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师问罪可怎么办?”
她既然这样软语娇笑的说了,南承冕自然不好再开口多说什么,只对我笑了一笑道:“当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鸟,这高傲难伺候的性子,倒是学了三弟大半去了,也亏了王妃贤淑担当。既是如此,我也不好强留,这就和滟儿一道亲自进王妃出府吧。”
我连忙推脱,他却执意如此,一直送我到太子府门外。
分别之时,我行礼如仪,他看了一眼身侧的滟儿而后轻道:“三王妃与三弟情意笃深,如今三弟出征了,王妃在府中必然不适应。不若时常到我府上走动走动,也可以陪着滟儿说说话。我镇日在宫中处理政务没办法陪她,她一个人留在府中,其实也是寂寞。”
滟儿闻言,迅速抬起眼看南承冕,半晌之后,微微一笑:“有殿下这一席话,滟儿已经知足了。”
我看着他们夫妻对答的样子,不知怎的,忽然就想到了方才滟儿同我说过的一句话。
或许真如她所说,太子待她很好,在这一点上,或许她的确是要比我来得幸运回程的马车上,疏影一直不停的说着她方才与暗香相处的种种,我有一句没一句的应着她,并不十分上心。
终于她忍不住问:“小姐,你怎么了,从太子府出来就一直是这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我忙敛了敛心神,微微一笑:“再怎么心不在焉,我也记得,自从上马车到现在,你一共提了一百八十次暗香的名字了。”
她脸一红,笑着冲我撒娇似的不依不饶。
我一面与她说笑,一面暗暗握紧了袖中的笛子。
如果,就连疏影都能看出我的心神不宁,那么我又如何能瞒过三王府中众人。
我想起了滟儿最后同我说的话,心内不由得寒意蔓延。
南承曜受伤的事情,在整个三王府之中,我虽不知道究竟有多少人知情,却能肯定绝对不在多数。
就连南承曜都察觉不到的心机,单凭只与他们相处过几个月的我,又如何能分辩出青红皂白?
马车驶至三王府,秦安亲自替我掀开车帘,我看着他平和淡静的眼,首先涌上心头的,竟然是一种本能的抗拒。
我没有将心内的情绪显露出分毫,依旧得体的微笑着,应对这一切。
只是自己心中,却很清楚,怀疑已如荆棘一般在我血液里滋长,我无法再全然信任这王府中的每一个人,包括寻云逐雨,也包括,面前的秦安。
我一直紧紧握着暗藏袖中的那一支笛子,没有让任何人知晓。
心不在焉的用过晚膳,再随意翻了会书,却根本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疏影见我样子,还当是白日太累了,催促着服侍我上床睡了。
夜凉如水,我躺在床上,听着窗外雨打芭蕉,了无睡意。
我将笛子,一直放在手中沉潜把玩,思来想去,却仍是窥不透其中玄机。
白日里所见纸片上的内容,每多想一分,心内寒意便更重一分,我想起那日在上京城楼上,看南承曜白羽铠甲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天边,优雅贵胃,风姿惊世,这难道竟然会是最后一面?
我该是信他的,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他是怎么样的人,其实我再清楚不过,深沉冷敛,心狠无情,他的城府,深不可测。
这样的人,原是不会那样轻易就倒下的,可是我闭上眼睛,纸片上的内容,却依旧历历在目。
行军调度,起止进程,甚至包括南承曜的起居饮食,都事无巨细,详加笔墨。能做到这一步的人,在军中,位份绝不会低。相应的,他要策反,亦是轻而易举自古英雄都如此。明枪易躲,而暗箭难防。
南承冕发出的指令我虽未能见到,可也能从这些回复的密函中窥见一二,不外乎就是八个字……里应外合,借刀杀人!
我感到疲倦,却依旧清醒,伸手轻轻揉了揉太阳穴,这才惊觉,不知何时,自己竟然已经冷汗透衣。
天幕是一片沉沉的黑,横竖今夜是不可能成眠的,我闭目静了一会,渐渐打定主意,也不唤疏影,独自起身,行至案前,就着灯盏默默将纸片上的内容提笔复原。
我能想到的,南承曜必然也能想到,思虑只会更加周密。
那么,我需要做的,便是将这纸片上的内容原原本本默出来,连同那支笛子一道,尽快送到他手中。
苏修缅曾赞我博闻强记,但凡看过的东西,虽不至于过目不忘,但总能记上八九不离十,所以他常常让我帮他誊写医药典籍。
那时虽是默记无数,却也是随性的成分居多,我与他都并未太当回事,更加没有像如今这样,耗尽心力心力的点滴回想。
虽然纸片上的内容并不少,但毕竟给我的印象太过深刻,加上隔的时间并不长,所以如今默起来也并非不可能。
研墨,展纸,提笔。
笔是湘妃竹管的紫霜毫 ,纸是坚洁如玉的澄心堂,一字一句,运笔于心。
不知过了多久,疏影推门进来,见到我伏案的身影,不免有些惊讶:“小姐,你这么早起来在写些什么?”
我将最后一笔落定,抬眼看了看窗外朦胧的晨色,这才发觉,自己竟在不知不觉中,写了一宿。
疏影上前帮我披上惯常穿的披风,双手触到我冰冷的身子时,几乎是惊叫出声“小姐,你到底是什么时辰起来的?又写了多长时间?怎么手冷得跟冰块似的!”
我一面揉了揉自己僵冷麻木的右手,一面沉声开口吩咐道:“疏影,帮我把衣服拿过来,我即刻便要出去。”
夜里默记书写的时候,我的思绪始终没有停过,越来越清明。
不是没有怀疑过这或许是东宫的故布疑阵,但滟儿那样哀凉的神情却绝非作伪。我曾随苏修缅走遍山川河岳,也见识过各种各样的人,在这一点上,我想我能够肯定。
再说了,即便这个消息是假,对南承曜而言,也不过是增加了他的防备与戒心。并没有什么坏处。
因此,现如今,我所要做的,便是将这些书信,连同那支笛子一道,完好无损的交到南承曜手中。
疏影端了热水进来,看到我正在收拾案上书信,不由得嘟囔抱怨道:“也不知道是多重要的东西,让小姐连自家身子也不顾了,写了那么长时间,现下又当宝贝一样的收拾着。
我看着手中书信,垂眸极缓的笑了下:“是很重要,所以,我一定要让他看到。”
第34章
我并不敢赌,因为赌注或许是南承曜的性命,因为一旦我输了,便再没有番盘重来的机会,上京楼上那最后的一瞥,很可能,便是诀别。
所以,在寻云逐雨前来与我见礼的时候,在秦安亲自替我打开马车车帘的时候,我都带着无可挑剔的微笑,仪容完美,亦寻不到刻意疏远的迹象。
马车徐徐动了,疏影犹不解的问道,“小姐,你即便要回相府,也用不着这么急啊,这天才刚亮呢。”
她不明白,这些信函物件,早一分到达南承曜的手中,那么他便会少一分危险。既然在三王府之内再找不到可以让我全心信任的人,那么,我便另寻可靠之人,必然要把这信件,原封不动的交到他手中。
至于这些东西对他来说有没有用,最终结果是福是祸,我并没有办法控制,我唯一能做的,便是让他知晓这一切,那么即使最终难逃此劫,也只能说是,天意如此。
人事尽,剩下的便只看,天命如何。
回到相府,父亲已经入宫上朝去了,母亲见了我,惊喜莫名,一面吩咐着丫鬟准备我爱吃的茶点,一面握了我的手,“清儿,今天怎么会过来的?”
我心底不易察觉的涌上一丝苦涩,面上却是娇柔一笑,对着母亲身后的小丫鬟道,“还不快去把你们潋少爷叫出来,我适才突然有感想成一首曲子,正好合他的那一套凤翔剑势,这才急急的赶过来的。”
母亲笑了起来,“怨不得那么多兄弟姐妹当中,他最爱黏你,因为也只有你肯陪他这样胡闹。不过这回还偏偏不凑巧了,他昨夜刚动身去了城外的别苑,说是要守着猎什么白虎来着。”
我的心倏然一沉,面上却不敢露出丝毫异样,心念飞转,片刻之后便轻笑道,“这容易,反正如今三殿下又不在,我留在王府之中左右没事,不如这就去别苑找他去。”
母亲吓了一跳,“清儿,你是在同我开玩笑吧?”
我摇头笑道,“怎么会,女儿是真的此想,王总管,劳烦你帮我吩咐门外的车夫多喂点料,做好准备,我即刻便要用。”
母亲有些哭笑不得,“你这孩子,一大清早的,胡闹些什么呀?”
我揽了她的手臂娇笑,做小女儿态,“古人都说了,人生得意须尽欢,平日里女儿规矩惯了,趁着三殿下不在,也想任性一次。母亲不知道,在三王府之中,我连说话走路都要思前想后方敢为之的。”
母亲看了我半晌,终是轻轻一叹,“很多时候我都忘了,再怎样的识礼仪知进退,你也不过还是个十七岁的孩子。”
我心底难受,面上却不敢显出分毫,只听得母亲想了片刻,有些犹豫的开口,“只是你这样贸然回来,又去别苑的话,三王府那边,会不会不好交代?”
我想了片刻,方摇头道,“三殿下出征前曾同我说过,若是在府中无聊,便多出来走动走动,滟儿那里和家里都是可以的。他都有这样的应允了,其他人还有什么好为难我的?再说了,我今日回家秦安是知道的,一会儿母亲差人过三王府那边说上一句,留我在别苑小住几日,也没有什么不合适的,即便是皇上也挑不出半分不是。”
母亲听我说完,笑了起来,“听你这么一说,倒是我太多虑了。王总管,去看看小姐的马车装备如何,不行的话就用府上的,从这里到别苑也还是有些路程的。哎,你们几个也别站着不动呀,快帮小姐打点一下行头,吃的用的穿的,碧芷,你留心看顾着点。”
我连忙开口,“不用不用,不过回一趟别苑,哪里需要这么兴师动众的……”
“你就别管了,”母亲笑着打断了我,“我慕容家的心肝宝贝出门,再怎样兴师动众都不为过。”
相府的下人办事历来得力,不一会便诸事齐备,母亲亲自挽了我的手将我送上马车,一面殷殷叮嘱,就如同每一位对着远行游子的慈母一般。
马车缓缓前行,疏影从一旁的菜篮子里挑出一小盒小杏仁酥递给我,笑道,“夫人准备的可全是小姐爱吃的,那么多,还说是让我们在路上无聊的时候当零嘴吃呢,这哪里能吃得完?”
我心里一痛,手中点心香涌清甜,软在心头,却化做丝丝苦涩。
母亲这样挖心掏肺的为了我,而我竟然还千般算计,连一句实话都不肯给。
我不敢让母亲,让家里人知道实情,因为我没有办法预料他们知道以后,会做何反应。
就像我没有办法预料,如果有朝一日,东宫与三王府的对立不可避免,他们会选择滟儿还是我一样。
该承认的,父母在滟儿一事上的作为,以及对我的隐瞒,即便本意是为了我好,但到底已在我心深处落下了一个结,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要何时才能解开,又或者说究竟有没有能解开的那一天。
现如今,我的欺瞒,是不是同样也会在他们的心底落下一个结,即便我本意没有丝毫背叛家族的意思。
是的,我的所作所为,并不等于产南承曜的重要性已经超过了我的父母家族,只是事关他的安危,那么在无损我慕容家的情况下,我愿意为他做到这一步。
哪怕自己的心里,因为欺骗而愧疚难当。
我的双手,不自觉的握紧了随身携带的小丝囊。
丝囊里,除了有我默下的信件和那支笛子外,还有一封我写给南承曜的亲笔信,他看了,自然会明白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约莫过了大半天的光景,慕容家的别苑已经遥遥在望,别苑中,有我最小的弟弟,慕容潋。
这些不敢让父母知晓的事情,我却可以毫无顾忌的告诉他,不放心让旁人送达的信件,我同样可以安心的交托给他。
光阴流逝,潋已经逐渐长成坚毅出色的大发男儿,虽然那桀骜不驯的性子让家里面的人着实头疼,但我却知道他骨子里凛然的刚正和傲气,坦荡磊落,胸怀天下。我知他必然当得起我全心全意的信任。
马车在别苑门外稳稳的停下,管事的陈伯连忙上前来对我行礼道,“这不是清小姐吗?这是怎么了?昨天夜里潋少爷才来的,您今儿个也跟着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我也好有所准备呀!”
我微微一笑,开口道,“瞧您说的,自家人回来,还有什么可准备的,您这不是把我当外人了吗?”
陈伯呵呵一笑,“瞧我,这可是老糊涂了,还是清小姐会说话。”
“好了,陈伯,我家小姐大老远跑过来就专程来找潋少爷的,现在他人在哪啊,你快把他叫出来吧。”疏影把马车上的东西交给别苑的婢女打理后,笑嘻嘻的蹭上前来说道。
“疏影姑娘,这可难为我了。”陈伯依旧是呵呵笑着,挠了挠头,“这别苑里又没有什么稀罕玩意儿的,潋少爷哪里能待得住,这不,一大清早的就带着弓箭上山猎白虎去了,我看啊,猎不到他怕是舍不得回来的。”
我听着他的话,心里一紧,忙追问道,“是在皇家的猎场吗?”
“哪能呢,”陈伯一面说着,一面遥遥指了指对面山上皇家猎场外围密密的枫林,“白虎性野,极难寻到,皇家猎场根本圈养不住。潋少爷不知道是从哪里听来的传言,说三殿下十三岁的时候就在这片枫林里从白虎爪下救过人,这才起了争胜心思,非得去守上一守不可。这光景,他估计是进到枫林深处去了。”
枫林与白虎,恍惚间,有模糊的记忆碎片如流星一样飞快划过我的脑海,这一片密密枫林,竟是同三王府中的“枫林晚”分外相似。
只是,如今的我,却无暇分心理会,我只能看着陈伯急问,“他可说了什么时候回来?”
“这倒没有。”陈伯摇遥头,“不过白虎难寻,潋少爷又是那样拗的脾气,他认准了的事谁都拉不回来。依我看啊,他这一去,少则三五天,多则十天半月,都是有可能的。”
我心一沉,依旧力抚育平静的开口问道,“那如果派人到林间寻他,最快需要多长时间?”
陈伯为难的看了看远处的枫林,“清小姐您也看到了,这枫林又密又阔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