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竹。”安王并不允许他躲过去,直奔主题:“你料定了清尘会走陆路,正因为如此,水路有兵无帅,你担心我同意出兵进犯,所以不肯回答。”
“王爷,”刺竹再次跪下,禀道:“清尘之所以把软肋暴露在我们的眼皮之下,也是为了进一步试探我们的诚意。如果此时王爷出兵,我们是可以得到苍灵渡,但是如果王爷谨守君子之风,那我们首先就能得到沐家军,区区一个苍灵渡又算得了什么?”
安王淡然一笑:“你似乎忘了,沐家军并不打算归降,他是要另起炉灶,然后,依然是等待淮王来示好。”
“也许之前沐家军没有打算归降,但是这次之后,我认定沐清尘一定会归降。”刺竹正色道:“王爷,不要功亏一篑呀。”
“是啊!”肃淳急中生智,补充道:“虽然表面上看上去清尘冷酷无情,但是仔细想想,他还是有情有义的……之前,他一个一个地还人情,帐算得分明,如果他不重情重义,得了你的人情翻脸不认,你又能如何?这次他肯定是事先就料到了淮王和秦阶的勾结,沐家军难逃此劫,所以才逼我们过渡,还把初尘也送了回来……清尘本来就是个不多话,在心里行事的人,他做任何事情,都是有深意的……他不想连累我们,也算仗义……这其实,已经是一个很好的开始了……”
第54章 倨狂傲不反感更欣赏 (上)
肃淳这番话,已然触动了安王,他静静地听完,长吁一口气,说道:“你讲的有道理。”
“那么多都做了,不在乎这一件;那么久都等了,也不在乎这么一小段时间了。”刺竹轻声道:“王爷,精诚所至金石为开。”
安王沉吟许久,轻轻地点点头:“但愿如此。”
他缓缓地转身,走近窗前,双手抚上窗棂,望向天幕。
窗外,无月无星,天空又沉又黑,阴森中透着叵测。安王缓缓地回头,目光,落在窗边的衣架上,那里正整齐地挂着清尘的银铠甲。银白色的铠甲亮铮铮的,发出清冷的光,而烛光微黄,却是暖色,淡淡的光晕照下来,冰冷便陷在了黄晕中,多了些柔和,少了些凌厉。安王静静地注视着铠甲,目光不由自主地又停留在了头盔之下,黑色的阴影,空洞得一无所有,他却仿佛看见了清尘的那双眼睛,清亮中透着决绝,那里面似乎有什么正在拨动他的心弦……
抬手,落下,凉沁沁的感觉倏地从指尖传导过来,铠甲沉重的质感似乎还隐含着杀气,安王浑身一震。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泛起一些惶然和慌乱。
沐清尘,你真要走陆路,这可是一条九死一生的路,你打算怎么走?安王怔怔地望着银铠甲,那心底不该有的不安,在暗夜中滋生起来,透过冰冷的铠甲,落在地上,在烛光的暗影中呈现出一种恐怖的张狂。
沐清尘……
他不应该为清尘担心,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那么近,那么真切,就好像,清尘在他心里。不,安王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提醒自己,沐清尘,只是象祉莲而已。
“王爷,让我过渡吧!”刺竹再一次恳求。
“我也去!”肃淳要求。
安王慢慢地转身,看着刺竹:“你过去,能解决什么问题?”
刺竹一愣,有些黯然地低下头去。
“你们虽然还谈不上知己,却也可以算做朋友,朋友之间惺惺相惜是可以理解的,可也用不着以身犯险,何况你过去,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安王低声道:“你爱莫能助,还是静观其变吧。”
话音刚落,忽听门外一声长喏:“报——”
“秦军已经进入知樟县!”士兵报告。
安王点点头:“沐清尘精明过人,一定早有防备,接下来,他会怎么应对……”一挥手:“走!上城墙去看看!”
才到城墙脚下,又闻士兵来报:“沐家军完成集结,整装待发!”
果然,秦阶做得再隐秘,还是瞒不过沐清尘。
安王三步并作两步走,飞快地上了城墙,一进?望塔,探身就朝对岸望去。
只见对岸苍灵渡黑压压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安王有些急了,问道:“还有对岸更具体的情况吗?”
“报!”士兵禀告:“沐家水军已经驶入江心,方向往西!”
目的地果然是乾州。驶入江心?安王暗忖,沐清尘心思细腻,必然是做了万全的考虑。今夜天色无光亮,适合偷袭当然也适合转移,但为了避免桨声泄露行踪,也为了利用夜里江面的水汽作为掩护。可是,这样一来,不是正如刺竹所说,把软肋毫无遮掩地暴露给了我们?
他背着双臂,缓缓地踱了几圈,又想:秦阶誓灭沐家军,在偷袭之前,一定加强了知樟周围的警戒,北面是淮河,秦阶不会管,但东面的景兴、南面的常州、西面的方昌一定是重兵沿水域把守,即便不能灭了沐家水军,也是要把沐家水军逼到对岸自己这边,结局或降或死。沐清尘为了暗渡陈仓,在知樟水域,一定令沐家水军江心行驶,而到了方昌,为了越方昌进乾州,必然要驶入自己的水域,让秦阶岸上的军队浑然无察——
“来呀!”安王大声道:“火速命令西线城池,今夜水域之内有任何异动都不得出战!违令者就地斩首!”
他一提褂摆,匆匆下楼:“速速起锚,我去江心看看!”
众人一愣,安王又补充道:“起一艘大船即可,其余的都不许擅动。”
“王爷,万万不可!太危险了!”副将王朝雄连忙阻止:“且不说沐家军船队二十艘,您只去一艘,就说他们这会杀气才起,只要一靠近,只怕会不由分说就杀将起来……”
“不会。”安王笃定地说。
“王爷,”易奇急切,已经拦住了安王,说道:“防人之心不可无,那沐清尘阴险狡诈,谁知道他会不会算准了王爷心思,在江心伏击王爷?!”
“他要杀我,多的是机会。”安王淡淡地一抬手,拨开易奇。
“王爷啊,属下不知道,您这到底是想去看什么?”尉迟迥奇怪地说:“船上满是精锐和粮饷,都是明摆着的……我们既然不打算出兵,也就无须刺探虚实……”
安王脚底一措,猛地站住。是啊,我去看什么呢?即便他心里直觉清尘不会在船上,可还是忍不住想去看看,却验证一下,清尘真的不在。可是,不在,他又能如何呢?怎么说,此举都没有意义,可是,他就是想去。
“小人反复,王爷还是小心,不要以身犯险……”
“沐清尘以前是没有伤及王爷,但是他也明言,已经不欠我们什么人情,这回难说没有打算横刀相向?”
众人七嘴八舌,仍旧试图打消安王亲自前往的念头。就连刺竹也轻声阻止:“要不,让属下去吧,有什么情况火速回来禀告?”
“都别劝了,”安王低声道:“我只去一艘船,摆明了不是去挑战的,相信沐清尘不会出动出击。就算清尘不在船上,我亦料定,怎么应对我们,他事先早有安排。”一转眼,看见大家一脸紧张,于是悠然复起步:“我说,一定会相安无事,你们信不信?”
安王的船缓缓地靠近江心,水汽漫上来,能见度太差,慢慢地,起先的一片黑暗终于有了些隐隐绰绰的影子,安王一摆手:“放慢速度,尽量弄大声响,轻轻地靠过去……”
终于看清楚了,就在眼前丈许的距离,一艘艘大船鱼贯而去,尽管已经感知安王靠近了过来,但所有的大船都视同无物,直往前去,没有丝毫的减速,更没有停留的意思。
安王撑在船舷上,身体尽量往前靠,发现每艘过去的大船后面,都拖拉着一溜小船,船上坐着整齐而沉默的士兵。大略数了数,每艘大船至少拖有六艘小船,以每艘小船载三十人计算,运送兵力近五千人。
“再靠近些……”
安王的船已经很接近了,可是即便是只有几尺的距离,看得那么分明,沐家大船依然当他们不存在,自己走自己的,不予理会。
“看样子,他们根本就没把我们放在眼里,”因为觉得受到了轻视,易奇有些忿忿:“早知道他们这样走,如此笨重,我们即便只有十六艘大船,也可以出击,以灵巧取胜……这只要一开打,先砍纤绳,他这小船上的士兵,只有死路一条……”
正说着,又过来一艘大船,与前面的不同,这船似乎在减慢速度。
安王凝神静气,紧紧地盯着船头,那大大的沐字旗下,依稀一个身影,会是清尘吗?
渐渐地近了。安王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将军,正背手站在船头旗下,身背一把大刀。再近点,只见那将军圆脸虎眼,眉毛短粗,唇下短须又黑又浓,浑身煞气,钟馗一般。将军斜着眼睛,从容不迫地跟着船的移动,在安王跟前缓缓滑过,错身之后,还不忘回头,又正色打量这头的大船一眼。
这船越过安王的船后,速度加快,拖着一溜小船瞬间消失不见,一切归于沉寂。
“沐家水军的首领,人称水中钟馗的罗放。”刺竹轻轻地念叨了一句:“他怎么会殿后?”按理,这样的大将,又是水军统领,为了御敌,当是坐头船指挥的。他稍稍一想,便释然了。沐清尘此举,无非是料定了安王不会出兵开战,没打算让罗放冲锋陷阵,而是要让罗放保障所有的士兵无虞登陆。
安王沉吟道:“沐清尘针尖上走路,一招险棋,却往往能出奇制胜……”清尘的精于算计再次让他惊叹,安王意识到,甚至于罗放在水上与自己的这一面,都在清尘的预料之中。
“我以为他会舍弃新兵,这样看来,不然。”安王喃喃道:“射杀宣恕,他让我刮目,有当机立断的大将之才,而爱兵如子,更让我感慨……有将如此,沐家军,岂能无雄狮之名?”
沐清尘,竟然不愿意舍弃任何一个士兵。他把最万全的机会给了这水路上的二万五名士兵,而自己,准备带着其余的一万七士兵突围。安王看了刺竹一眼,
“我要是他,还不早两天就偷偷转移士兵,何必非得等到此刻?”易奇哼了一声。
安王笑了:“肃淳,你可以回答这个问题么?”
肃淳润了润嗓子,挺胸回答:“乾州是兵家重地,驻军四万,一般不能轻易调动。为了不让沐家军察觉,秦阶只能在今夜集结,也就是说,沐清尘就是有预料,也不能早动,因为乾州兵多,动则是送死,而且也会让秦阶得信后提前防范。沐清尘只能跟秦军同时动作,乾州出兵他则进兵,不但可以迷惑秦阶,还可以避免正面冲突,减少伤亡。”
安王嘉许地点点头,又问:“还有补充么?”
第54章 巧布局超常规快突围(下)
“前日是十五,前后几天都是月圆的日子,光线太亮,不适合偷袭,只有今日阴霾遮天。秦军天黑后开始集结,从东、南、西三个方向形成大的包围圈,逐渐缩小,清尘必须等到秦军的包围圈缩小到知樟县内,秦阶确信他毫无察觉,而沾沾自喜,外防的方昌也放松了戒备,清尘正是抓住了这个时机,绕进我们的水域,开入乾州,以此来个金蝉脱壳。”肃淳说完,偏头往往刺竹:“是这样的吧?”
刺竹轻轻地笑了一下:“世子所言甚是。”
“沐清尘用兵,擅出险招,比的是战术,更是心机。”安王微微地扬起下巴,放眼想望对岸,却被层层黑暗阻绝,那不可知的情景,没有任何一点线索可以想象。安王无奈地转过身来,走进舱中,忍不住嘀咕:“沐清尘缘何就料定,我不会出兵?”
清尘太自负,也太张狂,为了这份桀骜,安王腾起一股要出兵的盛气,可是他也知道,这分明不是赌气的时候,咽不下这口气,他就得不到沐家军。
忍——
忽地,安王笑了起来。沐清尘啊沐清尘,本该要对你反感,却不知为何,越加喜爱起来,兴趣越浓。来日,我一定要问个清楚,你缘何,就料定我会痛快放行?
“报——”士兵跑上城墙:“苍灵渡口已经空无一人!”
果然弃渡而去!
“这也是沐清尘的果断,如果换做沐广驰,一定是宁可死守苍灵渡。”安王摸着下颌,狐疑道:“那还有一万七的士兵,凭空消失了?”不可能,三面包围,难道他们飞天遁地?
天色似乎有些发亮了,安王寻思着,该是寅时三刻了,秦军一定要进入山谷了,而沐家军要出手,也该趁早啊……
正纳闷着,忽然听见隐约间的喊杀声起来。
安王探头去望,依旧是什么都看不见。他急了,连声催问:“探子回来了没?回了没?”
回声散散地落下,有些无力,那头,寂寂无声。
安王提步,飞快地下了城墙,出了城门,直往江边——
头顶虽有微微的白光,然而,水意深深,暗色重重,在一片浓密的黑雾之后,依然,只有真切的喊杀声,撞击着安王的耳膜。他频繁地在岸边踱来踱去,不时地抬头张望,也不知过了多久,终于看见一叶小舟,从浓浓的雾中摇近了……
“那边情形如何?”安王急切地问。
探子赶得急,还在喘气,回道:“沐家军已经突围…………”
已经突围了,这么快?大家惊奇间,连连追问是怎么突围出去的。
“沐家军在秦军包围圈缩小围拢知樟之时突然发兵,沐清尘打头阵,沐广驰殿后,从西面打开一个缺口,杀将而出!”探子缓了口气:“沐家军早就埋伏在山上,而且全是骑兵,两人一骑,八骑一列,快速冲下来,飞刀砍过便走,在西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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