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给我……下来!”
铁条猛地抽向药粉包……
*
石锐换了一身衣服重新回到魔术师的房间。他将高跟鞋留在了门廊处,悄无声息地走到房间门口。
灯被打开。
房间里像是刚刚进行过一场战争。
铁架床的四条腿都断了,整个床架落在了地板上。四处都是一条条的白色布条。床头柜上的东西也都散落在地。
魔术师正用一只手拽着另一只手上的绳索,好为血液的流动制造一点点空间。
石锐皱了皱眉。他没有看到那包白色粉末。
“在床底下。我扔下去的。只有这样我才能该死的不去碰它!”浑身都是汗水的魔术师喘息着抬起头,“亲爱的,你能……给我泡一杯咖啡吗?”
第二十八章
魔术师在喝完咖啡后不久就陷入了梦乡。
除了间或的颤抖,他看起来和平常并没有什么两样。石锐默默松开他手脚上的绳索。虽然选择了最柔软的材质,魔术师的右手腕上还是留下了一条深色的印子。
这张床算是彻底报废了。
石锐皱了皱眉,抱起魔术师往客厅的方向走去。魔术师像是累极了,身体被移动只让他发出了一串无意义的字节,丝毫没有要醒来的迹象。石锐将他的头枕在一个靠垫上,想了想又拿来了一床毯子覆盖在他身上。
在魔术师的身旁坐下,石锐捉起他的手腕,小心地替他散去上面的淤血。均匀有力的脉搏从指尖传来,莹白的手掌像是会发光一样牢牢吸引住了石锐的视线。
“地纹①比我还绵长。”
石锐发出一声轻笑,将魔术师的右手重新塞回毯子里。只是一小杯咖啡,其中还有一半是牛奶,竟然就让他睡得这么沉。好像上一次在皇家赌场咖啡厅的时候,魔术师也是只喝了两口就睡着了。所以说咖啡对他来说其实有极强的催眠效果?
不过两次都毫无防备地在自己面前喝咖啡,这算是一种信任的表现吗?
魔术师又开始无意识地抽搐。这一次比之前几次要猛烈得多。他的额头上瞬间渗出了冷汗,手脚则极力蜷缩在一起。他看起来就像是冷极了,连牙齿都在互相磕碰。
这样下去咖啡带来的效果很快就会过去!
石锐俯下身。“你冷吗?”他在魔术师的耳侧低声问。
“……”魔术师翻身转向沙发内侧,嘴唇不住地颤抖着。
石锐皱了皱眉,用一只手扣住魔术师的下巴将他转向自己,另一只手则试图把蜷缩在一起的人展开。魔术师在这时的力气大得惊人,他执拗地想要维持原状,仿佛只要身体蜷得更紧一些,痛苦也会相应地减轻。石锐不得不翻身压在魔术师的身上,用体重将蜷成一团的虾米重新展平。在身体和四肢都被按得无法动弹之后,魔术师只能试图左右摇晃头部来摆脱石锐的钳制。
“唔……冷……放开……”
他的眉头紧锁在一起,微微颤动的眼皮仿佛预示着他就快要醒来。
然后,魔术师的嘴唇被牢牢封住。
石锐怔了怔,魔术师的味道出乎意料地好。有些干裂的嘴唇上似乎带着一股令人沉浸的热力。很想再尝一口,更加深入地再尝一口……
行动永远快过思想。
在石锐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撬开了魔术师的唇。即使在睡梦中,魔术师的反应依旧十分敏锐,或者说这已经成了他的一种本能?石锐顿了顿,将后一个想法抛出脑海,一心一意地模仿起一碰触到他的舌头就立即冲入他口腔中肆虐的那一根。
深入的吻变成了一场技巧的角逐,双方相持不下的结果就是,在两人几乎都无法呼吸的时候,魔术师终于睁开了眼睛。
“感觉好点了?”
石锐翻身站起,用手背轻轻拭去唇角的唾液,面无表情地俯视魔术师。
“感觉很棒。”魔术师笑了起来。这笑容让石锐想起了猫科动物在获得食物时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就无法继续联想了,因为魔术师抬起了右臂,正试图够到他的脖子。
石锐弯下腰,好让对方的手落在他的颈后。
他俯下身,一个试探性的吻落在魔术师的额头。
魔术师轻轻吸了一口气,像是十分沉醉于这个细小的碰触。
石锐的嘴唇沿着魔术师的鼻梁缓缓向下,他们的气息渐渐彼此交融。
然后——
嘴唇再一次碰在了一起。
魔术师立即闭上眼睛,微微侧过头享受起这个吻。“这感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好。”他在接吻的间隙发出一声轻叹。
石锐认真地模仿魔术师的每一个动作。他看着那张白皙的脸渐渐变红,略显凌乱的气息喷吐在他的脸侧,灵活的舌头在他每一次后退的时候总是要上来纠缠一番。他甚至开始学习魔术师轻轻吮吸对方口中的液体,并用舌头扫过柔软的上颚。这个动作让魔术师勾住他脖子的手不禁用力紧了紧,从挨在一起的身体上穿来的热度也高了几分。
然后,心底好像涌出了一股淡淡的暖意。
他终于闭上眼睛。
静谧的房间里只剩下暧昧的口舌交缠的声音。
*
“锐,你的手艺可真棒!”
魔术师大喇喇地半倚在沙发上,捧着碗狼吞虎咽。“啊——舒服多了。”瞬间解决掉了一整碗粥,他随手将空碗放回茶几,整个人再次横躺下来,脑袋正枕在石锐的大腿上。
“是客房服务。”石锐有一下没一下地用手指梳过魔术师柔软的金发。“我也没想到,酒店竟然还提供中式菜粥。”
“这就是住酒店的好处。想要什么只要打个电话就行了。”魔术师突然皱了一下眉。
“要再来一杯咖啡吗?”明白那是对药物的依赖性发作了,石锐立即提议。咖啡总能使魔术师陷入短暂的睡眠。打电话给客房服务叫来午餐就是在魔术师的沉睡期间。因为必须随时守着魔术师,虽然已经接近中午,他还是没有机会换下女装。
“不。咖啡多用几次就不管用了。”魔术师在沉默了一会儿后呼出一口气,“我刚才跟你说到哪儿了?”
“你的父亲。”石锐微笑着回答。
“唔……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啊……”虽然刚刚从食物中补充了一些体力,魔术师的目光还是有些涣散。他用力握住石锐的手,好让自己的精神变得更加集中。
“你觉得谈话疗法真的有用吗?也许用别的事分散注意力会更加舒服一些?”
“不不不,我认为两个人的互相了解是建立牢固关系的第一步。既然你不打算对我说你的过去,那就只能先由我开始了。而且,我有点想不起来完全不是因为药物的关系。太久远了,我那时候只有五岁,我甚至有点记不得他的样子了。”
“我不知道我的父亲是谁。”石锐淡淡地说。
“哎?”魔术师愣了下神。
“我说完我的部分了,你可以继续。”
“唔……我能先问一个问题吗?”魔术师闭上眼睛,等待身上有一阵“蚁走感”过去。像是有无数只小虫同时在皮下爬过,这种感觉让他很想高喊出声,或者索性割破皮肤用更加明显的疼痛来抑制好像永无止境的刺痒。
然而他什么都没有做。
石锐的呼吸很浅,几乎让人无法察觉。然而魔术师却能感觉到那近在咫尺的空气流动。
你就快要成功了,不要让自己后悔。
他对自己说。
“为什么你会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你母亲没告诉你吗?”魔术师捂住嘴,掩盖他越来越剧烈的呼吸。
“我只知道一个大致的范围。我不被允许问这个问题。而且父亲对我来说也没有任何意义。”石锐安抚般地摩挲了一下魔术师的额头。
“真是奇怪的规矩啊……”魔术师睁开眼睛,微笑着看向石锐,“不过父亲对我的意义也就止于五岁了。”
石锐笑了笑,示意魔术师继续。
“他是个油漆商,拥有一间小工厂,我们那时候应该还算富有。我是说,和一般的中产阶级相比。在我四五岁的时候,碰上了一场大萧条。油漆业不景气,而我的父亲又刚刚借贷了一大笔钱来扩大他的工厂。所以,工厂很快被银行回收了。其实照我母亲的说法,当时只要手头收紧一点应该还是能过下去的。不过,我父亲却比较倾向于用另一种方法来挽回,一种更加直接也更加迅速的方法。”魔术师的脸上露出了嘲讽一般的笑容。
石锐皱了皱眉:“他迷恋上了赌博?”
“啊!锐,你可真是聪明极了!难道亚洲人都跟你一样聪明吗?呜……”魔术师突然死死攥住石锐的手,薄薄的下唇被咬到几乎失去了血色。他抬起头,颤抖着下颚对石锐苦笑:“亲爱的,能再给我一个吻吗?”对药物的依赖性让泪水不受控制地顺着他的脸颊滑落。
石锐低下头,温柔地舔去魔术师眼角的泪滴。然后,他的舌尖再次和魔术师的纠缠在一起。
这是一个甜蜜的带着眼泪味道的吻。
石锐觉得有什么滚烫的东西触动了他的内心。而魔术师只是闭着眼睛,不断迎合他的索取,并用唇舌表达出他的喜悦。
石锐决定将加深这个吻。
魔术师的力气正在变得越来越弱。尽管他不说,但石锐也明白他现在并不好受。石锐了解毒瘾发作时的每一种症状,所以更加为魔术师的处境感到担忧。即使配合着深度催眠,强行戒断也是无法做到毫无副作用的。如果可以用燃尽胸腔中氧气的灼热感抵消魔术师的痛苦,他会毫不犹豫地这么做。
“唔……呜呜……”
石锐将身下的人牢牢圈禁在双臂之中,不断抽走他身上仅剩的力量。本能地升起的强烈攻击性让他自己都暗自吃惊。
想要夺取,不断地夺取,更加凶猛地夺取这个人所拥有的一切!
无论是身体还是灵魂,都要完全夺取到自己手中!
“呼……”魔术师粗喘着勾住石锐的脖子,将两人的额头抵在一起,“亲爱的,你可真热情!不过、不过我更希望,下一次……可以由我来主导。”
“可以。”石锐笑了笑。
如果还有下一次的话。
“我刚才说到哪儿了?喔!是的,你猜得没错,我的父亲迷恋上了赌博。他深信凭借他的眼光可以很快找到其中的规律,并将我们在大萧条中失去一切都一口气赢回来。我的父亲是一个相当教条主义的人。我至今还记得在他的床头柜上摆着一整排可能是育儿手册之类的书。他常常指着上面的内容来纠正我母亲在教育我时所犯的‘错误’。所以,你能想象吗,据我母亲说,他当时竟然买了一大堆《赌博秘术》来学习赌博!”
“他当然不可能成功。他不但输掉了我们最后的积蓄,还让我们负债累累,落到了完全过不下去的地步。然后,这个男人,我的父亲,他做了一个十分艰难的决定。”魔术师苦笑着咬了咬嘴唇。
“什么决定?”石锐注视着魔术师的眼睛,在那里面他看到了一种深沉的哀伤。
“他决定举家赴死,到天国继续他以往的幸福日子。”
第二十九章
石锐不由屏住了呼吸。
从魔术师脸上他看不到太多的伤痛,有的只是一种淡淡的疑惑和不解,这让他心里突然涌起一股愤怒。这还是他第一次对已经时过境迁的事产生这样强烈的感情。
“不过他的计划只完成了一半。除了他本人确实因煤气中毒死亡外,我和我的母亲都被戴维救了回来。这大概就是隔壁住了位医生的好处了吧?”魔术师虚弱地笑了笑,“戴维说那时候他以为我已经死了,做了人工呼吸却毫无反应。他抢救完我的母亲,刚打电话叫来救护车,就发现我突然动了动。他至今都觉得,我没在醒来后变直接成一个痴呆或是一个瞎子是医学史上的奇迹。有一段时间,我经常四肢抽搐,不过我告诉自己,必须恢复健康,我一定要比其他人做得更好。你看,现在我拥有一双世界上最灵敏的一双手。”他露出微笑。
“是的,我很喜欢它们。”石锐伸手覆上魔术师的手背,轻轻摩挲了一下。
魔术师不禁笑出声来:“亲爱的,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的称赞比任何人都具说服力?”
石锐摇了摇头。
“无论如何,我活了下来。在那之后我们搬了家,我母亲又结了两次婚,艾瑞克是她和我第一任继父的孩子。不过两次婚姻都没有维持很久,在又一次恢复了单身后,她开始迷恋上了一夜情和临时伴侣,那时我根本记不清她目前的男朋友到底是哪一个或是哪几个人。她常常夜不归宿,还有两次毫无征兆地离家出走。有时候我觉得,我现在这种对待男女关系十分随意的态度,大概是来自于我母亲的遗传。不过……我现在已经有你了对吗?”魔术师不确定地抬眼望向石锐。
“是的,我是你的。”
东方丽人脸上的笑容让魔术师放下心来。他呼出一口气,阖上眼皮。“后来我突然发现了一项自己十分擅长的东西——魔术。我在十八岁时成了职业魔术师,从此奔走在世界各地。我和那个家的联系越来越少,了解家人境况的最好方式成了读每个月的信用卡账单。奇怪,我只是想对你说说我的父亲,怎么一转眼就说到了别的地方了?锐,告诉我一点你的事吧!随便什么。虽然你就在我身边,我总觉得你可能随时消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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