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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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嫁- 第15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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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强剧烈地喘息,闭着眼睛断断续续说:“十三年前,倭国使节团似在京城找人……可能是……流亡的……皇子……”说完最后一个字,他头一偏,再没有声息。

谢三呆了一下,这才大声唤大夫进屋。他直觉反应,谢强口中的女子是吕八娘,但他亲眼看到,她被黑衣人带走,她这么快就上京,还见到了皇上?

谢三在廊下踱步,倾盆大雨“哗哗”而下,他几乎看不到十尺外的景物,就犹如此刻的他,压根不明白这一切到底怎么回事。

他七岁离京,那时候他还是孩子,却不得不照顾同样是孩子的皇帝。小时候他的确曾觉得委屈,他早起练武,白日陪皇上读书,晚上不是学习兵法,就是继续练功,不过他没有埋怨过家人,因为他很清楚,当日吃下那块糕点的人是他,而不是他的兄长,他早就不在人世了。

他的大哥因为这件事缠绵病榻,他代替他担起家族的责任也是应该的,所以他一直很努力做好每一件事。他希望替兄长找回失踪的独子,也是为了尽最后一分努力。

长大之后,他曾问过父亲,到底是谁意图毒害七岁的他。他记得永安侯对他说。他知道得越少越安全。以后无论做任何事,他只需谨记,他们都是皇上的臣子。只忠心于皇上就够了。

想到这,谢三忽然有些明白了。他疾步走向周副将的房间。推门而入,问道:“老周,你还记得郭丽妃死后,到皇上登基这段时间发生的事吗?”

周副将听得莫名,想了想回道:“三爷是说,先太子谋反一事吗?”

“你知道什么吗?”

“知道倒是称不上,只不过我曾听人说,几位皇子全都文韬武略。早几年不是跟随先皇出征,就是带兵平定叛乱,他们谁也不服谁。若不是先皇壮士断腕,恐怕先皇驾崩之时,就是诸位皇子大动干戈之际。当然,也有人说,是先皇受郭丽妃迷惑,欲废长立幼……这只是说说罢了,毕竟郭丽妃是被皇上处死的,又是那样的名声。”

谢三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先皇怎么可能为了江山残杀自己的亲生儿子!不过他在长大后得知,当时教授他们和皇上读书的师傅是当世大儒。他们被要求学武练拳,研习兵法。但皇上一向只是读书,从圣人之道,到史书,再到治世抚民,无一落下。有一段时间,他们还扮作商旅,四处游历,那时候教授他们的师傅经常说些爱民,宽厚之类的话。

谢三越想越觉得。先皇好似在十三年前就得知先太子终有一天谋反。或许皇子们明争暗斗,也在先皇的控制之中。所有的一切皆为了让皇上顺利登基。

一旁。周副将见谢三表情古怪,急忙说:“事实到底如何。谁也不知道,大家不过是猜测罢了。”

谢三定了定神,又问:“倭国的使团十三年前曾去过京城,这事你知道吗?”

周副将摇头。

“那你知道,倭国的皇帝是谁,是如何登基的吗?”

周副将再次摇头,不好意思地笑道:“我从来只知道领兵打仗,知道的那些事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谢三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眼下,他不可能应永安侯要求回京,而永安侯似乎也预料到,他回去的几率不高,才会特意命谢强告诉他十三年前的往事。

谢三离开周副将的房间,面对雨水深吸几口气。他对自己说,他只需尽全力最好每一件力所能及的事,做到无愧无悔就够了。

午后,雨势弱了些,却仍旧没有一刻停歇。谢三生怕雨停了,就是风云突变之时,没办法应何欢的要求,查知林谷青和何柏海家的生意到底怎么回事,他预先安排了一番,冒雨前去大牢。

随着连续几天的暴雨,监牢愈加显得潮湿阴暗,有不少地方已经被雨水淹没。再加上大部分衙差被林捕头派去守着城门及各处的水渠,大牢的狱卒也显得稀稀落落,防务疏松了不少。

谢三由牢头引着,径直走向何柏海的囚房,远远听到一个声音说:“喏,这是你女儿托人送进来的,热腾腾的鸡腿饭……”

“她和两个弟弟还好吗?”

谢三听到何柏海的声音,快走几步,就见他端着一个破碗,正在木栅栏后面与狱卒说话。

狱卒见到谢三,转身就想走。谢三沉声喝问:“这碗饭是谁送来的?”

狱卒慌慌张张交待,一个眼生的男人声称自己很同情何柏海,给了他一两银子,托他送吃食给何柏海,谎称是何欣送来的。说罢,他从腰间拿出了一两银子。

何柏海一听这话,手中的碗“嘭”一声摔在了地上。

谢三看一眼地上的白饭与鸡腿,只见硕大的老鼠“吱吱吱”爬到了何柏海脚边,欢快地啃噬地上的食物。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谢三质问何柏海。说话间,他示意牢头把狱卒带走。

何柏海仿佛没听到谢三的话,低头盯着地上的老鼠。谢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两只老鼠突然间口吐白沫,倒在地上抽搐了几下,再也不动了。

何柏海立时脸色煞白,“噗通”一声跪下了,慌慌张张说:“谢三爷,您放我走吧,我即刻离开蓟州,这辈子再不回来。求求你,放我走吧,他要杀我,就一定会做到的,我不想死在大牢。”他连连磕头,显然已经吓破了胆。

谢三看他这般,心情愈加沉重。他道:“即便我愿意放你走,你也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我,我……我被鬼迷了心窍……”他跌坐在地上,喃喃低语:“我恨透了那个老虔婆,我被鬼迷了心窍,才会信了那人的话……不,他不是人,他是杀人不眨眼的恶鬼……”

“你说的他,到底是谁?”谢三猜测,何柏海口中的老虔婆应该是何欢的姨奶奶魏氏。

何柏海失神地嘟囔:“我不知道他是谁,我只见过他两次,他的手上总是拿一把羽扇……他对我说,分家的时候,老虔婆一定什么都不会分给三房。如果我听他的,何家的钱产都是我的。不过事后我要分他一半。以后我有了铺子,而他有赚大钱的门道,赚了银子,他六,我四……”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这么怕他?”谢三脑海中的第一反应,那人应该是所谓的“羽公子”。

何柏海一把抓住木栅栏,惊恐地说:“他杀人不眨眼,他说,若是我把我和他之间的事说漏嘴半个字,他不止会杀了我,还会杀了听到这事的人。”

谢三听得直皱眉。他追问:“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吓破了胆,宁愿远走他乡?”

何柏海惊恐地说,三年前,他做到第一笔生意,一时高兴多喝了几杯,随口与人说,他遇上了贵人,才能扬眉吐气。他的话还没说完,突然窜出一个黑衣人,一刀就把与他喝酒的人杀了。

羽公子随即踏入屋子,冷笑着对他说,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以后若是有下次,就是他们一起死。说罢,羽公子亲手拔出了死人胸口的匕首,任由鲜血喷洒在他脸上,他只是随手拿出帕子擦了擦,转身离开了。

谢三默然听着何柏海的陈述。在他看来,这事明显就是羽公子为了镇住何柏海,故意为之。不过他为了震慑何柏海,不惜杀人,实在太过残忍。他问:“所以你和他之间的事,再没有第三人知道,包括你的家人?包括冯骥阳?”

何柏海重重点头,哆哆嗦嗦说:“三年来,我一句都没有对人提过,一句都没有。可就在前两日,他突然把铺子收回去了,转手就卖了……”

“那石头巷的宅子呢?是他做主,还是冯骥阳做主?”

“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何柏海连连摇头,“谢三爷,我是贪财,我是憎恨那个老虔婆,但我不想杀人,不想和倭人做生意,更不想冒着被衙门抓的危险,做走私的勾搭。我都是被逼的,您放我走吧,我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放心,你死不了。”谢三摇头,“刚才那只鸡腿是我命人准备的,你在大牢里面很安全。”

谢三转身离开大牢,却没有回县衙,而是径直去了林家。雨一直在下,噼里啪啦打在他的蓑衣上。他在林家门前翻身下马,只见大门虚掩着。他行至大门前一连敲了十数下,却没有人应门。他探头看去,只见门子僵着身体倒在门廊上。

谢三心中一紧,赶忙上前搭住他的脉搏,对方的身体已经冰凉僵硬,隐隐散发着尸臭味。

正文 第267章 灭门

谢三本来只是应何欢的要求,想问一问林谷青,他与沈经纶合作的那些生意,内情到底如何。他怎么都没料到,自己会看到林家二房尸横遍地的惨状。

谢三对林梦言一直没好感,但当他看到她被凶手捅了几十刀,脸也毁容了,直挺挺陈尸床榻,鲜血几乎浸透床褥,他也禁不住别过脸去。

至于林谷青与吴氏,他们都是被人从身后突袭身亡的。吴氏几乎没有反抗,受了一刀就跌于地上,失血过多而亡。林谷青明显是反抗了,所以除了背后的致命伤,他的腹部和胸口都有刀刺的痕迹。

谢三走遍了林家二房的每一间屋子,所有仆人都是被毒死的,尸体已经凉透了,除了林梦言的祖父。

林梦言的祖父早年中风,已经躺在床上快十年了。见谢三进屋,他呜呜咽咽哭了起来,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谢三顺着他的目光看去,只见林梦言的弟弟蜷缩在角落,尸体已经僵硬,看起来像是被人活活掐死的。

谢三虽不是刑名师爷,却也看得出,这是针对林家二房的寻仇,特别是林梦言。不过他想不明白,她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哪里会与人结下这么深的仇恨。

雨仍旧淅淅沥沥,没一刻停歇。谢三走出林家二房的院子,冒着风雨去了大房。因大韩氏和林诺言都在沈家的庄子上,他敲了许久的门,守门的婆子才慢吞吞开打院门。不过当她看到二房的惨状,一下阙过去了,好不容易醒来,才哆哆嗦嗦说,她们在台风之前见过二房的人,之后台风到了,她们一直紧闭院门,完全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

谢三见她不像说谎,且院中的下人们可以相互作证,只得折回衙门,让县令派人调查这桩灭门案。

说心里话,谢三怀疑沈经纶是幕后主使,不然为什么何欢才要求他暗中查一查林沈两家的生意往来,林谷青一家恰巧就死了?

傍晚时分,谢三从捕快口中得知,经林家大房的仆人辨认,尸首中独缺林梦言的丫鬟梅清及她的母亲。

乌云翻滚的夜色中,雨势突然间大了起来,天地浑然一色,压得人喘不过气。

衙差们撞开小院的木门,只见屋内灯火通明,门楣上悬着白布。透过雨丝,他们隐约可以看到堂屋内停着一顶棺材,一个瘦弱的身影披麻戴孝跪在棺材前,正不慌不忙把纸叠的金元宝一个个扔进火盆。

“梅清!”衙差大喝一声。

梅清把最后一个金元宝扔进火盆,摇摇缓缓站起身,走到门口笑道:“你们终于来了。”

衙差们看到她的笑容,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在白色的麻布下,他们清楚地看到她的衣裳上血迹斑斑。鲜血早已干涸,在麻布的衬托下,更显得幽深,仿佛正散发着诡异的暗红色光芒。

“梅清,随我们去衙门。”为首的衙差结结巴巴命令,不敢上前。

梅清径直微笑着,高声说:“差大哥,你们觉得我家的三间瓦房如何?这都是我挣的,我是大户人家的大丫鬟,会认字,会做女红。大家都说,我出息了,我娘守了一辈子,总算苦尽甘来……”

“别说废话!”

“你们知道我娘是怎么死的吗?她是上吊死的。”梅清突然发狂般大笑起来,“林谷青那畜生竟然强j了我娘……二小姐说我娘活该……二太太说,是我娘不知廉耻勾引主子……我娘就在院子里上吊了……他们看都没看一眼,扔给我五两银子……哈哈哈……”她声嘶力竭地大笑,哑着声音说:“我用他们给我的五两银子买了耗子药,全都买了耗子药,扔水井里面了,哈哈哈,全都扔进去了……”

“梅清,你可知道,杀人是要偿命的。”

“你们别过来,我不想害了你们的性命。”梅清突然拿起棺材旁的蜡烛。

衙差们这才意识到,他们隐隐闻到的气味是火油。为首的衙差上前一步,劝道:“梅清,你不过是为你的母亲报仇,是情有可原的。你先出来,有什么话去衙门好好说,你也希望你的母亲能够入土为安,是不是?”

梅清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只是自顾自说道:“每当她用绣花针扎我,我就在想,我能一刀杀死她就好了……那时候我只是想想,她是主子,我怎么敢……可有时候我又觉得,想想就没有那么痛了……痛得太厉害的时候,我又忍不住想,为什么我不是伺候大小姐,却要伺候二小姐,一定是我的命不好……为什么我的命不好,为什么我生来就是丫鬟……”

衙差们见她表情狂乱,只能顺着她的话劝说:“她死有余辜,你杀死她也是应该的,你先把蜡烛放下,我们慢慢说。”

梅清依旧仿佛没听到他的话,她解开麻衣的系带,慢慢脱下,又去解衣服的扣子。

衙差们看得心惊胆颤,就怕她不小心打翻烛台。众人想要上前制住她,可灵堂内不是火盆就是蜡烛,他们又怕刺激了她。

就在衙差们进退两难之际,梅清已经脱下了中衣。几个年轻未婚的衙差看得眼睛都直了,可渐渐的,他们的眼神变了。即便离得远,又有雨水的阻隔,但所有人都能看到,她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甚至还有密密麻麻的针孔。

梅清已经全然不在乎,她指着自己的手臂、胸口说:“这里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是我用针孔换来的……她压根不是人,我从六岁跟着她,她就开始用绣花针扎我……在别人眼里,她是林二小姐,是大家闺秀,在我面前,她就是恶魔……”

说到这,她终于止了笑,眼泪哗哗而下,悲怆地叫嚷:“就算是畜生也会痛,也会恨,可是在她眼里,我连畜生都不如,所以我刺了她一刀又一刀,一刀又一刀……”她失神地走回棺材旁边,怔怔地盯着母亲的尸体,“她最在乎自己的脸,她总是怨恨自己不及大小姐漂亮,所以我画花了她的脸……她到了地下,也及不上大小姐,永远都及不上……”

捕快们面面相觑,正想趁她不注意一拥而上,就见她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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