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年轻。容貌顶多二十多岁,但浑身的气质却已经显得很是成熟。但这一次见面,不知怎的竟让温儒明有了一种太后比自己还要稚嫩的感觉,原本的威严神情出现在太后的脸上就是满满的违和感,有些接受无能。
“皇上,您可是来了!”太后对着温儒明招手,有些愤愤的说道:“皇上您来看,哀家一直在服用的溯颜丹明明只有三十颗,可是却用了将近一年,还有两瓶。这怎么可能呢!哀家现在可以肯定。是有人在这里面动了手脚。说不定就是故意迷惑哀家,打算未来趁着哀家不注意的时候,对哀家下毒!哼,竟让能够在有专人看守的情况下动手。您说哀家是不是太疏忽了?”
“怎么可能!”温儒明想也不想的喊,随即想起自己吃的生龙活虎丹之前就已经吃完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他的身体渐渐好转,有些时候不用提兴致的药物都能够有反应了。不过,再转念一想太后的话,他又开始担心了起来——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在宫里还能轻易的出入太后寝宫?
两相沉默,乔珺云却注意到温儒明今日的不同。不是指他的本身,而是指他身边带来的奴才。若是往常说这些较为隐秘的事情。温儒明顶多只会留下钱江,可是今日竟然又多了一个太监。
乔珺云不经意般的扫视过那个太监,隐隐觉得对方似乎有些熟悉,但却无法确定是哪里似曾相识。就在她绞尽脑汁的想这个太监在哪里见过,觉得这件事情很重要必须要想起来的时候。却听温儒明喊了一声:“刘砚!传朕口谕,宫人与侍卫们互相监督,若是想起有任何人曾有过不轨的举动乃至于行踪奇诡,只要上报朕自然会重赏!”
“是,奴才遵旨。”被唤为刘砚的太监身量比温儒明要低一些,但较比宫中阴柔的太监来说,还算是比较拔尖的。他的声音尖细的有些过分,就仿佛故意捏着嗓子喊出来的一样,与钱江的低柔悦耳完全不同。
而最重要的却是,乔珺云认识刘砚。或者说,她上辈子认识的刘砚就是温儒明身边一个研磨的太监,而且还因为不善人情世故而被人陷害致死。可现如今,那个虽然半低着头的太监一副谦卑的模样,与上辈子谨小慎微却仍旧难逃一死的刘砚想必没有丝毫的相同之处!
乔珺云心中起了疑心,认为自己再如何改变了命运的轨迹连带影响了他人,也不会将刘砚给变动成了温儒明的贴身太监!再看钱江隐晦与气恼的眼神,就可以知道刘砚现在很是得宠,甚至很有可能影响到了钱江的地位。
略一细想,乔珺云就认为此人定有蹊跷,因为知晓刘砚是逢秋一党的沈家人,她不敢太过疏忽。隐蔽的目送着刘砚脊背挺拔头颅微垂的走出去,忽而将他的背影与记忆中的某几抹深埋在心底的身影重叠了起来——乔俊彦!哪怕脸再如何变,声音如何伪装,那骨架却在那里摆着不曾更换,完全与乔珺云曾见过的几次乔俊彦的皮肉之躯完全相同!
乔俊彦。。。。。。乔珺云在嘴里默念着这个名字,暗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她还真无法想象,自己对于乔俊彦改了面容之后仍旧能一眼认出对方的能力似乎不起作用了的情况下,若不是知晓刘砚本来的命运与身份,恐怕就不会过多的注意他的身影,也就错过了这分辨对方的最好机会。
“云儿,你想什么呢?”太后察觉到乔珺云的出神,就提高了声音问道。
乔珺云的脊背猛的紧绷,随即反应过来,抬手捂着胸口道:“没什么,只是云儿觉得有些害怕罢了。不论是谁,手段如此厉害都必须要警惕,尤其是皇舅也应该小心。如果真的是人做的话。。。。。。皇祖母与皇舅一定要加紧寝宫的防卫工作才行,千万不能让人钻了空子!”
“如果是人做的?”温儒明早就觉得此事奇怪,怎么可能有人穿过重重看守摸到盒子,还经常更换里面的东西呢。再回想一下忘尘曾说过的,冷彦的怨气很有可能在这宫里游荡,而冷彦也很有可能正藏身于此。别忘了冷彦可是能够在死后蜕皮复生的,谁知道是否还有旁的逆天本领,威胁着他们的安全呢?
温儒明不经意的看了太后一眼。却正好对上了太后缩紧的瞳孔。好嘛,母子两个再次想到一块去了,自己解决不来,太后又不信任已经出宫的圆空大师几人,只能再次将忘尘请来了。
不过,这次却很特别。因为太后并没有派遣自己身边得力的姑姑,而是对乔珺云说道:“云儿你亲自走这一趟,俞王两日前开始闭关,哀家担心派了奴才去的话,不敢叫他出来。”
“啊?”乔珺云的眼睛微微睁着。有些局促的说道:“可是我也不敢打扰小皇舅啊。。。。。。小皇舅对我的确很好。可是我也不能打扰小皇舅为您与皇舅祈福啊。”
闻言。太后只是严肃地问了一句:“你明白现在是什么情况吧?”只这一句话,就让乔珺云紧绷着小脸重重的点了头:“云儿明白了,既然皇祖母确定是那种东西作祟,那我这就去。”
乔珺云走出养性殿。临向着宫中佛堂所在方向走去之前,还不忘瞥了一眼已经成了刘砚的乔俊彦。观察了一息时间之后,她略显惊讶的发现对方竟然学聪明了。偶尔捏着兰花指,说话显得尖利刺耳,对待那些侍卫的态度也并没有趾高气昂,好像他已经谨记了之前犯下的所有错误,以此来警戒自己不要犯错、不要暴露自己似地。
不过,乔珺云既然认出了乔俊彦,又怎么可能允许让他继续留在宫中胡作非为。甚至影响到自己的计划呢?她嘴角噙着一抹不易被人察觉到的笑容,毫不留恋的转身离开。。。。。。
乔珺云来到了佛堂,却被门口的两个侍卫拦住。她还算有耐心的询问道:“忘尘大师可在里面?是太后娘娘吩咐我来找他的,你们可否进去帮忙通报一下?”
两个侍卫对视了一眼,有个侍卫就走了进去。不大一会儿。就走出来道:“忘尘大师请云宁郡主进去说话。”
“进去?”乔珺云微微挑了下眉毛,看着略显昏暗的佛堂门内,没有多作迟疑就走了进去。不过当她进了门口之后,才发现彩香彩果竟然被拦在了外面。但想着忘尘只让自己进去可能有话要说,所以只是对两人安抚的笑了笑,没有非要让两人跟进来。
一进了佛堂,忘尘儒雅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你过来了。云儿,你说这世上的人多么可笑。有时候想要的想找的就在身边,但却总会碍于某种原因,不去找不想找亦或者不敢找。”
“小皇舅?”没有旁人的情况下,乔珺云觉得还是这样的称呼能够让两人显得更亲近一些。让注视着背对着自己盘坐在蒲团上的背影,竟是觉得有些紧张。
可忘尘显然不如此想,原本还感叹着的语气忽然变得生冷:“郡主还是唤贫僧忘尘比较好。”
“忘尘?”乔珺云几不可见的摇了摇头,将那些莫名而来的哀伤甩出脑海之中,尽量保持着声音的平稳道:“皇祖母要找您,不知道您现在能否随云儿走一趟?”
“看来是不行的,贫僧要静坐三日,还不到时候。”忘尘转动起了手中的佛珠,盘坐着一动也不动,念念有词道:“贫僧这可是在为大温国祈福,为太后娘娘与皇上祈福呢,他们一定会理解的。”
“可是。。。。。。”乔珺云上前两步,有些着急的说道:“皇祖母那边又遇到了关于冷彦的事情,您之前不是说过了冷彦很有可能就在宫中吗?现在他已经危及到了皇祖母的危险,小皇舅你一定要去一趟帮忙的。祈福这种事情,心诚则灵不是吗?”
忘尘的背影似乎僵了一下,随即声音低沉道:“那万一我的心根本不诚呢。冷彦想要做什么,与贫僧有什么关系。不过是功名利禄权力金钱,总有一天人将化为一捧黄土,而权利与财富却将转到他人手。既然如此,又何必太过在意呢。”
“你。。。。。。”乔珺云被忘尘直白的话惊到,紧张的往门口走了两步,确定没有人躲在外面偷听,才匆匆走到忘尘身边,压低声音道:“您这是在乎乱说些什么。万一被人听见。。。。。。”
“听见会如何,不听见又会如何?”忘尘丝毫不紧张,半眯着眼睛目视着前方的供案道:“更何况,郡主什么事情都知道,又何必来问贫僧呢。冷彦那个人,可是与您关系匪浅呢。对不对?”
“嘘!”乔珺云竖起手指抵在嘴唇上,想要阻止忘尘突如其来直白的将一切都说出来的意图。可忘尘却仿佛没有看到或听到,自顾自的往下说道:“他已经不足畏惧,郡主完全不必如此介怀。但任由他去做,很快就是他自找死路的时候。不过。郡主还是要在他死后亲手补上一刀。才能够完全了解了他。”似乎察觉到自己一个出家人说这些不妥。略微激进的语气再次放缓道:“郡主还是回去吧,帮贫僧再带上一句话,就说贫僧正在为大温国进行一次很重要的祈福。只要成功了,日后温国就能国泰民安、百姓和乐。太后娘娘深明大义。一定是会理解贫僧的意思的。”
乔珺云见忘尘意已决,气得跺了下脚道:“舅舅!您就跟我去吧,您如果也知道那些事情,就说明您一直在注意着我对不对?你肯定也知道我爹娘的事,既然如此你就帮帮我,去跟皇祖母说您也不知道冷彦在不在就行,剩下的完全可以顺其自然了!”
她这番话说得虽然焦急,但却几乎是伏在忘尘的耳边用气声私语,所以根本不用担心被人听见。可最重要的。却是敞开的房门外守着的都是忘尘的人,不然他也是不敢如此随意的。
忘尘察觉到乔珺云的呼吸在耳边游移,不舒服似地转过了头,身子却是丝毫未动,冷声道:“郡主还是冷静一下。贫僧真的不能离开。若是您非要贫僧跟着走一趟的话,就请去外面等上两个时辰后贫僧出关吧。您在这里说话虽不会让贫僧分神,但对于佛祖来说却很是不敬,还是注意些为妙。”
乔珺云不知道俞王为何突然改变了对于自己的温和态度,她是了解俞王回来也是想要报仇的,可现在两人跟闹僵了似地,也让她觉得有些伤心。但她想了一会儿还是顺从的说道:“你说的,我就去外面等你。不知道忘尘大师出关的时候是否需要洗漱去尘?”
“不必,这些活计自然有其他信徒来做。”忘尘的态度依旧冷淡,但如果是熟知他秉性的人,已然能从他的语气中听出有所和缓。
可乔珺云却不在这其中之列。上辈子自瑞宁长公主夫妇逝去之后,她就十余年再没有见到过俞王一面。一开始总有些希冀,认为有一天自小疼爱自己的亲舅舅会突然回来关心自己。可是一年过去、五年过去、乃至于十年过去了,期待渐渐化成了担忧与悲痛,只以为俞王是真的不在世了。而这辈子再见面的时候,虽然乔珺云心中狂喜不断地试图着语气套近乎培养感情,但是他虽然态度较为温和却故意隔着一层不能掀开的纱一样,让她琢磨不透这份亲情在俞王的心中还剩下几斤分量。
再加上这辈子能见面的机会本就上,更别提能够彼此再次了解的机会了。故此,她自然不会察觉到忘尘态度上的微微改变,带着一丝失望走了出去。。。。。。
“郡主,您先去旁边的禅房里面歇息一会儿喝些茶水吧?”彩香给坐在门口木凳上的乔珺云擦了擦汗水,已经在这里绷着身子坐在狭隘的凳子上将近两个时辰,她很是担心乔珺云会受不住。
乔珺云再次摇了摇头,坦然道:“本郡主可是受了皇祖母的命令过来的,如果去旁边安然休息算什么。你们是没有看到,忘尘大师可是在地上打坐将近三日,却一直都没有动弹过呢。更何况,忘尘大师马上就要出来了,再等等吧。”
彩果在一旁小声嘟囔道:“可是奴婢之前去给太后娘娘回话的时候,太后娘娘都说了让您不必介意,若是累了先回去歇息也行的。现在日头还很晒人,您坐在这里虽然不会直接晒到阳光,但也是会不舒服的啊。”
“行了行了,本郡主知道你们两个是为我好就得了。”乔珺云轻轻地拍了拍二人的手背,再一次看向门口。终于是等到走出来的忘尘!”
乔珺云猛的站了起来快步向前走了两步,干脆利落的说道:“既然大师已经祈福完毕,那就请收拾一下之后就随本郡主去见皇祖母吧。来人,还不快服侍忘尘大师换件衣服!”
一直躲在旁边的两个小太监这才走了出来,拥着忘尘就去了旁边的禅房,帮其整理一下,最重要的是换下身上已经穿了三日的衣服。
等了一刻钟,速战速决的忘尘就走了出来,觑了乔珺云一眼后目不斜视道:“劳烦云宁郡主等待,这就去吧。”
“咱们快走吧。”乔珺云掩藏着心中的不安。跟在忘尘的身边往养性殿而去。因为忘尘不坐轿辇。所以她也直接的放弃了公主辇。与忘尘一同步行。
路上,忘尘看到路边修剪整齐的一棵小树,忽然发出感慨道:“本是郁郁葱葱、独具风姿的小树,却因为人工的修剪。不光失去了一些茂密的枝杈,更是连自己原本是什么样子的都给忘记了。贫僧看了,心中觉得甚为可惜,多希望这棵小树能够离开皇宫,在外面自由的生长,无忧无虑不会被人哪怕是连高度都要束缚呢。”
乔珺云的心微微一颤,觉得忘尘这是在用那棵矫枉过正的小树来映射自己。没错,她不久像是一棵被困在宫里的小树,太后和温儒明就是头上时时刻刻会出现的剪刀。逼迫着她向着二人喜欢的形状进行改变的吗。可唯一的区别是,外表上的矫正很明显,但内里的那颗心却仍旧是上辈子经过残酷沉淀下来的。
但即便心中并不完全认同,乔珺云却不好出声反驳。只能静静地聆听着,忘尘忽然而发的感慨与劝慰。
“郡主你来说。这宫中无数的花草树木乃至于人,是不是都被宫中的格局所制辖住了?”忘尘也不管乔珺云没有回答,自己就接着道:“在野外,如果想要争取更多的阳光或者水以及更丰沃的土壤,任何的生灵都在进行着最良性的竞争。可是在四四方方的宫里可就不一样了,树木们不能有随心所欲的姿态,而其他具有自主意识的生灵们,却从纯洁的白纸一点点染上痕迹,最后仿佛融入于后宫之中,让人看不清表里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