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城里的人,多半被城里的女人把钱骗干净了,现在没钱了,被一脚蹬了。
唉,恰好我又没钱。
这些都是我的担心,担心她老人家听到类似的话。
有些时候,事情就那么凑巧,这边刚有点儿心理活动,另一边就有感应了。
母亲给我打来电话,照例是响了两声就挂了,然后我回过去。
母亲在电话里问我:“你和你媳妇关系还好不?”
我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说:“还好啊。”
母亲说:“刚刚你媳妇还给我打了电话。”
我心里又一紧,问:“她说什么啦?”
母亲说:“没说啥子,就要我们好生照顾身体,等条件改善了,接我们到你们那里耍。”
我松了口气。
母亲在电话里开心地说着,我仿佛看见了母亲那两颗松动的门牙在摇晃。
“你媳妇有孝心,是个好女人,要对人家好。”母亲在电话的另一端叮嘱,我在这一端沉默。
2007年3月7日 星期三 晴
门市的位置已经物色好了。一个月3500元的租金,一次缴纳三个月的房租和相当于一个月房租的押金。
这和我们之前预想的差不多,但我们连缴纳租金的钱都没有。
应收款收得不大好。客户的回款都有一定的计划和周期,不可能我想什么时候要钱,客户就什么时候给。
弟弟尝试着找以前他帮忙修电脑的那些朋友借。但那一次我生病住院,弟弟借钱后没能及时归还,信誉度降低了,大家都找借口推脱。
人就是这样,信誉的建立需要经过很多事情,而毁掉信誉则只需要一件事。
我突然想找我的那些朋友借钱。
在前几年身处绝境的时候,我从来没有想过找朋友借钱。即使我生病住院,也羞于向朋友开口,宁可让弟弟出面去借钱。
但现在我却有向朋友借钱的冲动。虽然我仍然穷着,但似乎有了向朋友开口的底气。
这里面肯定有什么不同。
想了想,这份底气来自钱的用途。我借钱是用来做生意的,说好听点,借钱用来发展事业。
发展事业可耻吗?不可耻,所以借钱也不可耻。
相反,找人借钱还带有些炫耀的意思:喏,我在发展事业,需要流动资金。任何做生意的人都需要流动资金,所以我借钱是光荣的。
而以前借钱呢,用途是维系生活。靠借钱来维系生活自然是不光彩的,所以我连生病住院都不愿意找朋友借钱。
同样是借钱,里面竟然还有这么大的名堂,以前可没想过这些。
梳理了一下我的朋友们,就眼前来说,我和张鹏关系最好。
我向他借钱吗?我摇摇头。尽管现在联系上了,但中间总是隔了一层什么,或许就是地位差异吧。
不准确地讲,就叫圈子已经不一样了。
思来想去,我竟然发现真的没地方可以借钱。
也难怪,现在借钱本来就难。但我记得小时候,有邻居来找我母亲借米,我家就只有半升米了,可母亲却毫不犹豫地全部借了,还问够不够,如果不够的话帮忙去借。
现在不一样了,人们似乎已经没有我小时候所处的那个时代单纯了。当然,也可能是我变得不再单纯了,于是看别人也不单纯。
2007年3月12日星期一晴
昨天,张鹏给我打来电话,说他家里的鼠标坏了,让我给他买一个鼠标送过去。我跟他说过我弟弟是搞电脑维修的,他记在了心里,便想到了我。
我说:“好办,下班后立即给你拿过去。”
虽然我们以前是平起平坐的朋友关系,现在沦落到我为他跑腿了,但他能够想到我,我仍然感到高兴。
我让弟弟去买了一个鼠标,还没下班,就奔张鹏那里去了。
张鹏还在办公室。我把鼠标递给他,期待着他邀请我到他家里去玩,但张鹏好像并没有这方面的意思。
我磨蹭了一下,正准备告辞,张鹏却接起了电话。挂了电话,张鹏说:“今晚有人喊吃饭,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我本来想说:“这样好吗?”但怕他顺口暗示我不太好,这样我就失去了认识更多新朋友的机会,便说:“好啊,我就给你当个小跟班吧,去见识一下大场合。”
张鹏笑了笑,说:“哪是什么大场合啊,两个朋友,其中一个你还见过。”
我不便多说什么,但显然我的这种回答让他感到舒服。
吃饭的地方是个蛮豪华的场所,张鹏要了一个包房,刚坐定,就看见毛梅来了。
毛梅看见我,热情地打招呼说:“缘分哪,又见面了。”
毛梅的这种招呼让我汗毛直竖。要知道,我和毛梅不论是地位还是经济条件,相差千里万里,她能和我开这种玩笑,立即让我对她有一种亲近感。
和毛梅一起来的还有一个人,也是张鹏的朋友,张鹏介绍说叫周仲,在出版社工作。
张鹏问毛梅:“你找过我这兄弟没有?要是他服务态度不好,我批评他啊。”
毛梅笑着说:“谢谢你操心,已经麻烦过人家了。”
周仲听张鹏介绍说我是卖建材的,便问我对弱电工程熟不熟悉。
我说:“我不熟悉,但经常在工地跑,认识一些专门做弱电工程的人。”
周仲说:“那我给你一个信息,我有一个朋友是H县的,他们正在修综合楼。听说有一个几百万的弱电工程还没有承包出去,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去联系一下。”
几百万?我的心突地跳了一下,第一反应就是,金额太大,我不可能做得下来;第二个反应是我不懂弱电。但是,既然周仲说甲方负责人是他朋友,那总有几分便利,试一试也无妨。
我马上表态说有兴趣,并向他要了他那朋友的电话。
我估计我那猴急的样子很可笑,就像一个穷人听说山那边有一座金矿,不管真假,就动心了。
说话间服务员上齐了菜,大家举杯,张鹏说:“感谢毛小姐请客,待会儿斗地主时我一定尽全力。”
毛梅说:“你可得手下留情,我这次在你们单位挣的那点儿钱,别全让你在牌桌上拿回去了。”
周仲哈哈大笑,说:“我和张鹏不同,最是怜香惜玉,见了美女,连牌都拿不稳了。”
我估摸着是张鹏照顾了毛梅的生意,毛梅请张鹏吃饭,约了周仲作陪。吃了饭,大约还得在牌桌上战斗一番。
毛梅在做什么生意呢?自从那晚在茶楼和毛梅聊天过后,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想她应该是做的什么风云事业,这样才符合她的见识。
后来从他们聊天中得知,毛梅是开印务公司的,专门承接书籍和各类宣传材料的印刷,主要客户是机关单位这一块。
我不免有点儿失望。看来对一个人的印象越好,想象空间越大,期望就越高。
不过也说明了一个道理:见识是一回事,但能不能把理论落实到现实工作当中,是另一回事。
多和朋友交流,说不定就有新路子了(2)
酒是张鹏点的,进口的法国红酒。
酒自然是好酒,但我却喝不惯。马尿一样,还不如老白干来得 过瘾。
菜应该也是好菜,除了大闸蟹和几个小菜外,其他的我都叫不出名字。听张鹏介绍说,都是菇类,养生的。
喝酒小抿一口,吃菜细嚼慢咽。与我平时吃饭相比,真是大相 径庭。
女人养颜,男人养生,是上流社会的吃法。可我,连养胃的阶段都达不到。
大闸蟹静静地卧在盘子里,似乎没人对这道菜感兴趣。好几次我都想夹过来,但终于没有动。
我从没吃过螃蟹。有几次在人家的婚宴上,看过别人吃,都是把蟹腿拔下来放在嘴里吮,然后揭开螃蟹的壳,用筷子在里面丝丝缕缕地挑。吃完,再合上壳,似乎又是一只整的螃蟹。
平日里就听说这是一道贵重的菜,但我怕做不到这么精细,便忍住了不吃。
没想到后面还有更贵重的菜,说是什么参和鲍汁,一人一份,入口脆脆的。脆脆地吃完,服务员给每人盛上半碗米饭,拌着那汁液吃,真的好吃。
突然我心里有一丝触动。这么好的东西,我是吃过了,还有人应该和我一起分享的。
我想起周媛来了。自从跟我之后,我从没请她吃过什么好东西。好几次逛街,饿了,都是吃小吃。
我也曾开玩笑说,等我有钱了就请她吃大闸蟹。她总说,那得等成黄脸婆。
周媛也开始进入黄脸婆的行列了,而我和她,却渐行渐远。
我还有机会请她吃大闸蟹吗?不知道,我和她关系好的时候没钱请,恐怕等我有钱的时候我们已经分道扬镳了。并且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有钱。
想到这些,我便没了胃口,静静地听张鹏和毛梅以及周仲闲谈。
一顿饭毕,动身离开的时候,毛梅突然说:“这大闸蟹动都没动,不如打包带走吧?”
张鹏说:“好啊,还是女人节约,美德啊。”
服务员很快打好包,毛梅对我说:“要不你提回去?”
我不假思索地回答说:“好吧,我拿回去喂猫。”
说完,我的脸不由自主地发烫了。毛梅笑了笑,伸手将打包盒递给了我。
我身上只有几十块钱,自然不敢和他们一起打牌,便向他们告辞,自己坐了公交车回去。
在车上,我对自己拿大闸蟹喂猫的谎言羞愧不已,怕毛梅看穿我的心思。
我的心思到底是什么呢?我想要这大闸蟹其实是鬼使神差,或许我内心真的是想带给周媛吃,那也仅仅是想法罢了。
我突然想尝一尝大闸蟹的味道,便摸索着掰下一条腿,悄悄地放进嘴里,却又闪电般拿了出来,靠,把舌头给刺痛了。
回到弟弟的出租房,弟弟已经酣睡。我拧开灯,把大闸蟹拿出来反复端详,心里思忖着是不是真的给周媛拿去。
其实还是有借口的,就说拿给儿子吃。
对,拿给儿子吃。主意打定,便躺在床上睡觉。
今天早上,我还在睡梦中,便听见窸窸窣窣的响声。睁开眼睛一看,弟弟正拿着大闸蟹呢,见我醒来,便笑着说:“给我带回来的吗?我还从没吃过螃蟹呢。”
我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说:“你吃吧,专门打包带回来的。”
2007年3月14日星期三多云
我心里一直惦记着周仲给我的那个信息。
我给赵均打了个电话,问他有没有相熟的弱电公司。我说有个项目想找个弱电公司合作一下。
赵均说他和一家弱电公司关系比较好,这家公司长期用赵均厂里面的桥架,并把那家公司老总的电话给了我。
老总姓何,脑袋光光的,一看就是精明人。
我对何总说:“我有一个弱电项目的信息,有没有兴趣?”
何总笑着说:“我对信息没有兴趣,我只对项目本身有兴趣。”
这其实是想了解更多项目方面的信息。
我直截了当地问他:“如果这个信息对你有用,你给多少钱?”
何总脸上现出一丝不屑的神情,但很快又用笑容掩饰了。
他说:“那得看你在里面所起的作用。如果仅仅是一个信息而已,那么我一分钱也不会给你;如果你能影响这个项目,我们可以谈一个价格。”
我一想也是,现在的建设项目多,要找个信息并不难,而像何总说的能影响项目的进程,那对我来说是太难了。
我说:“是这样,这个项目的负责人是我的一个朋友,我先去打听一下项目的具体情况,然后再来找你谈。”
何总表示同意,并给我提了几种合作方式:一是挂靠,我以他们公司的名义进行经营活动,他们收取管理费,其他的我自己负责;二是我以他们公司业务员的身份进行活动,我把业务拿下来后他给我提成,提成比例按纯利润的20%,但前期费用得我自己负责。
想来想去,我决定以第二种方式合作。这样挣的是少一些,但以我眼下的情况,我没法不依赖他。
我怕何总到时耍赖,便提出签个协议,先小人后君子。
何总同意了,并且按我的要求,在合同上面特别注明:只要何总的公司同甲方签订了合同,便应先支付我应该得到的酬劳。
2007年3月15日星期四多云
和何总谈妥之后,我决定到H县一趟,先了解一下具体情况。
我在弟弟那里拿了点儿钱,坐了近六个小时的车,到H县时已是下午三点。我找了个小旅馆,梳洗了一下,就准备去找老刘。
老刘就是该项目的负责人,也就是周仲的朋友。
在旅馆楼下,我买了一包玉溪,自己先抽了一根——味道真醇。
老刘不在办公室,我给他打了一个电话,说我是周仲的朋友,想来拜访他一下。
老刘说他在政府开会,不能确定什么时候会议结束。
我约老刘晚上找个地方聚一下,老刘说:“有事在电话里说就是了,没必要破费。”
我再一次抬出周仲,说:“都是周仲的朋友,见个面,以后在街上碰面了也好打招呼嘛。”
老刘犹豫了一下答应了。
我开始物色晚上吃饭的场所。
在H县城的中心地段,我找了一个还算豪华的餐厅,预订了一个小包房。
对于是不是定包房,我很犹豫了一阵。两个男人在包房吃饭总有一些说不出来的尴尬,但我又不能显得太小气,所以还是订了下来。
看了一下菜谱,菜的价格比C市便宜,但酒水却很贵。我提前叮嘱服务员,如果我的客人要点超过两百元一瓶的酒,就说卖完了。为防止服务员不听招呼,我说:“我身上只有300块钱,还要留路费回家。如果超标了,我只有‘吃跑堂’。”
做好了所有的准备工作,心里便轻松了,我开始在H县城的街道上徜徉。
看着街上或快或慢的行人,听着他们带有本地口音的土话,突然有一些愉悦。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没有人关注我,没有人知道我是贫是富。当我开口说话的时候,他们会准确地判断出我是外乡人,并给予我对待外乡人的热情。
做事的最高境界是行云流水(2)
一个人处在陌生的环境中,除了新奇,便是自信。比如,一个小商贩和一个老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