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
邢娘还想再说什么,却被冉颜转移话题道:“婶娘在厅中等我?”
“是。”邢娘叹了一口气,衡量之下,还是这件事情更加迫在眉睫,别的事情以后慢慢再劝,便就没有再说别的话。
冉颜又交代了晚绿几句,才随与邢娘一起到前厅。
罗氏刚刚用完早膳,正在漱口,她看见冉颜,满面笑容地放下杯子,“快过来坐。”
冉颜在她手边的席上跽坐下来,“婶娘。”
“你也听说了吧?萧家倒是挺重视这门亲的,不像崔氏,口头上说了一两句便没了下文。”罗氏虽是说着怨怪的话,但语气里却尽是欢喜,她转而笑道:“我也是觉得萧氏更稳妥,萧侍郎瞧上去就是个极重情义的郎君。阿颜嫁过去,可不是享福么!”
冉颜从来没有与人聊过这种家常的经验,只得垂着脑袋,干巴巴地道:“婶娘说的是。”
罗氏只顾着高兴,见冉颜垂着头,还以为是羞涩,接着道:“至于独孤氏,萧氏满门媳妇都出身高贵,她难免会对此事不喜欢,不过也无需特别担忧,明日见到萧太夫人,你若是能得她欢心,日后在萧氏里的地位也不会比别的媳妇低。”
“多谢婶娘提点。”冉颜倒是真心感谢,不管罗氏是出于什么原因如此热情,到底也算是一片心意。
罗氏见冉颜领情,便越发来劲儿,仔仔细细地嘱咐了许多,末了喝了一口茶,道:“礼节方面,让邢娘再给补补,虽说你一向不差礼数,但士族到底与普通人家不同,这关系到终身的事,还是要上心些。”
“是。”冉颜乖乖应道。
事情说得差不多了,罗氏就把话题转到了冉云生身上,“我挑了个好日子,准备把尔冬抬房,她好歹服侍十郎这么多年,人也本本分分,做个妾室算是极好……唉!”
她重重地叹了一声,颇有些伤神地道:“也不知我怎么教出的这个儿子,非说要明媒正娶,难不成他打算一辈子就守着一个妇人过日子不成?就算如此,尔冬不过是买来的一个奴婢,即便脱了贱藉,出身也太差了!”
罗氏溺爱儿子,在她心目中,冉云生样貌俊美无匹,才高八斗,琴棋书画样样皆精,只有出身在商贾家这一点不好,她甚至为此整天劝冉平裕弃商从仕,以求让儿子更加完美。
冉颜对此颇有了解,她不知道罗氏对儿媳妇的要求有多高,但也知道在罗氏心里,尔冬的出身是绝对够不上做冉云生的正室。
“再说,脱贱藉要花多大的代价!当年为了茜娘脱贱藉整整花了五千贯,还外加两间庄子……虽说我们家也不差这些钱,但我这心里总是堵得慌!”罗氏蹙起黛眉,不断地叹着气,“我们家十郎,便是娶个大族的娘子也未必不可能!”
唐代的等级十分森严,冉颜明白罗氏这话是有些期望过高了。对于真正的权贵来说,帮一个奴婢脱离贱藉也就是三两句话的事,而一般人家却要付出很大的代价,所以对于绝大多数的侍婢来说,脱离贱藉简直好比天方夜谭。
“阿颜,十郎对你一向最好,你可要帮我好好劝劝他。”罗氏拉着冉颜的手,终于说到了正题。
冉颜犹豫了一下,点点头。可她本来就没有什么阶级观念,怎么会劝冉云生这些?
“事不宜迟,不如你现在就去劝他吧。你三叔的意思是,在过年前就把抬房的事情办了,正好与过年一起喜庆,他如今还不知晓十郎的意思呢!”罗氏催促道。
冉颜见她一脸殷切希望地看着自己,也只好应下来,“我尽力。”
商量着,罗氏便携了她的手,往门外走去。
冉颜就当是去看看冉云生了,也未曾推脱耽搁。
到了冉云生门口,便瞧见房门紧闭,院子里没有一个二等侍婢,只有浅雪一人守在门前。
“十七娘。”浅雪见着冉颜,连忙欠身行礼,声音略有些高,像是故意提醒房内的人。
冉颜虚扶了她一把,“不必多礼,十哥呢?”
浅雪道:“在屋里呢,奴婢去通报一声。”
她话音方落,房门便被打开了,尔冬眼睛红红地走了出来,向冉颜蹲身行礼。屋内紧接着传来冉云生的声音,“阿颜来了?”
冉颜应了一声,走入屋内。
冉云生正跪坐在几前喝茶,他比前些日更瘦了些,眉宇之间因为时常皱眉而留下了浅浅的痕迹,竟为他平添了几分男人味。
冉颜歪头仔细打量他,道:“十哥虽是轻减了些,却比以前更好看了。”
冉云生微微一怔,旋即笑道:“阿颜也会取笑人了?那你说说,究竟是十哥好看,还是萧侍郎更好看?”
严格来说,两人不相上下,可是冉颜私心里更偏好萧颂那样的长相,被冉云生这么一问,便只好老实答道:“都好看。”
“到我身边来坐。”冉云生拍拍旁边的席。
冉颜依言坐了过去,“你这几日身子如何?”
“我这不是好好的吗?莫要忧心。”冉云生笑容仿佛还如以前那样耀眼,绚烂得如扶桑花般,然而冉颜在他眼中却看不到以往那种活泼的感觉。
这样的冉云生令冉颜觉得心疼。
是不是所有活着的人都要经历磨难,把当初那份单纯和执拗渐渐消磨掉?这个世上,有人随波逐流,棱角逐渐被磨平,到最后得了满心酸甜苦辣的回忆,有人不愿顺流而下,固守自己,最后不能善终,然而即便是死,也还带着那份最初的天真。
哪一种更值得?纯真和生命,又是哪一个正加珍贵……
“十哥,你喜欢尔冬吗?”冉颜问道。
冉云生顿了一下,道:“她服侍我很多年,我们之间情谊深厚。”
任谁对悉心照顾自己许多年的人,都不可能没有感情,更何况是重情义的冉云生!然而那种只是主仆之情,抑或朋友之情,也或许是长时间的相处产生了亲情,不是想相伴一生的恋情。
冉云生见冉颜想说话,便打断她道:“阿颜喜欢萧侍郎吗?”
他是想说,她心中喜欢的另有其人,却能够嫁给萧颂,他怎么就娶不得尔冬?
“我知道十哥的意思。”冉颜微微一笑道:“但是……十哥,你猜错了。我喜欢他,虽然我不知道是何时何处因何生出的这份喜欢,虽然这份喜欢并不深刻,但我能够肯定,只要他不变,总有那么一天,我会深爱他。”
冉云生愕然,他从未听过有人这样理智地分析和预估感情,他盯着她,那双黑眸里永远都那样宁静,仿佛不会为任何事情失去分寸。
“因为有这份喜欢,因为我认为他值得我用一生去期待爱情,所以可以义无反顾,哪怕到最后不能如意,但努力过也算是一种圆满。”冉颜满上带着静静的笑容,“如果十哥对尔冬亦是如此,阿颜不会劝你一句话。”
冉云生看她如此洒脱,迟疑了一下,还是问道:“那苏伏呢?他在你心里是怎样的位置?”
第263章 少了一个!
提到苏伏,冉颜的神色没有多大改变,她只是微微愣了一下,旋即唇畔绽开一抹柔和的笑意,“我们只是彼此路过。”
在茫茫人海里,有了一些不同寻常的交集,各自离开之后,依旧是不同的人生。
如果没有萧颂,如果这里不是大唐,如果可以有更多的时间慢慢磨合,也许他们之间的感情也能修成正果,但世上哪有什么“如果”?
因此,当同样两份深浅的感情摆在面前,冉颜毫不犹豫地选择了更合适的那个。
在萧颂和苏伏之间,抛去感情之外,一个如山一般永远矗立在远处,只要她愿意,随时都能找得到他;而另外一个,却神龙见首不见尾,冉颜则只能如灯塔,等着那人前来。
无关优劣,或者别的什么,只是冉颜更喜欢前者而已。
倘若再给一些时间,苏伏能够完完全全地相信冉颜,把他的一切行踪告知,也未必不能成为一座山,倘若再给一段时间,苏伏也许能更深一步的动心,为了她更加努力的脱离黑暗……只是他们没有在合适的时间遇见罢了。倘若那样,冉颜也未必不会为了他而不顾一切,她那一生的承诺给谁也尚未可知,但现实逼着她非要在此时此刻选择一位良人。
有时候,是时间问题,只是时间问题。
对于冉颜来说,选择就等于认定,断不会给自己留下什么牵扯不清的退路。
“阿颜说的对。”冉云生口中泛出苦涩,“但是我毕竟对尔冬做了那样的事情,虽说以她的才貌,倒也能寻个好人家,只怕她未来的夫君知道她不是处子心生芥蒂。”
冉云生一向是以己度人,如果他自己的夫人在嫁给他之前失身,可能会原谅,但心里总不会舒服。
冉颜面上笑容妍妍,她很欣赏冉云生重情义,这若是搁了别人家,也不过就是睡了个侍婢而已,该抬房的抬房,该打发的打发,哪里会有人肯这样为一个奴婢忧心忡忡?
“刚才尔冬也是求你不要娶她吧?”冉颜道。
冉云生奇怪道:“你怎么知道?”
尔冬不愿为妻,却甘愿做妾。冉云生明白尔冬这是为了他好,尔冬不但没有娘家,而且目前身为贱藉,想要脱籍尚且还要花一番工夫,更逞论将来还要做掌家夫人,在这个等级分明的社会,单单是出身就很难镇住底下的仆婢,何况,尔冬又不是拥有不可置疑的才能。
“她说不愿做妻,我只道是因为她心中有人,越发愧疚,所以许诺帮她脱离贱藉,将来还会给一份丰厚的嫁妆,这样也能缓解她未来夫家的不满。”冉云生明白这个世界有多现实,尔冬的身份嫁不到多么高的门第,因此一笔丰厚的钱财基本可以抵消她的不洁,但冉云生想的是,既然是两情相悦,多多少少还会在意。
沉吟了一下,冉云生满脸疑惑地道:“可是她又拒绝,非要做妾,这是为什么?”
为什么?还不是为了一个“情”字?若不是一心为了冉云生,哪个女子放着正妻之位不要,非去做妾?
“十哥是当局者迷了吧……”冉颜正要继续说,外面却传来晚绿的声音,“娘子!娘子!”
冉颜回过头,见她不安地站在门外,气喘吁吁地道:“娘子,闻喜县主不见了!”
“进来回话,怎么回事?”冉颜微微蹙眉,这才不到半个时辰,怎么一个大活人就能不见?
晚绿疾步走近,躬身道:“奴婢听娘子的吩咐,遣人去请茜娘多拨几个护院来,才走开几步,回来的时候,门口的侍婢都被打晕过去,屋里也没有了人。”
正常来说,“李婉平”那一人格既然确定不需要硬碰硬,所以不再出现,可能是另外一个兽性人格不知为何忽然出现……
“这么说,是在府里不见了?”冉颜问道。
“是。”晚绿有些不安,因为那两名侍婢被砸得可不轻,根本看不出来那个柔柔弱弱、连说话都极小声的闻喜县主居然能下这样的狠手。谁知道,她还会不会再伤害其他人?
“十哥,我想请你帮个忙。”冉颜有些不好意思地道。
冉云生道:“莫要见外,说就是了。”
“请你找些可信之人,在府内偷偷搜寻一个与我有五六分相似的女子,最好能不泄露出去。”冉颜道。
“好。”冉云生也未曾问发生何事,便先出去吩咐找人。
人格的出现和转换,没有必然的因果关系,有可能是受到某种刺激,处于保护角色的人格才会出现,就比如冉颜用银针威胁她的生命,也有可能想出现就出现,根本不需要什么外力作用。
所以并不能用逻辑去推论,这才是最让人头疼的地方。
在并不大的然府内寻了一日,居然无果天色渐晚,府内燃起了灯笼,灯火通明,那些人还在暗暗搜查。
因着天晚了,冉颜也不便一直赖在冉云生那里不走,还要与邢娘商量明日见萧老太太的礼节等问题,于是便返回和雅居等消息。
明月高悬,长安城内大部分积雪被扫干净,而城外却是银装素裹,映着月光,一切清晰可见。
一袭黑色宽袍的男子,身上披着白色狐狸裘,衣带之上绣着银色缠枝瑶草,在月光下随着动作闪烁,犹如星辰。
那人捂着心口,仿佛痛苦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白色的雾花从他口中涌出,在垂落的乌发上结成了浅浅的霜。他越走,步履越是蹒跚,最终噗通一声倒在雪地里,雪花四溅,周围寂寂无人,只有遥远的地方隐隐传来狼嚎声。
他拧眉听着这个声音,眼中越发迷茫。
冉府,和雅居内。
寝房里生了火盆,冉颜就着灯火看书,邢娘劝道:“娘子还是早些休息吧,明日还要早起。”
冉颜何尝不想睡,只是她根本没有丝毫睡意,回想从前种种,她很少有像现在这样心绪不稳的时候。
“娘子……这里面的药瓶少了一个红瓶子呢?是用完了?”晚绿正带着手套在收拾冉颜的药箱,冉颜曾交代过,这里面都是危险物品,要看管好,也不要沾上。
冉颜心头一紧,少了一个?还是红瓶子?她一向都用红瓶子装剧毒……
第264章 偷药人
“刚刚才发现不见?”冉颜立刻问道。
分裂出来的人格虽然每一个都很完整独立,但毕竟是病态的,有些更是偏激而致极端行为,比如杀人。万一是闻喜县主拿了,她有可能杀任何一个阻碍她去路的人!
晚绿想了片刻,道:“这几日奴婢忙着带人打扫和雅居,一直不曾整理过药箱,不知道什么时候少了的。”
冉颜从榻上起来,端着四角灯走近药箱,就着光亮,里面看得一清二楚。箱子底落着一层浮灰,灰蒙蒙的,“怪不得你要擦。”
“刚刚动过里面的东西没有?”冉颜问。
晚绿摇头,“还没有,因着娘子说这里头的东西很重要,奴婢每次清理之前都会先数一遍,这才刚刚数完,原来是十三个,现在只有十二个了。”
“是三天前打扫的屋子?”冉颜伸手拿起一只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