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太快了,或者说,是他自己不想来得这么快。
“秋长座?”叶念尘在他的眼前挥挥手,很是开心。
秋慕客微微睁开双眼,时隔几年,第一次感觉阳光是这么的刺眼,他却不想用手遮挡,因为眼前,是一个笑得开朗的黑衣少女。
传说中,禹慧帝神的双眼能看到世间最美好的景象,那蔚蓝色的双眼如同浩瀚的海洋,深邃而平静,慈爱而温和。
不知这一双眼睛比之如何,眼角微挑,茶褐色的双眼泛出笑意,凝视着眼前的少女,专注温文。
叶念尘很高兴,她这算是大功告成,今天就可以回清尘殿交差复职去了,“秋长座有没有哪里不适?”
“没有,”秋慕客仔细端详着她,“叶姑娘医术很好。”在以前,他总在脑海里想着叶念尘会是个什么模样,几次想用手去摸摸她的脸,又怕唐突,如今,看到了她,视线再也不能移往他处,只一心想着,再多看一看,再多看一看,纵使下一刻再让他失去双眼,也算是无憾了。
“叶姑娘,”秋慕客看着专心收拾用具的叶念尘,忐忑着,“叶姑娘要回去了么?”
“是啊,”叶念尘忙着把医疗用具一件一件往小包包里塞,头都没抬,“秋长座的眼睛好了,我也不必再待下去了。”
“我……”秋慕客想着找一个合适的理由,“假如日后在下的眼疾又犯了呢?”说完又觉得不大合适,这好像不太尊重叶念尘的高超医术。
“恩?”叶念尘把最后一包银针收起来,偏头看看他,“会么?”走近前,一双墨色的眼睛仔细对上秋慕客茶褐色的眼睛。
茶褐色中露出的眼神微乱,心脏似乎漏跳了几拍,很少有人的眼睛是纯黑色,而叶念尘的眼睛却是,纯得像他的墨砚,墨色中又有几分乖滑灵秀。
“秋长座怎么脸这么红啊?”一只手抚上了他的额头,狂跳的心脏无法安抚住,秋慕客突然抓住她的手。“怎么?秋长座果然不舒服么?”叶念尘笑着,她今天记得戴手套了。
“不……在下……”秋慕客一时不知该放手还是不该放手,眼睛看得更明了,而心却再不似往日那般平静,“我……”
叶念尘笑着,没有挣开他的手,等着他说话,不知秋慕客近几日为何总是这般激动,也是,谁的眼睛失明多年之后再复明不激动呢。
“叶姑娘可不可再留下来?”秋慕客紧握着她的手,茶褐色双眼凝视着她。
“再留下来?”叶念尘微微吃惊,又似了解到什么,另一只手盖住他的手,柔声道,“不怕的,我的医术不会有问题,秋长座的眼睛不会有意外的。”
“……”秋慕客受了些打击,这几天他明示暗示这么多次,总觉得就算是个傻子都该明白了,可叶念尘她偏不是个傻子!
“叶姑娘,”秋慕客稳稳心神,决定彻底摊牌,“在下……在下想此生此世都与叶姑娘在一起。”秋慕客表露了心迹,褐色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心从来没有跳得这么快过。
“此生此世……”叶念尘终于明白了什么,“可是……”
秋慕客握住她的手紧了紧,等着她的下文。
“可是其他病人还等着我给他们看病呢,总不能让我这一身大好医术就这么在秋长座的眼睛上白白流过吧。”叶念尘有些无奈,为什么秋慕客就这么不相信她的医术呢,非不懂事地要自己留下来给他照看眼睛!
秋慕客盯着叶念尘没有丝毫接收表白之后的羞涩神情,狂跳的心再也不想跳了,他算是明白了,叶念尘不是装傻,也不是真傻,她就是个根本没有感情神经的人!如果叶念尘还有一点点的不好意思,那表示他还有那么些许希望;如果叶念尘生气了,那表示他可以再接再厉,如今叶念尘这副神情……他算是失恋了么?
叶念尘没听到秋慕客接话,大概想他是明白了自己太不懂事,满意道:“秋长座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回去了,日后若是秋长座哪里不舒服再随时叫我好了。”许久没有等到他的答复,自当算他是默认了,欢喜着挎着小布包回了清尘殿。
门外已听不得铜铃作响,只听得风吹竹木摇摆,鼻尖的药草味道愈淡,而唯有兰草清弥作伴。
额前的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神情,纸人从袖口滑落,湖水的微波似被惊起。
黑暗中的光明转瞬即逝,纵使抓住,也只能是太阳的幻影。或许久没于阴影之中,萤火的光也足以令自己欣喜,而无论是太阳或是萤火,自己总习惯的是身旁的药草香,总习惯的是扶着她的肩在林中的流水旁散步,总习惯的是她偶尔的无理取闹和时时刻刻的自信开朗,自己不再在意黑暗或者光明,太阳或者萤火,只在乎鼻尖充盈着她的药草味道,他的心意,叶念尘不晓得,那又有何人知晓?
玉枕雕花床,墨砚案几台,兰草的清弥遮住了残留的药草香,未央殿,又恢复了一片沉寂,还(huan)留下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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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甘露宫秋慕客长座眼睛大好,仙宫上下欣喜欢腾,纷纷对那何尘宫叶长座的小徒弟又多了几分膜拜,小仙官小仙娥们一窝蜂地涌进何尘宫,举着帕子找叶念尘要签名,而众人在接二连三地被毫不留情踹出去之后,迅速改变策略,此后,每当走过何尘宫门口,总看见有那么十几个伤的病的爬不起来的哭着喊着找大夫看病的。
可是,秋慕客眼睛好是好了,而未央殿的大门依旧不曾开启,只听闻未央殿的翠竹一夕之间全部枯亡,任谁也不知是什么原因。叶长青端详着自家小徒弟,想着是否秋慕客哪句话说得不得当,惹着小徒弟不高兴了,小徒弟临走一个不小心,他家的竹子就死了?正想着,未央殿又传来消息,秋慕客不种竹子,改种向日葵了!
叶长青长叹一声:秋慕客啊秋慕客,不知你是受了刺激,还是多天下来,受了我家徒弟随性主义的熏陶!
而随性主义的叶念尘,她永远也不会记得她自己说过一句话:向日葵生机盎然、昂首挺胸面向太阳,这种勃勃顽强的生机和高尚可贵的情操,正是我辈为时代、为发展所需要奉献的美好品德!最重要的是:向日葵你要是实在看腻了,起码还有瓜子可以吃!瓜子要是也吃腻了,折下向日葵的花盘,无聊的时候还可以当飞盘扔出去解闷……
秋慕客不种竹子改种向日葵,这诚然是一个大新闻,而再大的新闻,也大不过马上就要祭拜庆祝的祀神日。叶念尘悠闲惬意地看着小仙官小仙娥们忙进忙出,貌似她自从进了仙宫以来,就没见他们有过清闲的日子,叶念尘实在觉得,这仙宫的日子过得也有够他娘苦的!
关于祀神日的礼节,叶长青前前后后总共不知说了多少遍,叶念尘一口一个答应,笑得开朗,答得爽朗,却不晓得叶念尘心底是不是真的明朗,搞得叶长青很曭朗,希望到时候叶念尘不要让他很凄朗!
时间过得很快,叶念尘自秋慕客那里回来就再也没见花月影来捣乱了,这让叶念尘很是开心,临着出未央殿那一会儿,还不忘记把秋慕客家的那个坑给埋上,只不过自己的辛勤劳作没有派上用场,这多少还是有些遗憾的。
夜幕降临,清风微凉,叶念尘穿着一身湖色衣衫,趴在池水边,单手托腮,依着月光,悠闲地翻着书页。这原是御天涯临走的时候,叶念尘用她那副穴位图强行换回来的百草集。明日祀神日本没想着要穿什么样的衣服,即使就算穿着丧服也是好的,可叶长青叮嘱她明天必不能身着丧服,就连丁点黑色也沾染不得,叶念尘耸耸肩也只好照办,特意如往常一般在黑色丧服外头又套了一件湖色衣衫,只要明天没有人扒她的衣服,谁也不知她穿了丧服不是?
天上月光皎皎,今晚,是今年的最后一个夜晚。
幕夜皎皎空轮月,水何澹澹思照人
月光尽时时更月,人缺月圆愿归人
留得此生向明月,留得此情寄何人
风送玉宫只人月,谁得我心映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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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祀神日
蓝渊一千三百六十八年。
太阳初升,正时已至,苍凉的钟声敲响,传遍蓝渊大地,一千三百六十八年前,古城墙的高台上,遥远的帝王第一次敲响了仅属于蓝渊的钟声。
蓝渊似春,如今一片繁荣景象,繁华之中可曾有人想到过这片土地初时的残败荒凉?那婴孩的哭声响彻蓝渊每个人的心房,古城墙下埋葬的尸骨,又有多少可以往生遗忘?活着的,还活着;死了的,是否可以安息将你埋葬?遥远的王,种下一颗过往,祭奠的哀歌,将永远在此地飘扬。蓝渊的这一天,是不穿丧服的丧葬。
高高的祭台,立着一根缚着草绳的石柱,禹慧帝神的神像正立在石柱前,她的眼睛是用天地间独一无二的幽蓝宝石镶嵌,泛着柔和慈爱的光芒,双手微抬,托起一副美好的画卷,发冠上的蓝色流珠垂下,照映着蓝渊一千三百六十八年的兴盛与衰亡。蓝色:和平、宽容、仁爱的象征。
“金正宫长座绍皖,拜祭禹慧帝神!”
跪拜,奉蓝缎带,祭神,祭天。
“业离宫长座千少陌,拜祭禹慧帝神!”
千少陌,叶念尘瞥了一眼,业离宫红袖殿的长座,以前竟还从未注意过。
千少陌,只早秋慕客几年成为业离宫的长座,因着和秋慕客一样待人谦和友善的态度,和不俗的外貌,在仙宫与秋慕客并称“双玉君子”。叶念尘想了想,他家的地盘叫什么名字来着?哦,对了“红袖殿”!为什么叶念尘会记得这个?那当然是有原因的。
“端木宫长座云出落,拜祭禹慧帝神!”
云出落,五位长座之中唯一一名女子。不论是容貌、气质、身材,只能说——无可挑剔!素有仙宫“第一美人”之称。
俏鼻朱唇,隐隐带着几分清冷。叶念尘默默腹诽着……再漂亮也不如她们家天涯气质好!哼!
“甘露宫长座秋慕客,拜祭禹慧帝神!”
茶褐色的双眼,微挑的笑,在目光扫过叶念尘的时候微滞了一下,只任谁都没有发现。
“何尘宫长座叶长青,拜祭禹慧帝神!”
声音清澈,叶念尘的目光紧紧跟随着他的身影,勾起的笑,淡了些。
祭台前立着一块大圆镜,名曰映天镜,映出了天地的模样,却似乎映不出万物的姿容。两个看似年轻的小仙官踏着红毯,走上祭台。
“端木宫长徒,路谦止拜祭禹慧帝神!”端木宫云出落的徒弟,围观的人往前挤了挤。
“业离宫长徒,年净拜祭禹慧帝神!”业离宫,围观的人又挤了挤。
叶念尘本在自己的位子上坐得好好的,可被周围的人一挤,愣是从坐垫上站了起来,往前迈了两步。仙宫一分为五,得了名分的徒弟的也就那么两个,谁不想去看看将来主持大局的人是谁,也好在往后巴结的时候巴结对了人。
人群之中,叶念尘却也不忘好奇,那绍芜是绍皖的独生女,按情理来讲此时拜祭帝神也应有她一份,怎么如今竟跑到自己身边来掐架了?
绍芜捏着鼻子,嫌弃:“你这一身药渣子味离我远一点好不好!”
叶念尘学着她的样子,捏着鼻子,也皱着眉头,装道:“你这一身人肉味离我远点好不好。”
“喂!”绍芜瞪着眼睛。
“这里人这么多,你让我有什么办法,”叶念尘似无奈道,心中却乐得看她这副生气的模样,“邵小姐厉害,上面的地方倒是宽敞啊。”
绍芜本无资格与父亲同登祭台,正在烦闷,此刻人挤得多又说不过叶念尘,心中起急如冒火,硬推了一把叶念尘,没想到她嘴皮子挺厉害,小身板却这么弱,一个力度没控制好就将她推到祭台前,绍芜吸口冷气,看着祭台上的父亲大人,拎着手中的湖色衣衫,缩缩头,留着叶念尘独自一个人在祭台前尴尬。
其实刚才绍芜使的力气还不足以将她推到这么远,只是在她使力的时候,后头的人流又涌上来,刚巧叶念尘脚下正踩着不知是谁洒的一片水渍,一个出溜溜到了祭台前,又很巧的是,绍芜是在她的衣肩上使得力,一个不小心将她的外衫扯了下来,露出了里面的黑色丧服。
叶长青看着底下笑得尴尬的叶念尘,心累得不知说什么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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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场面有点尴尬……
庄严而神圣的祭祀仪式就这样华丽丽地被打断了,叶长青早也该想到这个场面,只是事到临头,还是不免有几分惆怅……
叶长青叹口气,正想说几句话,让小徒弟回去好好呆着,别总有事没事冒出来添乱,嘴还没张,眼睛瞟过映天镜,一时惊得说不出话来。
映天镜照出少女一袭黑色的丧服,半跪坐在祭台前,头微垂下,落下长发的遮住了脸颊,映不出清晰的面庞。叶念尘抬眼瞄过映天镜,仔细看时,却发现了什么,心神一慌,赶紧把头又低了下去,连同袖子里的手也往回缩了缩。
而当旁人注意到映天镜照出一个模糊的身影时,似乎有不少人倒吸了一口冷气。小仙鹤看到映天镜中少女的黑影,翅膀也忘记了扇动,“扑通!”掉落在地上……
映天镜,不映世间繁琐事,单映天地有缘人!
叶念尘当然不会知道,仅当这是一面被施了什么法术的镜子,只顾着尽力掩盖出现在镜子中的自己的真容!手心里似乎冒了汗,却还似以往一样冰冷。
叶念尘暗瞟一眼映天镜,咬咬嘴唇,“师父在上!”她“噗通”一声跪下,努力把周围人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