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全身紧绷着,直到见他大踏步走向自己的寝宫,方才稍松了口气,转念又想起那用来替换的假玉玺和破除机关的工具都还在古琴的木制夹层里,顿时又急又怕。
“皇……皇上……”我强作镇定道:“臣妾还想为皇上弹完那首长相思……”
楚天佑难得有了丝笑容:“不用你操心,自然会有奴才将琴送来寝宫。”
我不再说话,紧贴胸前的手握住银锁,使劲旋开暗格,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香迎风四散开去。
临近寝宫的时候,楚天佑的脚步开始有些拖沓。我心知是那迷药起了作用,忐忑之感略减。当值的宫女太监们老远见到皇上抱了个女人回来,都识相的退出了内殿。
层层帘幕垂落下来,视线里只剩一片明黄。
“皇上难道不打算听……”
话没说完,我的脊背已陷进绵软的被褥,楚天佑就势覆上身来:“你还不懂相思为何物,等朕教会了你再听也不迟。”
眼前一暗,我本能的偏开脸,他的唇滑过我的耳垂,吻上我的脖子,用力吮吸。
我默默忍受着强烈的不适,安慰自己很快就会过去。
可是,时间仿佛是静止的。
斜照进来的阳光混淆着帐上所绘碧金纹饰,华彩如七宝琉璃,璀璨夺目,直刺入心。
楚天佑直起身,几下脱去了龙袍,露出精瘦的胸膛。我的头脑一片空白,翻转身就想往床下跳。可惜我刚挨到床沿,腰带就被人勾住,下一刻,奇#書*網收集整理红绡裙被生生扯开,背部微凉。楚天佑将我摁在身下,含糊不清的戏谑:“当真是个可人儿,现在知道害羞可晚了。”他轻车熟路的剥着我的衣衫,我不敢过于挣扎,只得束手无策的闭上眼,任由巨大的恐惧渗入意识的每个角落。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短短数秒,对我而言却无限漫长,身后的动静渐小,最后终于停止。我疲惫不堪的挪动手臂,想把楚天佑推开。谁知这一下,他似乎又开始活动。我大惊失色的弹坐起来,楚天佑如烂泥般滚到一旁。紧接着,一团白影劈头盖脸的砸到我身上。
戴着银色面具的男子立于床边,周身散发出凛冽的气息,而我手里,却是件犹带体温的长衫。
“瞿……瞿牧?”六月处暑,我非常神奇的感到一盆冰水兜头浇下,说不出的不对劲。他这么怒气冲冲,难道是怪我行动前特意支开他?星璇真是给我找了位不怕死的英雄,大白天的居然也敢擅闯寝宫,连我想保护他的好意都被视作侮辱,那我的牺牲算什么?好像我才是应该生气的吧?
我正在考虑要不要先发制人,瞿牧却不由分说的抓住我肩膀,手掌在我脖子上狠狠的来回擦拭,眼中满是嫌恶。我感觉到那一小块皮肤迅速发烫,又麻又痒,当即恼火的推开他的手:“你平日在静王府也是这么莽撞行事的吗?倘若早来一步,咱们都别指望活着出去!”
瞿牧从鼻孔里发出不屑的嗤笑,俯身将早已鼾声如雷的楚天佑翻了个身,从他颈侧的昏睡穴上拔出一根细如毫发的银针。
我顿时哑口无言,如果没有他最后的这招,事情不知要到哪步才算结束……弄月和我都忽略了,并非每个男子都是谦谦君子,尤其是身为九五之尊的楚天佑,对谁不是予与予求,何况是个女人,兴起之下,他哪会顾及你的感受?拖延时间简直是幻想。
我晃晃脑袋,回过头,只见瞿牧用银针划破自己的手指,滴出数滴鲜血在床单上。我怔了怔,只觉脖子上的热度迅速蹿上了脸颊,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趁着瞿牧还在伪造现场,我下床将古琴从外厅搬了进来,拿出事先备好的包裹。不料还没等我转身,背心处一阵凉麻,四肢全然失去了知觉。
“你是不是疯了?”我被瞿牧突如其来的点穴弄得方寸大乱:“喂……你给我回来!你居然以下犯上?你活得不耐烦了?你……到底有没有弄清破解机关的方法?”
瞿牧没有,也不可能理我。实际上,从他出现到现在,就完全没正眼瞧过我,一副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样子。我眼睁睁的看着他取走包裹,一颗心很没用的悬到了嗓子眼。
“你千万小心。只要你没事,我就答应你一个条件……任意条件!”
从前喜欢和星璇打赌,赌注总是任意条件,总觉得任意条件是无限大的,无论谁赢,都舍不得轻易用。如此这般,轻而易举的,将真正的难题丢给了赢家。再往后,难题变成了寄托,想着只要两个人安稳的活在世上,就是一种允诺。
而我现在,只想让他活着。
瞿牧的脚步停了停,不多时,床上传来悉悉索索的声响,我屏气凝神的听着,生怕分散他的注意力。等到再次安静下来,我才小声唤着他的名字,紧张万分。连唤几声,他还没有出现。
《拈花一笑醉流景》雪月天使 ˇ一一三 凤舞ˇ
“瞿牧,你不要吓我。你……”
当我的手被悄然而至的温热所包围,指尖触及另一个人的掌心时,泪水几乎立即模糊了视线。不过,在穴道被解开下一刻,我拽起他的手狠狠咬了下去,不假思索,好像等的只是宣泄。咸咸的泪水混着甜腥的鲜血在口腔中淡淡弥漫,瞿牧一动不动,良久,他伸出另一只手抚着我凌乱长发,动作轻柔得,仿佛被咬的不是他。
“我警告你,下次再这么自作主张,我就……”我抬起头,色厉内荏的威胁还没放完,瞿牧便从怀里掏出一根羊脂玉簪,手臂绕至我脑后,将方才替我理顺的长发绾了起来。
我呆呆的望着他,他眸中似乎闪过一丝笑意,很自然的回手拭去我唇边的血迹,接着又想帮我整好衣衫。
我这才反应过来,忙侧身避开,不想慌乱中被衣带绊住脚踝,一个踉跄,原本斜披在肩头的长衫直滑下去,飘落在厚厚的地毯上。
我和瞿牧同时弯下腰,他忽然停住,怔怔的看向我……胸前?!
我下意识的低头,顿觉异常尴尬,原来红绡裙的碎片早已不知所踪,只剩杏黄色的贴身抹胸。抹胸左上方静卧着一只翩然欲舞的银色凤凰,华美的羽翼半隐衣下,华锻雪肤,别样的旖旎。
我的脸一红,脱口而出:“你看够没有?”
更神奇的是,他居然毫不犹豫的摇头。
我一阵错愕,他默默的拾起长衫递给我,转身就走。
他转过身去的那一瞬间,我看见他紧握成拳的手在微微颤抖,是因为疼痛吗?
“瞿牧,你的……”我刚出寝宫,就有宫女上前给我更衣,耽误了半刻,瞿牧早用轻功跑没了影,我一直追到赏心殿门前才看到他……应该说,是他在那里等着我。我原想问他手伤如何,话到嘴边又改口道:“……衣服还你,谢谢。”一边说着一边偷眼看向他的手,血肉模糊的两排牙印刺激得我顿生负罪感:“对……对不起啊!”
瞿牧摇摇头,表示没事。他将传国玉玺交给我,却没有立即离开,只是静静的站着。
风卷起他的长发,泼墨般的挥洒开去,在空气中留下丝丝寂寥。他的脸隐藏在面具后,深不见底的眸子如古井幽潭,流动着不甚分明的情绪。
我看了一会,移开目光,天上没有一朵云彩,空荡得让人心慌。眼睛被阳光扎得生疼,我依然不敢与他对视,我毫无理由的觉得,那种情绪叫做……哀伤。
“我们大功告成,你……你先走吧。我对星璇提过,想让你提前出宫。还有,幻琦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子,你可以试着接触……”我意识到自己的废话好像有点多了,于是自动消音,伸出手去:“嗯……就这样。那么……合作愉快!”
他迟疑着抬起手,指尖相触的刹那,我突然有些后悔,半途就往回缩。他好像看出了我的犹豫,更快的握住我的手,用力一拉,我还没明白怎么回事,整个人已扑向他怀里。与此同时,一声天外之音如雷贯耳:“大胆登徒子!我妹子岂能任你轻薄?”
“小梵!”我惊叫着挣脱那个让我眩晕的怀抱,瞿牧轻轻推开我,旋身迎向螭梵的拳脚。
棋逢对手想必是人生一大乐事,可不分场合的行乐也很让旁人头疼。半柱香的功夫过去了,我麻木的看着仍在酣战的两人,其中螭梵的缠斗尤为明显。活了一千五百年还童心未泯,除了他就没第二个人。
“小梵,你尽管使出绝招来,一定要赢,千万别给我丢脸。我先回房休息,省得被大内侍卫抓去审讯的时候没了日夜。”
此言奏效极快,螭梵生生收回飞出一半的无影腿,勉力稳住身形,嘴上还不忘念念有词:“看你是条顶天立地的汉子,我就明说了吧。我妹子虽然招人疼,可是刚由我亲口许了人的,就别……”
“瞿牧,你先下去。”我越听越不像话,只好采取强硬措施,拿不会说话的开刀。
瞿牧背对着我,石雕一般,他闻言只是侧过脸,深深看了螭梵一眼,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斜阳给形单影只的身影平添了几分落寞,粉色樱花瓣纷纷扬扬的坠下,似乎永不疲倦。白衣胜雪,黑发如云,无声花雨下的人渐行渐远……
此情此景,总像是在哪里见过。
我晃晃脑袋,发现螭梵紧随而去的目光同样写满探究和不解。听见我的脚步声,他回过头来,满脸歉意:“今日正赶上议事会,我来晚了一步……”
“不,你来得正好。”我将传国玉玺放在他手里,如释重负的笑:“我算是不辱使命了。本想取他腕上鲜血一并交给你,又怕伤口引人怀疑,看来只能改天再寻机会了。”
“这种机会没有下次,否则我会杀了他。”螭梵微微蹙眉,递给我一个锦盒:“里面是云渠长老亲手配的龟息丸,你服用后身子会日渐衰弱,直至病亡——凡人看来便是如此。事实上,你只是一场好睡,况且还有元丹相护,一旦出城,我就可以马上唤醒你。剩下的事,比起这传国玉玺都简单得多,我在皇宫里买通几名随侍就行。你不要再受委屈。”
我默默接过锦盒,掂量半晌,忍不住问道:“整个过程大概要多久?”
“最多半个月吧。”
“我是说我需要睡多久?万一再也醒不来呢?不如我把元丹先还你。”
话音刚落,额角就挨了螭梵一弹:“出息!多大的风浪都经过了,这点小事也值得多想?”
我闷闷不乐的撇嘴,试图找点轻松的话题:“婉儿没有托你带信给我吗?她是不是快把我给忘了?”
原指望螭梵能抖出点小丫头的趣事以慰我思念之苦,谁知他这次全然不似以往的绘声绘色,说着说着,表情就愈发的捉摸不定,最后连目光都有些躲闪。
我眯眯眼:“婉儿回灵界了吗?”
“回了,她还是常念叨你呢。”螭梵忽然对蚂蚁产生了浓厚兴趣,直盯着地面:“但她最近的功课很重,估计没时间写信。”
“哦?”我不动声色的凑过去用力吸气,闻到一股淡淡的奇异的混合花香。抬头撞上他讶异的目光,我笑了笑:“小梵,天地之大,除了浣玉,还有没有哪处林子能够终年百花齐放?”
螭梵不明所以,仍是认真想了想:“当然不可能有。”
“是吗?我也曾以为,你从不可能骗我。”
螭梵的脸一下涨得通红,他不声不响的从怀里掏出封信递过来,继续数蚂蚁。
我一点点展开素雅的信笺,薄绡般的花瓣洒落在膝头。婉儿的字越来越像她的父亲,挥洒自如的飘逸,短短几行:
“落落,婉儿就快有新母亲了,想想都觉得开心,连古文课也没那么讨厌了。因为婉儿真的很喜欢她,父亲也一样。虽然旁人看不大出来,但婉儿知道,父亲在浣玉林边亲自为她修建了一座漂亮的别苑。你什么时候回来陪婉儿一起去看?”
“小丫头居然真的不想我了。”我合上信笺,小声嘟哝。
“想开点吧,再说你原本也没打算回灵界,留个空念想给她干什么?”
我发了一会呆,推推螭梵:“你连看都不看我?好歹也要多给点安慰啊。”
螭梵无奈道:“如果你看完信发现我正在看你,你一定会说,看什么看?我不需要同情!”
螭梵把我的语调模仿得惟妙惟肖。我想笑却笑不出来,眼圈一红:“小梵,你说,婉儿的……新母亲,会和我一样疼她吗?如果,他们以后有了更多小孩,他……还会和现在一样疼婉儿吗?”
“会的。”螭梵揉揉我的脑袋,将我揽进怀中:“你的宝贝那么可爱,无论是谁,都会打心眼喜欢。你上次不也说了吗,婉儿需要一个完整的家。而他,只不过和你一样,因为活着,所以不得不寻找新的开始,他们或许会有别的孩子。可是,连我都知道,婉儿对于他,不仅仅是女儿,而是他活着的理由……全部理由。这样,你还不放心吗?”
我咬紧牙关,克制住一阵阵汹涌的泪意,拼命点头。
阳光透过枝叶洒落地面,碎金点点,几只小蚂蚁匆忙的奔走其中,擦肩而过后,再无交点。我趴在螭梵腿上,看得出神。良久,螭梵抬手碰了碰我的脸,叹了口气。
我抬起头,笑得没心没肺:“是不是很意外?本姑娘听完都没感觉。”
“姑娘?”螭梵嗤之以鼻:“孩子他妈都当了这么多年,还大言不惭。”他躲过我的漏风巴掌,话锋忽然一转:“你觉不觉得瞿牧有点问题?”
我的手僵在半空:“你也发现了?”
螭梵沉吟半晌:“我是发现了,而且刚才一直在想……”他纳闷的摸摸自己的脸:“莫非我的魅力连男人都抵挡不住?他临走时看我的那一眼……真是别有深意啊!”
我顿时哭笑不得:“你确定人家临走时的那个眼神是仰慕?”
“不然你说是什么?男人跟男人之间有什么好看的?”
“嗯……这样,我觉得一般人不会有恋童癖。”
“幸好没有。”螭梵如获大赦的松了口气:“差点吓死我了。”
我忍不住扯扯他的脸:“你这里当真厚过城墙了。”
“你怎么又在表扬我?其实我的优点也不算多。”
“……”
送走了螭梵,我立刻回房沐浴,裹着浴巾经过铜镜时,无意中瞥见自己的身体,熟悉而陌生。浴室里的水雾缓缓回旋、弥漫,模糊了镜面,模糊了容颜,只剩胸前的银色凤凰,依然美得让人心颤。
我走下浴池,温热的水漫过每一寸肌肤,漫过记忆的堤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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