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百般挑剔、尖酸地把他贬得一无可取的老人,在看到他时却不无惋惜地叹了一口气:
“其实评委们更看好你,你们的票数相当接近,只不过在专辑销量和人气上她的确比你高了一点点。”
严皓晨淡淡地:
“是我实力不够,今后还要继续努力。”
输了就是输了,是差一点点还是差很多,从结果来看没有任何区别,严皓晨从来就不纠结于这种事情。何况对于这个奖他本来就没抱多少期望,也就没有失落的感觉。
只可惜多数人并不这么看待,短短一个半小时的颁奖典礼,包括天后在内的不少人,都过来拍他的肩膀,真心或假意地叹一口气:
“只差了一点点,真是可惜。”
以致颁奖礼结束后严皓晨几乎有一种刑满释放的心情。可惜这种心情也维持不了多久。
霍剑接他回家时已近深夜,不知道男人哪里来的好兴致,开了一瓶珍藏的红酒拉他到露台上赏月。
严皓晨酒量很好,对于美酒佳酿向来来者不拒,建在山间的别墅视野又极其开阔,本来应该是乐事一桩,只可惜男人递过酒杯看他一眼的样子怎么看都带着强烈的鸿门宴味道。
果然一杯酒过后男人就试探着开口:
“我听说新人奖的结果了。”
啧,连身边这个人也是这样。严皓晨有些不耐烦地挑眉:
“你不是一向很直接的吗?有什么就直接说吧。”
男人愣了一愣,随即坦白道:
“虽然我知道你对这个奖并没有抱太大期望,也不是志在必得,但我也听说了,你其实和得奖者只差了一点点距离。”
严皓晨挑起丹凤眼看了一眼:
“所以你觉得我还是会心有不甘,需要借酒浇愁?”
严皓晨抿了一口酒:
“你们是不是每一个人都觉得,丢了这个奖,我应该表现得哭天喊地痛不欲生,不表现出来只是因为演技好城府深?”
他晃着酒杯笑得嘲讽:
“不过是一个新人奖而已,至于吗?我之所以不抱太大期望,是因为我清楚自己目前的确拿不到,差一步还是差一大截不过是程度问题,没什么好不甘心的。我的心脏看上去有那么脆弱吗?”
霍剑静静看了他一阵,了然一笑:
“你今晚是不是已经被关怀得很烦了?”
严皓晨直截了当地:
“是。”
带着些撒气的成分补了一句:
“这个问题,我原来以为你不会问。”毕竟这个人对自己很了解。
男人把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突然说:
“其实,心有不甘的是我。”
严皓晨看向他,高大的男人倚着栏杆仰起头,夜空中的星光尽数融在了他锐利的黑眸里:
“你原本可以赢。我曾经考虑过,把你的专辑都买下来。”
第 69 章
霍剑顿了顿,像是辩解什么似地开口:
“皓晨,我是个生意人。商场上从来不论对错,只看输赢。只要不违背做人的原则和良心道德,为了最后的结果,在过程中使用一些不违规的手段也无可厚非。恒远走到现在,也并不是每一步都干净无暇的。”
“商业运作都是那一套,并不复杂,只要我想,完全可以做到让你的专辑销量上去,而不会让人起疑。你还年轻,可能会觉得这种事情很ang脏,但其实……”
严皓晨无声地笑了笑。肮脏?他出生在最为人不齿的地方,什么阴暗的事情没有见过。他在地下音乐界混了三年,像Kelvin那样靠着收买歌迷以钱换奖红起来的并不少见,而即使是在相对透明的正式音乐圈里,以约换奖、虚报销量一类的事情,也时有发生。这个世界的规则如此,他早看惯了,也学会了不对所谓的“不公”愤愤不平。就是严皓晨自己,不也为了更好的发展前途而甘愿被男人包养么,又哪里有资格指责台面底下那一套。
倒是面前这个认真古板的男人,虽然说着“恒远走到现在,也并不是每一步都干净无暇”这种话,但他不能违背的做人的原则和良心道德,恐怕比任何一个生意人要多得多。啧,真是不妙,他居然有一种这个男人真是纯情得可爱的想法。
迂腐的男人全然不知道严皓晨的内心活动,径自认真地剖白:
“我的阅历比你多,看得也更明白。这个奖对你今后的发展有帮助,既然有这个能力,我应该替你争取过来。最后我却没有这样做,抱歉。”
严皓晨放下酒杯,忽然问道:
“那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呢?”
霍剑仰着头,但仍然可以看清他微皱着眉、带些困惑的表情:
“我不知道,只是直觉觉得,这样做的后果会很糟糕。”
严皓晨勾起嘴角:
“你的直觉是对的。”
男人低下头来看他,目光专注。最初会注意到这个人,就是因为这双眼睛,无论什么时候,都那样直直地看着他,坦荡,真诚,就如同本人一样。严皓晨收起了笑谑,认真地:
“我这个人没有多少个人准则和良心道德,看待这个世界也不像你想象中那样天真。我一向信奉机会不等人,可以利用的就大方利用。但在音乐上,我也有自己的坚持。”
“不应该利用的,我不会利用。比如天霸杯再重来一次,我也不会跟Kelvin的风买通评委。不是我的,强求过来也有害无利。”
在玩地下音乐的三年间有过小有钱势的圈内人暗示他以身体换出道,但被严皓晨婉拒了。在这点上严皓晨很坚持,他可以用身体换资金,用美色换支持,但在音乐上,却一步一步都是干净的,没有涉及过任何交易。有时候捷径反倒是最危险的一条路,与其日后留下隐患,不如从开始就小心经营。
严皓晨扬起下巴看着男人:
“如果你真的那样做了,我就把奖杯扔掉。钱太多的话,就替我建个仓库吧,省得以后我的奖杯多了没地方放。”
最后一句的玩笑让男人紧绷着的面部肌肉放松下来,他勾了勾唇角:
“现在看来反而是我太计较,钻了牛角尖。”
投在严皓晨身上的目光仍是毫不掩饰的激赏:
“皓晨,你这种年纪有这种心态,实在是难得。”
又来了,严皓晨挑了挑眉:
“不要总觉得我年纪很小,你在我这个年纪,都开始接手恒远了吧。”
男人自嘲地笑了笑:
“大概是我老了,总觉得你还是两年前我见到的那个男孩,不知不觉你都成熟了这么多。”
严皓晨也有些感慨,原来这个人,已经陪伴在自己身边两年了么。从地下走到出道,中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这个人却一如既往地以自己的方式支撑着他,甚至会为了他不甚上心的一个奖项而患得患失。还是像当初陪着他参加天霸杯时一样,笨拙得让人看不下去。
酒精或是夜风的缘故,有一种柔软的情绪从心底蔓延开来,严皓晨轻轻勾下男人的脖子,小心翼翼地吻了上去。没有唇齿的交缠,没有舌尖的交抵,只是轻柔的一碰,甚至都不算一个吻,感觉却还是无比美妙。
男人俯下身来把他拥在怀里,在他耳边轻叹了一声,道:
“以后我可以为你做的事情大概越来越少了。真是奇怪,我知道你会红,有时候却又不希望你红。”
严皓晨拍了拍他的背:
“好歹你是我的赞助人,到时候我不会忘记给你分红的。”
两个人都笑了起来。那时候他们并不知道,严皓晨会红得那么突然。
第 70 章
天后的演唱会一个星期后在本市最大的场馆里举行。
场馆里的照明尽数熄灭,只余舞台上空一束炫目的强光打下来,照着中央衣衫华丽的人。严皓晨半跪在女人宽大的裙摆后面,看不见台下涌动的人潮,激动的尖叫声却不盈于耳。和彩排的时候同一个地点、同一束灯光,感觉却截然不同。原来站在万人演唱会的舞台上,就是这种感觉么?音乐响起,严皓晨仰起头,起身,旋转,踩着节拍,利落地从女人背后跨出来。
歌是快歌,舞也是贴身热舞。
一身玫瑰艳红的娇艳女人和一身素白装扮的漂亮少年交舞在一起,带来强烈的视觉冲击。最后一个舞步落下,少年贴在女人的背后,微弓着身子,两只手轻轻搭在女人的腰侧,下巴枕在女人的肩侧,半抬起一张精致绝伦的脸,挑着一双丹凤眼唇角半勾,风情无限。
台下爆发出疯狂的跺脚声和尖哨声,不知是为了女人完美的歌技、配合无间的舞步、劲爆的舞台效果,抑或是她身边令人惊艳的少年。灯光暗下去之前严皓晨瞟了一眼台下,一眼就看见贵宾席上的男人。那个人西装革履、作响规矩地坐在一群打扮入时、激动叫喊的歌迷中间,即使舞台与前排隔着一段距离,也能够轻而易举地辨认出来。
男人认真地注视着舞台,抿着嘴微皱着眉,一副有些不甘又努力压制的样子,严皓晨和他对上目光,安抚地朝他挑挑眉,随后舞台上的灯光便逐渐黯淡下去。啧,不过是跳支舞罢了,那副吃醋的模样还真是幼稚得丢人。严皓晨在黑暗中轻轻勾起嘴角。
随后的两次上台是在天后换衣服的间隙。严皓晨自知自己只是撑时间的定位,也不喧宾夺主地说太多,简单几句自我介绍后便拾起吉他自弹自唱。严皓晨在地下酒吧驻唱了几年,经验老道,很快就把全场的气氛调动起来,台下荧光棒赏脸地挥动成一片。
原来只要不冷场就算完成任务,没想到现场的反应比预想中的热烈许多,不仅离场的时候获得了和天后相当的热烈掌声,甚至整场演唱会结束天后返回台上致谢时,都有人尖声喊着严皓晨的名字。天后搂着严皓晨肩膀笑嘻嘻的调侃:
“小师弟,你看才十分钟就让他们移情别恋了,师姐我真伤心啊。”
严皓晨当时在天后的臂弯中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惊艳了全场,第一反应只是真是麻烦,回去大概又要被某人押在床上“消毒”了。
直到几天后,面对铺天盖地的娱乐版大幅照片和久违的堵截在环亚楼下的长枪短炮时,严皓晨的第一反应仍然是又出了什么麻烦事。
事实上是,在那场演唱会后,严皓晨真真切切地,一炮而红了。
没有人说得清起因,是因为天后演唱会后不少歌迷在第一时间更新自家博客时,都不约而同地用了惊叹和兴奋的语气提到了“严皓晨”几个字,还是因为第二天各大媒体的娱乐版报道演唱会盛况时,不约而同选取的那张严皓晨把手放在天后腰侧的贴身舞照片过于亮眼,或是因为几家专业的音乐杂志上,几位颇为知名的乐评人都点名称赞这位刚与“风向”奖擦肩而过的乐坛新秀实力不俗前途可观,总之,一夜之间,“严皓晨”三个字在网络的点击率和媒体的见报率陡然高涨起来。
不是因为他和别的歌手的恩怨,不是因为他供人谈资的出身背景,而是因为他在舞台上让人过目难忘的出色表演,受到了空前的关注。
第 71 章
似乎是一夜之间,网络上多了许多严皓晨为主题的应援论坛,媒体上关于严皓晨的版面急剧增加,严皓晨出现的地方开始有成堆手捧签名本的粉丝,严皓晨接到的通告也陡然增多。
红得太过突然,严皓晨在那种有如梦幻的良好感觉中居然生出一丝不真实感。他对着霍剑感叹:
“怎么好像我们昨天才讨论的事情,今天就突然变成了现实。”
最初的欣喜过后,男人表现得十分平静:
“也不过是暂时红了。”
严皓晨皱眉:
“什么意思?”
“你的基础太不牢靠,运气的成分也太多了些。出道不过一年多,除了一张专辑和零零星星的几首歌,再也没有别的成绩,不过是靠着别人的演唱会突然走红,这种新鲜感持续不了多少。如果没有新的东西,迟早会被遗忘。”
啧,真是会煞风景的人。严皓晨的眼角危险地吊起,男人诚恳的目光却直直地望过来:
“我知道你觉得我说话难听,但是皓晨,有些话,总需要有人说给你听。无论如何,我都希望你能够走得长远一些。”
媒体是最会见风使舵的群体,严皓晨风头正劲,各种报刊杂志电视上,都是关于他的溢美之词,就连圈内人,也很有眼色地称赞严皓晨前途无可限量,自己早就看好他了云云。严皓晨有时翻看霍剑的剪报收集,都不相信上面写的那个人是他自己。惟有面前这个人,无论他落魄或者走红,都直言相待,会说他最近表演太浮躁,会说他的歌词写得很糟糕,会说他红得不会长久,半点奉承好听的话都欠奉。
但是相处久了,对他那些坦白得刺耳的话反而有了免疫力,也不再像当初一样动不动就挑衅回去。忠言逆耳,就像那个男人所说,有些话,总需要有人说出来,有人自愿扮演如此讨人嫌的黑脸,其实是件幸事。
已经有八卦媒体做出猜测,严皓晨红不过三个月。少年得志是件太危险的事情,无所不在的追捧,歌迷毫无理智的热爱,太容易让人、尤其是欠缺阅历却自视甚高的少年人飘然和迷失。
但是那个挑染着银蓝色头发的漂亮少年却从炎热的夏天一直红到严寒的冬天,并且有越来越红的势头。一夜暴红似乎对他没有丝毫影响,他仍然一步一步走得扎实,第一张专辑的销量一路见涨,而且第二张专辑也正在筹备中。
“脸转向这边,下巴抬起来,笑一个,要稍微带点诱惑……”
严皓晨配合地望向镜头,挑起一双漂亮的丹凤眼,微勾的唇角笑得ai昧,身上却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第二张专辑的歌曲已经灌录完毕,现在进入封面拍摄阶段。不知道摄影师哪里来的创意,寒冬腊月居然要他赤luo着上半身在古堡里作凭栏远眺状。严皓晨的第一反应不是冷,而是幸好自己身上没有任何不良痕迹。
事实上这种不良痕迹已经绝迹很久了。
第 7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