
“娘娘。”青芙轻道:“刚刚媚夫人派人送话来;说是请您前去赏花。”
姜凝醉闻声回头;乌发轻扬,衣袂翻飞;惊醒了尘世间的一场春花细雨。她清浅地笑了笑,道:“看来母后提前赦免她自由;她倒是不知收敛,越发任意妄为了。”
青芙不敢接话,只是抬头试探地问道:“那咱们是去还是不去?”
“自然是要去的。”姜凝醉平静的眼眸漾出一抹笑意,别有深意道:“无事不登三宝殿,我倒是好奇她这一次的目的。况且,宫中乏闷,有她陪着终归可以消遣一些时间。”
话音一滞,姜凝醉敛了眉目里的笑意,淡然道:“反正我也无事可做。”
青芙闻言,心里总觉得不太踏实,她担忧道:“娘娘,媚夫人向来嚣张跋扈,仗着小世子在东宫里横行霸道。虽说上次长公主替您惩戒了媚夫人一番,但是难免她会心生报复,咱们还是避一避。。。。。。”
姜凝醉轻笑,“躲避一世,她就当真肯放过我了?”
话虽是如此,可是青芙的心里仍旧躁动难平,她深锁着眉头望着姜凝醉,欲言又止。
三月初春时节,东宫里沉睡了一个冬季的花草纷纷苏醒,萌芽初动,花园内的假山池水皆经过能工巧匠精心雕砌,寒风乍起,吹拂得池面一片波光粼粼,与岸边的杨柳交相呼应,映出了满园的美景如画。步步深入,犹如一幅画卷自眼前缓缓揭开。
姜凝醉来到花园的时候,看见亭内已经坐了两位丽人,宫女簇拥立在她们的身后,恭敬地伺候奉茶,偶尔不知道是谁低声说了什么,引得席间一阵笑语,看上去热闹至极。
驻足看了片刻,姜凝醉拾阶而上,刚踏进亭内,柳浣雪便立刻偏头望了过来,笑着起身相迎。
“姐姐。”
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柳浣雪让开了身前的道路,道:“快来坐。”
姜凝醉点了点头,正想要说话,坐着的杨思媚先一步站起来,行礼道:“妾身见过太子妃。”
“起来吧。”
杨思媚起了身,娇媚的脸上不见往日的跋扈专横,笑得得体。“今日天气大好,难得太子妃肯赏脸前来。”
“没什么。”姜凝醉走到石桌前坐下,微笑道:“你们都来坐吧。”
姜凝醉说完,悠闲地低头抿着茶,全然不将杨思媚放在眼里。默默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杨思媚的脸上难掩气愤,可她毕竟在姜凝醉的身上吃过亏,因此眼下也不敢太过放肆。暗自收敛隐忍下来,杨思媚娇笑着趋上前几步,依着姜凝醉的话坐了下来。
往日里虽说太子妃作为太子的正妃,但是她小心处事,性子也软弱,所以自然也不曾在东宫任何人面前摆过架子,可是如今姜凝醉不仅摆足了太子妃的架势,连性子也大不相同,光是这么看着,心里就不禁生出一股寒意。
想着,杨思媚余角扫过姜凝醉,佯似不经意地道:“听说上次为吴王洗尘的接风宴上,长公主遭了行刺,伤势一直反反复复。最近更是连早朝都耽搁了,也不知是否是因为伤势作怪?”
柳浣雪此时正低头喝着茶,听闻杨思媚的话,她眸光一黯,随后正想要拉住杨思媚稍加制止,对面的姜凝醉已经放下了茶杯,微眯起眼望向杨思媚,道:“长公主的伤势如何,也是你能任意揣度的么?”
杨思媚说这番话也不过只是为了打破僵局,听见姜凝醉暗藏冷冽的口吻,她心里一惊,连忙道:“妾身不敢,不过只是关心长公主的身子罢了。”说着,杨思媚望着姜凝醉沉默的模样,不禁又道:“不过我听闻半月前的花灯节,长公主还曾带着太子妃出宫赏花灯,想必应该是没什么大碍才对。”
这话便问的有些刻意了。姜凝醉轻笑了几声,清冷的眸子看向杨思媚,似笑非笑地道:“媚夫人知道的还不少。”
姜凝醉这么说着,柳浣雪也随着笑了起来,可惜杨思媚却读不懂她们笑里的意思,只觉得刺耳异常。
莫名其妙地挨了一顿哂笑,杨思媚挂不住面子,也不再多说什么,低头闷声喝着茶。
三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气氛顿时显得沉闷乏味,姜凝醉坐得也有了些不耐烦,她怀里抱着暖炉,四下张望了下,随后侧头望向柳浣雪,道:“怎地今日没有见到池护卫?”
柳浣雪闻言,抬起头笑得明媚:“我和媚夫人怕小世子吵扰到姐姐,所以让池蔚陪着小世子去外院玩耍去了。”
“原来如此。”姜凝醉笑了笑,起身道:“我有些想念小世子了,你们暂行坐着,我去看看他。”
听闻姜凝醉这么说,杨思媚自然是不太放心的,可惜她们尊卑有别,又无法出面阻止,只能暗暗着急。眼见姜凝醉走远,杨思媚迅速对着身后带来的丫鬟橙香使了个眼神,橙香会意地点了点头,转身趋步随了上去。
“你们的主子还未离去,怎么你这个做奴才的倒是心急着要走了?”柳浣雪低头轻吹着热茶的雾气,一张脸隐在水汽里,瞧不真切。她说着,扭头看向神色阴郁的杨思媚,话却是对着橙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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