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这些,却早已不是他想要的了。
对邬美荃,他除了尽心照顾,根本做不了再多,他的心里,已经被那个不知羞的小女子填的满满的,而他欠下的债,此生都需要背负着。
这是他造下的孽。
她替他尽孝,照顾病重的父亲,体弱的母亲。她为他孕育,又因他,失去一条幼小的生命。
这是他欠下的债。
这中间,母亲的身体越发不好,他那时已经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让母亲接受最好的治疗,在母亲眼里,邬美荃仍是她最善良最完美的儿媳妇,所谓登记领证,在她眼里,就是件无关紧要的事情。
到最后,还不是得踏踏实实的过日子?母亲对他说。
他无法跟母亲讲,他可以给邬美荃最周到的关心,最无微不至的照顾,忏悔也好,弥补也罢,怎么样都好,他独独无法给她一颗她们都希望的心。
无论,经济能力再好,无论他西装笔挺的人前风光,他还是没能留住母亲。
那时候,不论是身体,亦或是心理,邬美荃都开始慢慢的恢复。母亲去世后,她开始拒绝他的照顾,独自回国找工作。她并没有非常出色的学历,也没有丰富的经验,无论到哪里,都是从打杂的做起。
当邬美荃执拗要做一件事的时候,他无论如何是拦不住的,他所能弥补她的方式,就是尽量满足她所有的要求,尽管,她从未提出什么过分的要求。
他们时有联系,任何时候,他希望能给她力所能及的帮助与照顾。断断续续的,知道她进了腾昌,也知道她历经辛苦终于做熬到了剧务,纵然还算不得什么,比起最初的勤杂,却已经好太多太多。
然后,有一天,邬美荃忽然联系他,希望他能参加一档她所在的节目正在制作的一档嘉宾单元。
面对邬美荃难得的请求,他犹豫了。
那时候,他刚刚低调的回国,这些年,他在RM可算是风生水起,总部希望他能回国负责国内的市场。
他还记得,他同姚首道的约定,此生,他决计不能再出现在那个他深爱的女子面前,更何况,是参加电视节目这样公开的事情?
邬美荃直接来到他的住处,一条一条罗列出他可以参加节目的原因,比如,她所在的这档节目,是收费节目,订户量极低,并没有什么忠实观众,不会那么巧正好让某人看到。你要实在不愿意,可以要求不上镜,她说。比如,他现在是Jet·Qiu,而不是邱蔚成。更重要的一点,她说,邱蔚成,这是你欠我,现在,连这点小忙你都不愿帮。
最终,他同意了。
邬美荃说,这是她好好表现的机会,希望他能多加配合,她提了诸多要求,他从未参加过什么节目,对于对台本或是直接跟节目负责人见面这样的事情,他只当是走个过程,况且,关于那些他所需要回答的咨询问题,都同他的工作密切相关,倒也没什么不能回答的。
这些年,他那样刻意的不去关注她的消息,哪怕只是回忆起来,也会让他觉得心疼和懊丧,但是,当她真真正正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比起心里的震惊,比起去质问邬美荃,他更想好好的看看她,这些年,只会出现在梦境里的女子,那一刻,就在他触手可及的地方。
但是,他该如何面对她呢?
他不知道以她的条件及过硬的关系,怎么会甘愿待在这样一个收费台,辛辛苦苦的制作节目,但是,他知道,不论有什么样的原因,她已经不在他所能关心的范围之内了。
他没有那个资格。
她终于不会再拖着他的手撒娇,叠着声儿的叫他“邱蔚成”,他仿佛从未认识过她一样,听着她以平静和淡漠的声音叫他“Jet”,然后,礼貌而疏离的介绍说,“我是负责人”。
她的表现,无懈可击。
有那么一瞬,他挫败又沮丧,悔意与痛苦一点一点的吞噬着他,如果可以,他甚至愿意哀求,只求她仍像从前一样待他。
从腾昌出来,面对他的指责,邬美荃直直的盯着他,又提出了更令他感到不可理喻的要求,她希望,他能接送她下班,并不需要每日都如此,只需要在她要求的时候这样做便可以,简而言之,她希望他在她有需要的时候,同她一起扮作情深的情侣。有前车之鉴,他知道,必然不会如此简单,也是在这之后,他终于迟钝的意识到,邬美荃苦心经营着一场报复,无论是进腾昌,还是请求他上节目,都不仅仅是个巧合。她把自己遭受的所有苦难,都一厢情愿的找到了她自以为是的源头——姚希希。
她认为,是姚希希故意破坏了她的婚姻,抢走了她的丈夫,又害她失去了孩子。
这种种罪名,不该由希希承担,他才是那个该自食恶果的人,他不知道该怎么样去让她明白,由于他的蓄意与贪心,姚希希所受的伤害,并不亚于她。这样的辩白,无疑是愚蠢的,邬美荃根本什么都听不进去,只是反复向他保证,她只是希望能在姚希希扳回一点面子,她只是要出出气。
他反复思量,邬美荃不过心中淤积着这份痛苦,与其让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令她做出一些出格的事情,还不如他做个妥协。与之同时,他也向邬美荃提出了要求,他会申请调回总部,届时,她得同他一起离开,不得再去打扰姚希希。
这其间,林林种种,当他看到另一个男人揽着她的肩时,还是忍不住嫉妒和难过。他们之间流露出来的淡淡温情,仿佛是在向全世界宣布他们的关系。他曾在等邬美荃下班的时候,见过这个男人,被三五个人簇拥着,从大厅里出来,一路行走的那番气势,自信与平和的神态,很好的诠释了,什么叫差距。并不是,穿上了剪裁精致的手工西服,换上了价值不菲的眼镜,便能拥有那种骨子里透出来的矜贵。
在遇到姚礼仁的时候,他就知道,无论如何,他已经无法再继续这样下去了,这场闹剧已经够了,他不能让邬美荃继续这样下去,他所欠下的,并不意味着他要通过另一种伤害来弥补。
面对姚首道的质问,他无言以对,更无颜替自己辩解什么。
而这个如此冗长的故事,他要怎么跟她讲,才能将伤害减至最低……他如今,已经不敢奢望太多。
“希希,对不起。”他说。
姚希希定定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这个长久的驻足在她心田里的人,这个曾是她最亲密的人,这个曾是她豁出所有只为相守一生的人,此刻,叹息着,对她说对不起。
“如果可以,我永远都不想让你知道……”邱蔚成闭了闭眼睛,汗意润着手心,如果可以,他真的,想要永远永远咽下这段令人不齿的秘密。
他曾经感激过姚首道,在这位老人的角度,许是仅仅为了保护自己的孙女,而在他的角度,是让他在她面前,保留了最美好的一面。
“我必须知道。”姚希希咬着唇,“我要你亲口告诉我,到底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
“美荃,她曾经和我,在老家,办过喜宴。”邱蔚成抹了一把脸,忍住眼眶的酸涩,“虽然没有登记,但是,按着老家的风俗,她就算是我的妻子。”
姚希希觉得自己的脑子僵住了一样,明明对这样的答案隐隐的,已经猜到,却还是无法置信。明明知道,接下来她想知道的事情,会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却还是忍不住继续问:“什么时候的事情?”
“希……希希……”邱蔚成欲语,却又踟蹰,他看着她,心跳已经紊乱,“认识你之前。”
不是他们在一起之后,不是他们分开之后,而是更早,早到她还不知道这世上有一个人叫邱蔚成之前。
姚希希心如绞痛,忽然的就失去了力气,她用力的扶着沙发扶手……这怎么可能?
“那你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她大声喊道,蓦地,又摇头。
哪里是他招惹的她,明明是她去招惹的他。
难怪,难怪邬美荃会那样充满恨意的说她抢别人的男人,邬美荃是恨自己抢了他……那并不是诽谤,站在邬美荃的角度,她的确就是那样不知廉耻且恶毒的女人。
“那你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姚希希自嘲一笑,“别告诉我,你其实对我一见钟情。”
邱蔚成眼睁睁的看着她脸上惨然的表情,心里一阵发紧。
“你生在什么样的家庭,那时候,虽然大家未必全然清楚,但也不是什么秘密。”他说。
屋里是死一样的寂静。
姚希希机器人一样,木木的点着头,又是一笑。
她的心脏在这一刻,已经麻痹到,哪怕听到这样骇人的回答,也已经无法做出丝毫的反应。
对于他是否真心爱过她,像这样的问题,她已经不想再问,也已经不关心了。那已经不重要,问再多,只会显得她可怜和无知。
“那,你们的……孩子呢?”她苦笑着,缓缓的开口,终于问出这个问题。
邱蔚成的闭上了眼睛,他的呼吸有些粗重,好一会儿,他睁开眼睛,说:“没了……我不知道她怀孕了,还告诉她,我已经有喜欢人,希望她也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姚希希愣了一下,看着面若死灰的邱蔚成,终于笑了起来。
她笑得全身都在剧烈的颤抖,眼眶干涩的厉害,却没有一颗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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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7】千山万水总是情,爱多一点行不行 20
她需要极力的忍着,才能让自己抖的不那么厉害。就像是被人当众打了一顿似的,心里的闷痛根本说不出口。
一个人的爱,可以维持多久呢?
倘若在多年之前,姚希希可以毫不犹豫的说一辈子,她那时候,就是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不论家世,不论背景,怎么样都好,她都不在乎,她就是可以爱他一辈子。而这个男人,爱她,她也几乎以为那将是一段漫长且持久的时光。
哪怕他后来不告而别,哪怕他们再见面时几乎如陌人,她也愿意相信,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那么的骄傲,要用那样的骄傲来藏起心底小小的自卑。是她的错,不是她,他不需要经受这样的痛苦。她曾经,这样的自责过,并且,恨过,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出生在这样的家庭……
如今看来,这样的一辈子,未免有些贻笑大方。这样的自责,又未免太过幼稚和自以为是。
好一会儿,她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喘不过起来,她问自己,姚希希,你都做了些什么。
“这么说起来,她那样针对我,我倒是一点儿都不冤枉了。”姚希希自嘲一笑,听到自己说,“换做我,遇到这种事情,怕是恨不得掐死那人,她这才到了哪儿?”
她的声音,比之刚才,出奇的平静。
“希希……”邱蔚成一怔,张了张嘴。
他心疼的看着她,却忽然害怕她冰冷至极的笑容,眼里到底是渐渐的失去了神采。
“希希,我很抱歉。”他说。
姚希希看他,摇头。
这哪里怨得了别人,从头至尾,只有她,沉溺在这个坎里,不可自拔。
这个世界,不会有谁会永永远远的,对你掏心掏肺的好,这个世界,不是谁,都是她的父母兄长,会永远包容她的任性与自私,会永远的,真真正正的将她呵护在掌心里。
这个道理,她懂。只是,一直都无法释怀。所以,她才让自己变成了一把钝钝的匕首,真真正正爱她的人,强大无比,却会任由这把钝钝的匕首伤害他们。
“蔚成。”她点着头,看着面前的这个人,“日后,你跟邬美荃怎么样都好,但是,请不要继续拿我当挡箭牌。”
邱蔚成沉默。
“像是对不起,或者,你心里还有我之类的话,请不要再说,对我也好,对邬美荃也罢。你接不接受她,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姚希希说。
邱蔚成望着她,目光深邃而复杂,这个曾经有如白纸一张的女子,如今,言语间,竟有了一丝切金断玉的味道。
“至于邬美荃日后如何待我,你大可不必阻拦,毕竟,在她的角度,的确是我害了她……”姚希希迎着他的视线,轻声的说,“但是,你会不会太混蛋了一点?”
邱蔚成静默着,眼睑微微颤动。
邱蔚成不知该说什么,他紧盯着她,连一句“对不起”,如今也难以启齿。
“从今往后,我们真的是两不相欠了。”姚希希起身。
邱蔚成短暂的闭上眼睛,低声说:“希……”
“你别说!”姚希希打断他,“别说……今天打扰了。”
她说完,再不做逗留,仿佛这里安着一颗即将爆炸的炸弹,急急的离开。
电梯还没有到,她咬了咬牙,索性直接走楼梯,不一会儿就听到上面“砰”的摔门声,心知邱蔚成追过来了。她也只是顿了顿步子,几个呼吸间,伴着“噔噔瞪”急促而凌乱的脚步声,邱蔚成已经到了眼前。
“你别跟过来!”姚希希厉声制止他。
“我体谅你所做的一切,你不用担心我会想不开,我没那么无能,也不必对我感觉愧疚,你最该愧疚的人,不是我。虽然我能体谅你,但是……邱蔚成,我没办法若无其事的在这儿跟你讨论究竟谁是谁非的问题,我没那么大方……比起你骗我的,邱蔚成,你怎么能那么心安理得的,眼睁睁的看着我,这么多年以来,一直误会我爷爷?就这一点,我没法原谅你,连看都不想再看到你……所以……”她咬着牙,盯着他脚上还没来得及换的棉拖,“你要再敢跟过来,就不要怪我,别逼我说些难听的。”
姚希希一字一句的,然后,看着邱蔚成眼里的光逐渐被削弱,终于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