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这石头堆里面有古怪,你不要过来!”
我快速扫了一眼石阵的动势和位置,如今这石阵已经被触动,只会比我先前入阵时更为复杂难走,我眼见得坤位的生门若隐若现,已成隐约的闭合之势,当下不再迟疑也来不及解释,只是扬声对着石阵中的众人开口道:“跟着我说的方位走,不要停顿。”
说罢,也来不及去注意他们的反应,只能一面密切注视着石阵的方位走势,一面尽量平稳而清晰的开口道:“往左走三步,然后往前走七步,不要停,一直走,向左五步,再后退九步,从右边第三、四块石头中间出来。”
待到他们全都安然无恙的走出石阵,我一直紧绷集中的心神才放松了下来,只觉得原本就虚弱的身子更是无力。
潋一步上前握住我的双肩,力道大得让我疼得止不住微蹙了眉,可我知道他这一次必然是被我吓坏了的,即便现在或许仍旧是惊魂未定,我的弟弟,平日里总是开朗坚韧的潋,此时此刻,就连声音都仍是带着微微的颤抖——
“二姐,你怎么可以这样!为什么不等我们回来?!你知不知道当我和三殿下赶到青木崖,远远的看着你坠崖却什么也来不及做的时候,心里面是什么样一种滋味?!你知不知道当我们一路沿着悬崖寻下来却连半分你的影子也找不到的时候又是什么样的心情?!每一棵树、每一丛枯草堆,每一块石头都不敢放过,知道这样漫无目的的找很蠢也起不到多大作用,可是又根本不敢停下来不找!整整四天,你知道这四天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你怎么可以这样?!”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样子的潋,心下微酸,却说不出话来,勉强自己用力的弯起唇角,对他安抚性的微微笑了笑,然后慢慢的调转视线去看他身后,那暗沉如夜翰如深海一般眸光的主人。
即便是在方才凝神石阵时,我亦能感觉到他的眼光没有从我身上移开过片刻,就像如今的深深注视一样。
他没有说话,出阵以后亦是没有再上前一步,就那样一直静静看我,幽黑眼眸中所暗藏的光影,让我的心,止不住的轻轻一颤。
我略微垂下羽睫,然后抬起,勉力带上一抹清浅笑意,安静的走到他身边,抬眸看他,避开了他暗沉如夜的眼,然后启唇轻道:“让殿下担心了,臣妾……”
话未完,已被他一把拉住拥入怀里,起初似是尚带着几分不确定的迟疑,然后慢慢的,他的双臂一点一点的收紧,带着微微的颤抖,那样用力,就像是想要将我嵌入他的身体之中一样。
我没有料到他会有如此举动,却在不经意间看到他随性的一众下属全都默契十足的垂下眼眸,不看亦是不动,只是面上神情,仍是无可避免的略显尴尬。
有些赧颜,抵在他胸前的手轻握成拳微微用力去推他,他却根本不理会我的抗拒,越发用力的收紧了手臂。
一时之间,我有些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他依旧一句话也不说,就那样紧紧的抱着我,温热而略略紊乱的呼吸就拂在我的颈项间,酥麻一片。
两个人的身子密密的契合着,恍惚中,竟然给了我一种错觉,仿佛我是他失而复得的珍宝一般,所以才会那样的用力,不避人前,亦是久久不愿放手。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才一点一点慢慢的松开了我,暗邃幽深的眸光细细巡过我的眉眼,肩颈和全身,似乎是在确认我是不是真的安然无恙一般。
“殿下,臣妾……”
我被他看得有些微微的不自在,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他以一指,轻点住唇,然后他看着我的眼睛,开口:“我不想听你再自称臣妾。”
略微粗粝的拇指,缓慢而稍带诱惑的摩挲着我的唇瓣,酥麻微痒的感觉让我双颊微热,直觉的想要避开。
刚刚有所动作,却被他更快的箍住了纤腰,他眼底自制极强的冷漠和清明似是慢慢淡去,然后那些我看不懂的暗黑情绪不受控制的涌了上来,我的心亦是不受控制的颤抖着,下意识的想要避开,身子也有些慌乱的挣扎起来。
他眼底的清明重新浮现,似是更加克制,又带上了几分决然的强硬,他伸手,将我箍得更牢,明明是叹息呢喃,却根本不容人拒绝转圜——
“我不会让你再离开我身边……”
话音未落,他已经不容抗拒的低首吻住了我,我的脑子轰的一声炸了开去,从未在人前与他有过这样亲昵的行为。
双颊热得几欲滴血,不住的挣扎,却是浑身无力,只能任他轻而易举的掌控着我的身子。
我微微的仰着头,闭着眼,有些被动的承接着他缠绵而又强势,带着些微诱惑与安抚的一吻。墨色的长发在风雪中飞舞,全凭他揽在我腰间的手支撑才没有让自己瘫软下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直到一个冰冷却带着几分厌恶嘲讽的女声传入耳中——
“既是如此鹣鲽情深,又何至于任她身犯险境,又是坠崖又是中毒的连累别人。堂堂南朝三皇子,没有想到竟是这样无能!”
我倏然一惊,趁着南承曜微微放松之际,挣开他转过身去。
一眼,便看到了白衣胜雪的漓陌身后,静静立着的苏修缅。
他没有说话。
淡墨青衫,冷寂清绝。
第59章
“原来是苏兄。”
南承曜牢牢的搂着我,对漓陌的冷嘲充耳不闻,也不去理会我的僵硬,只如往昔一般,勾着天高云淡的些微笑意,对着苏修缅开了口。
苏修缅静静面向我们,似在注视,又似根本没看,隔了不算近的距离和漫天风雪,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看着他淡淡一点头,算做应答。
我心内微微有些疑惑,他们两人都是名动天下的人物,彼此之间素有耳闻也是常情,可是看眼前的情形,竟像是之前就见过一样。
南承曜似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侧眸垂首对我微笑道:“我年少时,曾有一次和苏兄对剑眉山,那么多年过去了,当时那种酣畅淋漓的感觉竟然一直都忘不掉。”
我尚未应答,他已经重又抬眼,依旧稳稳的搂着我,对着漓陌开口道:“姑娘刚才说的中毒是什么意思?”
漓陌冷笑:“你自己王妃的事你不知道,倒要来问我这个外人不成?”
我回想起她方才的话语,亦是觉得有些疑惑,若是说我中毒了,怎么自己半分感觉都没有,这样想着,不由得有些疑惑的转眼去看苏修缅。
他的表情印在风雪之中,我看不真切,只能听得他的声音淡淡响起:“已经没事了。”
一旁站着漓陌忍不住冷冷开口道:“你知不知道,就为了解你身上‘千日醉兰’的毒性,公子耗了多少心力,他……”
“漓陌。”
苏修缅冷淡的一唤,止住了漓陌未完的话,她纵然再不甘,也只是死死的咬住自己的下唇,然后垂下眼眸,不再多说一个字。
而南承曜搂着我的手臂倏然一紧,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已经听得潋的声音急急的响起:“我姐姐怎么会中毒的?”
“好了,潋,我不是已经没事了吗?”
我出声止住了他的继续追问,心底,却止不住泛起冷意和深深的无力感。
“千日醉兰”,无色无味的慢性毒药,混入食物,是很难让人发觉的,而服下之后,易是无痛无感,起止行为如同常人一般。
这毒其实并算不得稀罕,亦不阴狠,只要不被催入“归心散”做药引,对身体其实并没有太多的害处,然而想要完全的解了这毒,却也是万般不易。
“千种风情闻醉兰”,这“千日醉兰”的毒,因着调制者配入剂量多少的不同,解法亦是各有千秋,若不知道具体配法,而要强行解毒,一个不慎便会引起血脉逆冲,让本沉眠于体内的毒瞬间致命。
所以一般而言,若不是配毒之人亲力亲为,这个毒即便是日后察觉了,亦是解不了的,然后我如今却已安然无恙,这普天之下,能做到这一步的,只有苏修缅一人。
只是,我却不知道,究竟是谁对我下的毒,又是为了什么。
有些惶然的转眼去看南承曜,他弧形优美的唇边没有了惯常的凉薄笑意,此刻正微微抿着,面色虽然不变,然而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却是阴沉难测。
“看来是真的了,什么时候的事情?”他不带任何感情的开口问苏修缅。
“具体时间没法推出来,但她身上染毒不到半年,不然即便是我,也没有把握。”
南承曜闻言,面色更是冷峻了几分,揽着我的手也不自觉的加大了力度,半年前,正是我嫁入三王府的时候,这样说来,我身上的毒,便是嫁他之后才染上的。
苏修缅看着他的样子,缓缓开口:“看来三殿下是一点都不知情了,那么清儿也没必要再跟在你身边日日不得安宁。”
南承曜亦是静静看他,慢慢勾起了唇角,一面稳稳的搂着我,一面从容开口道:“我的妻子,日后必然不会再遇到这样的事情,况且,有没有必要,也要问清儿自己才行。”
我整个人僵住,所幸他并没有真的来问我,而苏修缅淡淡看了我一眼,缓缓的拿起了他的剑,“沉水龙雀”。
我心下一惊,却听得他的声音冷淡而不留半分转圜余地的响起:“口说无用,三殿下若是想要带清儿回去,便先接下苏某的三十招,如若不能,那即便是她自己愿意也不行。”
“公子……”
我听见漓陌焦急的声音,然而只来得及唤了他一声,便被他冷淡的一个眼神止住,欺霜傲雪的美丽容颜上,带了些惶急与幽怨,却只是咬牙噤声,狠狠的闭上了眼。
我正欲开口说些什么,却听得南承曜的声音响在风雪中,淡淡带笑:“当年眉山上那一场比剑,在下至今记忆犹新,今日一试,求之不得。只是,苏兄确定只定三十招吗?”
苏修缅慢慢举步上前,眉目之间清绝傲然:“三殿下能接下苏某三十招,已经足够。”
我有些不解,苏修缅的剑术自然了得,可我也曾听他赞誉过“转魄”剑势,他那样的人,从不轻易赞人,南承曜能得他这样的评价,剑术自然不弱。
我虽不懂用剑,却也知道,高手过招,常常是几百招之内都分不出胜负的,而他出言三十,又是为了什么?
正想着,却听得南承曜的声音再度响起,带着漫不经心的冷淡笑意:“原来苏兄此举只为试探在下,并非夺人,苏兄对内子的关爱,在下代为谢过。”
苏修缅眉目间的清绝冷寂并未因着他的话有丝毫改变,他淡淡道:“三殿下忙于政务,没有太多时间练剑,而苏某的三十招,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接下的。”
这一次,南承曜只是微微笑了下,没有说话,揽着我的肩往潋身边走去:“照顾好你姐姐。”
潋的眼中,有抑制不住的兴奋光芒,无论是南承曜还是苏修缅,他们的剑术已成为世人心中的传奇,然而这两人,即便是年少仗剑江湖时,亦是很少出手,而一旦出手,便足以让观者惊艳痴迷,永世难忘。
此番得了机会看他们比试,以潋爱武成痴的性子,如何能不兴奋难当。
他一面护着我后退到剑气所及的范围之外,一面目不转睛的看着远处那两人的身影。
我心内纷乱,抬眸与他一道看去,却突然听到身旁漓陌冷淡微讽的声音传入耳中:“能让这天下两大绝顶剑客为你比试,王妃的面子还真不小,就不知道他们两人当中,王妃希望谁胜谁负?”
我微微闭眼,再睁开,没有转头看她,而是平静的直视前方开口道:“诚如姑娘所说,无论谁胜谁负,我都还是南朝三王妃慕容清,这一点,不会改变。”
第60章
“转魄”一出,河山变色。
我还记得苏修缅说这句话时,眼中微闪的亮光。
在我的记忆中,只有这一次,他眼中亘古不变的寂寞,微溶为易于辩解的隐隐期待,他说,惟有“转魄”,方配得起“沉水龙雀”重新出鞘。
“沉水龙雀”是他的剑,十年前,他以孩童之姿,手刃邪医谷上任谷主,亦是他的授业恩师苏古稀,继承了这柄剑,也成了邪医谷新任的主人。
那是邪医谷代代相传的规矩,惟有强大到能杀死授业恩师,方算出师,而自苏古稀继任谷主以来,一甲子年间,邪医门下无一弟子。
也因此,当苏修缅以十三之龄,便杀古稀,承邪医时,整个江湖,一阵哗然惊骇。
自然有不少人以为这不过是个意外,提剑上门比试的人几乎踏破了邪医谷,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能活着出去。
自此,他便以一柄“沉水龙雀”行走江湖,待到束发那年,除开邪医谷莫测高深的势力不提,江湖上已经无人不知“苏修缅”三个字,这三个字的背后,便是剑术、医术以及毒术的颠峰。
到了他十七岁的时候,“苏修缅”三个字却渐渐被人淡忘。正邪两道,即便是白发苍苍的老者,亦或是再张狂的门派掌门,见了他的面,也要规规矩矩的唤上一句——“苏先生”。
及至弱冠,他便收起了那柄名动天下的“沉水龙雀”,先换寻常铁剑,再换竹剑,待到心中有剑而手中无剑时,他便彻底隐于江湖,在邪医谷前遍布奇门遁甲之阵,将漠漠红尘隔绝于外。
也因此,能听到他这样话语,见到他如此的神情,才会让我心生讶异。
那时的我,并不识得南承曜,只知道他是当朝三皇子,一柄“转魄”,便是幼时学艺后师承的名剑。
他的剑法如何我并没有见识过,但能得到苏修缅这样评价的,却断然不是寻常的高手所能做到。
后来我回到上京,嫁入天家,虽无缘识得南承曜的剑法如何,却是有机会见过他那柄同样传奇的“转魄”剑的。
其实严格说来,“转魄”与“沉水龙雀”一样,若论剑身精良,或许并比不上“湛卢”,它们之所以名动天下,大半得益于用剑之人。
苏修缅说,“转魄”从不轻易出鞘,一旦出鞘,势不空回。
只可惜局势突变,南承曜贵为皇子,朝中之事尚应接不暇,更无时间如从前年少时一样仗剑江湖,那柄“转魄”,虽从不离身,但却如“沉水龙雀”一般,鲜有出鞘之机。
可是如今,“转魄”剑出,而“沉水龙雀”的锋芒,亦是冷映雪色。
我不懂剑,只能看到他们最初的那一招。
枯林雪地里,“转魄”破空而来,带着妩媚风情,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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