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乜乜斜斜地看着那纸条,鼻子一酸,揪心撕肺地伏在沙发背上哭了起来。你心里象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全翻了上来。
眼红城里,眼馋城里人的活法,可城里恁好呆哩?你摸不着头,捂不上脚,好好地就把人给得罪了。就要遭了嗤笑。你心气高,不服劲,又能做个甚?城里人哪个正眼瞅你这死婆婆子哩?连盖一块被子的人都这样。外人不更该?动不动就村里的,村里的咋的了?踏实厚道,凡事认个理。你城里的除了搽油抹粉诓人眼,还能作甚?村里的打不下粮食,你们城里的不都得去喝西北风?
你又开始重温村乡里那阳光下自由自在的日子,向往那无拘无束的生活,后悔自己打错了主意:没跟那土里八几可实实在在的二子一搭里过,却硬往这不希罕乡下人的城里来丢人现眼。遭人烦,讨人笑,说句话都怕踩着地雷。
你决计要走了,回到那本属于你的阳光里去,泥土里去,风雨里去。
你有事,俺也有事;你有儿,俺也有儿。你躲着走,俺硬硬气气地走。你会留纸条,俺也会。你以为离了你这酸秀才,俺就活不成了?
你叫孙子楠楠给他写信,就说你要回陶家沟去了。再也不回来了。客气地对他说声“打搅了”。
楠楠一听将笔扔在桌子上,抱住你的肩膀哭着大声说:“奶奶,我不让你走。我不让你走。都是爷爷不好。他回来我叫他向你认错。可你千万不能走啊。”
孩子很乖,你对他比对亲孙子还亲。你双手捧着孙子泪花花的小脸,听着那哀哀的央求,你本来就软的心一下成了凉粉饦饦。你好象又有了点留恋,是因为孙子?想也不是。是为了老吴?也不大是。你环视着这个城里的家,心里有种莫名的失落感,象丢了五十块钱,不多但可惜……
你象回答他似的,吻着孙子*的脸蛋儿,孙子却害怕似地躲了一下。你不解地望着他,问他是怎么了,楠楠讷讷了半天,才说,“你、你口里有、有味儿。”
你不相信,用毛巾擦了一下牙,一闻,果真有股味儿,不。是臭味儿。
真个是不说不知道,一说吓一跳。你问这是怎么了,楠楠说,你这是因为不刷牙。
你怔住了,想到老吴跟你唇对唇,鼻挨鼻,闻着你嘴里的怪味儿,都没皱过眉头,也没好意思叫你刷牙。那要有多大的耐心呀。
唉。一辈子没刷过牙,一辈子。龌龌龊龊一辈子。糊糊涂涂一辈子,你委实跟人家城里人还差着高高的一帽子哩。
这样的事他都能忍受,可为甚看电视几句话就能惹他恁大的火气呢?你一个人想了又想,终于明白了:嘴再不卫生,别人也不大晓得;说了疯话,又是当着恁多人,念书人爱面子,哪有不发火的理?要是没外人,他咋会责怪你呢?你把沙发叫成“三发”,他都没笑你,而是耐心地纠正你的发音,他甚至把楠楠都打走了。
老吴也实在够宽容你,够体贴你了,可你……
“奶奶要是注意卫生,就是天底下最好的奶奶了。”
楠楠的一句话感动得你落下泪来,也同时晓得了自个儿的缺陷,你必须跟他们一样才行呀。
你决计不走了。但你这样解释:俺是看见楠楠恓惶,并不是为你老吴。
你再次显示了你的决心。你买了牙具,一天刷三遍,刷得血沫子直冒。你吓坏了,以为把嘴也刷破了,要不是就是跟上鬼了。楠楠说,没事的。刷惯了就不出血了。你还买了护发香波,将头发洗得干干净净。把老式衣服换下锁进箱子里换上新的。人凭衣服马凭鞍,往穿衣镜下一站,活脱脱重换了一个人。
老吴没到一个礼拜就回来了。他一进门就看着你惊喜地说:“呵,你可真象个新娘子了。怎么,不生我的气了吧?就算我错了,行不行?”
念书人就是会说话,不过,你也不是那结核桃,开不了口的人,你话中带话地说:“生气?要光会生气也活不了这老小,咋的倒回来了?一个礼拜倒够了?咋不好生住着?”
老吴笑笑说;“儿亲女亲,不如老伴的热炕头亲。”
你心里一颤,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
晚上,大概是儿子儿媳给吃得好的太多了,再加上过度劳累,老吴肚腹发胀,浑身发烧,可能是感冒了。
他躺在床上等你去找医生。你却不理不睬,他好象很伤心,以为你还生他的气。
你知道这点小病是用不着请医生的。你胸有成竹地冲他笑笑,心里说,就看俺吧。
你往一只瓶子里灌了一瓶子开水,让老吴平躺着,搂起他的背心,在肚子上铺了一块干净的羊肚子毛巾,将滚烫的瓶子放在毛巾上,上下滚动。
老吴怕烫似地浑身一激灵,忙抓住你的手惊慌地问:“你,你这是要干什么?”
“干啥?”你嗔怪地拨开他的手笑着说,“烫净你的毛好煮着吃,你没见肉价见天上涨么?”
爱,能使人变得聪明起来。不知不觉你的嘴巴牙齿竟也伶俐起来了。
滚了一会儿,老吴的肚子竟象开了锅似地咕咕叫了起来,他拍拍你的手舒服地闭上眼睛。
你拿去变凉的瓶子,在一只碟子里倒了一点蜂蜜,拣出一颗大鸡蛋,蘸上蜂蜜往老吴肚子上一放,老吴一下被冰得坐了起来,急声岔气地说:“你鼓捣什么?热一阵冷一阵瞎折腾。”
你按住他的额头强迫他躺下,威胁道:“折腾?这可是俺的本事。比那洋医生都灵。你再瞎嘀咕,俺可不管了。乖乖躺着吧。”
老吴无可奈何地笑笑,听任你摆布。你推捺着鸡蛋在他的肚皮上象碌碡似地滚来滚去。粘乎乎地蜂蜜沾得他的肚皮咝咝作响。一会儿,老吴肚里的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