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在你们学校很常见的那种女孩子啊。”
良子对她的看法深以为然。罪犯都是普普通通的人类,并不会多长几个脑袋出来以表明自己内心住着恶魔。
尤其是,泉宫寺纯曾经在名为藤间学院的特别儿童保护设施待过半年,那之后有八年无迹可查的她怎么看都不像是会拥有正常成长轨迹的人,却偏偏表现得如此普通正常。
尽管是同级,但良子跟她却没有交集。至于瞳子,比她们还要低两级,似乎更没有接触的可能性。
但是,真的觉得很邪性啊。如果这个人真的拥有杀死父母的杀心,并且做成了此事,会有怎样的感觉呢……
良子抬头注视着母亲,微微眯起眼睛。
不满父母是大部分人都会经历的事,真正下手去做就是另一回事了。至少良子肯定她这样的普通人是做不下去的。
不过,倒是可以想象那种心境。执行官杀死罪犯是常有的事,dominate把人定义为罪犯后,罪犯就不再是‘人’可以坦然处置。
换言之,要坦率地杀人,只要不把那个人定义为自己的同类就可以。
良子想到自己小时候也有不喜欢洋娃娃随意地折断她们的四肢扔到一边的经历。
也许泉宫寺根本不会有什么感觉吧。虽然客观上是父母,主观上可能完全无感。就像玩具。
“我记得我们曾经去拜访过泉宫寺先生,你有他私宅的地址吗?”良子忽然站起来,她完全可以去找她,她不久前才嫁给泉宫寺丰久。
……
…
“地方报纸总爱报道您又将身体某部分机械化的消息,而后引起一番是否应当为了延长寿命而义体化的讨论来哗众取宠。事实上,我们生活在高度机械化的世界里,肉体隶属于环境,何必五十步笑百步呢。”
穿着衣线笔直的衬衫百褶裙,规规矩矩地打着领带,良子觉得又回到了在女子高参加辩论赛的时候。
她希望能得到泉宫寺丰久的好感。虽然她并没有发现这里有另一位主人生活的痕迹。
“其实,我反而欣赏丛林法则。”良子试探着说。她认为深知成功带来的物质快感与精神享受的泉宫寺丰久,大概不会对庸俗的肉欲有什么感觉了。把身体逐渐换成义体说不定只是他表达厌倦的发泄方式——他找不到能给他带来刺激的事物。
如果能给他野兽间厮斗的鲜血淋漓的快感,这个男人兴许宁愿交付性命。
当然她完全无法对精神层次感同身受就是了,尽管她似乎理解。
尽管连脸都是机械无法做出细微表情,但泉宫寺丰久似乎真的有了倾诉的欲望。他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起他年轻时参加战争时期的奇闻异事。
“对了,您的夫人在家吗?她是我在樱霜学院时的同学呢。”最后良子终于找到机会,无意间提出这个要求。
“她似乎去了神户?还是京都?对不起,我不太过问她的事。”泉宫寺先生似乎并不想停止谈论战争。那个时代对良子来说真的有点遥远,但是良子还是不厌其烦地倾听了很久。
直到有人来拜访泉宫寺先生,良子才得空离开。
看到泉宫寺先生那一副神采奕奕的模样,她不禁有些好奇会是什么样的大人物。她特意不识趣地多呆了一会儿,却发现来的只是学校的一名兼职教师。
因为她没上过他的课,甚至不知道他是教什么的。他发色有点特殊,所以容易让人记住——虽然年轻,但头发是全白的。
她走到走廊上,客厅的窗户没有关好,寒涔涔的风渗进来,她打了个寒战。
良子注意到他手中握着的书。
“是童话。”他的声音很轻,也许是风的缘故,显得湿冷。
乔治奥威尔的动物农场。一个相信过社会主义却差点被它撕裂的作家所写的童话表皮下的反乌托邦故事。值得敬佩的是,作者没有将自己的伤痕和恨意展现其中,而是用客观的笔法预言集权主义的走向。
虽然钦佩奥威尔的预言天赋,但良子对这种书没有什么兴趣。文学和现实是两码事。奥威尔提出了问题,却不能给出解决之道。
文学家揭露真相,政治家掩盖真实。
良子喜欢科学家和实践者。他们什么都不说,只埋头苦干,相信能找出解决之道。
“你是樱霜学院的老师吗?”良子问。
“是啊。”他转过身往里面走。
“你叫什么名字?”
“柴田。柴田幸盛。”他如此回答着她,拐进了拐角。他的身影消失在她的视野里。
有一个瞬间,良子想到了那张面目模糊的照片。
但这个人不叫Makishima。
如果泉宫寺纯与标本事件有关,作为桥田良二案的第一发现人的她到底是怎么想的呢。急于展示作品所以报警?又或者是,单纯的狗咬狗……毕竟她跟藤间幸三郎一样,都有在那个特别儿童保护设施的经历。
从童年经历来看,她是个一旦对什么产生不满就急于反抗想要抹消的人。
“在生活中的一切活动,对其自身幸福而言都是自毁行为”
——符合高功能性反社会人格者的特征。
本来也是,无辜的瞳子,怎么可能招惹到藤间幸三郎呢。
从他选择的对象来看,受害者都是些有代表意义能够表达对这世界充满恶意幽默的素材。
瞳子不具有讽刺现实的代表性,更缺乏政治性。她的选题偏于浪漫主义,却在黑色幽默和政治高度上都逊色了,明明恶意满溢却在表达上缺乏指向性。
“混乱的表达。既然你不知道你要表达什么,你为什么要杀了她啊!”良子一拳捶在墙上,因为力度太大,她的手被粗糙的墙壁硬生生剥下一层血肉。也只有这种疼痛才能压制住她心中的遗憾痛恨和愤怒不安了。
真想让她体验到与被害者同样的痛苦啊。不那么做的话,生性冷漠的罪人如何能明白她给别人带来了怎样的伤害和恐惧呢。
这样的人,恐怕连一次忏悔和罪恶感都没有,一直保持着初生孩童般残酷的无情无感。
自以为非人,自以为恶魔,所以就可以随意伤害她人,杀死她人,讽刺她人了?
不过是……无法体验常人感受的缺陷者罢了。
鲜血汹涌流出,手上传来阵阵的灼热和痛楚让她后悔于自残。
她面目凶狠地收起手,疼得咬牙切齿,决心去调查那个特别儿童教育设施。
手抖得没法开车时就觉得特别脆弱,离开官厅四天的她这才想起一个人来。从小到大,她在生活圈中都属于硬派,只有一次,被人认为是软弱型的大小姐。
一旦接受了这个设定倒不觉得又什么需要证明自己的必要了。不过这么久才想起縢,她的喜欢到底是有多肤浅啊。
至于用终端发短讯什么的,已经时隔这么久,是不是不太合适呢。兴许縢也把她抛之脑后了,她是速食面的类型啊。
而且说什么呢?“人家手受伤了”?恶寒的感觉爬上了她的心头。
所以说,她只是把他当成需要照顾的孩子了吧。这种好感,明明就很肤浅。
良子比较现实地放下了手机,选择去了附近的诊所包扎。
作者有话要说:
论两篇文的CP
良子(单箭头)瞳子 = 纯(单箭头)藤间 》 纯X璃华子 》= 良子(单箭头)縢秀星 》=良子(单箭头)纯
藤间老师对瞳子没有箭头吗,真的没有箭头吗。这么病而不悯的老师,在瞳子面前还是很可靠的!
纯对他是单箭头!(坏蛋们不要管箭头了!窝有三观窝都懂!)
良子就是单箭头的命,如果纯活着时一起谈谈人生看看金鱼,说不定能平生第一次展开双箭头。
良子对瞳的痴汉要远远大于任何人。
当然,我没有忘这里的男主是可爱的秀星!并且这是BG文!
第12章 逝去的世界(二)
侍者将桃红香槟缓缓注入细长的郁金香杯,玫瑰色的液体与杯身相撞,泛起一串串珍珠项链般的细致泡沫。
相对而坐的他们,眼中只有对方般将旁人视若无物,侃侃而谈。
“提议采用偶像明星做总理大臣?这是什么神奇的事?”
“民众认为我们无能嘛。参议员的脑袋毫无用途只能被挖空,记忆体也只配塞进肛门……咳,我说,他们难道忘了三十年前这个国家过着怎样的生活了吗?”
“父母总有与孩子意见不合的时候……我们让他们娶我们眼中的好姑娘,可是孩子另有真爱。但是经历过那个年代的我们应该明白,巫女系统已经是最好的姑娘了,她选出来的掌权者应当值得群众信任。”
良子不断地将盘中的红酒炖牛肉塞进口中。
参议员不是白痴,他们自然明白巫女并非完美。被恐怖事件引导着舆论与思想的人们,完全是在跟风起哄,他们中没有人能够提出解决之道,只是一边倒地抨击体制。
“我吃好了,我要走了。”吃完了自己的东西后,良子拿起餐巾道。
“唉呀,你的手受伤了啊。”直到这时,父亲才将视线从同僚身上转移到她这里。
“现在我要去找我的同事了。”被从头到尾撂在一边的良子说,她也有倾诉的欲望,但把她如同召唤兽一般召唤到这里蹭饭的父亲根本就没打算和她交流。
……
…
良子回到官厅时,秀星正和三课的执行官一起玩牌。因为只有两个人,打不了麻将。
秀星似乎一直在输,他一撂牌:“不玩了~再玩下去我什么都不剩了!这个月的薪水都没了好不好!”
三课的执行官是位脸上略带稚气的女性,她十分不满于縢输不起的举动:“没了薪水你就输衣服呗!说好了玩到十一点的,不讲信用。”
秀星十分无奈地把背靠到椅子上:“好困啊,为什么忽然这么困呢?”
果然还是这里的氛围比较适合自己,良子想。自从她从矫正所出来之后,她这个人就有了微妙的变化。以前的话,她只会对潜在罪犯这个词产生遥远而可怕的感觉,但是现在,她竟然会对这四个字产生无比的亲切感,甚至因为看多了案件档案而开始为凶手的作案手法划分等级,并懂得加以鉴赏了……
这就是犯罪系数上升的后果吧。
五岁就进入了矫正所的秀星,他也会能和自己一样明确地察觉自己的改变和成长吗?
还有这里的其他执行官,他们在面对罪犯时又有什么感想呢。
良子觉得他们更像是自己的同类,现在的她对外面的世界毫无兴趣,占据她全部心灵的只有犯罪罪犯,这似乎就是她兴趣的全部了。
秀星是第一个与成为潜在罪犯的她建立亲密关系的人,所以她会喜欢他也是无可避免的事吧。或许在她依旧混混噩噩,还不明白为了公报私仇成为执行官是何等卑劣的决定时,他就以他的豁达与宽容赢得了摇摆不定又孤独无助的她的认同与信赖了。
良子看见狡噛执行官从门厅前经过,连忙跟了上去。她想要从他那里复制佐佐山执行官终端里留下的全部文件。
就像桥田良二在遇害前去了扇岛废区一样,瞳子也经常出没那里并且拍摄照片,如果佐佐山终端里的照片是瞳子留给他的讯息,除了那张Makishima的照片外,也许还会有其他什么毫不起眼却关系重大的东西。
看到狡噛执行官如今平静的样子,良子决心不随便用毫无根据的揣测打扰他。一定要等事情真正有了进展才能去依靠他。
佐佐山先生……他死去的模样真是太令人寒心了。
议员、少女、儿童、刑事,人究竟要犯下何等深重的罪孽才会招致如此惨痛的下场。令人寒心的是,做出审判的并非恶魔,而是与死者一样的人类。
并且这样可悲的事件竟然能引起“让偶像明星来当总理吧”,这样的站在罪犯一边的讽刺舆论。
她已从狼狈不堪的精神状态中恢复,所以决定不再为罪犯的恶意哭泣。她只想抬起头,然后走出一条对抗恶意的道路。
“秀星!”良子叫住慢吞吞向房间移动的縢,再次见到他真的很高兴。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几天一次都没有想起过他的她,在见到他时竟然会这么开心。
尽管他的精神状态不若她充沛良好,似乎因为被拖着打扑克而搞得略微疲惫地耷拉着脑袋。被他搭在肩上的深蓝风衣上满是褶痕,他整个人都因衣衫不整而略带凌乱。
“不错嘛。来去自如,让人家羡慕死了。”他疲惫地瞥了她一眼,“我早说过,你真是难得的小绵羊了。千万别变成暴力狂啊,良子。这是哥对你最大的期望了。”
良子却低着头一把拽着他的手走到走廊尽头拐弯的偏僻处。
“你还记得五天前早晨发生的事吗?”她问他。
“……”
“我还记得,我吻了你,并且很不负责任地逃走了。”良子想了想加了句,“还没有刷牙。”
“我倒是不计较这么多啦。缓解个体压力需要亲密性行为,老师们都是这么教导的啊。”縢不计较地、大度地说。
“同性或是异性的亲密性接触,可以缓解同类冲突。”良子伸手抚摸他的脸,他被她卡在墙角里,“我们都是被这样教导的——除了以生育为目的外的性行为没有必要,为缓解压力以外的亲密接触毫无意义。但是,我想要亲吻你,绝对不是为了缓解个体压力这样自私的理由。现在这样触摸你也是……不是为了自我的满足,也许有,但我主观上只是想亲近你这个人而已。换了任何人,换了其他人都不可能。我想这就是区别,我只对你有好感。”
他仿佛被逼至绝境的幼狼,脊背紧紧贴着墙壁,一动不动。
“就算你不回应我也没关系。我不是因为一时冲动,或是为了缓解个体紧张而要与别人进行亲密接触。我认同并钦佩你这个人的生存方式、灵魂性质,所有的一切,甚至包括你的不安、你的不满、你的孤独,这些都是我认同你的重要缘由——”良子没有自信地低下头,“因为认同和喜欢,所以才亲吻你。是因为你的缘故,不是我的缘故。”
她的手从他的脸上缓缓滑下。
縢迟疑了一下,他有些不确定地伸手按住了她的手——没有必要的亲密接触被认为是引起色相浑浊的诱因之一,想要恢复色相清净的潜在罪犯都应当极力避免这种外部刺激。
“真是个坏孩子啊。口口声声说是因为我的缘故,倒是毫不犹豫地让我陷入了困境呢。”
“适当的亲密接触可以缓解压力和疲惫。在未成年和成年之间的敏感期,不会引起犯罪系数上升的,就像是零负担的速食面一样。”
“谁会在乎那种数值啊。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