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依然轻笑道:“那可由不得你!”
顿了顿,她又道:“今夜,我要说的,都已说完。简心,你可还有话要与我说?”
我道:“有!请你给我缓解他每十日毒发之苦的药丸。”
她略一思索,应允道:“可以,以后你每隔十日,便来此处取药,在他毒发之前让他服下,他便暂不会身受毒发之苦,身体亦如往常无异。”她说着,复又趋近身来轻笑道:“不过,你每次可要悄悄的,若被他发现,只怕会让他对你起疑心呢!”一面说着,一面将一串小小风铃递与我,嘱咐道:“每次你来此处,便于窗棂上挂起此风铃,我们听见风铃之声,自会前来!”
那是一串小巧玲珑的风铃,金黄色的铃身上雕刻着我所陌生的精致繁复的图案,在烛光下泛着澄黄光晕。我凝视着这串风铃,心中只觉得有说不出的厌恶与抗拒,只觉它如炭火一般灼伤我的手,然而我知道我已无从选择,唯有将风铃默然接过,紧紧地紧紧地攥于手心。
蓝玄姬看着我,忽然从另一小瓶取出一粒乳白色药丸,对我令道:“吞下它!”
我诧异看她,她笑道:“别担心,这便是醉心丸。它的毒性,不过是让你昏迷沉睡几个时辰而已。你想,倘若展昭醒来,见你竟安然无恙守护在他的身边,岂不觉得奇怪?虽然我所要做的,便是一心让他对你起疑,但亦不急于这一时,且让我再留一点温存静好的时光给你们吧,因为那真的已经所剩不多了……”
我接过,心甘情愿地,甚至是迫不及待地吞下这颗醉心丸,药丸入口辛辣柔软。如果,它能让我暂且躲开这如噩梦一般的不可思议的眼前之事,即便它真的是一颗毒药,我亦会毫不犹疑地吞下。
很快,我便感觉到这小小药丸在我的体内发挥着它的药效。原本紧绷的神经一点点地松弛下来,浑身泛起一种奇异的舒适的倦怠,随着而来的,却是一阵阵的眩晕如坐舟中之感,所有的思绪渐渐化作团团迷雾,不复清晰,心中的紧张与愤怒,惊惧与悲伤皆如如水波荡漾顺流而去,终离我愈来愈远,我心头渐渐宁静,只觉得疲倦至无以复加,便不由自主闭上眼睛,欲沉沉睡去。初时尚依稀听见雨声淅沥,之后便再无知觉,不复感知到身边的所有的人与事的存在。
不知过了多久,我再次悠悠转醒,正是黎明天将破晓时分,透过窗棂,我看到天色在渐渐发白。然而脑中犹是一片混沌迷蒙,一时竟忆不起昏迷之前的情形,亦不知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正迷乱间,忽然听到耳畔传来一个熟悉的温和的声音:“醒了吗?”
我循声而望,却意外看见了展昭那熟悉的脸庞,而我正是躺在他的怀中。我茫然问他:“展大哥,这里是哪里?我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展昭担忧地看着我:“简心,昨夜之事,你真的不记得了吗?”
之前的记忆渐渐被唤起,忆起昨夜的种种,心中忽然是一种从所未有过的空茫,下意识地,我伸手紧紧拉住展昭胸前的衣襟:“这么说,昨夜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都不是噩梦一场?”
展昭轻抚我的肩膀,安慰我道:“昨夜可是被吓坏了吧?别怕,一切都过去了!”
一切都过去了吗?我无声苦笑,不,展昭,你知道吗?一切不过才刚刚开始……
我抬头凝望他。一夜之间,他俊朗的脸庞然已憔悴许多,面色亦因失血过多而变得苍白,唯有双眸依旧清亮如水,唇边的微笑温暖如昔。我不由问道:“展大哥,你的身体,现在觉得怎么样了?”
他宽慰我:“所伤并不在要害,简心,我没事,你不要担心。”
我看着他平静的神情,心中一阵绞痛,他可知道,他已中了可怕的碧蚕蛊毒?
我再次问他:“展大哥,你真的不觉得身体有何异样的不适吗?”
他虚弱地微笑着说道:“简心,我真的并无大碍,你且放心。”
我想挣扎坐起,奈何浑身酸软无力,背部及后脑仍隐隐传来刺痛之感。我无奈看他,他温言道:“无妨,就这样躺着再歇息一下吧!”
我内心不再挣扎,倚靠着他温暖的胸膛,重新阖上双眼。
深秋的清晨,是这样安静,忽然,我听到他低低说道:“简心,你看,我所能给你的,不过就是如昨夜的种种而已。”
我愕然睁眼看他,他亦在低眉凝望我,缓缓道:“简心,展昭并非草木之人,更非铁石心肠,这些日子以来,你对我的情意,我焉能不知?可是,自我从江湖步入庙堂的那一天起,此身已再非我所有。展昭虽不惧生死,可是如何忍心将你亦置身于险境,让你遭受如昨夜一般的惊吓与伤害?简心,你从前已经历了这样多的坎坷,我不愿你再看见这世间的伤心,我只希望,在以后的岁月里,有一位好男子,他能给你我所给不了的安好无忧……这样,若有一日,我真的身遭不测,我亦可安心而去,不再为你牵挂。。。。。。简心,我的心愿,我这样说,你可明白?”
他的声音,依旧是我所熟悉的如此低沉温润,却又带着一丝从所未有的苍凉与悲伧,我的心瞬间泛起一阵无法言说的痛楚,忙伸手捂住他的嘴,哑声道:“展昭,求你,不要对我说这样的话。。。。。。”一面说着,泪水已无声落下。
他伸手替我拭去泪水,微笑劝道:“傻丫头,别哭……”他的手指温柔掠过我额前的发丝。他与我,于儿女情意上,从来都是泾渭分明,这样温存的举动,他对我从未有过,可如今他一一做来,却是已这样自然。
我凝视他的眼睛,轻轻道:“世路崎岖漫长,世事变幻难测,谁又可以许谁一世长安?展昭,我所惧怕的,不是世路的艰险,而是身在困境之时,身边无人可以陪伴,而心无处可去……你知道吗?曾经,在我悲伤无助的时候,我只希望有一个人,能带我走,带我到一个温暖安全的所在。。。。。。
展昭的双手缓缓用力将我搂得更紧,他看向我,眼中又是那令我心碎的怜惜:“简心,只要我在这里,我便和你在一起,陪着你走,到你想去的任何地方……
我泪眼迷蒙地看着他,将心事一一诉说:“展昭,你可知道,我从来没有这般贪心地想过,要与你长相厮守,只因我们的之间,本就是一场早已注定离别的相遇。汴京再好,却只是我的异乡,我没有办法永远留下来,总有一天,我要回到我真正的故乡去……所以,当在我这里,我只希望与你日日相伴,若我终于归去,我亦只愿你从此平安……展昭,你是这样好的一个男人,我来过,见过,爱过,便已心满意足,再无所求……”
泪水依旧不停从眼角滑落,展昭迟疑伸手轻握我的掌心,我紧紧握住他的手,偎依于他温暖安稳的胸膛,再次阖上眼睛,静享我此生中如此幸福而又如此悲伤的一刻。我心中清楚,其实我与他都不是这样的人,只不过是因为那颗醉心丸的作用,让我们心神松弛,意志转薄,所深藏于心的情感再无法掩藏。过了这一刻,他会依旧是那个隐忍克己的他,而我依旧是那个心事沉埋的我……
展昭,你一定要帮我,帮我赢得这一个艰难的赌局,我不能让你和我,日后皆置身于那无法承受的伤心境地……
屋外,潇潇秋雨已经停歇,残雨沿着屋檐慢慢落下,一声声滴碎人心。
作者有话要说:
☆、赴约
或许是那醉心丸的药效未尽的缘故,我不知何时又渐渐迷糊过去,待到真正清醒过来,发觉自己已回到开封府衙自己的厢房之中,公孙先生正守在身侧。
看着这熟悉无比的厢房,再看向先生那亲切的脸庞,我恍然觉得昨夜城南破庙中的一幕幕不过是一场噩梦,如今梦醒时分,我依旧是那个开封府衙里安度过着平静无忧的时光的简心。
先生见我这般怔楞恍惚的模样,不由面有担忧之色,端起床边小几上的药碗,对我说道:“心儿,起来将这药喝了吧!”
我拥被坐起,从先生的接过药碗,顺从地一饮而尽。药好苦。我又怔了片刻,方问先生道:“师傅,这是何药?
先生道:“昨夜你与展护卫被人下了含有凤茄花之毒的迷药,故为师用毛果草、芸香、甘草等煎水让你二人服下解毒。”
我困惑重复:“凤茄花?”好半天才想起那凤茄花便是曼陀罗的另一别称。
先生宽慰道:“迷药中所含的风茄花毒并不多,喝了这药,便应无大碍了。”
提起展昭,我的心又重新被揪起:“展大人,他怎么样了?”
先生道:“展护卫虽身受重创,所幸不曾伤至要害,故尚无生命之虞,只是还需修养一些日子方能复原。”
我追问:“他可有身中其他的致命奇毒?”
先生疑惑看我:“心儿,你为何有此一问?”
我一滞,想了想,答道:“昨夜那名女子,一心欲置展大人于死地,怎会在我与展大人落入她的手中之后,又如此轻易放过,故而我担心……”
先生颔首叹息道:“昨夜的种种情形,展护卫带你回府后,已尽悉告诉大人与我,你方才的疑虑,我等亦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我与几位大夫亦仔细为他诊治留意,却未曾发觉还有其他的中毒迹象。”
我不禁苦笑,莫非,那一刻可怕的碧蚕蛊毒药丸,真的如那蓝玄姬所言,进入体内便化作无形无迹,令人无法察觉?”
先生走后,我便起身往展昭的房中探视。他尚在沉睡之中,未曾醒来,面色依旧苍白憔悴,神色却是舒展平静。我在他的床前轻轻坐下,默默凝视着他的睡颜。曾经,有许多次,当我于他的身边安睡的时候,他便是这样在我的身边守候着我吧?那时的他,有没有如我此刻看着他一般地看过我?这样安静的,心疼的……
房内一片寂静,再没有人进来打扰我和他,我便这样守在他的床前,直至窗纱日落近黄昏。
吴家小姐被害一案,令开封城内人心惶惶,尤其是家有妙龄女儿的人家,更是忧心不安,日夜防备。开封府内,包大人自然亦心急如焚,这日,与书房内与我们议起此案,不由疑惑道:“之前那邹冲所为,不过是为劫财劫色,如今此案那吴家小姐既不曾被人玷污,且吴家财物亦无失,依你等所见,此人到底目的何在?接下来是否又会有何样举动?”
展昭虽伤势未愈,却也勉强前来,当下便蹙眉说道:“大人,此事颇为蹊跷!若行凶之人确是与属下交手的女子,那这名女子定与邹冲有这非比寻常的关系。她既在属下发现她之前抢先出招现身,故她行凶作案的目的,应是为引属下前往,以趁属下不备而袭击。只是属下不明白,此女显然是有寻仇之意,然不知为何在我与简心皆落入她的手中之后,却只将我二人用迷药迷倒于城南破庙便就此离去,不再有下一步的举动……”
我听着展昭的话,想起那破庙中的一幕幕,心绪不由纷乱不堪,正在兀自出神,忽然听先生唤我道:“……简心,大人在问你话呢!”
我猛然一惊,回过神来,看向大人,只见大人亦正看着我道:“简心,本府见你自回府后便一直这般恍惚不安,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未及答话,先生已然说道:“简心虽在开封府多年,但昨夜这样的突发险境,想必还是第一次遇上,想来这回真的是吓着了!”
大人忧心的目光在展昭与我的身上停留片刻,叹道:“确实!此次暂且不论此人的意图目的,你二人得以平安回来,便已让本府深觉幸甚!”
顿了顿,大人又继续问道:“简心,当时你也在场,故本府亦想听一听你的想法。”
我沉默片刻,唯有摇头以对。
却听先生说道:“大人,依学生之见,不如先去彻查那两名女子的真实身份。”
大人颔首道:“如此,倒也不失为一步可行的思路,只是展护卫如今有伤未愈……”
展昭道:“区区小伤,不足挂齿,事不宜迟,属下明日便去打探一下她们的来历。”
我的心里陡然升起一线希翼,如果,展昭打听的消息,与那女子所说的不符,或许,那名女子当真只是一个疯子也未可知……
展昭行事素来迅速高效,不出几日,已打探到相关讯息,这夜,便逐一禀告大人道:“江湖上的朋友根据属下的描述,推断此女子极有可能是天蚕教的蓝教主……”
我只听这一句,,一颗心便已然沉了下去。
只听大人疑惑问道:“何为天蚕教?”
展昭详细解说道:“天蚕教,乃是南疆的邪门教派,以擅制毒物而为江湖所知。此教奉行巫蛊之术,犹擅豢养一种名谓“碧蚕”的毒虫,以此虫之毒炼制的碧蚕蛊毒闻名江湖,据闻中毒者毒发之时如受万蛊穿心之痛,且此毒除天蚕教之人外,其余各门各派皆无药可解,故江湖中人因而对此教亦有几分忌惮……”
我一字不落地凝神静听,心中的最后一线希望已由此彻底破灭。
展昭继续道:“这天蚕教的蓝教主,武艺高强,性情怪异,此教据地虽在南疆,其教中弟子却分布各地,倚仗着奇特的蛊毒及诡秘的武功游走江湖,行事乖张,有仇必报,视人命如草芥,屡屡以武犯禁,江湖中对其如此行事亦颇为不以为然。”
大人继续追问:“可知这蓝教主此番由南疆而入中原,是为何事?”
展昭道:“江湖中亦曾有传言,说那邹冲与蓝教主似曾有过一段鲜为人知的孽缘,此次前来开封,以其素来行事判断,或当真是为了寻仇而来亦未可知。”
大人似在思量,先颔首复又摇头道:“若为邹冲之事,开封府与你自然是首当其冲,然而邹冲问斩已久,按那蓝教主其人行事个性而言,若要寻仇,何以要拖延至今时今日?而那一夜她又如何肯就这样放过你和简心?”
展昭亦蹙眉道:“大人所言的种种,亦皆是属下的困惑,不知此人究竟意欲何为。”
大人抬头望向展昭,忧心忡忡:“然无论如何,我等切不可掉以轻心,还需严加防范才好!”
展昭答应着,忽然似想起什么,复又道:“江湖中的朋友,还特地提及蓝教主身边的两名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