并且让我非常不爽的是,他们用形容娘们儿的字眼鄙视卫燃。
卫燃虽然是少爷,可是他比谁的自尊心都高。他就是因为不肯装病,才会站到中暑晕倒,用这么没面子的方式被送去卫生室。
我心里有数,可我不会替一个不相干的人平反。
我们一个宿舍十个人,晚上睡觉跟开音乐会似的。沈阳的呼噜跟管臣杰的梦话比着谁嗓门儿大,同班的一个不认识的男生做着梦把一宿舍人的袜子都给洗了。
可是睡在我下铺的卫燃悄无声息,连翻身都很少,总是让我忽略下铺睡了个大活人的事实。
我猜想他应该睡觉非常轻。
也许他根本就没办法入睡。
然后这个晚上我证实了自己的推测。
~~伍~~
§
那天晚饭的时候就已经潮热到不行,半夜的时候我被热得出了一身大汗。我无论如何睡不着,正想着是不是要到楼道凉快凉快,就听见下铺轻微的声响。
卫燃先我一步下了床。
我不知道他在外边呆了多久,直到我迷迷糊糊地快要睡着了,他的脑袋突然出现在我的枕头边上。
“凌陵。”
他用极其细微的声音叫我的名字,“你睡了么?”
我恍惚中侧过头,被他的脸吓得一下就清醒了。
“我操!你丫别大半夜挂人床头吓人行么!”
他愣了一下,顺着楼梯爬上来。我傻眼。不是吧?丫要夜袭?!
他伸出一只柴火棍儿似的小细胳膊往里推了推我。
“你往里躺点儿,给我点儿地儿。”
我在心里问候了一下他母亲——我好不容易才酝酿出一点困意啊,再说,这大热天的俩人挤一张床,他也不怕起痱子。
他在我旁边躺下,我们暴露在外边的肌肤有短暂暧昧的碰触。
他的皮肤有着不可思议的低温。
我以为他有一肚子的悲伤往事想要跟我说,而他只是在胸口的地方鼓捣半天,把一个耳机给我塞上。
我莫名地想起自己mp3里那些东西,不由得汗如雨下。
一段缓慢安静的音乐,然后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
有点慵懒,孩子样的干净声线。在这样一个夜晚听起来,有种奇妙的违和感。
我说,这是谁唱的。
卫燃翻一个身,闭着眼转向我。
“chara。”真夜里他的声音有点听不真切,“她翻了猫王最有名的一首歌。你看过岩井俊二的电影么?”
我没出声。我已经很久没有看过一场电影。他又继续说。
“《my way》是岩井俊二《燕尾蝶》里边的歌,我特喜欢,我想你可能也喜欢。”
他把那首歌重复放了三遍。
“怎么样?”
我还没开口,他看上去已经困得睁不开眼,仍孩子气地嘟囔,“……你只有一次机会,想好了再……回答……”
我说,好听。
我确实这样觉得。
他轻轻地哼了一下。美好的唇型似乎有一个得意的弧度。
他很快就睡着了,而我一直到起床号响起都没再阂过眼。
§
憋了一夜的雨在第二天清晨的时候终于成行。我们一宿舍楼的人一人嘴里杵着一把牙刷,满嘴牙膏沫子,喜上眉梢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哗哗的大雨。
我跟管臣杰打赌。我说下这么大雨肯定不能训练了,他则认定我党我军纪律严明,就算下刀子也得顶着锅盖练,那样才体现大学军训虐人的精髓。
“你去问问,你不是体委么?”
“不去不去,问了也白问。”
我穿着拖鞋在他屁股上踹了一脚:“问问、问问,张嘴三分利,不给也够本。我们等着你带着福音回来啊!”
我们正在屋里打闹,慢半拍的沈阳端着脸盆进来了。
“六连连长说下雨不练了。咱们连长还没信儿呢。”
这个消息迅速在我们七连内广泛传播开来。于是我们这半扇人马上群情激愤嚷着不公平待遇。直到连长出现把我们暴骂一顿。
挨骂没关系,不过确实不练了。
这个惬意的上午我们宿舍一直在打牌。敲三家打到天昏地暗。
我以为卫燃这种型号的人肯定不会玩儿牌,结果他居然比我玩得还好。
到后来沈阳和管臣杰被我们联手打得毫无招架之力,吵吵着拆伙。
手机响了。这两天我总是会接到凌肥肥或是装一船的电话。
我站起来从衣兜里掏手机的时候看到卫燃的视线一直跟着我。
我拿着手机走到楼道里。
多年同人男的生涯,让我隐隐感觉到一些不妙的事情。
§
临走之前的最后一个晚上轮到我和卫燃站夜岗。
我眼瞅着他从一点不到就开始犯困,脑袋瓜子一点一点的,真有点可怜他。
他跟我这种夜猫子不同,他的家教决定了他肯定从没在十二点以后睡过觉。而且他这种少爷说什么也是不可能睡得惯部队这糙枕头糙被卧。
真是难为他了。豌豆公主。
我推推他:“行了你别跟这儿支棱着了。我一人盯着就行了,你回去睡吧。要是有人来查我就说你上厕所去了。”
没想到他还是一死性孩子,明明都困得丁零当啷了却说什么都不下火线。而且站得笔直,一点不走板儿。
服了他。
两点的时候管臣杰和沈阳打着呵欠来换我们的班。卫燃已经基本站着入定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只得把他拖进屋丢到床上。
我帮他压好被角,再次警告自己这样的事无论如何不能再做了。
往我的床爬的时候屋里突然爆出某人的梦话。
“老子泡妞你丫别跟我这儿碍事儿!”
我一惊,第一反应是马上往下铺探头看卫燃醒了没有。
可能是太累了,他的呼吸平稳又安详。
我真的觉得要坏事了。
§
终于结束地狱般的两个星期返回了学校。再见学校的图书馆教学楼,感动得快要双膝点地。女生就不用说了,男生见了家长全是一副没出息的样子,满脸就写着我胡汉三总算活着回来了几个字。
凌肥肥来接我的时候我前后左右地看,生怕(舞:??微笑微笑~~~00:怒,你丫别他妈笑了!恶不恶心!)看到装一船也出现她周围几米。
说真的,我真是不想看到姓庄的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变成我妹夫。
凌肥肥接过我的大包,一边唧唧喳喳一边腾腾腾地往前走,强壮得跟个大老爷们儿似的。跟在他后面的我不禁感叹这女人看上去分明瘦得一把弱柳奇书网扶风,却总在莫名其妙的场合表现出强悍的一面,让我自叹弗如。
往校门口走的时候人挤得水泄不通,凌肥肥扛着我的大包在人群里左躲右闪杀出一条血路,一边往前冲一边偶尔伸个脑袋回来三八一下。
“哦哦哦!你看那个小正太真美型哎!回头你帮我打听一下他是哪系的……喔塞那是谁的家长?好一个美大叔!……哎你这个半个月有没有跟谁发展一下?”
我注意力十分集中,因此在应对她突如其来扔出来的手雷时表现出非常好的反应。
我说:“滚!你怎么没把你自己发展出去!”
到了北门口,她忽然转过身冲我嫣然一笑。
“我吗?我有把自己发展出去哦。”
我心里突然就咯噔一下。
她站在一辆红色马6前面。车上下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她手上接过包。
美人冲着我点个头,笑得依然霹雳无敌有型。
“回来啦?这俩礼拜怎么样?凌陵。”
……
你妈的庄传一!
~~陆~~
§
我对姓庄的彻底失去改造的兴趣——倒不如说是打从一开始我就找错了目标。我开始觉得这所学校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想我凌陵这么多年混迹江湖阅人无数,谁成想到这个学校才不过半月已经两次走眼。真是栽了。
坐在车里的时候我一脸妒妇样一个人坐在后排,看着凌肥肥坐在副驾驶座上比手划脚一个人high到不行,姓庄的偶尔附和个一字半字,依然举止得体优雅无比。
现在的男生都什么眼光?温柔贤惠的不要,野蛮正王道。到底是有没有娶妻生子塌塌实实过日子的打算啊?
(舞:对不起打断您愤青,爷您又把自己划圈儿外头去了……00:滚蛋!烦着呢别搭理我啊!)
我就这么头顶乌云地坐了二十分钟的车,快到家了才发觉:不对啊!小妮子爱和什么人交往关我P事?我在不爽什么?
于是立刻摆出准大舅子样,坐在后座指东指西,一会儿说你拉我到翠微看看鞋,一会儿又说还是先回家把东西撂下,忙得不亦乐乎。
就在我突然回复行动力如诈尸一般活跃起来的瞬间,我无意中从倒后镜里看到装一船的表情。
——他愣了一下,忽然就扯起半边嘴角。
笑了。
我觉得这个笑容似乎有很多我不了解的深意,似乎是种嘲笑又不尽然。
于是那便让我更加不爽。一路不爽到家。
§
我洗好澡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看到凌肥肥坐在我的床上翻着我临走之前从她那儿没收的BL小说。
我莫名地一看到她就一肚子火,看也没看他,拿毛巾擦着头转身就走。
她从后面追上来拉住我胳膊:“别走啊哥!咱俩说会儿话!”
我使劲抖落开她的手:“滚滚滚!别跟我腻歪!”
她跑到我前面拦住我,一脸嬉皮笑脸:“那行!可是你不许走!我还有话要跟你说呢~”
跟你妈说去吧!
我想冲她发火,可是……似乎是没啥道理的事。
我又原路返回,在写字台前坐下,把电脑打开:“你有话快说有屁快放,别耽误我上网干正事儿。”
她坐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哥哥,”她很少这样叫我,而且语气很小心,“你是不是不高兴啊?”
我是不高兴。我一年当中有三百六十天都不高兴。我有什么高兴的理由呢?
她凑得离我更近了点,趴到玻璃板上,客客气气地说:“你别误会啊我可没跟庄哥哥谈朋友!”
我差点大笑着厥过去。
“你谈吧!你爱跟谁谈跟谁谈!别开房就行了。”
我是同人男。我是变态了点,可我绝对不是gay!
女孩子身上特有的味道搅得我心烦意乱。凌菲菲忽然扑哧笑出来。
“凌陵你就承认了吧!你嫉妒你嫉妒~~~~哈哈哈哈……”
我感觉身体里的血腾地冲到头顶,登时火冒十八丈。
“你丫有完没完?!差不多得了啊!不理你你还来劲了是吧!”
她脸上一下子没了表情。
我们经常吵架,但都不是动真格的。我印象里上一次像这样勃然大怒已经不记得是哪辈子的事。
我妈奔过来敲开了门。
“怎么回事?怎么刚回来就吵架!凌陵你声小点儿,你爸打电话呢!”
凌菲菲马上恢复没正形的样子,笑嘻嘻跟我妈说:“没事没事!您忙您的吧!”
我冷笑一声,尾随着我妈一起离开我的房间。
跟凌菲菲擦肩而过的时候我听见她用戏谑的声音轻快地说:
“扎你肺管子了吧?”
她那一句话把我一肚子的邪火硬生生憋了回去。
§
跟凌菲菲吵完架之后的当天晚上我做了个噩梦。
梦里的我一副弱受的样子死死拉着装一船的胳膊,恶狠狠地问他“我哪里不如凌菲菲!你说我哪里不如凌菲菲!!”
突然惊醒,一枕头的汗。
真他妈糟心!
我的坏情绪一直维持到25号正式返校上课,直到看到管臣杰和沈阳的时候我的情绪才稍微好了点。
下午课结束以后我们抱着球奔到操场上跟高年级的学长踢了三个多小时的球,一直到操场上的大灯都要熄了,体育组的老师举着应急灯满操场追着赶我们走。
我们仨把脱下来的背心搭在肩膀上,光着膀子往回走的时候我才觉出饿得头晕眼花。
食堂早就关门了,我一个电话拨回宿舍。
卫燃居然是一副刚睡醒的声音。
我说我们仨踢完球想去校外找点东西吃,稍微晚点回去,让他别锁门。
他静了一下下,然后说:“你们在楼下等我一会儿,我和你们一起去。”
管臣杰惊异于卫燃居然和我们同流合污——这家伙认定卫燃清高无比,谁也看不上。这倒不假,至少是看不起他们俩的。
沈阳则认定卫燃睡过了饭点儿,也饿到现在。
我想他大概只是想跟我说几句话。
今天一天我看他都不太对劲,他好像一直有话想跟我说又没找着机会。
我有我的顾虑,自然不会上赶着去找他。
§
我们四个人在一个新疆馆吃了一份大盘鸡,40串羊肉串,还喝了四瓶啤酒。沈阳似乎是从来没喝过酒,还愣装大个儿的,结果半瓶下肚就开始前言不搭后语,最后还得让管臣杰扛着他走。管臣杰为此发了一路的牢骚,把前半辈子的难听话都说干净了,社会主义的大好青年形象尽毁。
往宿舍走的时候我觉得心情没有那么郁闷了。凉风吹在脸上让我觉得活着,或者说用这样的方式活着还是挺不错的一件事。
我的心情变好的体现就是:我花了很长的时间回想我那天为什么跟凌菲菲发那么大火,结果居然想不出个一二三。
后来我想也许当时我就没有什么理由。换成阿猫阿狗在我眼前,我也会一脚丫子踹过去。
我的性子其实非常不讨人喜欢,容易迁怒于人,狼心狗肺,有时候比女人还记仇。
但是我可以自我复原。所以拜托,在我复原的时候谁也不要招惹我。
可是卫燃并不知道。
他慢慢地拖在后面,我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越走越慢,前面的管臣杰扶着东倒西歪的沈阳已经快超了我们一站地之远。管臣杰开始还催催我们,后来我听见他远远地招呼卫燃“把凌陵带回去”。
把我带回去?我用得着他带么?我难道喝高了自己走不回去?就那一瓶多燕京就把我撂倒了?笑话!
我隐隐知道卫燃的用意。
他终于站定。而他说的话和我想象中的居然有显著不同。
“凌陵你失恋了吧?”
我差点脚底下拌蒜摔一结实的。
“什么?”
他又说:“你瞧你今天什么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