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才相信!”护士可被他害苦了。
看到一旁沉默的人影,护士忽然间想起她的目的。
“你是叫小雪吧,护士站有你的电话。”
巩雪和高原迅速对视一眼。
谁找她?
起身的动作太快,巩雪感到头部一阵眩晕,身子也晃了晃。
“小心。。”高原的手臂很长,隔着病床,扶住她的胳膊。。
她的表情略微有些尴尬,“可能睡得太久了。”
看她完全站稳之后,他才慢慢松开手,顺势在她的短发上按了按,目光温柔的替她解释,“你太累了。”
护士在病房查看监护仪器,期间一直神情古怪地盯着他们看。
等巩雪走了,护士把温度计递给神色倦惫的高原,然后疑惑地问:“你和她什么关系呀?”
是妹妹吗?
只有亲人间才能做出那样亲密自然的举动吧。不过,令她感到奇怪的是,两人的外貌并无特别相像的地方。
“她是。。。”高原忽然间感到有些难以回答,他和小雪的关系,好像不止哥哥妹妹那么简单。初见时,她叫他高原叔叔,而他也是心无杂念的把她当做晚辈来爱护。
究竟是从什么开始,她改口喊他高原的呢?
头一次听到这个称谓的时候,他感到轻微的惊讶,但后来,就那么愉悦的理所当然的接受了。
现在,他已经习惯了她直呼他的名字,假如有一天,她改成别的称谓,恐怕最不习惯的人,会是他。
高原顿了顿,坦然地回答:“她是我妹妹。”
他接过温度计,夹在腋下,顺便,扯过被小雪睡过的枕头,躺在上面。枕头上有她身上的香味,淡淡的,像是雪山上的莲花,清丽、纯净的味道。
护士笑了笑,摇头问:“不是亲兄妹吧,她长得和你一点也不像!”他是一双深凹的大眼儿,那姑娘却是黑漆漆的一双杏核眼,虽然有时候,他们的表情和动作有相似的地方,可毕竟,感觉上差太多。
高原阖上火辣辣的眼皮,单臂放在额头上,遮挡光线,“是亲的。”他低低地应了声。
小雪是他的妹妹,这层关系的确立,会让她少些麻烦吧。。
巩雪进门的时候,恰好看到护士夸张地表情,“四十度二,你可真行啊,高原中尉!”
“哦,是吗?”高原在病床上转了个身,看到呆立在门口的巩雪,满不在乎的表情登时僵住。
他暗自苦笑,心想,这下瞒着她,也不能了。
看似八卦又啰嗦的护士,做起事来却是另一番严谨负责的态度。
她一边按铃叫医生,一边麻利地为高原上各种监护仪器。她扭头对巩雪说:“嗨,高原的小妹妹,来帮个忙!”
她指着被摇起半截的床头说:“把床摇平,等会医生要给他检查!”
高原似乎不大满意护士指使巩雪,“多大的事啊,不就是发个烧吗?小雪,你别动,我来摇!”
他刚想起来,却被护士直接用雷霆一掌,打趴在枕头上,“你要是还不听话,我直接把你送太平间去。”
高原呲牙咧嘴地还想起来反抗,一双温凉的手,忽然贴上他的脸侧,他随即安静下来。
巩雪弯下腰,凝视着他脸上唯一还能看的深邃的眼眸,蛊惑般地说:“听护士姐姐的话,好吗?”
他果真不再闹了。
配合护士上监护,配合医生检查,配合吃药、打点滴。当高原在药力的作用下沉沉入睡的时候,巩雪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疲惫又欣慰的微笑。
护士离开病房之前,笑嘻嘻地拍着她的肩膀,“多亏你帮忙,看好他哦。”
巩雪点点头,把视线又转回高原身上。
他睡着的样子很安详,虽然脸上一道道伤口看起来还有些狰狞,但是一直压在他眉宇间的浓浓的乌云,在她到来后,慢慢地散去了。
他动了动,手臂从被子里钻出来,吹在床边。她伸手握住,潮湿的触感,让她稍觉安心。
她拿来床头搭着的毛巾,轻轻拭去他额际的汗水,手指碰到他的脖子,犹豫了一下,还是红着脸,解开他军装的领扣。
她陪他呆了一会儿,想起秦队长还在二叔的病房里等她,于是,起身去护士站找来高原之前的男看护,才回去找秦队长。
她进门的时候,恢复正常神态的二叔正和秦队长聊着家乡漠北的事。看到她来了,赶紧招手,“小雪,快,秦队长等你半天了。”
她说了声抱歉,在离他们稍远一点的凳子上坐下。
秦队长把抚恤金的事同巩雪又说了一遍,问她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巩明军拼命给侄女巩雪递眼色,让她多要一点。。
巩雪神色平静,仿佛没有看到二叔的动作。她低头想了想,说:“抚恤金是为我爷爷养老的,多少我都没意见。我只有一个要求,想把我的爸爸妈妈安葬在南疆。”
不止秦队长怔住,连面色沉如锅底的巩明军也被她的要求惊得发愣。
葬在南疆?
那老爷子怎么办,人见不到,骨灰也不让他老人家见了?
这丫头是疯了吗?
钱不要,连父母都不要了?
“小雪,你不能这么做!爷爷不会同意的!”巩明军阻拦。
“二叔,我已经征求过爷爷的意见了,这正是他的意思。”巩雪的态度从未有过的坚定。
第八十九章 纯洁永恒
巩雪小心翼翼地拉开病房门,朝里面张望。
干净整洁的白色房间,蓝色的病床,被子随意掀起一个角,可是上面,并没有人。
她退出病房去护士站,走到半路,遇到之前为高原量血压的女护士,礼貌地叫住她,“你好,请问1115房间的病人去哪里了?”
“他不在病房?”护士的反应竟比巩雪还要惊讶。
她一边脚步匆匆地赶往病房,一边向眉头深锁的少女诉苦,“我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配合治疗的病人,你和他熟吗?他原来就是这样不听话的人吗?”
巩雪怎么回答呢?
她认识的高原,似乎不像是一个不听话的男人。
军人,不是以服从命令为天职吗?
他那么优秀,应该不会吧。。
护士见她神情犹疑,撇撇嘴,告状说:“你肯定被他的外表给骗了!他刚入院的时候,我也觉得他挺安静,挺不让人操心的,可是稍一放松警惕,他就给我捅了个大篓子!昨晚上,昨晚上你知道吧,德宏大下暴雨,可他刚从昏迷中清醒过来,就那么拔下针头跑了!他跑了不当紧,我们整个楼层的护士包括正常轮班休息的护士都被派出去找他。我的鞋,你看,现在还湿哒哒的。”女护士翘起脚,让巩雪看她白鞋上的污渍。
护士嘘口气,牢骚满腹,“要不是住在我们楼层的病号告诉护士长说,他有可能去了机场,我们指不定还要在冰冷的大街上呆多久。”
“你说大半夜的,被炸得面目全非的他,跑机场去吓人呢?”护士感慨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巩雪的心怦然一跳,“他昨晚上几点离开医院的?”
护士想了想说,“大概是十一点多吧,我之前还给他量体温来着,高烧,三十八度九,我回去给他拿退烧药的功夫,他却跑了。”摇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医生说他近几天根本没力气动弹,也不知是什么神奇的动力,刺激得他冒雨跑了一夜。”
巩雪好像猜出了刺激高原的动力,是什么?
是不是,与她有关。
她能不能奢望地想,他是为了接她,才冒雨赶往机场。
可以想象,他孤独的站在空荡荡的机场,找不到她的时候,脸上的失落和忧虑。
他一定着急得疯了,所以才会在身受重伤,高烧倦怠的状态下,依靠强大的意志力,踏遍德宏,最后在那处差点殒命的丛林深处,救了她和战友。。
该有多强大呢?
生命的顽强不息,在高原的身上得到了淋漓尽致的体现。。
一时间心潮起伏难平,护士又说了什么,她完全没听进去。满脑子都是高原深邃英朗的面容,还有他抱着她,轰然倒地时的画面。。
她是车祸现场最后一个被营救出来的人。
而巩雪,也永远忘不了他轻按着她的额头,鼓励她坚持的模样。
没有高原,巩雪也不会选择第一个被救,但正是因为他,让巩雪觉得,自己的存在,也可以很有意义。。
高原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1115病房的时候,意外看到病床上蜷缩着一抹白色的身影,蓝白交汇、辉映,让他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四个字。
纯洁永恒。
白色象征纯洁,代表着公正、端庄、正直;蓝色象征永恒,非常纯净,代表着一种美丽、冷静、理智、安详与广阔的意境。
她从开始带给他的,便是这般蓝白交汇后纯洁永恒的感觉。
她干净得犹如冰山上最纯正的冰雪,让他忍不住想要守护。
她睡着了。
躺在他刚刚睡过的枕头上,睡得恬静而又安然。。
四年未见,她和12岁时的模样比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变化,还是记忆中的样子,虽然略显苍白的清秀睡颜,遮挡住光华,可是她身上发散出来的,独特的令人安心的气质,却让他舍不得移开目光。。
短短的几天时间,他的姑娘经历了常人根本无法想象的苦难和艰辛,才坚强地来到南疆,找到他,找到即将化为山风逝去的最亲的亲人。。
她所承受的痛苦和面对痛苦的勇气,令心智强大的他也深感佩服和惊讶。
她是十六岁吗?
接近成人的标准,却还不算是真正成熟的年纪,却做出二十六岁,甚至是三十六岁的人都未必能冷静处理的镇定举动。。
他是真的,很心疼她。
初次相遇,他便觉得过于要强的她,会比同龄的孩子多吃很多的苦,果然,世事难料,不公平的命运把别人一生也遇不到的灾难统统加诸在她瘦弱的肩膀上,让她尝遍人生百味。。
不受控制的,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触碰她脸颊的柔软,刚感受到一丝滑腻,她的睫毛急速跳了几下,然后慢慢睁开眼睛。。
他没动,她也没动。。
就那样凝视了几秒,他才装作若无其事地收回手,“再睡会吧,你太累了。”
乍然看到真实的高原,巩雪有些怔然。
她竟然躺在他的床上睡着了,虽然只是病床,可是呼吸之间,却有她刻在骨子里熟悉的味道。
短暂的梦境,她碰巧梦到了高原。
春的原野,山花烂漫,春潮涌动。他背着她在开满金黄色油菜的原野上奔跑,笑声从风中飘来,小姑娘,你还好吗?
她羞涩地揽着他的颈项,只知道幸福地微笑。。
嗓子里堵着一句话,一句压埋了许久,一直想对他说的话。可是,想了想,还是没能说出口。。
她转过身子,正面仰望他受伤的脸,长长的睫毛微微颤动,“你去哪儿了?”
他的视线转移到她触目惊心的右手上,停留了片刻,才看着她黑幽幽的眼睛,说:“殡仪馆。”
不想隐瞒小雪,因为这世界上,最有权利爱巩队和曾教导员并且被他们深爱的人,唯有小雪一人而已。。
他私自去殡仪馆,是因为汪峰来探病时,无意中提起秦队长着急上火的事情。上级部门为了确保有军区首长参加的追悼大会正常进行,想用医生提出的办法分开巩队和曾教导员。
高原听后面色铁青,当即拔掉输液管,抓汪峰开车,去了殡仪馆。
或许人与人的脑容量真的是有差别的,当高原看到冷库里并列摆放的空置冰棺时,聪明的他立刻便联想到之前拆卸太平柜安置巩队夫妇遗体时用的方法。
结果就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双人冰棺,被他们创造出来了。
而高原,却为此付出了高额的赔偿费用。
第八十八章 她还活着
巩雪第一眼认知,他是谁?
这个满面血痂,满身憔悴的人,是谁?
可当她看到那双与众不同的紫褐色瞳仁,在阳光下熠熠闪动着光辉的时候,她的眼睛忽然间变得疼痛难忍。。
他是高原。
是小雪藏在心底最深最深处的,高原。
他的大手还贴在她的脸上,刺拉拉来回摩挲,坚毅削薄的唇线,高高扬起,“你还活着!你还活着!”
变得和记忆中不大一样小雪,眼睛仍旧清亮得令人嫉妒。此刻它们红得像只兔子,怔怔的盯着他的脸,慢慢漾起浓重的水汽。。
高原的心,也蒙上了一层潮湿。
他的小姑娘,在等他。。
“你的脸。。”她抬起手,摸上他容颜恐怖的脸。
轻轻的,轻轻的,抚摸良久,才在他的凝视下,微微低下头,“很疼吗?”
他摇摇头,再疼,也没有你疼。。。
看到她的右手塞在一个男人的头下面,露出的肌肤开始变黑发紫,高原才彻底清醒过来。
除了小雪,还有其他人被困在车内。
高原湿漉漉的军装上满是污泥,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她的手,一直放在他的胸前,不肯离开。
“小雪,你有没有受伤?政委他们怎么样?”先确定她完好无损后,高原的心稍稍放下。
她的脸苍白得骇人,声音也哑得一下子听不到,“都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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