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深吸一口气,眼神紧紧盯着夙,仿佛想要穿透衣服布料看一看里面肉身的损坏程度。
夙会意了他的目光,笑笑说:“我没事。”
“他没死么?怎么会安排他——”话到一半,声音卡在喉咙里发不出来,皇乙轩愤愤地低头,差点将唇咬出血来。结果反而是夙安慰他:“没事啦,那家伙技术到不错,本来像你这么温柔对待操作兵的技术员,以前大姐头也说过找不到第二个的。”
夙越是这样释然,皇乙轩越加深深埋头,有些时光,只有蓦然回首时才会发现已经一去不回。
他再也不是那个能陪在他身边的人,而事到如今,有谁能陪在他身边?
夙淡淡地笑了一笑,眼底有一丝看透了世间的惘然:“上次在双子月,帮我第一次装载上【红莲】的人,是连相柳的弟弟,连相残。”
残……寻着记忆的痕迹,皇乙轩依稀想起了那个在双子月见过的狂带领的队伍里的少年,印象中是个开朗爽直的人,想不到……“残……他好像失踪了……难道,他和皇未寂……!”
皇乙轩惊得说不出话来,这内幕中有内幕,一层一层像无底洞,永远探不到尽头。
夙眼神深邃,上挑的眼角让他的目光总显得有一点妖气:“目前还不确定连相柳和这个弟弟有没有接触,但连相残,我很确定他和皇未寂是一伙的,他不是失踪,而是回到皇未寂身边去了。至于他们是不是和新约联盟有关……”他的目光投向皇乙轩手中的气压杠,拿了过来在掌中抛一抛,露出邪笑,“你说呢?”
皇乙轩沉思了一下,忽而暗沉的双眼亮起一道冷光:“等等!你说柴是你现在的技术拍档,那他——”
夙弯起了眼睛,笑容冰洌:“虽然没有证据,但我认定,他也是新约联盟的,也是皇未寂那条贼船上的,否则,第一次接触【红莲】的人,怎么能那么熟悉部件,每台ARE的构造和属性都有区别,这个你最清楚的。”
和看起来对一切都冷静过度的夙相比,皇乙轩的震惊却是显而易见地浮现在他温润柔和的脸庞上。
他的舅舅君文吏昂,他的孪生弟弟皇未寂,还有周瑜、残、以及如今成为夙的技术拍档的柴……这是怎样一个庞大而可怕的组织,竟已经渗透到军部的各个层面。
而他想不明白的是,如果说周瑜和残都是皇未寂为了复仇而监视他和狂,从而安插的眼线,那么柴又算什么……
“未寂……”喊着弟弟陌生的名字,带着一丝隐痛,他咬了咬牙,“他为什么派人接近你?”
夙定定地看他,却摇摇头:“把柴派到我身边的不是皇未寂,而是另一个人。”
一切的一切,源自于JESEN突然出现在战地,夙其实在那时候就已经隐隐产生一丝疑惑。而之后,柴尽管带着【红莲】与他们汇合,由于之前【红莲】被存放到了国防部,夙一开始并没有对他产生怀疑。
直到柴给他装载ARE时,太过熟练的技术以及太过平静的态度。
“我身上不是残留着【生化终端】么,虽然位置隐秘,但是要让我穿上ARE,技术员一定会看到那样东西。可是不管是连相残,还是柴,他们都对我身上的【生化终端】没有一点反应。”
他的怀疑就从这里开始。能够下达命令将【红莲】投放战场的,无非就是保存它的国防部以及更上一层的人物。军部没有这个权力,因为夙是只属于最隐秘机构,“隐贽”的成员,能够调动“隐贽”成员的只有一个人。
这个怀疑在一开始还很模糊,他只是隐约感觉到JESEN的出现和柴带来【红莲】两件事或许有什么联系,于是他和尹正私下里串通演了一场戏。
当JESEN到他的卧舱向他道歉时,尹正守在门外碰到了柴,柴和他打了个罩面,当时一句交谈也没有。之后,尹正故意疏远夙,而实际上是在暗中观察,夙带着JESEN尽可能地扩大活动范围,吃饭、闲聊、散步……他们所到之处,都会有柴的监视,夙和尹正便因此确定,柴来到战场上的任务,不光是充当夙的技术拍档,他们怀疑柴更重要的任务是监视夙和JESEN。
然而,关于柴为什么要监视他们两个,两人依然猜不出答案。
然后,司徒空宣布退位了。夙察觉到其中的蹊跷后,让尹正马上设法阻止司徒空退位,同时他继续和JESEN扮演着情侣,来吸引柴的注意力。
他心里一直有一个困惑,无法将司徒空的退位以及柴的监视行动联系起来,他猜不透促使司徒空退位的原因,而由于信号中断的关系,尹正也没能在电话中问清楚。
就这样,夙表面上保持和尹正疏离的关系,两人决定设法尽快赶回辉夜城,夙会继续牵制柴,而让尹正去见司徒空。
结果却没想到,他们的飞艇半途就被拦截,然后三人都被请去了漓宫。
那一刻,夙总算是想通了一切。
“墨说,总统把她困在首都,不让她见司徒空,所以她一个人偷溜到战场来找我想办法。可是,总统那样的人物,会连自己的女儿在边境战地都查不到?他可以委派柴运送【红莲】过来,却对女儿的生死不闻不问……”夙说到这里,话语有点哽塞,紧锁眉宇目光里透出浓郁的嘲讽,“他,根本不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皇乙轩深深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静静凝望七戒:“这一切,全部都是司徒静王——”
“啊。”夙冷嘲地笑了笑,沉静地看着皇乙轩,那种淡淡的眼神仿佛会立刻碎了,“如果我这次不是和JESEN一起回来,如果我没有和她……大概,你们就再也见不到我这个人了。”
夙的笑容很淡,有着无奈与释然,对于一切的命运,他总是默默接受,总是在狭缝里寻求最后一丝希望。
所以他的眼神尽管是含有明媚和温暖的,伤感却像看不见底的黑洞。
他明白一切,却无力反抗,只有顺其朝着悲哀的方向发展,司徒空始终没有明白尹正的暗示,而他也始终无法摆脱柴的监视。
最终离的离,散的散。
司徒空还是离开了辉夜城,全世界“微笑女郎”的粉丝都在征讨夺走“属于世界的微笑”的那个男人。
剩下夙一个人,坐在皇乙轩的面前,看似淡然的笑容,却总有那份孤伶伶的单薄感。
已经,没有人陪在他身边。
“所以……”皇乙轩不自觉地捏住桌沿,倾身向前,很想跃过茶桌的阻隔,“你就和JESEN订婚了?”
夙黯然地笑了一下:“墨什么都不知道,我也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我等于利用了她,但是如果她一直都不知情的话,至少,她可以活在她的梦里。”
皇乙轩拿起茶杯却觉得无力将其承托,禁不住地只能用两手捧住,却像捧住空气:“你什么都没有告诉司徒空?”
夙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吸了口果汁,捧着杯子动作还是像少年人一样青涩明朗,只要不去注意他紫眸中的神情。
“没什么可以告诉他的……总不见得说,我为了保命所以要和他老妹结婚?总统既然铁了心,不择手段也要分开我们,那……分开就是了。”
他的话说的轻轻松松,可是看着果汁中自己的倒映,却呆了一下。
那天,他察觉到漓宫的防盗系统出现问题,正想偷偷找尹正告诉他这件事,却被司徒空打晕。
他被劫走,总统不会不知道。那天他发现戒备松散,该守卫的岗位都撤走了人,他想,这果然也是总统故意,让司徒空和他来个一刀两断。
于是,他便一刀两断了。
司徒空问他借打火机时,他看着当初司徒空送给他的打火机,隐约想说些什么,却被司徒空的一句话闷住。
'“滚,马上滚出我的视线!”'
司徒空果然还是误会他了吧……如果,他说出一切,如果,他说他逼与无奈,为了活着回来见他,为了让他看见的不是自己的尸体,所以必须和JESEN假戏真做。怀着或许还能说些什么的希望,然而当真正见面时,却发觉无论怎样,他都已经挽回不了什么。
结婚之后,他和JESEN两人一定会生活在一起,司徒空即使能容忍,然而如此相处下去,三个人都会尴尬。
他站在司徒空的背后,仰望着那高不可攀的背影,他太耀眼,太骄傲,太得来不易,太容易失去……
如此一个自负的男人啊,为了他放弃了城主的地位,实在,不想看到他暗自伤神的样子。
司徒七戒……他有了他的姓氏,却不是他的人。
“果然,你还是这个性子。”皇乙轩低头默叹,纵使有百转千回的滋味,却不知道能再对这个需要去耐心阅读的少年说什么。
忽然之间,想起司徒空说的“铁观音”,其为乌龙之上上极品,浓香沁心,难以忘怀,然却毕竟香不如香水,浓不如咖啡,到底还是澄清透彻的茶,需要细细品尝,慢慢回味。
夙若似轻松地耸耸肩,吸着果汁,大舒一口气:“顺其自然吧,该你的总是你的,不该是你的,强求也得不到。”
他翻玩着气压杠零件,一下下地在桌子上敲出脆响声,节奏很好听,像是某首曲子的节拍。
“婚礼,是在本月月底吧?”皇乙轩轻轻问。
夙点头:“嗯,司徒家的人办事真效率,那个叫什么红离的,总统让他负责筹办我和墨的婚礼,真奇怪,明明是我要结婚,墨却和他聊得起劲,一会要买这个一会要买那个……”
对于夙的随便,皇乙轩忍不住笑了一下:“毕竟是千金小姐,婚礼总要隆重一点。”
“哦,对了!”夙忽然从口袋里掏出一封叠得已经皱巴巴的信封,贴着桌面,一边东张西望,一边鬼鬼祟祟地移到皇乙轩面前,“他虽然不能进皇家的大门,但是捎个信应该可以吧?你收好了,是他写给你的。”看着皇乙轩,他不放心地又强调,“尹正。”
皇乙轩不是高兴,却是反而皱起了眉头,小心翼翼地将皱巴巴的信封揣在掌心里。
夙微微笑了一下,嘀咕说:“他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偷偷拆开来看,估计是肉麻兮兮的情书,虽然我跟他说了,让他实在点。”
皇乙轩微微舒展眉头,眼底含了一丝惘然:“谢谢。”
藏好了信,他抬头看向对面的少年:“七戒,你之后有什么打算?”
夙把目光投向了庭院里莲花绽放的景色,双眸含了一片温润的水色:“当然是当个好老公,做个好爸爸。”
皇乙轩一愣:“JESEN已经……”
夙转向他,弯了眼睛,那一笑,胜过世间千山万水,潮起潮落。
'“我会承担一切,包括你哥的指责,还有……”——对你的愧疚,JESEN。'
美人自古如名将,不许人间见白头。
你想为我保尹正,你想为司徒空保江山,你亦有背负,亦有愧疚,亦有无奈。
你总是将自己推入万劫不复的深渊,哪怕是过去流言飞语的重伤,还是现在顶上背叛爱情的罪名,你却总是沉默。
七戒,你还会有幸福吗?
【180】
离开了皇羽门,夙走了一段山道,停在树荫底下的是一辆银灰的丰田卡罗拉,投在前窗上的斑驳树影隐蔽了坐在驾驶座上的人。夙加快脚步,到了车边一头钻进副驾驶座。
略有些蜷缩在驾驶座里的尹准将刚点了一支烟,顺手把烟盒递给夙。夙拒绝:“我不抽,谢谢。”
尹准将脸上没什么表情,冷冷淡淡地叼着烟,把打火机和烟盒都搁在一边,发动引擎,握住方向盘。他身上的军装因为他的动作而呈现出极好的厚重质感,双排金属搭扣闪着暗色的光泽,领章标志着将级的身份,左胸的一排七彩勋章是仅仅这一年中获得的令人会忍不住惊叹的荣耀。
夙丢下背包,把安全带系好,舒舒服服地舒展了一下胸膛。
“他怎么样?”不含感情的一声寻问,夙瞥了眼尹准将,暗暗笑他憋这么久才问。
“还好吧,信他收下了。”
尹正伸了伸脖子,朝山顶皇羽门宅邸的方向望去,其实,什么也看不到。
“见到你,比收到我的信高兴吧。”某人刻薄的嘴巴就是那么不坦率。夙将之讽刺无视,闭上眼,轻叹道:“要潜入进去见他一面不难,你自己不要。”
尹正沉默了一会,冷冷的眼睛直视前方,握着方向盘的手指用力得发白了:“现在见他,我一定会想马上带他走。但是,我还没有这个能力。”
车子缓缓开动,速度提升得极快。
夙眯开一条眼缝,目光沉静:“接下来,你要去东方军司总部报到吧?”
“嗯,该亚·烈因司令官预备让我整顿新兵,重组第十六舰队。你原来的上司朱华·雷亚斯好像也升官了,现在是特行部的部长。”尹正往窗外抖了下烟灰,夙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人不知不觉间已经爬上了将官,手下也从双子月时的一支中队变成了庞大的舰队。
尹正嘴里叼烟,继续用低沉含糊的语调说,“我还要问一问他们周瑜的事。”
“皇未寂一手培养的那个‘无限度’杀手?”夙问道。
“嗯,他应该葬身火海了……”尹正表情变得有些凝重,忽而透出剑拔弩张的气氛,压着嗓门又道,“可我却觉得他好像没死……”
“为什么?”夙皱了一下眉头。
尹正道:“我在使用他的ID给司徒空发电报时,发现那个ID近期有人使用过。”
夙双手环抱,思索了一下:“可能是别人盗用他的ID?”
尹正讥笑:“那家伙的ID,有那么容易被盗?”
“皇未寂呢?”
“不会。”尹正十分肯定地说,“如果你自己就是个顶尖的黑客,你会去盗用别人的ID,还不更改密码,让别人发现这个ID被使用过?”
夙仔细估量了一下,紧锁眉头:“皇未寂……给人一种事事都了如指掌的感觉,好像什么事,他都能预先估算到。”
尹正忽然轻佻地笑了一声,咧嘴透出无限狂妄:“了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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