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技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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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技词- 第2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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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偷偷观察郁竹,心中满是疑惑。这丫头似乎不爱说话,大多时候只安静坐着,眼眸偶尔和自己对上,却又能从容不迫地退开,丝毫没有性格内向女孩常见的窘迫羞涩。她的眼神――

    娘娘皱眉想,居然既清澈又锐利。

    用罢午膳,喝了会茶后,照例到了午休时辰。宫女引着诸位小姐到了早就收拾好的偏殿,服侍她们躺下。

    望着窗外碧空中悠悠漂浮的白云,郁竹睁着眼睛躺了一盏茶功夫,便翻身坐了起来,轻轻穿戴好衣物下了床。

    屋中甚是寂静,纱帐后妹妹们合被而卧,睡得正沉。

    外间同样沉寂,几个当值的宫女坐在木凳上,靠着墙壁正睡意朦朦,见郁竹走出来,赶忙揉着眼睛站起来。

    郁竹将手指放在唇上,示意她们不要出声,又朝外指了指。

    宫女们会意,都含笑点头,其中一个还走上几步,替郁竹打起帘子。

    花园里阳光明媚,绿意盎然。踏在鹅卵石小径之上,穿过假山,绕过池塘,半个月前的记忆浮沉在梦境与现实之间。

    她的心情忐忑不安。

    也许――没有月洞门,没有小院落,也没有――那样的白衣少年。

    然而――

    她停下了脚步,望着赫然而现的月洞门,一时间失了神。

    蹑足走到门后,探头而望――

    浓密的树阴里,摆着一张桌子,两张椅子。一个少年倚桌而坐。他托着下巴,出神地望着前方一动不动,仿佛这半月来都不曾移动过位置。

    “临?”郁竹迟疑出声,声音低得连自己也听不清,但临很快抬起头来。

    初夏的风吹拂而过,郁竹湖绿的衣袂与垂柳的万千丝绦一齐纷扬起舞。

    “你来了么?”少年问道,声音淡淡却含着几丝亲切。十多天不见,他的身形更显瘦削,下巴尖尖的,额头却是饱满好看。

    郁竹颔首而坐,笑容清浅,然而闪动的目光掩不住喜悦之情。

    修长白净的手执起玉壶,大拇指上白玉扳指光泽莹润。

    一杯清澄碧绿的茶放在郁竹面前。

    临认认真真地打量郁竹片刻后,道:“这十余日都未曾见到你,难道又外出观赏甚么胜景?”眉宇间竟流露出些许不满。

    “呵――”郁竹手捧茶杯道,“皇宫内院,外头之人岂能想进就进,总得听候传召不是?”

    临皱了皱眉。

    片刻之后,他像是想到了甚么,问道:“你叫郁竹?”

    “嗯。”郁竹点头。

    “赵郁竹?”

    郁竹又点头,纤眉却扬了扬。

    临忽然笑了,唇角向上弯成优美的弧度。那笑容居然有些得意顽皮,将眉宇间淡淡的忧郁一扫而光。

    “也没什么,”临解释道,“只不过这里离紫极宫最近。那日晚间,我又听延兰说贵妃娘娘那里来了赵家的人。”

    午后的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满地的斑驳。两人相对而坐,随性而谈。郁竹虽长在侯门,可是见识不少,甚么名胜、市井、民俗都能说出一二来。偏偏临又大感兴趣,听得津津有味。

    这时,临身后的树丛一阵悉索。枝叶晃动间,一颗脑袋冒了出来,两只乌溜溜的眼睛四下乱瞅。

    “小瘸子,是你么?”临头也不回,淡淡道。

    一头小鹿从树丛中跳出来,一瘸一拐地走到临身边,脑袋在临身上蹭来蹭去,情状极其亲热。

    临抚了抚小鹿的耳朵,道“小瘸子,你去那边瞧瞧,还认识她么?上次见过的。”

    我们见过可不止一次呢。郁竹心道。那小鹿颇有灵性,果真俯首跌跌撞撞地走过来,嗅了嗅郁竹的手掌,忽然伸出舌头舔了舔她的掌心。

    郁竹先是吓了一跳,然而痒酥酥的感觉终究逗得她展颜而笑。

    “你瞧,它没忘记你呢。”临道。

    郁竹抬头望了临一眼。后者一双黑眸也正注视她。

    小鹿腿脚不甚灵便。却是忽而跑跳蹦跃,忽而轻抵郁竹的胳膊撒娇。郁竹格格地笑出声来。

    花坛里,盛放的蔷薇铺展绵延,红的、白的、粉的花朵儿,星星点点,缀满枝条。清风徐来,花香袭人。

    郁竹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天高云淡,园中一草一木都是那般楚楚动人。自母亲病逝后,整整三年,她从未如此释去重负,开怀而笑。

    临在椅中坐得端正,不说话,但唇角微展,脸上挂着些许笑意,心情似乎亦是不错。

    “临,这小鹿儿从哪里得来的?”郁竹逗弄着小家伙问。

    “二个多月前,我路过奉宸苑时,看到一队侍卫正忙着往里面搬铁笼子,几个笼子装满了梅花鹿,死了的,活着的,受伤的,一问,原来是皇上西苑春狩猎得的。当时――“临指了指满地乱走的小鹿,“它就躺在角落里,我便要下了。”

    “你为甚么救它?”郁竹蹲在地上,轻抚小鹿身上日渐清晰的花斑。

    “呵――”临突然笑了笑,“你不觉得它很像我么?”

    郁竹忍不住抬头瞧了他一眼,他的嘴角存着微笑,眼里流露的,却是苦涩。

    “当时它受了很重的伤,”临轻道,“我也没指望它能活多久,谁知过了半个月,它就活蹦乱跳了,呵――我真是傻。”

    郁竹扬眉不解。

    “它如此稚弱,没有毒刺,没有利牙,来到这个世界的唯一命运,便是被追逐捕猎,躲过了春狩,躲得过秋弥么!躲过了今年的春狩和秋弥,躲得过年复一年的春狩和秋弥么!”临的眼帘忽然垂下了,郁竹再也看不到他眼中的神色,“我救它,你说是不是很傻?”

    郁竹定定地望了临半晌,道:“假如是我,我也会做这种傻事的。因为――“她看着小鹿纤细修长的腿,”也许有一天,它能拥有强健有力的腿,躲过原本属于它的命运。”

    临的上半身忽然前倾,“可是你别忘了,它这辈子再也不能拥有强健有力的腿,不是它不想,而是它不可以。”

    郁竹望着那双深沉漆黑的眸子,脑子里忽然升起一种奇异的、朦朦胧胧的感觉,其实这种感觉在上次见到他时便已隐约存在;然后,一阵由远及近的细碎脚步声传入她耳中,迅速拨开了她脑中的迷雾。

    一个年纪和郁竹差不多大的宫女走到临身边,深深俯身道:

    “王爷,时辰不早,您该回屋了。”

    临点点头,望一眼站起身的郁竹,道:“翠澜,这是赵姑娘,从紫极宫来的。”他没有忽略郁竹眼中的惊异。

    那宫女恭恭敬敬地向郁竹屈膝行礼。郁竹亦回礼,她强自抑住怦怦的心跳,道:

    “我也该回去了,王――王爷。”

    是的,眼前这个白衣少年,就是那不管别人怎么议论、惋惜或是同情,十数年来深居内宫,从不轻易露面、从不参与任何派系斗争的东越大皇子,永王晏之临。

    临抬眼深深看了郁竹半晌,道:“我不便起立,你一路走好;翠澜,你送送赵姑娘罢。”

    郁竹欠身为礼,倒退几步,这才转过身去。

    “郁竹――”临忽然在她身后轻喊。

    郁竹回头。

    “下次你还来么?”

    郁竹翩然一笑,微风将她的秀发拂向脸颊,眸子在太阳下闪闪发光,“下个月初一,我们不见不散!”
 


竹枝词 第二篇:天命 第九章
章节字数:3923 更新时间:07…10…04 14:05
    头痛之症,仍是每月发作。发作之时,目不能视,耳不能听,双腿疲弱,只有扶住旁物,方能稳住身形。二夫人玉荟常为此忧心不已,倒要郁竹反过来安慰于她。

    这段日子来,赵养性公务繁忙,经常彻夜不归,玉荟便每日独坐在小花厅署理府内和外面田庄的大小事务;另外,还抽出时间来亲自照料逸景园里几位新姨娘的饮食起居。

    这几位姨娘,郁竹都曾见过的。

    天气晴好之日,她们常结伴至后花园游玩,有时,会遇见在那里练剑或散步的郁竹。姨娘皆是年轻好玩的年纪,见了赵府大小姐,也不羞涩,各自笑盈盈地上前厮见。

    望着这几个粉面桃腮、比自己大不了多少的“庶母”,郁竹敷衍几句后,只有落荒而逃。可是,玉荟却经常前往逸景园看望她们。

    “这都是老爷吩咐过的事情。”玉荟对郁竹说。玉荟的眼角有了岁月的痕迹,但脸容仍旧温婉秀致,说起话来轻声细语,“若姐姐在,她也会这么做。”

    她说的“姐姐”,是郁竹的生母朝华郡主。是的,郡主雍容美丽,温柔贤良,生前似乎从没休息过,只是不停地在府内忙碌奔波。

    可是――母亲既然和玉荟一般地贤淑,又为何不能如同玉荟这样一直活得好好?

    她的生命为何如此短暂?

    每念及此,郁竹就觉胸口阵阵发闷,只有去舞过一套剑法,才能稍稍纾解开来。

    她常背倚树身怔怔地仰首。当鸟儿箭一般划过长空时,她的思绪便也好似长了翅膀高飞起来,越过树梢,掠过高墙,一直飞往无尽的天边。

    她很想念师傅孙岭海。自那日丰乐楼归来,托人捎去一封信后,她就再没收到他的只字片语。不过现在,京城并不缺少来自边防的各种消息。西疆之事是当下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甚至连一向宁静安逸的赵府,女孩们的闺中话题,也一刻也离不开凶恶残忍的西疆人了。

    战争的乌云已经笼罩在东越百姓的头上。

    作为东越京城的永州,怕也已经成为西疆人的目标罢。

    最近,郁竹还破天荒地多想一个人。那个总是坐在椅子里的白衣少年,衣裳淡淡,话语淡淡,笑容亦是淡淡。

    他叫晏之临,出生之时便被封为永王,是当今圣上众多皇子中唯一一位有封号的皇子。他的父亲,是万乘之尊;他的母亲,仁诚皇后,尽管已逝去多年,但仍是东越最尊贵的女子。

    可是,这样一位身世显赫的少年,给郁竹留下印象的,只有他眉间深锁的孤寂。

    郁竹亦是孤寂之人,她没有忘记他们之间的约定。

    月末以来的天气一直不好,天空灰蒙蒙的,绵绵细雨不断,屋里潮湿阴冷,到处都覆着层薄薄的水汽。不过,紫极宫里贵妃娘娘的兴致倒是不错,今天又是赵家小姐们进宫的日子,几个姑娘团团围坐,大家你一言我一语,颇能凑趣解闷,驱掉不少宫中的清冷沉寂。

    郁竹轻抿一口茶,侧首望了望门外。太湖石旁,芭蕉叶给雨水洗得浓绿透亮,阔大的叶下,几枝芍药嶙峋挺俏,粉白紫红的花朵儿在风中轻颤不已。

    再等一会,应该不算晚罢?

    郁竹闷头又喝了口茶,待她抬起头时,发现贵妃娘娘正扭过脸来望着自己。

    “郁竹,你想什么呢?说出来大家听听。”

    “啊?”郁竹的心怦地一跳,赶紧止住神游。和晏之临见面的事,她不想闹得人人皆知,所以,得寻个其它甚么借口。

    “是这样的――”她缓缓开口。突然,一个宫女兴冲冲地走进来,打断了郁竹。

    “娘娘――您瞧谁来啦?”这宫女满脸喜色。

    众人的目光一齐投向门口。

    郁竹暗暗松了口气,心道这回倒不用费神掰谎了;正转念间,只见门口人影闪动,两个颀长少年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走在前面的少年约十八、九岁,模样清俊,穿着极合体的天青色锦衣,目光内敛含蓄。郁竹一见他,心里就开始惋惜――可惜,今天盛梅没来。

    这人就是赵贵妃亲生的二皇子、自己的表哥晏之安了。

    后头这位,年纪比晏之安略小,可他一进得屋,众人顿觉眼前一亮。少年衣着红衣,腰间锦带镂金镶玉,脸容似雪,眉色如墨,是一个极为翩翩的美少年。

    两个少年走到贵妃面前,跪下道:“参见贵妃娘娘,给贵妃娘娘请安。”

    赵贵妃早已喜动颜色。她笑道:“安儿,原儿,快起来罢,你们来得正巧。”说着,右手微抬示意,“你们坐这边罢,原儿到这里来。”

    郁竹垂眸盯着着青砖地。

    他怎么会来这里?

    晏之原笑着点头,轻轻巧巧地在赵贵妃左面第一张椅子落座,依次是晏之安,而娘娘右首第一张椅子,坐的正是郁竹。

    娘娘仔细打量了晏之原一会,笑道:“大半个月不见,似乎又长高不少。”

    晏之原高高扬起眉毛,唇角翘上去,亦笑,“娘娘的气色也越发好,老实说,我刚才进来时,只望见一屋子年轻姑娘,简直分不清哪个才是娘娘您?”

    称赞一个女人,尤其是称赞一个上了点年纪的女人,没有什么比称赞她年轻貌美更能令她动心的。

    赵贵妃指指晏之原,笑道:“你呀,一张嘴巴比蜜还甜三分,偏又长得恁俊,难怪各宫的娘娘、外面的小姐,都喜欢得什么似的!”

    这边的赵府小姐都抿着嘴偷偷地笑。

    “对了,”隔了一会,赵贵妃皱眉道,“这几日你们哥几个既要随伺皇上,又要听太傅讲授学业,我听说是忙得很的,怎么今日倒有空闲?”

    静坐一旁的晏之安笑道:“父皇怕各位娘娘挂念,特地给了我们半天假,命我们回来各自请安,而四皇弟就非要跟我来这里。”

    “哦?”赵贵妃有些不解。

    “我自然是来给贵妃娘娘请安问好。”晏之原笑道。

    “娘娘莫要听他,”晏之安接过宫女递上的茶,微微一笑,“刚才孩儿只说了句我们紫极宫正有几位赵府的姑娘做客,他便一迭声地嚷要看漂亮姑娘,然后就巴巴地跟了来。”

    这边的姑娘个个红了脸,想笑又不敢笑,只有郁竹闷头喝着茶,想自己的事。

    晏之原眨巴着眼,一本正经道:“我确实是来请娘娘安的,当然,如果得闲,顺便见见紫极宫的客人也无不可。”

    娘娘笑着朝郁竹这边侧过脸,招手道:“郁竹,你们几个快过来见过殿下罢。”

    郁竹赶紧收回心神,站起身来,妹妹们都跟在她身后。

    女孩们向两位皇子蹲身行礼。

    郁竹低头垂眸,只听见晏之安蔼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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