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情越想越觉得笑不可抑,张口就照实说了出来:“你刚刚那句话挺像我妈说的……”
黎邵晨眼睛一眯,随即便弯起唇角,笑得如坐春风:“朵朵,你这么讲我,你妈妈知道吗?”
钟情刚拿起矿泉水瓶含了一口水进去,瞬间喷了半口出去。黎邵晨自觉扳回一城,坐在旁边乐不可支。
不多时,飞机落地,乘客陆续走向大厅,黎邵晨还不罢休,边走边特别起劲儿地问:“朵朵,哎,朵朵,你爸妈给你取了那么古典的大名,怎么小名取得跟小动物似的。”
钟情白了他一眼,不想理会,但她不讲话,黎邵晨接下来说的每一句话,开头必然是“朵朵”两个字,周围往来的行人纷纷朝着他们俩看过来,钟情自觉丢不起这个人,只得站定原地,压低嗓音瞪着他解释道:“你懂什么,我爸姓钟,我妈姓秦,就取了个谐音,我的大名就这么来的,压根儿也没你想的那么浪漫。”
说完就朝着外面停靠的出租车奔去,黎邵晨紧随其后,打蛇随棍上:“不是吧,我觉得其实你的小名另有深意啊!”
钟情钻进一辆空车,黎邵晨也毫不客气地跟在她后面,一齐挤进车子后座:“师傅,苹果园街道。”
那司机师傅也是熟门熟路,一听这话把后视镜扳正,朝后望了一眼,痛快答应一声:“好嘞。”
司机很有眼色,见两个年轻人一前一后挤进车子,女的侧脸朝外看着不讲话,男的一脸热忱眼巴巴望着,猜想又是一对闹别扭的小两口,就把收音机打开来。不多时,车厢里一会儿流行歌曲一会儿单口相声,声音满满好不热闹。
黎邵晨趁着这阵热闹,压低声音小声说:“哎,你就听听我的分析,反正就这一回,你要是不爱听,大不了以后不说了。”
钟情本来也没有多生气,只是从前也没跟人讨论过这个问题。自己的名字从上中学起,就没少引人注目,老师点名的时候总会多看她一眼,同学也时不常地拿她名字开个玩笑,对于自己的名字,这么多年她可以说是又爱又恨,对于黎邵晨的主动攀谈她也确实有点儿抵触。
想了想,钟情绷着脸瞥了他一眼:“就这一回。”
黎邵晨两指往额头一碰,行了个礼,笑得又认真又好脾气:“就这一回,以后谁提我跟谁急。”
钟情用眼神瞄着他,示意他有话就说。
黎邵晨领会精神的能力相当之高,清了清嗓子,开口道:“我是这么想的,虽说你的名字是叔叔阿姨两家的姓放在一块,但这里面肯定也有当年叔叔对阿姨的情意。从你小名就看出来了。”
钟情也觉得奇了:“怎么看出来的?”
黎邵晨嘴角一翘,笑得别提多讨巧了:“你想啊,朵朵,就是花骨朵儿。所谓一见钟情,看到自己中意的人,就像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花朵。”
黎邵晨向来以颜正嘴甜闻名商圈,钟情对于他的种种事迹也不是听了一次两次了,可两个人相识许久,这却是黎邵晨第一次对着她说出这么甜的话。钟情先是听得耳朵一热,再看他含着笑意的眼眸,瞬间觉得整张脸都跟着烫了起来,连忙撇开视线说:“你也不嫌肉麻!”
黎邵晨出了名的脸皮比城墙拐弯还厚两寸,对于钟情的指责丝毫不以为意,一本正经落落大方地回答:“这是叔叔对阿姨的感情宣言,我有什么肉麻的。”
钟情一听,这意思是说他再肉麻也比不过钟父当年,立刻不干了:“这只是你主观臆测。”
黎邵晨笑得别提多自豪了:“这是叔叔告诉我的。”
钟情瞪大眼睛,转过脸看他:“不可能!”紧接着又问:“我爸什么时候说的?”
黎邵晨眨巴眨巴眼:“我这人言而有信,得替叔叔保守秘密。”
钟情被他一顿胡搅蛮缠,直觉词穷,索性撇开脸不讲话了。两个人回城的时间刚好是正当午,工作日中午,城里交通少见的畅通。钟情朝着窗外望了一会儿,突然发觉不对,问司机师傅:“咱们这是走的哪条路?”
司机师傅反应很快:“不是说去苹果园吗?这么走虽然绕了点,但是不堵。保管比直插过去快。”
黎邵晨倒是放心得很,还夸奖了司机两句:“师傅看来是老司机了,这么走确实快捷不少。”
听得司机师傅挺高兴,钟情却傻眼了:“咱们去苹果园干吗?”
黎邵晨眼眸含笑,理直气壮:“去我家啊。”
“什么?”钟情觉得是不是电台里单口相声学鸡叫的声响有点太大,导致她开始幻听了,“你说去哪儿?”
“去我家。”黎邵晨笑眯眯地又说了一遍,佯作没看到钟情一脸被雷劈到的表情,特别自然地接下去,“这不是从你家买了几样好茶嘛,还有一些小点心,走之前我就答应老爷子了,先把这些东西给他送过去。”
钟情缓过一口气,很快做出决定:“那让司机把我随便放一个就近的地铁口吧,我行李也少,直接去公司。”
黎邵晨笑得如同一只偷了鸡的狐狸:“别价。上飞机前我已经跟家里打招呼了,现在我爸妈都知道我要带一位公司的得力干将过去,你这临时叛主,我跟老爷子也没法交代啊。”
钟情听了他那句“临时叛主”就觉得背上仿佛压了一座镇压孙猴子的五指山,额头不自觉地直冒冷汗:“没那么严重吧,黎总……”
黎邵晨“嗯”了一声,凑近她说:“这事我记得咱俩已经交流过了,要么叫我名字,要么,就叫声三哥。”
他这样说,实在是逼着人大脑自动播放那晚的情形,钟情眼珠乱转,只为避开他纠缠的视线,心想叫三哥什么的怎么听怎么像混黑道的,他们这行怎么也算合法经营……思维一乱,再被黎邵晨的眼睛那么一看,嘴巴比脑子更快地做出反应,不战而降:“黎邵晨!”
黎邵晨对于她直呼自己全名这件事,倒不是十分介意,特别痛快地答应了一声:“嗯,你念我名字还挺好听的。”
钟情无语,但她实实在在是个老实人,既禁不住吓,也戴不住这么大顶帽子,只能压低声音恳求黎邵晨:“你答应过我,这件事慢慢来,等我适应。”
黎邵晨见她额头都冒出细汗,知道她实在是吓坏了,不禁既好气又好笑:“从前觉得你挺有魄力一个人,怎么这点事就把你吓唬住了。”
钟情抬起眼睛看他,眼睛里已经漾起淡淡水光:“我有我做事的原则,事情一件件来,我不习惯把许多事搅在一起。”
两个人在清河旁已经把话说开,黎邵晨知道她指的是与陆河的往事,也渐渐熟悉她的性格,虽然心里堵着一口气,却又对她气不起来,只得暂且把这件事都记在那位“前男友”身上。这么想着,他面上的神色也柔和起来:“你想得太严重了。我带着朋友到家里吃顿饭,本来就是很平常的事。白肆沈千秋他们都去过。”
钟情一想到黎邵晨那个家庭背景,就忍不住脊背往直立:“可是……”
黎邵晨揉揉她的后脖颈,如同爱抚一只奓了毛的猫:“没什么可是的。再说了,我才在你父母家吃过饭,这顿饭就当投桃报李了。”
钟情怎么想怎么觉得不对劲,又一时琢磨不过来是什么地方不对劲,只能顺着他的话点点头:“那好吧。”脑子里一出现与黎邵晨父母照面儿的情形,她又紧张起来:“可是我也没准备什么礼物……”
黎邵晨拍拍她的头,龇着牙乐:“小同志,觉悟很高啊!”
钟情躲开他的手,毫不客气地瞪着他:“说正经的呢。”
黎邵晨一指自己大腿上放着的背包:“你以为这里面的东西,是为我自己买的?都以你的名义送,行不行?”
背包里是两人在清河镇游玩时买的绿茶、丝巾、玫瑰酥,还有一些颇具当地特色的小玩意儿。当时黎邵晨忙着采购的时候,钟情虽然也在一旁精心指点,但也没有太往心里去,毕竟那时怎么都没想到,两个人的关系会进展到如今的这一层,更没想到她会这么快就跟着黎邵晨一起去探望他的父母家人。
这样一想,钟情更慌了,拉开背包的拉链,一边扒拉着里面的东西一边研究:“走之前你就说了要给你爸爸买茶……”这茶怎么也不能算是她送的了,除了茶就是一些点心、果脯、几条丝绸围巾,以及一些当地的手工艺品。钟情越看眉头皱得越紧:“剩下的也没什么好东西。”以黎邵晨父母的出身和阅历,这些东西肯定难以入眼,哄哄家里的小孩子还差不多。
黎邵晨循循善诱:“没有你,我也买不到这么地道的茶叶和土特产,当然算你送的。再说了,我家里人也没你想的那么傲,就是普通家庭,等你见了他们就知道了。”
自打知道了此行目的,钟情怀里就如同揣了一只小兔子,坐立不安,心情焦虑。好不容易到地方下了车,跟在黎邵晨身后进了大院,心情越发惴惴,几乎都有点挪不动步子了。
黎邵晨见她这样,索性攥住她的手牵在掌心,另一手拎着包:“手这么凉,有那么可怕吗?”
钟情回头又瞅了一眼门口执勤的卫兵,觉得嗓子眼儿有点发干:“过去都是在电视里看到的……”
黎邵晨嗤的一声就笑了:“那跟电视里演的一样吗?”
钟情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住宅楼,半天才说:“不太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
“电视剧里的大院……都是门口站着哨兵,里面二层小楼,来往还能见到穿军装的。”
黎邵晨笑着直摇头:“你看这电视剧是什么年代的还记得吗?现在再住二层小楼那是花园洋房,怎么也得首长级的待遇!”
钟情琢磨过味儿,自己也不禁笑了出来。被他这么一闹,心里紧张的情绪也驱散不少,跟在他后面进了楼。
不多时,有人来开门,钟情跟在黎邵晨身边,一同被迎过去,看见屋子里几个人纷纷望过来的眼睛,才意识到自己一路上是被黎邵晨牵着手走进来的。这下子想说是普通上下级关系都不成了!
钟情一脑门汗,连忙松开黎邵晨的手,朝着坐在沙发上的两个人微微躬身:“叔叔阿姨好。”
黎邵晨奸计得逞,自然也就不多说什么,拽着钟情手臂,把她引到近前,为几个人作介绍:“爸,妈,小叔小婶,这是钟情。”随后又为钟情挨个引荐:“钟情,这是我父母,那边的两位是我的小叔叔和小婶。”
钟情之前紧张过度,经他一指点,才留意到另一边沙发上还坐着一对男女,男的看模样约莫三十来岁,女的要更年轻些,如果不特意介绍,可能会以为是跟黎邵晨平辈的兄弟姐妹。
钟情在黎邵晨的指点下依次跟各人打过招呼,僵站在原地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倒是黎母反应最快,从钟情手里接过东西,一边还象征性地埋怨了黎邵晨一句:“怎么让女孩子拿这么重的东西。”
背包本来一路都是他拿着的,直到门铃前才硬塞在钟情怀里。黎邵晨是早就算计好的,听到黎母这么说,就坡下驴笑着说:“这些都是钟情从家里捎过来的土特产。你们看看,有喜欢的就挑着拿。”
黎母似有嗔怪地瞟了他一眼,把背包放在茶几上说:“照你这意思剩下的还打算送别人?”
黎邵晨相当松弛找了个地方坐下来,也没忘了拉着钟情:“那是啊。你们不喜欢,我就拿去送朋友。反正肯定多的是人喜欢。”
这话里的意思有点深。黎父之前一直端着茶碗不言语,听到这话也开腔了:“没规矩。客人送来的东西,哪里轮得到你指手画脚地分配!”
钟情原本挨着黎邵晨坐下来就坐得不踏实,腰杆挺得笔直,下颌微微收着,眼帘低垂,大气都不敢喘一下。听到黎父这样说,更觉得脊背发僵,嘴上却不敢不吱声:“都是从家那边带过来的一些东西,有点茶叶点心,不值什么钱,胜在新鲜,叔叔阿姨如果感兴趣,可以尝尝。”
说这话的时候,钟情抬起眼睛,神情恭谨而诚恳,倒不是心里不畏惧了,而是出于礼节。她虽然生在普通的三口之家,但钟父那边是当地实实在在的大家庭,小时候每年过年家族聚会,规矩是半点不能乱的,比眼前再大的阵仗她也见过。所以她知道,自己心里再打哆嗦,再不自在,跟长辈讲话,眼睛向前平视,说话不紧不慢,这是最基本的礼节。即便黎邵晨父母不喜欢她,也不能在这些细节上挑出她什么毛病。
黎父将手里的茶碗放下,吩咐一边的阿姨:“那就把钟小姐拿来的茶泡上几杯,我们尝尝鲜。”
黎父的态度可以说,很大程度上决定了家里其他几个人的态度。黎母见此,便和家里的阿姨一起把背包打开,拿了几罐茶叶出来,又将其他几样东西摆在茶几上。
这么一来,另一边沙发上坐着的年轻女子也忍不住了,凑上前端详:“呀,这条围巾好漂亮。”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条天蓝色带米色花的丝绸围巾,虽然叠得整整齐齐装在透明包装袋里,但看颜色和光泽度就知是实实在在的好东西。黎母见了便笑:“这颜色还是你们年轻人戴着好看,你要喜欢就拿去了。”
那女子拿着围巾掉转身,朝着黎邵晨和钟情一笑:“邵晨,钟小姐,那我可就不客气了。”
钟情看到女子眼睛中闪耀的善意,微笑着轻轻颔首。黎邵晨更大方,一摆手说:“都是钟情拿来的,跟我没关系,你想要哪个就问她!”
钟情连忙说:“既然送给叔叔阿姨的礼物,也就不属于我了。各位请随意。”
那女子脸上不施脂粉,听他们两个这样说,顿时笑逐颜开,显得十分清丽,开心地把围巾抱在怀里,又低下头去研究:“哎,这簪子是什么木头做的?”
黎母也看出自家这位小婶婶是有意调节气氛,便说:“我看着好像是黄杨木的,东西是钟小姐买的,自然还是问她最清楚。”
钟情自然不好老老实实在原处坐着,走上前跟两个人一起摆弄起桌上的东西:“阿姨眼力真好,就是黄杨木的。”
阿姨拿过一罐茶叶去厨房泡茶,几个女人在客厅你一言我一语说得渐渐热闹起来,黎父这才站起身,朝着黎邵晨看了一眼:“你跟我来。”
黎邵晨似乎对此司空见惯,神情没有丝毫改变,起身就跟了过去。
只苦了钟情,一边要应对黎母和黎家小婶婶的各种问题,一边留意到黎父和黎邵晨之间的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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