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学期有一科叫金工实习,就是穿着工人服在车间里熟悉各个工种的工作。诸如车,铣,刨,钳,磨,焊,锻,铸等工作,是大学里相当锻炼动手能力的一门课。
最后的实践考试是每个人做一把精美的小榔头。这是多么有意义的事啊,但是师傅的话刚说完。轮到我自己做的时候就不知道该做什么了。一起锯就发现尺寸控制出了严重的问题。可是大错已经铸成,要挽回是不可能的,只好将错就错。,其实也就差了2毫米,如果老师不仔细看,是很难看出来的。但是在当时的我看来,这样我的榔头就算是完了,金工肯定过不了了。
晚上自习时,心里忐忑不安,又是悔恨又是迷惘,盘算着如何可以补救。发呆,是我这段时间来做的最多的事,因为不知道该做什么,也想不好该怎么做,唯有呆呆地看着日光灯。
明不是已经做过了吗,到时候借来打分不就完了嘛。但是我应该自己做一个,毕竟这样的机会在大学里不多啊,要好好把握才是啊。明天下午没课,要不去玉泉再做一个。一个很简单的问题在我看来几乎是不可能的任务。
第二天,中午,一吃完午饭,我就穿上了实习服,背上包,一路向玉泉前进。刚骑出校门我就开始后悔了,为什么不搭化工系做金工的车呢,现在骑得这么辛苦。回头吧,又觉得不妥,化工有这么多的熟人,被认出来怎么好呢?既然已经骑出来了为什么还要回去呢?
左思右想,心灵处于一种备受煎熬的状态。经过痛苦的历程,终于到达了玉泉,跳下车,见到老师,说明了来由。老师让我自己去做。
我看见满地的材料,本想重其炉灶,但又怕做不好,拿出自己那个丑陋的榔头开始磨上表面,谁知我只想把它磨平,完全忘记了尺寸要求,等我意识到将它与标准样品相比时,已经成了科比与奥尼儿之间的差别。
我感到万分的后悔,哎,白忙了一个下午啊。我的思维又陷入了混沌中。
在记忆力下降时我最喜欢作的事就是去尝试着记一些身边看到的东西,无论我看到什么我都想把它一一记下来,诸如公交车站牌,课程安排等等,证明我的记忆力还是好的,但是结果更另人失望。我什么也记不住。
更可怕的是,我发现自己一个人坐公交车经常会坐错站,因为我感觉眼前这个我生活了20年之久的城市突然变得那么陌生,本来在脑海里很清晰的城市轮廓开始变得是那么模糊,过了这一站竟不知道下一站是哪里。
同学们好像并没有发现我的变化,其中一件很难堪的事情是带班级同学去吃牛排。
那是刚考完微积分期中考试,隔壁211的几个男生提议要去庆祝一下,但是对于他们来说,杭州还很陌生,他们除了在之江吃了一年斋,念了一年佛,之后就立马来到紫金港这片不毛之地开疆拓土,课余最多也就是集体坐车去延安路逛街购物。
所以他们自然想到了我——土生土长的杭州人来带路去找吃牛排的地方。
老实说,我再此之前也没吃过牛排,最多也就是带着丫头一起去肯德基尝尝鲜,用的还是父母单位里难得的赠券。吃牛排这么有小资情调的事情,我一个穷书生还从来没去想过。
不过同学们的要求又不能不答应,加上另一个杭州人allen正好有事回家,这个任务自然就掉在我头上了。
本来这是再小不过的一件事,是个拉近同学关系的好机会,我会很乐得当好这个向导。但是一旦我和抑郁沾上了边,一切都不同了。
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这个211的寝室活动后来演变成一次班级活动,差不多大半个班的同学都想一起去。
事情到了这份上,自然不容我再推脱,但是去哪里帮他们找牛排馆呢?我使劲在脑海里搜索熟悉的名词,可惜一无所获。去延安路沿途找过去总会有的吧,我对自己这么说道。
于是在一个凄清阴冷的冬日黄昏,我带着半个班的同学走上了堪称悲壮的“牛排”之路。
这天似乎想去城里放松下的兄弟姐妹们特别多,好容易等来一辆817,早已坐得满满当当了,我们大部队也不得不分乘两辆车。
入夜的杭州,华灯初上,霓虹闪烁,说不出的妩媚动人,而这一切打动不了我,因为那双能够鉴赏美的眼睛,已经不属于现在的我。
我挤靠在门边,只觉得冷风嗖嗖地往脸上吹,脑子里乱作一团:是该在这里下么?不对,下一站吧,我记得这里好像有个牛排馆来着,不对,不是这里。咦,这里是是什么地方?
我觉得自己的脑门上再冒冷汗,害怕因为自己的无能而让同学们耻笑。
“你不舒服么?”站在我身边的小V关切的问,“怎么脸色这么苍白?”
“不是,大概是饿的吧。”我扭过头去,不想让她看到我的异样。
把大家都带到终点站武林广场下车,集齐所有人员,已经差不多快7点半了。
“你说我们去哪里吧。”小文子问我道,“你指路,我们大家都听你的。”
“要不先去湖滨转转吧,我记得那里好像有家西餐厅来着。”
就这样,我带着大队人马从武林广场,一直走完了整条延安路,那段时间因为西湖南线改造工程正在紧锣密鼓的施工中,整条延安路显得异常冷清。
这里是凤起路么?不对,好像是庆春路。你是猪啊,每天上学都要走的路都会忘记?看来你真没救了。脑海里消极的念头如同泉水般不住的往外冒着,直到填满整个头颅。
“怎么还没到啊,我快走不动了。你确定是在这里么?”有些人开始有些不耐烦了。
“我说冰火啊,怎么吃个牛排要走这么多路啊,早知道多坐几站了。”
同学们的抱怨声夹杂在呼呼的寒风中,如同一柄柄尖利的钢刀,扎向我原本来就忐忑不安的心灵,让我每走一步都感到分外煎熬。
“大概是我记错了吧,或者是因为南线施工搬到别处去了。我看这样吧,大家去吃滋味观吧,这滋味观可是汇集杭州名小吃的地方,大家没去过的可以去尝尝鲜,里面的猫耳朵,小笼什么的都还不错的。”因为快走到滋味观了,我想实在没辙就在这里将就下吧。
“好,你说哪里就是哪里,有吃的就好,实在是走不动了。”
太腕看看表,指针已经快指向9点了。
就这样,大队人马走进滋味观,拼了三大张桌子,点了一堆热腾腾的诸如猫耳朵、虾肉小笼、红烧田螺等地道的杭州名小吃,大概是真的饿了吧,大家倒也吃得津津有味。
这时我这一颗悬着的心才算是落了地,大家之后也再没说过什么,但是我总觉得愧对大家,因为我的办事不利而让他们没吃成牛排。
眼看期末将至,平时一些堕落的同学也开始努力起来了,但是我一点也不觉得着急,因为我知道,就是急也没用,平时作业90%靠抄,根本没法思考,一看到题目,脑子里先是一片空白,犹如刚被格式化的硬盘,然后就是各种杂念一涌而出,这更像是被病毒感染过了。晚自修还是天天去,但我知道这只是求得心理上的安慰而已,一个晚自修常常什么也看不进。开始我为了振奋自己,把自己每天的自习时间和教室都记在一个小本子上,希望这样可以激励起自己最后残存的那一点上进心。但是除了一大堆的西一403,7:30am——11:45am,东二3025:30pm——10:45pm外,到底我看书的结果有多少,天知道。
渐渐的,我开始有了放弃的念头,因为我觉得再努力也是白搭,就像伊拉克再是抵抗也改变不了萨达姆政权倒台的宿命。
我开始留心学生手册上的有关降级试读以及退学的有关规定。而且还不敢在寝室里看,生怕室友知道我的真实状况。想当初王书记和我们说每届有15%的学生毕不了业的时候我觉得这简直是天方夜谈,哪有进得了大学却出不去的道理啊。可是一想到,现在这一幕却要真真切切发生在我的身上了,感到从骨子里透出阵阵寒意。
2002年的冬天特别冷,我的人生也进入了最漫长的严寒中,我发现我的听说能力也在剧烈的下降,我甚至开始觉得自己听不懂室友们的聊天,也看不懂一般的报纸,一张平日里10几分钟可以搞定的报纸,现在看一个小时还不知道其所云为何。回家,妹妹充满期待的把作业交给我检查,但是,我连小学三年级的数学都开始看不明白了。以前觉得十分容易的开心辞典,幸运52等节目的题也成了大脑盲区。
总之,用度日如年来形容当时的我是再恰当不过了。有人曾经用在泥石流中舞蹈来形容抑郁的日子,舞蹈,对当时的我来说太过于轻描淡写了,如果说每天都在挣扎,挣扎着不被彻底陷入泥石流中还差不多。
第十章 挣扎
我感觉到自己的状况实在是不行,于是拨通了母亲的电话。母亲因为工作的需要,长年在上海工作,只是偶尔回家几次。家里人,除了母亲,我都不想告诉,我也很少回家,双xiu日都住在学校里学习。
“妈妈,我都不晓得该怎么说,我觉得自己的能力在剧烈的下降,各方面都不行,你看该怎么办。”
母亲听闻后只是安慰我要好好学习,并试图问我原因,但是这样的原因是可以和家长说的吗?我想亲爱的读者,你们遇到类似的事也应该不会说出真正的原因吧。
从我的描述中母亲感觉到事关重大,于是特意从上海赶回了杭州,来到学校看望我,安慰我。我们走到紫金港的小山坡上。
“我发现你现在自信心没有了,我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你不愿意说,我也不想知道,但是我奉劝你一句,前途是自己的,你要毁了你的前途我也没有办法,毕竟你过的是你自己的生活。学习的压力不要太大,放松一些,你放心去读,一切问题娘会为你撑住的。”母亲的话里有些许责备,但更多的是关切。
“但是马上就要考试了呀,我现在的状态没办法考,不可能有一门能及格的。按学校的规定,单学年挂14个学分可以申请降级试读,累计25学分就拿不到学位了。要是拿不到学位,那么不是白来啦。”
我心里也是这样想的,想到自己13年半的寒窗苦读竟然换来了这样的结果,我也实在是不甘心啊
“我想最好能编个什么理由休学一年,说不定经过调整可以恢复。”
“但休学不是这么好办的呀,休学要经过校医院的证明,而且如果确诊了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是直接退学的呀。”我特意强调了“精神”两个字。
“这个我们可以再想办法,我想,你先自己调整,心态的调节谁也帮不了你,只能靠你自己的毅力与信心。其次你放心大胆的去考,退一万步讲,就是你都不及格,那么这个学期也没有25学分的,经过寒假的调整,下学期还是可以补回来的。退到底,就是你从浙大出来了,只要你想读书,我还是可以把你送到外国去,但是前提是送出去的必须是一个心智健全的人。你这个人,我自己的孩子能不能干我自己最了解,脑子不灵活,除了读读书,当当老师混口饭吃,别的都不行。就算我给你50万,你拿到这么多,用掉也就这么多,你不会让钱增值的。”
母亲看似轻松其实内心如火焚,鬓角已经花白了,一脸地凝重。我的心像刀割一样。娘,孩儿对不起您,您放养式的教育将被证明是彻底失败的。
有一个念头开始像恶灵般占据着我的心灵,那就是死亡。我一向来是最鄙视自杀的人的,觉得连生的勇气都没有的人是没有任何价值的。但是当你发现自己形如废人,过着性尸走肉般生活时,你会觉得死亡也许是最好的解脱。死亡对我来说就像是孔乙己眼中那变幻莫测的白光一样充满着致命的诱惑。
对于一般人来说,〃自杀〃确实是个不解这谜,当人们每每听到这些不幸的消息时,很多人会说:〃真是想不开,为什么不好好地活着,干吗去找死呢?〃
凡是自杀者,一般都有一个诱因,有些人听到某某是由于什么什么原因而自杀的,都不解地问:〃怎么,因为这点上事就不想活了呢?〃
确实别人很难理解一个自杀者的真实心态。一个新的名词——抑郁症开始出现在我的脑海里。我看到一篇文章讲的是一个因反复流产,无法享受为人母快乐而悲痛欲绝者在丈夫关怀下奇迹般康复的故事觉得我们的心态是共通的。于是开始留意这方面的知识与报道。
我发现我的情况与抑郁症描述的症状符合的很好,但是我还是不认为自己有病。
考试一天天临近了,眼看月亮一天比一天圆,我心里想的却是月圆只夜也将是我的涅磐之日。
第一科考的是金工,老师上课划了重点,原本这样靠记忆的东西我不考高分都难,但是现在不一样了,我看过书但什么也记不住。
考试的前一天下午,我拿着金工书做最后一搏。来到西教5楼的教室,整个教室里空无一人。太阳暖暖地照进来,让人感觉很是舒服。我翻开金工书,刚看到热处理就感觉自己的大脑被扔进了淬火的炉子里,虽然书上划满了横线和圆圈,我却感觉手中的书并不是我的,这些要点是那么的陌生。这时,有人进来了。来人居然直接走到我面前,我心中一紧,抬头看,原来是小H。
“怎么样,金工应该没问题了吧。”他的话里夹杂着浓浓的广东腔,而笑脸总是那么的灿烂。
“唉,明天就要考了,今天最后再看一看,我一点底也没有。”我叹口气回答说。叹气已经成为我这段时间来最高频度的动作。
“相信你肯定没问题的拉。我来陪你看书。”说着把凳子搬到教室外的过道上,这样可以更加好地晒到太阳。
我也学着他的样把凳子搬了出去。我俩就这样一直复习到身后的影子消失不见为止。这样的下午,这样的好兄弟,我想我会一直记得的。
第二天进了考场,拿到卷子,头一下子大了,感觉题目在复习的时候都见过,可是就是不知道答案是什么。两个小时的考试由于题目过于简单,大多数人都是在半小时后就陆续交卷走人。但是我四个问答题一个也不会,感觉脑子像是因为非典被隔离了,只是凭着直觉,胡乱答一点。因为老师说过,只要有字就能考虑适当给分。
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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