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沐广驰愕然着,呵呵地笑起来:“那也要人家要我才行啊。”
“人家会要你?”清尘反诘道:“要回去当爹啊?!”她说:“你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也只有我,才不会嫌弃让你当爹。你就安份些,乖乖地跟着我过日子。”
沐广驰被抢白了一顿,也不恼,张着嘴傻呵呵地笑道:“我后来不是改口了嘛,肃淳粘着你的时候,我跟安王说清楚了,非但不会让你去王府做妾,就是给肃淳做正室,也是不行的,我们普通人家,还是过自己的平凡日子。”说完,猛地想起一件事来,问道:“今天啊,咋没商量一下,忽然就决定走了?”
“现在已经是最合适的时机。”清尘敛去笑容,低声道:“爹,虽然你是被逼无奈,才吐露实情,却也歪打正着。安王是何等聪明之人,我若是男孩,他必然不肯放我们走的,一是怕我们走后自立门户,二是怕你仍心有结节,日后恐反,三是还想用我领军之才,所以,他一定会重赏我们,说不定这次就会任命我为副帅,日后好报请封侯。如果走到了这一步,我们才真正为难,走即是抗旨,留下也不是长远之计,到时候,还是要把实情说出来。”
“横竖是要说的,早说比晚说好。”清尘思忖道:“我是个女孩,倒是了却了安王的心腹大患。因此我估摸着,他会让我们离开。”清尘说:“所以,我把银铠甲和先锋官都送给了肃淳,肃淳有了战功,世子的位置稳坐,安王的权势也能得以顺利地延续,这个人情,他总是要记着我们的。”
“安王此人虽然在情事上自私,但为人也还有些气度,我这样安排,也是为了日后平安着想。”清尘默然道:“我是个女孩,翻腾不起多大风浪,军权拱手想让,名利都送给了安王,安王自是会领情的。”
“你想得细,爹不操心这些,都听你的。”沐广驰点点头,又想起什么,问道:“先锋官不给刺竹?”
“刺竹……”清尘皱皱眉头:“在他心里,维护肃淳是第一位的,他不会争功,给了他,他也会让给肃淳,何必多此一举?!”
“那肃淳,穿上你的银铠甲,不会有危险吗?”沐广驰有些担心:“太抢眼了,万一出了意外,那可就适得其反了……”
“不会的,爹。”清尘悠声道:“银铠甲代表着我,秦骏既然醒来了,也知道我逃走了,一定会吩咐下去,不许伤害我……这个护身符,给肃淳正好。”
“秦骏居然还没死?”沐广驰皱皱眉头:“你当时,可是下了杀手啊……”
清尘摇摇头:“没死也伤得很重……我当时体力不支,竭力了却不知分寸如何。”
沐广驰默然片刻,轻声道:“清尘,你告诉爹,当时,你真是有杀心的?”
“是……”清尘缓缓地闭上眼睛,怅声道:“迟早的事,不会再有回头路……”
沐广驰心疼地揽住了她的肩膀,低沉道:“只要破了乾州,无论如何,我们都走,一刻也不耽误。”
清尘疲惫地将头靠在了父亲的胸前,闭上眼睛。
第92章 临败局覆巢下有完卵 (上 )
凌晨,号角长鸣,战鼓擂响,震天的喊杀声响了起来。
淮王妃轻轻地起身,关上窗户,那喧闹被隔在外面,变得不那么真切了。
“关上干什么,这屋里人多,闷得慌呢……”敬篆以手做扇,不耐烦地扇着脖子,但那幽幽的风丝毫也缓解不了他心中的焦躁,愈发憋屈起来,便直起脖子叫道:“来人,把门和窗都给我打开了,吵死也比闷死好!”
“行了……你就安分点吧。”他母亲秦夫人轻轻地拍了他一下,敬篆白了母亲一眼,不吭声了。
依琳环顾屋中一眼,一屋子妻妾和孩子站的站,坐的坐,都傍着自己的母亲,她看了弟弟敬臻一眼,紧紧地握住了弟弟的手。这时候,身旁的淮王妃也悄然握住了女儿的手,没有言语,可是依琳却感觉到,母亲的手冰凉,在微微地颤抖。
巳时,门“嘭”的一声被大力推开,淮王满脸阴沉地走了进来。
所有的人都站起身来,望着淮王。
淮王的脸色发青,他反手一摆,侍卫退了出去,只听门外“哐啷”一声响,门已被反锁。众人一噤,吓得脸色苍白。
淮王妃更加用力地抓紧了依琳的手,握得依琳生痛,却不再发抖了。
“乾州保不住了……”淮王一开口,就是噩耗,有几个人,软软地滑了下去……
淮王阴沉地扫着四周,低沉道:“我们无路可退,只能跟乾州共存亡。”
众人心惊肉跳地面面相觑,无人出声。
“当年既然决定起兵,便也想到了今天的结果,皇上是不会饶过我们的,”淮王凛声道:“本门一族,苟活亦是无望。”
“与其任他们羞辱,当众剐杀。不如保全了颜面,求个全尸。”淮王低下头去,颓废却依旧决绝:“这场仗一开始打,我就决定了。所以,把你们所有人都集中在这屋子里,赢了,我们都出去,输了,我们便就此不要出这间屋子了……”
“今天,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了结。”淮王说着,一挥手:“开始吧……”
秦夫人迟疑了一下,叫道:“王爷不可如此气馁。我们还有兵马,还可以东山再起……”
淮王斜了她一眼,问道:“兵马在哪里?”
秦夫人一怔,心里还没转过完了,敬篆已经忍不住开口了:“舅舅会带我们突围的……”
“哦。”淮王淡淡道:“你舅舅秦阶,会带我们突围?”
秦夫人觉得不对劲,赶紧不吱声了。可是敬篆不知道天高地厚,还叫嚣着:“当然……不过,他不可能带这么多人走……”
淮王默然着,不屑道:“那你说,带哪些人走?”
敬篆梗了梗脖子。乜了淮王妃一眼,扬声道:“自是父王,我和我娘……突围么,不可能一大家子都拖拉着,跑也跑不动,那不是会死一块……”
“我看。都是一家人,大家就顾全一下大局,等我们先走了,日后有机会,再来救你们……”敬篆不怀好意地笑笑:“万一……呵呵。这个,以后开枝散叶的事情,自然就是我娘和我来担当的,不会让淮王一脉没落的……”
淮王冷笑一声:“你叫他们顾全大局,让你先跑,自己留下等死……你怎么不让别人先跑,你留下呢……”
“我……”敬篆强词夺理:“我是大公子,当然最应该保全我……”
淮王哼一声:“让你亲爱的舅舅保全你吧,我们一大家子,还是抱团一块死。”
敬篆眨着眼睛,看母亲一眼,脸色微变。
秦夫人显然意识到了什么,默默地低下头去。
敬篆顿了顿,又叫起来:“管你们干不干,等我舅舅来了,让舅舅决定……他说不带你们,你们可也怪不得我了!”
淮王看着敬篆,一字一顿地说:“你那个亲爱的舅舅,秦阶,早就跑了……山上的沐家军一打下来,他就跑了……除了一万人马,他只带了一个人,就是他那半死不活的小儿子秦骏……他还记得你是谁?!淮王大公子?他嫡亲的外甥?”
淮王气愤地咆哮起来:“你指望他带着你走?他逃走的时候,谁也不知道!临走的时候,他还跟我说,他去城门口顶着,誓跟乾州共存亡,城门要破,也得先从他身上踏过去呢……”
“你爹我都不算什么,你是什么东西?!”淮王直起身子,冷声道:“事到如今,你想死得死,不想死也得死!等你死了,再去谢你那亲爱的舅舅!他要是肯带着我们突围,你也不会落到这步田地!”
秦夫人只觉得头顶一炸,身子软软地就滑了下来,瘫坐在地上,面如死灰。
敬篆半张着嘴,瞪大眼睛看着淮王,好像一根木头。
“不是我不想带你们走,但凡我有一点办法,又何必出此下策?”淮王长叹一声:“如今,我也是无路可走……既如此,何不如一家人死个团圆……”他黯然地抬手,吩咐道:“拿药来。”
淮王妃含着泪,从柜子里拿出一个盒子来,缓缓地打开,只见那一个个小格子里,整整齐齐地摆放着黑色葡萄大的药丸。
“这药不苦,吃了,也就解脱了……”淮王瞥了一眼,便飞快地别过脑袋去,抖索片刻,唏嘘道:“一个个来,等你们都吃了,我最后……”他转过头来,对淮王妃点点头。
“我是王妃,我带个头……”淮王妃说着,捏起一个送入自己嘴里,咀嚼着,吞了下去,然后喝口水。随后,她拿起一个,喂给儿子敬臻。再走到依琳跟前,轻声道:“来,自己拿一个吃……”
依琳看着母亲,淮王妃淡淡地望着她,眼光里没有任何内容。
依琳低下头去,去看纸盒里的格子,冷不丁,发现母亲端着盒子,大拇指在边上的一个药丸上轻点了两下。她马上会意,捏起那个药丸就放进了嘴里。
所有人都服下了药丸,敬臻头一个倒下,淮王妃想去扶。却也不能自持,一下便坐在了地上,就在跌下的一瞬间,她重重地将依琳扯了下来,头一歪,顺势倒在敬臻身上,同时也用袖子盖住了依琳。依琳俯在母亲的胸口下,贴着弟弟,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周遭是那么的安静,死亡的气息这么近。依琳感觉到母亲和弟弟身上的温度在缓缓地退却,她一动不动,在母亲的袖底泪流满面。
突袭从丑时开始,到辰时发起总攻,战斗并没有持续很久。还未到晌午时分,乾州城就破了,安王的大军倾城而入。而水路,也跟着传来了大捷。
安王骑着马,缓缓地出了乾州城门,回头望望城墙上新插上的大旗,欣慰一笑。随即转过头来,看看刺竹和肃淳,问道:“你猜,清尘现在在做什么呢?”
“她肯定摆好了庆功宴,等我们回去大吃一顿……”肃淳摸着瘪瘪的肚子,笑道:“昨儿折腾一夜。今天又是一气未歇,我还真是饿了。”
“因为你饿了,所以就只记得吃?”安王嗔怪地看了他一眼,目光在血迹斑斑的银铠甲上停留了一会,又朝向刺竹:“你说呢?”
刺竹想了想。低声道:“清尘,可能在睡觉吧。”
“哈哈,哈哈……”安王大笑起来:“我也是这么猜的,要不,我们现在过去看看……”
大营很安静,除了值守的一个小队,其他的士兵都参战去了,这会大家都正忙着打扫战场,热闹的是乾州城,这里反倒充满了一种与大战毫不搭界的闲适。
安王示意士兵不要声张,悄然走近了清尘的营帐,正要喊话,忽地帐帘一掀,奶娘走了出来,看见安王有些意外,怔怔地不知说什么才好。
“我们可以进去吗?”肃淳轻声问。
“沐将军在里面……”奶娘说着,赶紧撩起了帐帘。
安王走进去,只看见一桌饭菜,摆着两副碗筷,却是没有动过的样子。
安王探头去看,只见里面的床上,右边挂着半边纱帐,沐广驰正坐在床的左边,斜身拿着鹅毛扇,轻悠悠地朝床里摇着。此刻,他一脸温柔的浅笑,嘴里低低地哼着折子戏,配合着脑袋也在微微地晃动,怡然自得的模样不禁让安王一怔。
沐广驰是一个硬汉,正因为他寡言少笑,也就很难见到温情的时刻,可是,安王已经不止一次从沐广驰望着清尘的眼光里读出深情和宠溺,他全神贯注,不加掩饰,面色如常但满满的笑意始终盛在眼睛里。安王常常在沐广驰那样的眼神中惆怅万般,是羡慕,是嫉妒,也是失落啊。
“哎呀,吵死了……”床上传来清尘睡意朦胧的不满声。
“不唱了,不唱了……”沐广驰笑笑,柔声道:“你可以起来了呢,要吃点东西的。”
“什么时候了?”清尘伸了个懒腰。
沐广驰说:“已经过了晌午了。”
清尘一骨碌地爬了起来,看着父亲,眉头一皱:“你还没吃饭?”
沐广驰笑吟吟地说:“等你一块吃。”
“我在睡觉呢,你又没睡……”清尘瞪了父亲一眼,气咻咻地说:“你自己先吃嘛,老是等什么等呢,搞得我不按时吃饭都好像罪过一样……”
呵呵,沐广驰手中的扇子又摇了过来:“咱爷俩一起吃饭去?”
“行,先喝点水。”清尘挪到床边,放下腿来,沐广驰一见,赶紧蹲下来,替清尘穿上鞋,又转身从床头柜上倒了一杯水,轻轻地送到清尘嘴边。
清尘伸着脖子喝完水,仰起脑袋问道:“乾州那边怎么样了?”
“大获全胜了。”沐广驰说:“战斗晌午前就结束了。”
第92章 独相对情在心口难开(下)
清尘刚要说话,那头忽地传来一个声音:“谈不上大获全胜……”定睛一看,安王带着肃淳和刺竹,已经从帐帘边走过来了,笑道:“按照清尘的部署,这一仗虽然艰难却也顺畅,还未及收拾妥当,就急着来见你,方才想起未曾通传,真是失礼……”
“无妨,”清尘的一门子心思,都在安王刚才那句“谈不上大获全胜”上面,疑惑着问:“还请王爷明示,何处不尽人意?”
安王缓声道:“秦阶父子不见了……”
清尘眉头一皱,沉吟道:“怎么会这样?”
“按照我们的设想,山上下兵后,秦阶就应该去港口,从水路逃,但是水军全歼秦兵,未见秦阶父子踪迹。”肃淳说:“他们没走水路,又是从哪里逃走的?山路,不太可能啊……不过我们已经派出两路兵,分别从东、南两个方向去搜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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