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轻轻亲吻一下他的脸,然后松开他:“我真希望我足够渺小,就像dominate一样能够伴随你出生入死,真希望渺小到能成为那样的一件东西啊,这样就不用离开你了。因为是你甩了我,而不是我抛弃你。所以在我践行诺言之前,就让我承担所有的期盼吧。”
她想要成为不给他添麻烦的速食面,不希望他被她牵绊。时间已经不多,他需要尽快回到官厅。她这动用私权的任性也该是时候结束了。
“就这么办吧。到那一天,你只要命令我想起你来就好,我一定会立刻取回我的记忆。因为‘除了这个人之外谁都不行’,这样的想法不仅是你才有的。别太看轻自己了。”他习惯性地揉了揉她的头发,将她的头发弄乱,笑着看她,“再见了,良子。”
第26章 神啊这非我愿却无力抗拒二
被雨水冲刷着,地面泥泞不堪。
扇岛废弃区划,这里有一个人在等她。
今天是十二月二十五日,基督的生日。
标本事件之后,已经过了一年。
那部反乌托邦影片的主角提前一年发出了恐怖袭击的预告,泉宫寺也是一样,标本事件是她的预告。如今一年已过,既然泉宫寺向她发出了邀约,所以她一定会来。
不了结过去的事情就无法完全走入新的世界,即便公安局出于某种缘故将案件压了下去,视为禁忌不闻不问,这也不代表良子也要向恶人屈服。
沉睡着的巨大扇岛,这脱离了巫女眼睛的地方,灰暗而巨大,仿若蛰伏的巨大野兽,陷入百年安眠不肯醒来。
进入了地底后,她打开了手电。
藤间幸三郎来过这里,瞳子可能也偷偷跟随在他身后来过这里。数次撞见独自一人来到扇岛的瞳子的佐佐山先生也一定来过这个地方。
泉宫寺也无数次涉足此地。
来到这里的人们,目的各不相同。
现在,跟随着死者们的身影,良子也来到了这里。
一路走来,地道的边沿有大量血迹,成为指引她前进的路标。
在重叠的地下迷宫的尽头之一,是一间肉类加工厂的地下厂房。数十架巨型绞肉机并排列在空寂的地下大厅中,散发着森冷孤独的寒气。
良子径直走到大厅尽头的壁画前,摘下了画框。
那画框的背面用血涂着两句里尔克的诗。
那样鲜红的颜色,德文的字体却依旧优雅。
“Ich sehne mich so nach dem rauschenden Blut; der Stein ist so still。 Ich trume vom Leben: das Leben ist gut。 Hat keiner den Mut; durch den ich erwachen will”
(我如此渴望身体能流出汩汩的鲜血。
但身为石像的身体却寂然不动。
我渴梦著生命,因为生命如此幸福。谁能有这份勇敢呢,让我从石像中苏醒)
良子移开画后的石板,那里面有一把崭新锃亮的左轮手枪,一把剪刀,还有一个……炸弹定时装置。
“通向首相官邸的路,来,选择其一。”
爆炸的时间是午夜十二点,问题是剪除哪根线才能停下它。
这不是自己能解决的事,良子拿出手机,却发现这里的信号被完全屏蔽。
轻微的仿若幽灵般的脚步声出现在这片空旷的地方。
她抬眼看去。
显而易见,对方也没想到这里有人,他疑惑地朝这边看来,确认对象。
四目相对的那瞬间,他眼眸微眯,迅速掏出了一把剃刀,杀意毕现。
与此同时,良子拿起了左轮手枪瞄准他叩响扳机。
然而对方的反应快捷地不似人类,紧紧被擦开衬衣袖口就已经避开了突如其来的子弹,并且以令人惊恐的敏捷动作迅速来到良子面前,毫不犹豫地狠狠踢踹她的腹部。
为了避开这狠劲凶猛的一击,良子错失了开第二枪的机会。
与此同时,他反扣住她的右手,那动作的残暴干脆已经脱离了人的范畴。即便是从小就被父亲教育锻炼出了不逊于男人的体术的良子也被他毫不拖泥带水的动作惊到了。
因为右手曾经被切开过,因而更加脆弱,听到撕裂声音的同时,她的右手已经被卸掉。就如同人偶的关节般,被轻松利落地拧开来,扔到了一边。
她的断肢缺口参差不齐,滴落着血液。
柴田幸盛微微喘息,并非因为体力不支,似乎只是因为久违的热身运动感到身体的机能在逐渐复苏而兴奋起来。
意识到自己完全不是这个人的对手,而他明显想杀了自己,良子一边连连败退地后退,一边努力将枪口瞄准他射击。
然而,她已经占了绝对劣势。
被他一把抓住脸,直接摔到一台巨型绞肉机的冰冷机身上时,她就完全明了这点了。
她的头被一次次用力地撞上机器,殷红血液从额角渗出,并且越来越多。
而后,片刻的沉静和放松。他松开了她。
机器的轰鸣声响起——他启动了绞肉机。
她背后的那冰冷机器如同苏醒的野兽般活动了起来,她感觉到机器的热度。
柴田幸盛拎起她的后领,将她扔进绞肉机。
但比这个动作更先一步地,巨大的近似咆哮般的声音响了起来。
整个厂房都仿佛活过来似的,活动了起来。显然,这个库房的整体是一个超巨型的碾压机器。
良子失去右手的右手腕已被卷入绞肉机。
眼见着库房大门即将合上,自己也将成为更大野兽的腹中餐,柴田幸盛把她丢在一旁,迅速滚出了大门。
幸而绞肉机已经废弃了十多年,初初运转后就被良子的手腕卡住停止了运行。
忍着失血过多的意识模糊和剧烈而麻木的钝痛,良子抬起左手,朝他的背影开了最后一枪。这个人是同样的,同样的已身染无数人命的罪犯。他身体上的血腥气味是那么浓烈而明显。
在这样的状态下即便无法瞄准,也要为社会的安全做出最后一点努力。也许他没有伤害她的朋友,但他一定会伤害其他什么人的朋友、亲人。
已经不想再看到有谁像她一样悲伤了。
这些人有什么权利来评判别人的生存价值,判定别人过得麻木毫无价值,这样的事,真是毫不讲理。
“我从来没感到过孤独啊。”良子喃喃低语,“我们也知道巫女让人过于轻松而变得麻木,失去压力容易变得空虚。我们都不是傻子,都能看清这点,所以才努力去改造这个世界让她变得更好。”
“所以,我知道束缚我的不是世界,不是任何人,只是我自己的身体啊。”在这朦胧的状态下,她仿佛看到了泉宫寺出现在了她面前与之对话。
“我不相信你会那样想。”
“即便你对我的认知大部分都是对的,可是缺乏了对我这个人的爱呢。我可不是一次忏悔都没有啊,正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罪人,所以才羡慕着你们这样没有缺陷的人,我想要变得完整却天赋了残缺。这样的忏悔和痛苦,没有爱就看不到啊。现在你能看到了吗,我与槙岛先生的不同。我一直在拼命地忍耐着饥饿,自最初的恶意之后,从未有过一次……”
泉宫寺的视线转向了那画框下的炸弹。
良子挣扎着抬起头,天花板正在下坠,这个库房是最大的碾压机器。
但是如果那炸药真的被埋在了首相府下……现在能够剪断炸药的人只有她了。
血液从她的断肢中淋漓滴落,她摇摇晃晃地在冰冷地板上以缺损的身体蠕动着。
越是接近死亡,就越是怀恋起亲近之人。
不知为何,现在所想的满是一个月前,在晨光微熙的清晨,用双手搂抱住的那个人的温度。想要永远留在你的身边啊,真的想要履行所有的承诺啊。
真的真的不想就在这里结束。就算让他忘了她,他也一定是期盼她的归来的。她很清楚的,真的很清楚。
但头顶上那冰冷的天花板正匀速下降着,封闭的石门也无能以一人之力打开的可能。
“我知道你不相信我有多坚定,也一定认为我很快就会因时间而忘却你。不过,这样的事不可能。我以外的世界如何变化我不知道,但我的心是不会变的,如果连这点都不能保证,我有何颜面与你一同活在世间呢。之前的岁月,都是因为监视官与执行官的存在,才保障了我们的安全啊。”
良子这样想着,努力地攀附着墙壁站了起来。
“你的心在这里吗?”良子问妄想中的幽灵。
“是啊。我很努力在挣扎,可是无法成为想要成为的人。我没办法因为你们的春暖花开而微笑,但是我的幸福又是不被人类接受之物。”
“啊啊……这样的事不必对我说。你忍耐了八年饥饿,却在最后忍不住了,想要捅出这么大的篓子,你那无可救药的矛盾又想着有谁来替你收拾烂摊子,所以……好吧……我来。因为你已经不在任何地方了吧。”良子喘息着,以无可奈何的语气道,“我想你一定已经作死了自己。”
红线旁写着“相信我”
蓝线旁写着“别信我”
良子举起剪刀剪下去,炸弹上的倒计时立时便停止了。而那不断下落,已快压至头顶的天花板也已经停止了下沉。
若是不想停下炸弹的人来到这里,就会被碾成肉酱吧。只有停下它,这碾肉机才会停下。
“我要活下去,不会轻贱生命。因为尚有承诺未能实现,还有……人是很强大的,这点没错,我相信我至少有能践行诺言的强大。泉宫寺,饶了我吧,我不想遇见第二个这样的人了,有什么价值可言。”良子倒在地上,汩汩的鲜血汇成血泊,她躺倒其中,因为知道自己不会如此脆弱地死去,所以放心地陷入了短暂的睡眠。
因为她意志足够坚定,所以理所当然能够与他再见。执行官无法结婚这样的制度太没人权了,这样的事以后一定会得到改变吧。不然的话,她就只能终身不嫁了啊……
作者有话要说:
《石像之歌》
谁,谁会如此的爱我?
而愿舍弃她宝贵的生命?
甘愿为我坠身大海,以死相殉之人若是存在
我就会自石像中得到解脱
而死去的生命亦将复苏。
生活如此美丽。
谁又有这样的勇气
让我苏醒。
如果终有一日,我能重返人世
我将独自哭泣吧
为了我曾经的石像而哭泣
即便那时我的鲜血如葡萄酒般滴滴鲜红
那又有什么用呢
依旧无法自海底深龛中唤醒
那最深爱我的人。
=====================================
是这样的故事吧。
深爱着被禁锢于石像中恋人的少女为了让恋人的灵魂复苏,坠入深海以死相殉换得了恋人的复活。
可是恋人醒来后却依旧因孤独而哭泣——即便身体已经不是石像,但那个唯一深爱他的愿意付出生命来让他得到灵魂的人已经不在了啊。在这样的世界,即便已然身为人类,也是孤独的。
即便血液殷红,生命鲜活又能如何呢。她已经在海底长眠,而他却无法如她唤醒他般让她复苏了啊。
第27章 那时,依旧会独自哭泣吧
“脑部受到外界重击造成的积血块挤压脑神经,导致了记忆片段大片缺失,无法提取经历。
此外,海马体因受创无法回忆起受创经历。
断肢再植手术后植入身体的芯片也因为右手被绞碎回收不全。”
厚生省本部大楼,诺娜塔内部监护室,二系执行官神月向坐在公安局长官位上的内阁官员报告。
“原本我对你的评价会更高的。”中年官员微微笑道,“像你那样用那种愚蠢的花牌向这个迟钝的女儿示警是不管用的,你需要更加直截了当她才能明白。真是可惜啊,捕获标本事件那个自以为是卓越政治家的毛头孩子时,你的表现是那么让我钦佩啊。神月小姐。”
一年来的变故让她由监视官降为执行官,她的年轻面容中却多了看透世事的无畏:“因为藤间幸三郎是真正的罪犯,所以我不可能因为支配者的判断而放弃缉捕。但是设计未成年人,命令我给她施压让她成为执行官姑且不谈,为什么还要在她的身体里放进去那些东西……”
“这就是你权限之外的事了。我赞赏你缄口不言的忠诚,所以从这扇门出去之后,就和以前一样忘了那些事吧。”
神月犹疑片刻,还是问道:“那个犯人……藤间幸三郎……你们把他带去做了什么?”
“可以告诉你啊。”他微笑,“不过那时你就不能从这里走出去了。”
“现在,你们又要对执行官做什么……”
“她已经不是执行官了……还有,明天开始,她就要换个名字了。神月小姐,你可以离开了。你要做的工作已经完成,请愉快地享受今后的人生。”
……
…
她举起双手,断肢被白色包绕,但是那里明明应该有手的。
这样想着,大脑却依旧一片空白。自己是谁,为何在此,这样的事,一点都想不起来了。
但是,即便想不起来,也能够为此哭泣。
因为无法想起任何事,因为忘记了重要的事,这样的悲伤使眼泪从她眼中涌出。
“你认为什么样的人才是卓越的领导者?”
她穿着宽大的白袍坐在床边,年轻人站在她身后为她梳理头发。
“没有私欲。”她回答。虽然眼泪沿着面颊滚落,然而思维却依旧清晰,知识的储备没有半分损失。
“但是只要有人的身体就不可避免情感与欲望,喜悦和悲伤。哪怕这身体的喜悦悲伤与一般人是不同的,即便谁都无法理解,但那身体依旧充满了个人的欲望。只有抛弃了身体,才能通过思想的融合达到全知全能。”
“要纵观大局,又不能迷失于我私欲之中,这是苏格拉底说的。他的学生柏拉图将之拓展,写出了《理想国》一书。”
“我看遍了所有政治经济学的书籍,也做出了发泄对这世界不满的作品。不过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明明对任何人都没有感觉,对这世界是什么样也毫无兴趣。努力模仿着人类,直到失去一切。做这些事,也不过是为了将自己玩弄殆尽罢了。”他说,“真是无聊啊。”
“如果你能感到无聊,那么相对的也有你能感到有趣之物,否则就不存在无聊。”
“话是这样说。‘可是在负载着至重之物的生命旅程中,如果终有一日,我能重返人世,那个时候,我会独自一人哭泣吧’……”这样说着,他用白色缎带帮她绑起头发,“从前有一个将自己一分为二想要寻找名字的怪物,一个向东,一个向西,原本以为永远不会再见却还是相遇了。这时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