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那黑衣男子见她神色不对，上前说道：“既然时候已经不早，你们孤儿幼女无处容身，不如想去舍下歇一晚吧。明日一早，我助你找人。”
第二十七章。 龙大侠
白雅瞪眼望着他，差点感动得痛哭流涕。这么好？她该不会是碰到金庸大叔笔下的那位郭大侠了吧！但是，她又有点不敢相信。这家伙不会是什么坏人，图谋不轨吧？
看到她的眼神，男子似乎会错了意，面色微微一红，轻轻咳嗽一声，说道：“在下并非心存歹念，实在是见你们无处可去，才——”
“啊，我知道！”白雅连忙打断他话说道。“谢谢你了，大侠，但是，我今天晚上一定要找到那个人。否则，就算去你家，我也睡不着觉的。能不能这样，我弟弟他饿了也累了，拜托你带他回去你那里睡，我先去找人。”
男子似乎有些动容。“不如姑娘先去舍下用些粗茶淡饭，安顿好这位小公子，然后再由在下陪姑娘去找。”
白雅想了想，多个大男人在这里帮自己，总比一个姑娘家人生地不熟的来得好，于是便点头答应下来。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话，白雅这才知道，这个男人姓龙，名叫龙月轩，是个地方游侠。当龙月轩问她是何方人氏时，她只是含含糊糊地说自己是公主府的下人。想想看，就算告诉他实话，说自己是从一千年以后来的人，他大概也不会相信吧。
让白雅没想到的是，龙月轩的住所是一条巷弄深处一座极为雅致的小楼。
没有雕梁画栋，只有水墨般的白墙灰瓦，精致玲珑的飞檐玉瓦。一条青石板小路从大门铺过院子，直铺到正厅前。小路两旁，红梅正绽放出一片触目惊心的火红。夜风凛冽，忽而送来一阵梅香，煞是好闻。红色的花瓣，映着雪白的墙，在视觉上便是一种强烈的冲击。如此浅淡的江南，却有着如此浓烈的颜色。
白雅只觉得，这个地方的主人不可能只是一个游侠那么简单。这建筑，这庭院，无一处不透着钟灵俊秀的风骨。
“我好喜欢这里！”白雅蹦跳着左看右看。她从小就喜欢这种中国风的建筑，此时简直开心得不得了。“龙先生，这个院子你一定要留着，等将来我有了钱，你卖给我好不好？”
龙月轩有些失笑。他在这个地方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女孩子。寻常妇人，不敢直视男子，走路不敢离地。可是这个女孩，明眸如星，看人直视没有半分闪缩；她走路的样子，也是这样蹦来跳去的；那双脚，似乎永远也不安分——
咦，她的脚？他忽然间看到她的脚，明显是没有缠过的，比别的女子大上一半。龙月轩眉峰微蹙，似是有些不解。
“怎么了？”白雅回头时看到正在发愣的男子。
龙月轩摇摇头，微微一笑。“哦，没事，我们进去吧。”
小楼门口立着一个门童，十六七岁的模样，正站在门边打瞌睡。白雅看看门童，又看看龙月轩。
龙月轩把食指压在唇边，比出一个收声的动作。“那是我家书童，现在晚了，他贪睡，便让他睡吧。”
说罢，他把那门童横抱起来，走进屋去安顿在榻上。
烛光。青烟。檀香。
一片静谧与祥和，把这个男人笼罩在一种明艳的暖色调中。望着他时，白雅的心底不由得心底也泛起一片温柔的涟漪。
屋子正中央，红木桌子上摆着一盘点心，几道小菜，在一个白瓷碗里还盛着一碗白粥。
龙月轩轻笑。“这本是下人帮我准备的，就先给小鱼吃吧。”他声音很轻，似乎是怕吵到了榻上安睡的书童。
乔小鱼似乎早就在等他这一句话，得到批准后，立刻毫不犹豫地扑上去狼吞虎咽起来。
白雅拉了拉他衣角，低声道：“龙先生，我们走吧。我等不及了，也许早一刻找到他，他就能早一刻脱离危险。”
“好。”龙月轩从桌子上拿起长剑系在腰间，然后又从一边的架子上取下一把长弓背在背上。
他身形本来便高大俊秀，配上长剑和弓，活脱脱的一个神雕侠侣里的杨大侠。白雅看着他，只觉得眼睛里都要冒出来两颗桃心。
唉，不行，怎么能够在这种时候突然犯花痴呢。
和龙月轩一起，白雅又一次来到了绮红楼。
这时这里的火已经灭了，人群也已经散尽，只剩下原属于这里的姑娘们和老鸨。那老鸨正坐在地上看着那废墟，发出一阵阵的鬼哭狼嚎。
“唉哟我怎么这么命苦啊。。。。。。老天爷，你这可让我怎么活啊！我这里这些姑娘可怎么活啊！”
看她这副样子，白雅实在是不愿意上去与她答话。但是逼于无奈，她还是走了上去。“大婶，请问一下，我刚刚抵押在这里的那个人，去了哪里？”
老鸨只顾拿帕子擦眼泪，胡乱指了指那些瑟缩着挤在一起的姑娘们，说道：“活着的，便都在那里了。死了的，早先都叫抬回衙门去了。”
白雅急忙奔过去，对着那些姑娘一个一个看了过去。
挤在那里的全是女人。假如贾汀之在，一定会让人一眼便认出来的。
虽然她知道这是徒劳，但是，她还是不想放弃。无论如何她也不想相信，贾汀之会死在这种情况下。
“白姑娘。”龙月轩站在她身边，轻轻扶住她肩膀。“既然死了的，都已被抬回了衙门去，那不如我们明早去衙门找吧。”
“不行！”白雅猛地转过身，抓住龙月轩的臂膀。“不能明天，我等不到明天！”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是一种带着绝望的嘶哑。
龙月轩望着她，眼神中带着轻轻的喟叹。他见过多少世事沉浮，只是眼前这少女眼中氤氲的那汪泪珠实在看得他心痛。“好，那不等，我们这就去。”他的声音温润如玉。“别急。在下身为男儿汉，一定帮姑娘到底。”
白雅望着他，不禁动容道：“龙先生，你真是个好人。”
他只是微笑。
没错，他确实是个好人。在这里，在人类文明已经发达到一定程度的大宋王朝，她还能找到他这样的人。人心虽乱，但是至少还能够保持着一份与初衷吻合的单纯。而那一千年以后的二十一世纪，那个物欲横流的社会，无论走到哪里都是泥泞与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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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封府衙门。
白雅望着那紧闭的大门与高耸的墙，一时间觉得思想有些呆滞。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怎么跟这个时代的警察交涉。他们在这个点应该是打烊了么？
也许是看到她纠结的表情，龙月轩只是微笑不语。
他一手揽住她腰，一手捂住她嘴，然后脚尖轻轻一点地，便纵身跃上了墙头，身形之快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动作。要不是被嘴被捂住，白雅估计早就要吓得哇哇大叫起来。
仿佛是轻车熟路，他携着她熟练灵活地避开巡逻的差吏，飞快地来到漆黑的后殿。这里无人看守，他们轻而易举地闯了进去。
“哇，龙先生，你好厉害！”龙月轩一放开她，白雅就激动地说道。
龙月轩比了个收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地上。“一般尸首若是不能及时处理边都会暂时停放在此。白姑娘，你找找吧。”
白雅点点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臭的味道。白雅无法想象，假如她真的发现贾汀之是这里众多尸体中的一个，那该怎么办。
第二十八章。 月夜箫音
这房间里的尸体不多，有七八具。白雅对着它们一个一个地找了过去。
有些是窒息死的，面目涨得又黑又紫；有些是被活活烧死的，死相可怖之极。有男人，也有女人；大多是绮红楼的姑娘和酒客。
直找到最后一具尸体，白雅都没有看到贾汀之。现在，她站在房间最深处，最后一具尸体前。
单从这人蒙着白布的身形来看，应该是个高大的男子。白雅伸出手去，犹豫了一下，又缩了回来。
她怕了。这短短一生的十八年，她还从来没有这么怕过。
龙月轩见到她这幅模样，似乎一眼边看穿了她的心情。他大步走过来，一把掀起了那尸体上的白布。在那一个瞬间，白雅猛地闭上了眼睛。
“白姑娘。”龙月轩的声音轻轻地在耳边响起，似乎带着一股令人心绪平静的魔力。“你来看看，这个人你能不能认得出来。没事。不用怕。”
没事。
不用怕。
不知为何，他话语间的那份温和似乎能够渗入到人的骨子里。她如同着了魔一般，听话地睁开了眼睛。
暴露在眼前的那具尸体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通体如炭一般黑，不用说脸，连皮肤原本的颜色都看不清楚。看到这幅惨状，白雅吓得心砰砰直跳。
怀着几分侥幸心理，她对着尸体又多看了两眼，然后心便凉了半截。
这人的衣衫基本上已经被烧得焦黑，但是，借着从窗口透进来的一束月光，她看见了一片淡青色的衣角。
他穿的是青色的衣服。
白雅想起之前贾汀之走在长街上的身影。一袭青衣，英姿伟岸。
此时此刻，她真的有了一种肝胆俱裂的感觉。
是他，真的是他。他竟然，真的死在了这个时空的一场大火中。而所有的起因，都是她那无理取闹的任性。伏在那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上，白雅再也忍不住，放声大哭。
龙月轩静静地伫立在一侧，望着她的目光中有着淡淡的悲悯。
就在这时，门口处响起了脚步声，有人在门外道：“是何人于此喧哗？”
龙月轩脸色一变，飞快地用那白布把尸体裹好然后一手托起扛在肩头，另一手揽住白雅的腰身，紧接着朝门口飞掠过去。在大门被外面的官差推开的时候，他已经如同一道魅影一般闪了出去。那些官差只觉得眼前一花，似乎有个黑影伴着一阵劲风闪过，然后火把尽数灭了，四周却空空如也，不见一人。
“去，看看里面的尸体有没有异常。”为首的官差对一个下属说道。
那下属战战兢兢地进去了，但是片刻后又怪叫着飞奔了出来。
“闹鬼啦！大人，闹鬼啦！八具失身，少了一具！”
几个官差面面相觑。
紧接着，原本安静的开封府如同炸开了锅一般上下沸腾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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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郊，松林。
白雅站在一旁，看着龙月轩用长剑挖开一个很深很深的坑，再看着他把贾汀之的尸身埋进去。
月光下，人影被拉得很长，很恍惚。白雅也浑浑噩噩地期盼着，也许这一切都只是一场梦。她曾经的生活太平淡，太安乐。被父亲从小精心呵护着的她，从未经历过生死，也从未体味过死别的痛楚。
昨日还鲜活的那条生命，竟然此刻便归于了尘土。也许沧海桑田，真的只是在一瞬间。
月下孤冢，弥漫着一种寂寞，一种苍白。白雅凝视着那一堆黄土，眼神空洞。仿佛这世上只剩下了她，和这座小小的坟。
不知从哪里飘来一阵箫音，幽婉回环。她抬眼，却看到那吹箫人正是龙月轩。
强扯出一个笑脸，白雅说：“你还真是多才多艺。不过这种时候吹那东西做什么，煽情么。”
龙月轩缓步走过来，抬起手，指尖轻抚过她面颊。她这才惊觉，原来温热的液体依然不知何时淌了满脸。
本来以为他会说些“生死有命，节哀顺变”之类的话，没想到，他只是如这般凝视着她，目光中蕴着浅浅的哀伤。在那一瞬间，白雅竟然有些轻微的恍惚。她只觉得，这个龙月轩绝对不是平常人。至少，在那双清亮的目光中，不知蕴藏了多少故事。
“回家吧。”缓缓地，他只说了这三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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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晨。
白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等三魂六魄归了位，她才恍惚察觉自己睡在龙月轩的小楼里。
昨夜，她站在贾汀之的坟前，不记得哭了多久，也不知道是何时沉沉睡去。半睡半醒间，她依稀察觉，什么人温柔地抱着她，把她带回了这里。
四处打量这房间，却是画锦雕梁，檀木桌椅，玲珑玉器，别致风雅到极点。由此可见，这屋子的主人也必定是个风雅之人。
思绪又飘到了城郊松林的孤冢旁。人间多少颜色，那个人，却被埋于黄土之下，再也看不到了。
忽然有人叩门。
白雅急忙整顿思绪，胡乱理了理鬓发，说：“进来。”
门应声而开，炫目的阳光顿时倾泻了一室。逆光处，站着一个高大挺拔的身形。
白雅眯着眼，过了很久才看清他的脸。
麦色的肌肤，下巴尖削，唇极薄，看着便似有冷心薄幸之相。但是，在那高挺而笔直的鼻梁上方，却有着一双极其清亮的眼睛，仿佛能够看穿时间一切。着双眼中，有着善良，有着温厚，还有着一种旁观者一般淡淡的悲悯。这样的一双眼睛，冲淡了整张面庞上的凉薄之气。那一头长发柔顺如同锦缎，也不加打理，只是慵懒地垂着；几缕青丝扫过额前，浅浅淡淡的，写意非常。
白雅怔怔地看着他。昨天，半夜三经，他还戴了个斗笠，她一直未曾真正打量过他的脸。而此时此刻，她才恍然惊觉，这个名叫龙月轩的男人，竟是长得如此好看。
“白姑娘，在下没打扰你休息吧？”看到白雅苍白的脸和肿肿的眼睛，龙月轩有些担心地问道。
白雅摸了摸自己的脸，有些尴尬地摇了摇头。想来昨天哭了一晚上，此时此刻的样子应该很可怕吧。
龙月轩走过来，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黑色物体。“白姑娘，这个东西。。。。。。是我昨天带你回来的时候，你身上掉出来的。”
白雅一眼便认出来那是她的手机。虽然换了北宋的衣服，但是手机和钱包之类的东西她会永远随身装着的。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白雅忽然想到，也许用它能联系到二十一世纪呢？不知道通讯公司的讯号能不能连接两个不同的时空？如果可以，那她岂不是可以打电话求救？
她顿时满眼放光地扑了过去。“啊，是我的是我的，谢谢你龙先生！”
但是没想到，龙月轩手一缩，便把手机揣回自己袖中。
白雅仰头瞪着他，只见那双清亮的眸子同样也在凝视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