谅。”
“那太好了。”我说完这句话就沉默下来。他似乎也不知一时该说什么,房间里一下子变得安静无比,唯有窗外淅沥的雨声此刻听起来格外清晰。在我和他之间,似乎有一种奇怪的气氛在隐隐流动着。
“许蕾姆……那个女人所说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在一片寂静的黑暗之中,他忽然开了口,“我……并未将你当成奴隶看待。你不仅是我的知己,朋友,爱人,更是我唯一的妻子,是能站在我身边和我并肩而行的人。”
“陛下……”我伸手轻轻抚上了他的脸,指尖缓缓滑过了他的面颊,带着几分调戏的意味,“现在就别说这个了。快点睡吧,明早你还有很多国事要处理呢。”
他微微一愣,敏捷地捉住了我的手颇为有力的一捏,“好。不过我还是那句话,这个宫里没人敢欺负你。我想经过古尔巴哈之后,更加不会有人敢来招惹你。”
我闭上眼睛,嘴角扬起了一抹几不可见的笑容。终于,玫瑰夫人就要从这个舞台上下场了。偏远的行省,这就相当于放逐,她无法再伸手到宫廷之内。那些支持穆斯塔法的人,也有一部分即将要动摇了吧。
只不过挨了一下打,却换来了这个结果,我觉得很值得,也不枉我和贝希尔从那么早就撒开了那张网。
穆斯塔法的摔跤,拉肚子,差点掉下泳池……这些都不是意外。而是贝希尔暗中动的手脚,然后再将这些事故添油加醋传到被禁足的玫瑰夫人耳中,给她造成一种有人要对穆斯塔法动手的错觉。正如玫瑰夫人自己所想的,这个宫里最希望穆斯塔法消失的人只有我,所以她当然会怀疑幕后元凶就是我。通过时不时地来次意外,让玫瑰夫人的精神压力越来越大,始终处于紧绷状态,恍若惊弓之鸟般为儿子忧心忡忡。而穆斯塔法这次的中毒事件,就成为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贝希尔将穆斯塔法中毒的意外传入玫瑰夫人耳中,她自然会按捺不住,不顾禁足令擅自出来找我兴师问罪。我所要做的就是在保证自己安全的同时激怒她,并且给了她一个袭击我的机会。而侍女在我的暗示下最多也只是放开她一只手,她所能做的也仅仅是给我一记耳光,并不会对我的胎儿造成任何伤害。与此同时,贝希尔及时将苏莱曼带到了我这里,而我也只需在挨了耳光后当着苏莱曼的面顺势倒下就行。如我所料,苏莱曼果然大发雷霆,当场就下了驱逐令。当然,如果没有贝希尔的完美配合,计划也不会进行得如此顺利。他能将以前的凶手找出来,确实是我意想不到的。
至于穆斯塔法的中毒,我们的确没有使用毒药。任何毒药使用后都会被查出痕迹,而我这次只是利用了中医食物相克的原理,派人在穆斯塔法的羊肝汤里加了一些红豆,从而引起他呕吐,症状看上去和中毒极为相似。御医的技术再高,也不可能查得出来。所以,玫瑰夫人必定是无中生有“诬告”我的。不过,这个计划中起决定作用的并不是这些,而是苏莱曼。我只是下了一个赌。我所要赌的,就是苏莱曼对我的爱。
我,赌,赢,了。
三天之后,玫瑰夫人在一行卫兵的护送下离开了伊斯坦布尔前往马尼萨行省。她走得那样无声无息,就好像这个宫里从来就不曾有过玫瑰夫人这个人。而她隆宠一时的盛况也仿佛是水中花,镜中月,只留在了人们的记忆之中,然后,淡忘。
“许蕾姆,今天这花开得特别好,可真香啊。”贝希尔将鼻子凑到从瓶中垂下的花枝旁,神情夸张地猛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万分陶醉的表情。
“那个凶手是怎么回事?”我一开口就是问这件事。
他笑了笑,“当初你说闻到马粪味,我就开始着手调查,早就将目标锁定了。我没有立刻对付他,那是因为一直在等一个合适的机会显现出他的价值。”
“如果我没猜错,故意派人追杀他的人是你吧?”我挑了挑眉。
他轻笑出声,“许蕾姆,果然不愧是我的好朋友。要不是这样的误会,又怎么能煽动他反咬玫瑰夫人一口呢?不管有没有证据,他的话就成了陛下心里的刺,这一下可是坚定了陛下送走她的决心。”
我笑了笑,再次开口问得却是另外一件事,“对了,穆斯塔法怎么样了?有没有好些?”
他神情专注地盯着那花枝,仿佛那花在他的注视下能变成黄金,“这几天他已经好多了,就是瞧上去无精打采的。他听说母亲被驱逐到马尼萨行省后向陛下跪求也要一同前往,陛下拒绝了他的要求,却称赞他极有孝心,再加上怜惜他失去了母亲,倒对他更亲近了几分。”他顿了顿,“我们的下手也并不重,他歇几天就没事了。”
“不管怎么说,我们这次也是利用了他,还伤害了他。虽然无性命之忧,却也是好一番折腾。”我拿着银勺在红茶里轻轻搅拌着,抬起眼皮扫了他一眼。
“难道你心软了?”他挑了挑眉,眼中闪过不明意味的神色。
“不,我只是想到了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说着我望向了窗外,幽幽道,“当你望着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看着你。你仇恨恶魔,却忘记自己已经在被恶魔同化。我早已说过,为了我的孩子,就算化身恶魔也在所不惜。”
“成为恶魔,却能保护想要保护的人,这个交易很划算。”贝希尔的笑容恍如一树繁花,灿烂绚丽的让人有些看不真切,“对了,和我们估计的差不多,玫瑰夫人离开之后,这些天果然有一些支持穆斯塔法的臣子开始动摇了,这其中有一部分转而支持日汗吉尔了,但还有一大部分仍在观望。”
“这个不能着急,只能慢慢来。”我顿了顿,又道,“听说太后最近亲自去探望了好几次穆斯塔尔?”
贝希尔的笑容略略一敛,“确实。太后的插足让目前形势变得更加复杂,毕竟太后的身份摆在那里,如果她公开支持穆斯塔法的话,恐怕也是个不小的麻烦。”
我点了点头,并不觉得事出意外,“玫瑰夫人一离开,后宫的平衡完全被打破。在这种情况下,太后想以穆斯塔法牵制我也可以理解。臣子们的举棋不定我更能理解,毕竟太后才是这个后宫里地位最尊贵最有实权的女人,她能公开影响陛下的政事决策。而我即使再受宠,身份也不过是个奴隶。”
“这确实是件棘手的事情。”贝希尔皱起了眉,“不过陛下对你这么宠爱……”
“如果……我的身份不再是奴隶呢?”我冲着他微微一笑,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奴隶……”贝希尔先是一愣,随即就好像是想到了什么,瞳孔骤然一缩,难以置信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许蕾姆,难道你想……”
“或许可以试试。不过,现在还不是最好的时机。”我唇边的笑容更深。
这世上的有些女人,遇见了爱情就昏了头脑,为了爱一味奉献自己,事无巨细,只为对方考虑,从不求回报。直到把自己最美好的一切都奉献出去,才发现对方早已经习惯了她们的付出,任何牺牲和辛劳都只觉得是理所当然。甚至当因为有这样那样的客观原因稍有怠慢,还会招来对方的不满和嫌弃。
欲被爱,先自爱。爱我,就要拿给得起的东西来交换。
不知不觉中,就到了奥斯曼帝国传统的斋月。和以往一样,每晚都会有专门的鼓手穿行于伊斯坦布尔的大街小巷中,击鼓唱词,呼唤人们起床吃沙胡尔,也就是每天的封斋食物。抑扬顿挫的优美唱词,随着夜风飘入托普卡帕宫,隐隐约约还能听到几句拖着长音的调子,转瞬又消失在了深沉的夜色之中。到了斋月结束的日子,由苏莱曼带领后宫众人在宫里吃开斋饭。这开斋饭里最为重要的一道菜是洋葱炒蛋,如果这道菜讨得陛下欢心,那么做菜的厨子自然是前途无量,以前甚至还有靠着这道菜由普通厨子升为配膳房总监的例子。所以,这不仅仅是一道菜,也是普通厨子青云直上的最佳爬梯。
今年的开斋饭宴席上,还来了一位非常特别的客人……来自英国的侯爵千金玛丽小姐,她的父亲约翰侯爵是英国国王的侄子,此次是以驻奥斯曼英国大使的身份前来伊斯坦布尔述职的。今年才只有五岁的玛丽小姐也跟随着父亲和家庭教师一同来到宫里。为了表示欢迎,苏莱曼特别准许她在家庭教师的带领下到后宫参观。金发碧眼的小姑娘长得就像是个活体洋娃娃,高贵又漂亮,不但我看着喜欢,就连苏莱曼也十分难得地亲自把我介绍给了她。
“这是我的妻子,莎拉小姐。”
听到这句话,我不禁挑眉望了苏莱曼一眼。他的琥珀色眼中水光荡漾,似是带着几分骄傲,如最纯美的酒,令人情不自禁地沉醉其中。
玛丽当即上前向我行了个相当优雅的礼,她的声音听起来犹如黄莺出谷,清脆纯真,“您好,王后陛下。”
“你好。玛丽小姐。”我的笑容微微一滞,但只是一瞬就笑得更加灿烂,“我是陛下的妻子,不过,我并不是王后。奥斯曼帝国是没有王后的。”
“国王的妻子不就是王后吗?我的叔叔是国王,婶婶就是王后啊。”玛丽一脸困惑的脱口道,她似乎还要说些什么,那位一直随行的家庭教师暗地里给她使了一个眼色。莎拉虽然年纪小,脑子倒是不笨,稍稍一愣后就没再说话。这时,贝希尔殷勤地为她介绍起了庭院里的花草。毕竟只是个五岁的小女孩,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花草所吸引了。
我用余光瞥了苏莱曼一眼,他侧过脸若有所思地注视着前方,视线却没有凝在任何一处,似是穿透了重重空间,落在了不可预知的未来。
聊了一会,这位玛丽小姐也有些累了,就提出请求说是想再在附近转转。苏莱曼示意贝希尔再带着她们看看,过会儿到我这里来一起用些茶点。
热热闹闹的一群人很快就离开了,此地就只剩下了我和苏莱曼两人。四周一下子变得寂静无比,微小的声音被无限放大,仿佛听到了蝴蝶在花瓣上扇动翅膀,蚂蚁在草叶上汲取露珠,树叶悠悠飘落于土地之中……
“陛下,这样的好天气我们就不要在这里大眼瞪小眼浪费大好时光了,不如我们也转转吧。”我微微一笑,向着他伸出了自己的手。
苏莱曼一把握住了我的手,将我的整只手都包裹在了他的掌心之中。
“好,你想做什么都好。”
位于图书馆附近有一排由蔷薇所围绕而成的花墙,这是前年从叙利亚移植过来的,在园丁的呵护下长得极好,每到这个时候蔷薇盛放,朵朵株株紧促地拥挤在一起,明艳润泽如绸子般的花瓣优雅的伸展,释放着一年一度最动人的美丽。
我和苏莱曼两人不知不觉就走到了这里,正巧看到贝希尔从那个方向走了过来。他一见我们就行了礼,笑道,“陛下,夫人,玛丽小姐和她的家庭教师正在那里欣赏。”
我看了看苏莱曼,“陛下,时间也差不多了,不如我们过去叫她们一起用茶点吧。”
“也好。”苏莱曼神色淡淡地点了点头,贝希尔冲我笑了笑,退到了一旁。
走近那蔷薇花墙,才能看到隐藏在花叶下短小而锐利无比的刺,森冷的杀机被美丽的外表所掩护,这也是保护自己的一种方式吧。如果不伸手采撷,自然是没有事,但如果有人招惹它,必定也要付出流血的代价。
就在这时,从花墙的那一侧传来了家庭教师的声音,“玛丽小姐,刚才我没让您继续说那个话题,非常抱歉。现在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了。
“蕾丝,我知道你总是为我好的。不过我的确不明白,”玛丽的声音里带着不解,“为什么她说她不是王后?陛下不是说她是他的妻子吗?难道和我的叔叔婶婶不一样吗?”
那位名叫蕾丝的家庭教师低声道:“玛丽小姐,奥斯曼苏丹是没有王后的,陛下后宫里的女子都是奴隶身份。”
玛丽似乎大吃一惊,“那么,那位许蕾姆夫人难道也是奴隶?”
“是的,小姐。”蕾丝应道,“她只是一位奴隶,或者说,她是一位非常高级的奴隶。或许备受宠爱的她享有王后的特权,但绝对没有王后的尊贵。”
“居然是这样。”玛丽的口吻立即变得不屑,“蕾丝,我不想继续待在这里了,我要回去。我不能和身份这样低的人一起喝茶。如果被我的那些贵族朋友知道我和一个奴隶一起喝茶,那我可要被笑话了。”
“可是玛丽小姐,这不好吧?”蕾丝的语气似乎有点为难。
“有什么为难的,就说我突然肚子疼了,马上要回去。”玛丽轻轻哼了一声,“动点脑筋行不行啊,蕾丝!”
听到这里,我突然感觉到苏莱曼的呼吸沉重急促了几分,他握住我的手不自觉用力,捏得我的手指生疼生疼的。我侧头望了他一眼,他也正好转过脸看我。他的脸上依然是平静无澜,薄唇紧抿成锐利的线条,冷硬的如同海底的珊瑚礁,瞳孔中仿佛凝聚了暗夜里所有的黑,幽幽地跳动着一小簇火苗。
他在生气。很生气。
我突然对他笑了笑,趁着他微微一愣的瞬间拉着他就走了开去。
“许蕾姆,难道听到这样的话你不气恼吗?”他深深地望着我。
“谁听了都会不开心,但她们说得也没错。这个宫里除了太后,所有的女人都是您的奴隶,陛下。”我和颜悦色地回答道。
他看着我的眼神越发深邃,“那么许蕾姆,你是不会在意这些的吧?只要我爱你就足够了,你是这样想的吧。”
“陛下。只要你爱我,我就不求什么名分什么也不在乎。”我顿了顿,唇角微扬,逸出一丝笑意,“抱歉,这样的话我许蕾姆是不会说的。”不等他说话,我又继续说道,“陛下,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吗?爱我,就要拿给得起的东西来交换。”
他微微笑着,“当然记得。你想要什么,许蕾姆?”
“陛下,我想要正大光明地站在你的身边,向所有人宣告,我是你的妻子,唯一能担当妻子这两个字的女人。不是奴隶,不是玩物,不是你的附庸,而是你的妻子。所谓丈夫和妻子,彼此需要彼此扶持彼此关心却并不时时依附,用彼此属于自己思想和意志交流,只有站在同等的位置和高度,丈夫和妻子之间的爱才能更加长久和坚固。”
他的眼中闪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