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正从十岁的司徒空手里夺过军帽往脑袋上一扣,邪笑地双手叉腰,仗着巨大的身高落差耀武扬威:“我说,我敬爱的朋友兼预备参谋同学,你不带一艘护卫舰就这么明目张胆地坐着一艘民用飞艇过来,你到是真不怕炮弹不长眼睛,忽然从天而降砸死你这细手细脚的小身板?”
司徒空挑了挑眉,抬头轻轻地一笑,哪那么容易和尹正动气,他要是当真较真了,才显得他真的在意自己的身形问题了。
“所谓,为了朋友肝脑涂地,两肋插刀,炮弹怎么能拦得住我们延续了十几年的‘孽缘’呢?”司徒空绕过尹正,指挥席有点高,他手扶在扶手上,略微起跳地坐了上去,让一个成年人坐的指挥席显得空荡荡的,小小的身姿却也不乏气势地扶着脸颊倚向一边,有如一位冷静的思考者。
尹正别扭地看着司徒空外表年纪与举动不符的反差,撇撇嘴:“我知道,跟你咬文嚼字肯定没优势,我严肃问你,跑来这干嘛?”
“不是说了吗,请你喝下午茶啊。”小正太司徒空把头上的翻帽取下来平稳地搁在腿上,稍稍抬头冲他笑了笑。
尹正瞧他欠揍的表情,额角青筋又跳了两下:“你他|妈|的,再跟我胡搅蛮缠,我立马把你吊起来鞭打二十下,虐得你死去活来痛不欲生!”
这种威吓让周遭的军官都忍不住窃笑起来,而当事人司徒空却反而温文尔雅地浅浅一笑:“身体上的痛苦算得了什么,有本事你让我精神上受虐,才是高人。”
尹正的沉默到不是真因为反驳不了,只是想到司徒空曾经被精神上的痛苦和压力逼疯,如今却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各种复杂的滋味在心里翻搅。
谁知道,要是司徒空恢复了全部的记忆,会怎么样?
而到时候,很可能是重复地再承受一次痛苦……
“尹少将,脸色怎么突然那么难看,不会真的在认真思考如何让我精神受虐吧?”并不知道尹正为什么陷入沉默的司徒空,悠哉地开着玩笑,“那我真的会怀疑我那具破破烂烂的身体是被你毁坏成那样子的哦。”
“……”
司徒空原本的身体并没有埋掉,而是严密保管于某所地下研究基地里,这件事本来是不打算让司徒空本人了解的,但是他这人太精明,很快就从自己现在这个身体的骨骼形状、肌肉强度等几乎难以察觉的细节上发现了玄机。
到底是培养皿造出来的身体,和自然成长的人体还是有细微差距的,司徒空只要对照差距,就知道现在这个像新芽一样娇嫩的躯体,与他八岁前就曾到过南苑战地风吹雨露的事实不符。
司徒空年幼时肌肤雪白,但是失踪两年后,再度返回时则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肤色。而现在处于十岁样貌的司徒空,却是像花朵一样温润水嫩,皮肤白得几乎挑不出一点儿瑕疵。
尹正心虚地想避开这类问题,稍稍扶正了军帽,正经八百地说:“快让位,这是我这个统帅的座位。”
“呵呵,统帅大人很爱摆架子啊,那我不得不给面子了,毕竟战场上您最大。”司徒空没有察觉到他的异样,轻轻一笑,很乖地跳下椅子站到一旁。
他昂首挺胸,就像一位意气风发的将帅那样,沉着地看着前方的大屏幕:“尹少将,我来是想问你两件事。”
不知为什么,尹正刚刚坐稳妥了,却被这一句问得僵直了身,按压内心的紧张,声音却还是疙瘩了一下:“你要问什么事啊?”
司徒空的表情一下子严肃了许多,出现在十岁的男孩脸上,这种肃静显得异常威严。
“一件事是墨墨的死,林娜说她是车祸,明和林娜既然是夫妻,自然口供是串好的。”他的口吻成熟而有魄力,让人会错觉以为看到的就是那个叱诧风云的伟岸身影,“但是我问了墨墨经纪公司的一个清洁工,却说不知道有车祸这样的事。”
一个清洁工你也能想到去盘问,你狠!
尹正暗暗沉叹一口气,镇定地道:“清洁工人嘛,看来他不太关心新闻。”
“是,一切有关墨墨死亡的报道都说是车祸,但是——”司徒空的一下停顿,让尹正的心几乎提到嗓子眼,“一个举世瞩目的明星如果出了车祸,消息肯定很快就会轰动全世界,可是为什么所有报道的日期都是在她出车祸很长一段时间后才发布的?”
“在急救嘛……”
“那么事故报告呢?”
“……什么事故报告?”
“发生车祸的新闻报道呢?就算是在荒郊野外发生的车祸,也应该有即时新闻播报吧?另外,我查了她那段日子的行程安排,她在发生车祸的那天根本没有理由去郊外。”司徒空顿了下,声音一下子变得凌厉无比,“她为什么事去郊外,是什么样的急事让她取消了录音工作,要跑去那里?如果不是当场死亡,医院的住院证明和死亡证明呢?她是我最宝贝的妹妹,为什么出事后,我没有即刻去医院探望她?医院的探望名单中根本就没有这样的记录,为什么会这样?葬礼明明是6月9日,和她发生车祸的这段期间内存在着太多疑点,很显然整件事都被人动过手脚,是为了掩盖事实吧!是什么事实不能让我知道,是因为和我有直接的关联所以不能让我察觉到吗?!”
尹正听完以后,暗暗地喘了口气,心里不禁为林娜和明捏把汗,他们俩是司徒空最亲信的人,自然有什么疑点第一个被质问的就是他们,而要瞒住思维如此慎密无缝,洞察力和逻辑都异常优秀的司徒空,是一件超乎想像的艰巨任务!
他不敢去转头看司徒空,因为任何一丝眼神的破绽都有可能被司徒空发现。
虽然不用眼睛去确认,但他想这时候的司徒空一定是内心有着巨大的恐慌吧?对于丧失的记忆部分的忐忑,对于刻意被隐瞒却破绽百出的重重迹象的猜疑……
司徒空在手术后恢复意识不久,便发现身体的异常,而后要求查看本体却遭到拒绝,唐塞的理由是本体毁坏严重,不堪入目,但当时司徒空就是一脸不信的样子。尹正了解他是个极度喜欢思考的人,但是重重猜测往往都隐藏在表面的冷静下。现在这样爆发出来,是因为疑点太多,实在忍耐不了了吧?
可是,那些事之所以隐瞒就是因为难以启齿,难道要告诉他墨是被他间接杀死的,告诉他墨曾结过婚,她的丈夫就是他至爱的人,告诉他那个疯狂的夜晚,他至爱的人在他面前砍断手臂,致使他因为精神强迫症而发疯……
不,这种事说出来,太残忍了!
尹正感到满手都是汗,头皮发麻,就像刚刚从浑浑噩噩的梦中清醒过来。
“你这个人啊,还真是对于自己困惑不解的地方就会去仔仔细细调查彻底,这死性子有时候真让人受不了。”他扯了下帽檐,低头沉沉地说:“但是,这件事,我帮不了你,空,我所知道的情况和你差不多,你妹妹死的时候,我人在边关啊。”
“哼。”司徒空轻微地冷笑了一下,明显是在揭穿尹正的刻意逃避。
而后,司徒空又说:“那么第二件事,尹少将不可能不了解。”
“咳,什么事?”
“我之所以贸然追到南苑来,是想跟你确认一下。”司徒空微微地昂着头,下巴抬得很搞,姿态傲慢却也威风凛凛的,嘴角带了点深味的笑容,“我仔细地研究了你的战略报告书,从中发现一点。”
“……”
“尹少将,作为一个实打实干一步步爬上高位的将领,对于两军交战的目的性应该相当明确,否则规划的战略战术就会犯下致命的错误。这次和新约联盟的交战,目标难道不是彻底性打击新约联盟的军事力量吗?轰炸他们的军营,剿灭他们的核心军力,使之群龙无首溃不成军,难道不能作为首选方案?你的一贯作风都如此张狂,为什么这次的作战方案看起来却十分的保守,让我觉得——”司徒空忽然侧过脸来,朝尹正暧昧地挑了下眉,“——你似乎根本不想弑杀敌军的主将,来彰显狂舰队的勇猛气概。”
“哎呀,这都被你看出来了吗?”尹正僵硬地扯动嘴角,嬉皮笑脸道,“其实我这人很怕死,这次的敌军主将实力不容小觑啊!”
“是么?那么看样子我来是正确的,必要时尹少将说不定能将我作为贡献给敌军的俘虏,来明哲保身?”司徒空说得极其轻佻,话语中含杂着强烈的讽刺。
他根本就看透了尹正的掩饰。
尹正无力地叹了口气,很想大声反驳说:司徒空啊,你最在乎的那个人就在敌军的军营里,就算这样,我不顾一切地歼灭敌军也没有关系吗?!我就怕你将来想起来后,要我的人头谢罪啊!
【235】
从目的性来讲,新约联盟和卫国联合军都是为了南苑的独立,但实质意义却关系到南苑独立后的执政体系,这不仅对于南苑本生来说有着本质的区别,对于未来整个南亚版图的局势都会有极为深远的影响。
不过,表现在战争层面上,两军的目的则变得极其简单明了,最单纯的成王败寇,用绝对的武力将对方驱逐出境,这使两边主帅所选择的战术方案不谋而合。
——使用最正统而大胆的正面交锋,直至将对方的军队打个落花流水,失去战斗意志。
巧合的是,无论是新约联盟军的指挥官何席优,还是联合军统帅尹正,都是偏好打诡战的家伙,正统的交锋使两人都对这场战役感到乏味无趣。
2月15日,在南苑东部一处名为“潮汐川”的地方发生了一件冲突事件,一只进入南苑境内的商队与南苑当地的军队发生争执,导致军队将整个商队的平民一个不留地全部射杀。
这一启军队残杀平民的恶劣事件变成了导火线,尹正少将借此出动联合军对南苑本军发起了讨伐战,顶着“替南苑民众铲除军队暴力”的正义名号,由此,何席优准将在无奈的权衡之下,调遣新约联盟军与之针锋相对,从而促成了两军的正式交战。
“常言道,军队是最残暴的匪徒,只是戴上名为‘正义’的名号,用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让自己变得名正言顺,从而和匪徒划清本质的界线,明明是制造毁灭的始作俑者,却变成了维护和平的使者。”
半仰卧在会议室首座上的何席优用一根手指顶着军帽一圈圈玩转,发出如是感叹。
他麾下的一名女性军官轻盈地笑了一声:“准将阁下,您想抱怨那启商旅队遭军队残暴杀害的事件根本是对方主帅一手促成的阴谋伎俩就直接点嘛,拐弯抹角地表述您在不情不愿的状况下被迫出动军队,打乱了自己原先的脚步,这个意思很有可能被人曲解哦。”
何席优仰天大大地长叹一声,用仿佛喝醉了似的语调,抑扬顿挫道:“我敢打赌,在对方的会议室里,一定不会出现如上对话,尹少将即使任性地抱怨什么,他的部下敢这样挑刺吗?”
那位女性军官毫不在意指挥官的威慑力,继续轻笑说:“所以人家的舰队敢使用‘狂舰队’这样目中无人的名字,您却到现在连给自己的舰队取个正式的名字都决定不了。”
“人家……”何席优猛地摆正了脑袋,皱着眉头朝女军官瞅去,“不要用这么暧昧的词汇称呼敌军的将领啊,有什么不合规矩的地方,我还是会严格按照军纪处置的。”
“是,是属下出言不慎。”女军官虽然是这样谦虚地回答,然而脸上依旧挂着轻松的笑容。
何席优叹了口气,挥挥手:“行了,反正就是大家拼火力厮杀到某一方认输的野蛮战术,没什么好多讨论的,你们出去吧。——韩邵,叫乌鸦和上……咳,夙进来。”
“是。”韩邵清脆地回答。
一干人很快撤得干干净净,然后不多久,两个同龄的,也同样不把军服穿整齐的年轻军官被韩邵领进会议室。
何席优的开场白是:“看看,我们仨,一个过去是和敌军主帅待在一个军司里服役的同僚;一个过去是敌军主帅的好友;还有一个过去是敌军主帅的情敌……”说到这里时,他停了停,鸦眨眨眼,故意用余光去瞥了下并肩而站的夙,夙闭上了眼睛面无表情。何席优接着说,“唉,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你们说吧,对于我们三个都算得上了解熟知的那位敌军大人物,有什么作战建议?”
乌鸦其实是刚刚接触到这样一位思维不符合常理的有趣长官,不过夙早在当初红野反恐作战时就认识了这位邋遢军官的散漫。
何席优这人总喜欢使用一些诙谐的讽刺,来发表其实他心里并不在意的问题,而让别人错觉以为他很在意。
夙道:“尹正不是个会规规矩矩打仗的人,两军交锋一旦进入拉锯战,他一定会使用一些阴谋诡计。如此一来,不如我们先发制人,打乱他的阵营,让他在初期就不能掌控战局,否则,他这样的人一旦控制了局面,我们就没办法反将。”
他不用“很难”或“可能”这样的概率性词汇,而是用“没办法”这个肯定句式,直率得让何席优大摇其头,但也不知道说他什么好。
乌鸦扭过脖子,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夙:“说白了,你的意思是利用单兵作战直接打击他的旗舰吧?”
“没错。”
“……如果你有机会,你真的会一炮轰了他的舰桥?”
“如果有机会,当然会那么做,否则死的人就是我。”
“……你的的确确是把他当敌人看待了,对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
夙也别过脸来,迎上乌鸦的视线,鸦傻傻地笑了笑,既而转向指挥官一本正经道:“何准将,那架【死神】还是我来驾驶吧!”
何席优缩在椅子里捧腹大笑起来,身后的韩邵清清嗓子提醒他注意形象。
他笑得脸抽筋,酸得不住龇牙:“都这样了,我有什么理由舍弃一个能斩杀敌军主将的勇猛士兵,让你开着【死神】直接去投奔敌人了?”
这句话,他当然是对着鸦说的。鸦听完以后,脸僵成了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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