鲜红的衣服随意达拉在门槛上,由于逆光,看不清门口人的容貌。皇帝说:“你是?”
凤依答:“风诺然。”
知道“风诺然”这个名字的人比知道柳翼之会武功的人还要少上很多。但是,她的名字与风曜然的名字只有一字之差。而且,仅仅是站在那里,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强者气势。总是觉得她很熟悉,皇帝说:“朕与你,有见过。”
“十夜,本座与你没有什么好说的。”凤依侧过头,外面的光线勾勒出她精致的面部轮廓,“收回你派去蓝焱教的人。”
皇帝异常的惊讶,但平静下来,他问:“凤依,你是蓝焱教教主。”
没有疑问,几乎是肯定的语气。
她点头:“是。”
“好。我知道了。”十夜动动手指,“今晚我就让他们回来。”
淡黄的米粒小花星星点点的开在月桂树上,树下是浓浓的芬芳。淡青色的衣服在树下站了很久,衣襟上都沾染上淡淡的花香。
凤依说:“为什么还站在那里不动?”
雒飏说:“我只是来看看你。”
“那么,你还有没有恨?”
“我不知道。”雒飏重复道,“只想来看看你。”
“有时间,你就会桃花泉。”她说,“那里也需要你。”
“你什么时候回去?”
凤依说:“或许很快就回去了。”
“好,我会桃花泉等你。”雒飏拿出一根白玉簪子插在她的发间,“这个是你的。”
渐渐入秋,微风带了凉意。凤依裹紧身上的衣服,迈着小步子在桂花树下行走。桃花泉,或许她永远都回不去了。
柳翼之一人坐在房里,没有掌灯。
凤依的衣袖上还带着点点的花香,似有若无。她点燃了蜡烛,再把手中的火捻子吹灭。柳翼之说:“给我倒一杯茶。”
她取了一杯茶水,递给他。
他不接:“花茶。”
凤依唤来暗月,让她煮一杯花茶送过来。
柳翼之说:“你就不能亲自煮一杯?”
凤依恼了,道:“你还真的当我是可以呼来唤去的奴婢?”
他邪邪一笑:“这是妻子分内的事。”
“我不觉得我自己哪些分内的事做的不好。柳翼之,你不要自以为是。”
柳翼之抬眸看她:“你所做的,都是分内的事?”
凤依点头。
“那你就乖乖的呆在柳府,一辈子把这分内的事做好。”他不再想在这个房里停留。
这几日,凤依的心情不怎么好,不仅是因为柳翼之的关系。她好不容易上街走走,却不料被一个酒鬼缠着。
在一个深巷子里,酒鬼向她伸出肮脏的手。她锁眉,拈起一颗石子就要了他的命。
蓝暗月说:“现在是特殊时刻,您不适合练雪丝。”
凤依一边擦着手,一边说:“我知道。”
练功的期间,她的脾气也时好时坏。杀了人,她的心里舒缓了许多。据说,蓝焱教的圣花蓝斯罗嗜血,而炼制蓝焱教振教秘籍雪丝的人嗜杀。
傍晚,柳翼之在凉亭作画。竹鸢拿着小扇子在旁边乘凉。夕阳把他们的影子拉得老长老长,就像皮影里面的戏剧一般晃来晃去。
竹鸢用扇子指着画纸,柳翼之就在她所指的地方落笔。即使站在远处,凤依还是听得见竹鸢咯咯的笑声。她低着头,踩着地上的小石子走来走去。
林羽站在桂花树下,对着她微笑。凤依躲过她邪恶的笑容,转身却与一个端着盆子的丫鬟撞了一个满怀。盆子落地,丫鬟还来不及捡起来就匆匆的逃跑,如见了洪水猛兽一般。凤依回头看林羽,花树下空无一人。
一只白猫窜进凤依的怀里,温顺的舔着她的手背。它眯着一双蓝晶晶的眼睛看着凤依,声音低而细长的“喵”了一声。凤依伸出手,渐渐的移向猫的脖颈。毛绒的软毛下还有温热的触觉,凤依下意识的掐紧了猫的脖子。猫的眼里一扫温顺,瞳孔急剧的收缩,透露出恐惧。凤依手下的力度加大。白猫用力的挣扎,尖利的爪子挥向凤依的手。雪白的皮肤上出现了几道血痕,凤依猛的用力,猫停止了挣扎。
蓝暗月默默的跟在身后处理了猫的尸体,一句话都没有说。
中秋,月圆。
玉觞半倒,琼浆承接了月华的光辉,缓缓的溢出。饮酒人冷眼看着倾洒而出的酒水,没有一个多余的动作。月影无力,怎么都扶不住偏倒的玉杯。杯,酒,人,似乎都静止了。时间流动的声音都可以清晰地听见。
凤依走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这一幕。柳翼之盯着倾倒的杯子,一动不动。她把被猫抓伤的手缩进袖子,静默的坐在石凳上。单手扶起玉杯,她再次将酒水斟满后一饮而尽。
柳翼之盯着她看,如水的眸子澄澄澈澈。她回避了他的眼神,一下子想起了白猫临死的眼眸。他说:“凤依,你打算什么时候离开这里?”
她惊讶的抬起眼睛看柳翼之,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竹鸢端着小碟子走过来:“饮酒不吃点东西,太容易醉了。”
风诺然不同,每次约柳翼之喝酒都在抱着酒坛子与他背靠背坐在屋顶上狂饮。看着盘子里精致的糕点,凤依越发觉得自己与体贴这个词靠不上边。
柳翼之拉住她的手:“你不要走。”
月光下,她的脸色一片惨白:“你弄疼我了。”
柳翼之看见手上的血迹,连忙放开手。
凤依收回手就往南苑走去。柳絮追在后面喊道:“少夫人,您可以等一下么?”
凤依停住脚步:“有什么事?”
柳絮说:“不知道夫人是否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时候?”
凤依点头:“你说。”
“您那日醒来,并没有发现公子,只是因为他为您疗伤花费了大量的内力而……”
凤依打断:“这又怎样?”
“奴婢从小跟着公子,很明白他的脾气。有什么事,他其实是很希望别人发现,而不是由他来解释。”柳絮说,“夫人,公子真的很在乎您。”
凤依说:“好了,我知道了。”
没有出几日,柳致微从蓝山回来。他还是去之前那副痞像,只不过偶尔会发呆。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天气渐渐越来越凉,夜晚的街道上只剩下了匆匆行走的人。家家点起灯火,橙黄的灯光燃烧出一个一个的光晕。凤依穿了件淡紫色的袍子,一个人走在安静的巷子里,巷子两边的墙壁斑斑驳驳的,爬满了半死不活的青苔。风吹起她的头发,在空中飘飘飞飞,又缓缓落下又飘起,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只是随便走走,就走到了死胡同。
“如果在下没有猜错的话,叶城最近消失的三十几口人都是死于阁下之手。”
是柳行之的声音,凤依站着丝毫不敢回头,生怕他看见自己脸。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的粗犷:“这种话课不能乱说。”
柳行之的语气坚定得很:“或许你自己都没有注意,这个杀手有一个显著的特点,他杀的人都死在死胡同,而且他杀人无人指使,也不为谋财。”
“那你也不能确定是我。”
“是不是,试一下就知道了。”柳行之抬起剑,流利的往凤依背后刺去。
凤依往旁边一闪,窜上屋顶。
柳行之提剑追上去,不依不饶,剑剑刺的惊心,每次都被凤依擦身躲过。剑光射去一排排火花,掀翻了屋顶的瓦片,引起一阵阵叫骂声。
柳行之收回剑,道:“你畏手畏脚,要我们打到什么时候。”
华光下站着一个人,微风吹动他雪白的薄衫,翻翻飞飞。凤依脚下一滑,险些摔倒。换了一个方向,她一闪电般得速度飞腾过去。
柳行之准备追,不料华灯下响起悦耳的声音:“这么晚了,社长在这里做什么?”
稍微分神,凤依就消失不见了。柳行之叹一口气,收剑落在柳翼之旁边:“你应该听说了,叶城最近死了不少人。”
柳翼之恍然大悟,改口说:“你继续追,不用管我的。”
“人都跑远了,还追什么追。”柳行之把剑收回鞘,“天色晚了,我们一起回家。”
凤依紧捂着腹部悄悄回到柳府,蓝暗月见状,立即扶住她。她的手心浸满汗水,握着暗月的指尖也在发抖。趁着夜光,凤依的额头爬满汗水,脸色一片惨白。
蓝暗月扶住她躺在床上,慌张的问:“怎么了?”
凤依咬着唇,闭上眼睛:“你出去。”
蓝暗月看到她身下的血迹,紧握着她的手说:“兴许还有救。”
凤依的睫毛急剧颤抖,她的声音加深了许多:“你出去。”
不足两个月的孩子就这样掉了。她想留住这个孩子,不顾一切,但现在,完全没了可能。她是桃花依,更了解自己的身子。
第二日用早膳的时候,凤依是提前到的。非常难得,她今天抹了一层淡妆,看上去灿烂的像三月的桃花。她的柳眉勾的更加细腻,面颊上涂上了粉淡的腮红,平时本就嫣红的唇也染上了樱桃红。
竹鸢站在她旁边,完全失去了颜色。更加难得的是,她比往常多吃一半的东西。
阳光暖融融的,落在水面荡出祥和的光彩,残荷似乎也有了几分生机。凤依坐在暗红色的栏杆上,身子靠着背后的柱子。她抖一抖苍白的手指,撒下一些鱼料在水中。鱼群涌过来,橘红的鳞片闪动着艳艳的色彩。有些刺眼,她用手指挡住眼睛。
竹鸢挡住阳光,如木头一般竖在那里:“凤离与你,谁是蓝焱教的教主?”
没有等到回答,竹鸢又说:“暗月就是蓝焱教暗使蓝暗月对吧?”
凤依的手指依旧停在眼帘上,轻启红唇:“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本座。”
她靠在那里,分明是那么艳丽,却从骨子病态的疲倦。看上去软绵绵的,很好欺负。竹鸢气极,直接把她从栏杆上推下去。
早上用餐的时候用了太多的力气,现在要凤依动动指头都很难。一不留神,冰凉的水扑面而来。除了她落水时惊起的浪花,水面归于平静。
“这是一个什么事!”柳致微暴跳起来,指着水面说,:“你还不滚下去?”
柳翼之淡淡的说:“你别管她,她很行的。”
见儿子走远了,柳致微暗骂自己教子无方,挽起袖子准备下水。此时暗月跳进水中,落水时溅了柳致微一脸水花。
一盏茶之后,柳致微才协助蓝暗月把凤依拉出水面。妆花了,凤依的脸上完全没了颜色。她的头无力的向后仰着,完全没了知觉。柳致微看见衣裙上的点点血迹时,一下子慌了神,抱起她就往南苑跑去。
竹鸢在花丛中采着菊花,哼着悠闲的小曲。
柳翼之有些不可思议的说:“你怎么还在这里?”
其实他更想说“你怎么还好好的在这里”或是“你怎么活生生的在这里”。他比较了解凤依的脾气。有人害她狼狈落水,还是这么一个深秋的季节,她至少也会从水中冲出来,认真的理理衣服和头发之后再把那个人杀出叶城。
剑身发出一阵寒气,直接刺向竹鸢。
竹鸢躲过。
蓝暗月握着剑狠狠的说:“贱人,凤先生明天若是不醒,我就把你剁成一块一块的。”
她又把剑尖指向指向柳翼之:“你也别想好过。凤先生有什么三长两短,你就陪葬。”
蓝暗月是一个十分内敛的人,平时很少见到她说出一个重音。这也是凤依让她多年跟随自己的原因。而现在,她却握着剑,完全没有理智的冲着他们乱砍。
柳翼之几乎忘记了自己会轻功,提腿就往南苑跑去。
柳致微站在门口,幽幽的说:“小悕,你很行的。”
柳翼之停在门口,迟迟不敢挪动一步。
“我再怎么不喜欢你的母亲,至少知道尊重她。”似乎是觉得自己不该对他说这种话,柳致微摇摇头,走出南苑。
他异常沉重的推开门。屋里照旧是一片火红,明明艳艳的。
洗去了妆容,凤依的脸上一片霜白。没有了胭脂的覆盖,她的嘴唇白的发乌。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她没有了初遇时的艳丽。他想进一切办法让她留在自己身边,却越是发现抓不住她。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柳翼之的视线依旧停留在凤依苍白的脸上。
蓝暗月已经回来了,她说的很简单:“孩子掉了,又落水了。”
孩子,掉了。柳翼之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们竟然有了孩子。但是,那孩子不在了。他的眼眸黑的见不到底,眉峰却没有皱一下。
林羽走进来,不悦的问:“凤依在哪里?”
柳翼之站起来挡在床边:“有何事?”
林羽字字咬的极紧:“我倒要问问她是怎么使唤自己的丫头的。暗月拿着剑四处的追杀鸣儿,成何体统?”
柳翼之拦住要开口的暗月,表情未变:“母亲,请您管好叶鸣。下次拿剑追杀她的人不是暗月。”
他的笑容渐渐变得邪恶:“而是我。当然,最好是不要让我再见到她。”
林羽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就是您听到的这个意思。您不要试图阻拦我做任何事,无论您是谁。”字字句句中带着“您”字,但谁都听得出这话夹杂着威胁。
林羽的心里凉了半截:“翼之,你很清楚她是谁,对不对?”
“她是谁您应该更加清楚。”柳翼之强调,“母亲,她是您儿子的妻子。”
她这一辈子,都因为认识了风煜秋而变得凄凉。就像诅咒一般,她的儿子也与风家的人纠缠不清。林羽不再多说,如同抽去了灵魂一般往外走去。
柳翼之再次坐到床边,问蓝暗月:“她服下的药可好?”
这句话是多余的,但他就是还想问问。蓝暗月也算出自桃花泉,医术虽然不及凤依,但也不赖。她说:“这段时间先生的身体本就不算好,即使是醒来了,也会落下病根。”
柳翼之拿开附在凤依脸上的发丝,淡淡的说:“你出去,我来照顾她就好。”
“柳翼之,把先生放在你手里,我是最不放心的。”蓝暗月嘴上这么说,倒还是顺从的出去了。
柳翼之不会照顾人,只会沾些温水在她裂开的唇上,然后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满山的冰蓝花朵随着狂风游动,如同浪潮一般此起彼伏。幽香味浓郁到极致,飞过的小鸟都被这味道蛊惑的迷失了方向。黑色的大蝴蝶如痴如醉的啜饮着花瓣的芬芳,越聚越多。花海中,唯一没有动的就是那一点醒目的猩红。
墨发飞舞,露出一张尖瘦苍白的脸蛋。微眯的眼眸模糊一片,不知道是沉迷于花香,还是陶醉于回忆。风把红衣吹得鼓鼓的,随时都有可能把她一并带飞。
一道白色的身影打破了寂寞,在众多艳丽的色彩中穿梭。没有任何声音,透明的薄剑穿透了红衣人的身体。血浸湿的衣衫变得暗红,剑也染上了妖冶的红色。
她捂住腹部,眼神凄迷:“你不要伤害我们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