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莫非忘了,当日你亲口说过,无论如何,你都是大瑞朝立朝以来,唯一的超品大公主,别说是天还没塌,就算是天塌了,你也能撑得起来!”
“你是杨乐儿,你是杨乐儿啊!”
杨乐儿脸上的笑再也挂不住了,哪怕是苍白惨然的笑,也怎么都挤不出来了,她看着青竹,一边摇头,一边说道:“夏青竹,你明知道的,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什么……”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青竹语气惶急,看着杨乐儿,飞快的说道:“我只知道,你是伤心过度,以至于损伤心神,所以才成日里胡思乱想。可是你放心,只要有我在,不管你是什么心病,我总能治的,乐儿,你相信我,你相信我好吗?”
“我们是最好的姐妹,对不对?你说过的,我们是最好的姐妹,我们要做一辈子的姐妹,你怎么能那么忍心……”
“我没有胡说八道,我也不是在胡思乱想,夏青竹,我一夜之间,失去了两个最爱我的人,我一夜自己,失去了两个我最爱的人,夏青竹,我不能再留在这里……只要我还在这里,我就会忍不住的去想,去怨,去恨……”
“可是,我怎么能怨,怎么能恨呢?那是我的哥哥,我一母同胞的哥哥啊……”
“青竹,可是我没办法,只要我一闭上眼睛,父皇惨死的模样,就浮现在我的脑海里。你知不知道,再这些个日夜里头,我有多痛苦,你知不知道啊?青竹……”
“我要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里,无论去哪儿,只要不留在大瑞就好。”
“我谁你出来,不是要听你劝我,也不是要给你交代,我只是,我只是……”
“我只是难受,我心里难受。”
“生不如死的难受。”
“你明白吗?”
“你明白的,对吗?”
大半年了,自从瑞宁帝驾崩,杨乐儿被打晕之后,就再也没有哭过。
而今天,她终于哭了出来,一瞬间,就是泪如泉涌。
但是青竹的心里,却怎么也能升起哪怕一丝一毫的轻松。虽然说一直以来,杨乐儿都是悲痛郁结于心,哭出来对她的身体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可是一想到杨乐儿的话,青竹就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多年的姐妹,她如何能忍心,眼睁睁的看着杨乐儿远嫁,去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可是,青竹也知道,杨乐儿说的都是真的,只要她还留在大瑞,她就没办法走出那一片将她紧紧束缚的阴影。
忽然之间,她忍不住的再一次想着,是不是她做错了?
☆、第914章 真的想离开
如果不是她提出来包括修编医书,开办医学院,建立官方的医疗体系等等一系列的计划,如果不是名垂千古这样的诱惑实在太大,如果不是……
也许瑞宁帝也不会以那么凄惨的结局收场。
那么杨乐儿自然也不会一夜之间,痛失两个最爱她的、她最爱的亲人了。
诚然,杨晟昊还活着,活得高高在上,但是,谁又能说,他不是死了呢?至少,杨乐儿心中的那个太子哥哥,被永远的葬在了那一夜。
“是的,是我错了,都是我的错……”
青竹一边轻拍杨乐儿的后背,一边无意识的喃喃说道。
杨乐儿哭了很久,一直哭得声嘶力竭了,她的眼泪才渐渐收住。
眼睛肿了,声音哑了,但是她的眼神,到底清亮了许多。
她轻轻的抚了抚青竹,说道:“不是你的错,谁都没有错。名利这种东西……”
“若我不是女子,易地而处,也许我也会变得连自己都不认识。”
“不过,不管怎样,只要我离开了,那这一切,就都可以抛开了。”
“青竹,你应当支持我,应当祝福我的。”
“不管我在什么地方,只要我们还会彼此挂念,那我们就是一辈子的好朋友,好姐妹,你说对么?”
对。
青竹心中很清楚,杨乐儿说的都对。
平心而论,相比那个意志消沉整日里愁容满面,活得还不如死了好的杨乐儿,青竹更愿意见到她鲜衣怒马,神采飞扬的鲜活模样。
哪怕……
哪怕再也不见。
可是,心中清楚是一回事,要真正心平气和的接受这件事情,又是另外一件事情。
但是,她不是杨乐儿,关系再好,也不能代替她而活。
就如同在青衫小的时候,她总对青衫说的那样。
自己的人生,只能自己去选择。
自己的路,也只能自己去走。
青竹以为,自己真的已经能够接受了,可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可是,我真的舍不得……”
“我也舍不得的。”不知为什么,青竹和杨乐儿似乎调了一个个头,明明是应该青竹去安慰杨乐儿的,可现在,却变成了杨乐儿来安慰青竹。
“我还想做你家闺女的干娘,把她骄纵得如同我当初一般的飞扬跋扈。
“我还想如果你生了个小子,咱们就做儿女亲家。”
“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反正我是喜欢闺女的,这辈子,我一定要生个小闺女出来,把她宠到天上去。”
“可是青竹,我真的,很想离开这里,很想忘记那些被粉饰了的肮脏和恶龊。”
……
“好。”
杨乐儿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青竹的心也渐渐平静了下来,一个好字在嗓子眼百转千回,最后终于还是说了出来。
说出来之后,青竹整个人都轻松了,看着杨乐儿又道:“可是,你现在嗓子也哑了,眼睛也肿了,脸花得不成样子,你确定你这样子站到阿史那拓也面前,他不会被吓得连夜逃回那罗吗?”
杨乐儿微笑点头,说道:“我确定,我如果敢这样子站到阿史那拓也面前,他一定会像你说的那样,被吓得连夜出逃,所以我们去梳洗一下吧。”
杨乐儿的寝宫里头,什么都没变,依旧是原来的模样,伺候的宫女内侍,她带出去不少,不过杨晟昊又给她补其了,甚至还比从前更多一些。一应用具,也都在时时更换,哪怕杨乐儿不在宫中,她宫里头的东西,也一直都是最好的。
所以,想要梳洗什么的,实在是太容易不过了。
下头的宫女给杨乐儿和青竹敷了面,那煮熟的鸡蛋滚了眼圈,又上了淡淡的妆,这样一来,几乎就看不出来她们曾经哭过了。
……
“请大瑞皇上先恕小王无礼。”
“您这宴会上面那几位娇嫩得如同在温室里盛放的花朵一般的公主们,美是美,可惜一看就是经不得风雨的……只怕那罗的水土,养不得她们。”
“不过,小王从那罗一路过来,每每经行之处,倒是总听到大瑞有两位巾帼不让须眉的红颜,怎么这大朝宴上,一位也不得见?”
“莫非大瑞皇上舍不得贵国最璀璨耀眼的明珠?”
在青竹和杨乐儿回到大朝宴的时候,阿史那拓也正在说话,言语还算恭谨,可语气却带了些许不满。
青竹有些诧异,正待看向杨乐儿,就听到杨乐儿扬声说道:“王储殿下,你口中说的那巾帼不让须眉的红颜,可是算了本公主一份?”说话间,杨乐儿一步一步走向高台,冲着瑞明帝一礼,嘴里说道:“皇兄,臣妹来晚了,请皇兄恕罪。”
青竹的脸色顿时就有些变了,不过杨乐儿话已经出口,加上适才在御花园中,她也下定了决心,尊重杨乐儿的选择,所以原本杨乐儿往高台走去的时候,她是准备拉住的,但是还没够到杨乐儿的手,她就又缩了回去。
瑞明帝杨晟昊的脸色,也变了。
如果是在其他场合,杨乐儿愿意出席,他心里头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欢喜的,可是,谁都知道,这一次大朝宴的目的,就是为了选出一个合适的女子,去往那罗和亲的……
他一连封了数位宗室女子做公主,为的,就是让那些宗室女子去和亲。
反正那些宗室女子对他而言,是可有可无的,别说是让一个去和亲,就是十个八个的,他都不会心疼。
但是,和亲的那个人绝对不能是他从小疼到大的、他的嫡亲妹妹杨乐儿。
所以,一听到杨乐儿的声音,他的脸就变了颜色,眉头也锁了起来,等到后面听杨乐儿唤他皇兄,而不是哥哥的时候,他的心更是揪了。
但是,揪心归揪心,杨晟昊脸上倒是没有表现出来,而且,原本锁起的眉头也很快就松开了,只是看着杨乐儿带着疼惜的开口:“乐儿怎么来了?你的身体不好,还是要多歇息才是,要是累得再次卧病在床的话,皇兄可是会心疼的。”
杨晟昊的话虽然是对着杨乐儿说的,可实际上,却是说给阿史那拓也听的。
这健健康康的女子你都看不上,说是经不得风雨的温室之花,这体弱多病的,应该就更不能入你的眼了吧?
☆、第915章 不是你的过错
杨乐儿抬眼就笑,嘴里说道:“瞧皇兄说的……莫非在皇兄的眼里,臣妹的身体,什么时候变成纸糊的了?皇兄莫非忘记?当年臣妹也是跟着先皇,一路风餐露宿,历经辛苦从宁州才来到上京城的?”
对于杨乐儿的拆台,杨晟昊见怪不怪,只是心里头到底还是有些不是滋味的,淡淡的扫了一眼阿史那拓也之后,又道:“朕也是万分期待,看着乐儿你的身体,能够恢复从前的,只不过你现在身体还没有康复,还不是能任性的时候。”
说着,杨晟昊提高了音调,唤道:“来啊,请大公主入席。”
杨乐儿这一次倒是没有唱反调,刻意迈着轻快的步伐,走到了杨晟昊的下首入席坐定。
大朝宴继续。
不过接下来,阿史那拓也的目光,却是落在了杨乐儿的身上。瑞明帝无数次试图转移他的注意力,最终都是以失败而告终。
大朝宴结束之后,青竹和裴子墨一道会了忠国公府,只觉得整个人都是身心疲惫。
裴子墨看着心疼,拥了她,轻声说道:“这是怎么了?从大朝宴开始的时候,我就瞧着你的情绪不高,现在这么低落……可是在为大公主的事情烦忧?”
“阿墨……”青竹往裴子墨的怀里挤了挤,皱着眉头开口说道:“公主她铁了心的,想要离开大瑞,哪怕是去异国他乡和亲也在所不惜。我知道,离开这里对她的心情和身体都是极好的,可是,我当真舍不得……”
“我懂。”裴子墨安抚的亲了亲青竹的头顶,柔声说道:“既然你也说了,离开大瑞,对她的身心都是好的,那你就不要多想了。就算离得再远,只要知道她是好好的,作为姐妹,你就该欣慰的不是么?至少,比看着她郁郁寡欢的消沉下去来得要好一些啊,你说对吧?”
“对……”青竹有些心不在焉的点点头,神情看着,还是恹恹的。
裴子墨很是无奈小意哄了青竹好一阵之后,看青竹还是笑不出来,干脆开口问道:“青竹,你究竟是在纠结什么?你总这样为大公主不愉快,我可是会不高兴的。”
青竹扭头,看一眼裴子墨,见他果真一脸严肃的样子,便忍不住的叹了一口气,说道:“我只是觉得,当初如果我不提出来那些事情,也许就不会让大公主因为……因为先帝横死,而伤心难过了。”
裴子墨也是无奈,早知道事情已经发生这么久了,青竹还会纠结自责,他当初说什么也不会……
不过事情已经发生,而且过去这么久了,再后悔也是没用的。说起来,杨乐儿如果能远嫁他乡,解开心结,想来青竹的心结也就打开了。
这样一想,裴子墨心中就有了主意。
不过现在,还是要先把眼下的事情解决了……
想着,裴子墨当下就把青竹拦腰一抱,就往外头走去。
青竹回过神来,看着裴子墨道:“阿墨,你要带我去哪儿?”
“左右现在还早呢,咱们去一心堂瞧瞧。”裴子墨一边说,一边大步往外走。青竹的性子他是知道的,只要看到面前有病人,那就顾不得伤怀了,只会全身心的,投入到给人看诊里头去。
一心堂现在扩张得很大,基本上占据了小半个永安坊,里头坐诊的大夫,也不是薛红梅和田小花了,而是请了好几个医术相当有造诣的大夫,轮班坐诊。
至于薛红梅和田小花,则是被青竹送到了皇家医局下属开设的皇家医院里头。当然了,这个医院和现代的医院是不一样的,这个医院其实取的是书院的意思,就是个教授医术的地方。
青竹自己带着瑞明帝从御医院分拨来的御医和从军中、民间征召来的大夫,编了简单的教程,系统的教授着各种理论知识,不仅如此里头的每个学生,虽然不及现代的医学院,但是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也算是似模似样的。
薛红梅和田小花在里头,算得上是大师姐级别的,还是很受人尊敬的。
不过薛红梅和田小花在每日下学之后,还是会回一心堂帮忙的。
这一心堂和别的医馆有些不一样。为了能够更好的救治病人,尤其是急症病人,青竹单独辟了一个地方出来,哪怕是半夜,门也是开着的,也有坐诊大夫值夜,相当于是急症。
裴子墨和青竹去的时候,薛红梅和田小花也在,两人还很兴奋的,在讨论着什么。
见到青竹和裴子墨,薛红梅和田小花一起上前见礼。
青竹虽然心中有事,不过到了外头,还是把心事收敛了起来,笑着让薛红梅和田小花不用多礼,坐定之后,就看着薛红梅和田小花问:“适才我看着你们似乎在聊什么,而且还聊得很开心的样子,可是有什么事情?”
“是啊。”薛红梅和田小花相视一笑,然后由薛红梅开口说道:“师父有所不知,刚刚咱们医馆送了一个被枣核卡住的孩子过来,您是不知道,那孩子别得脸都紫了,别的大夫都让他们病家给那孩子准备后事,我们用师父您编写的急救手册上的腹部冲击法,把那孩子救过来了,他们家人刚刚才千恩万谢的走了呢。”
青竹知道,她们说的腹部冲击法是什么,其实那个真正的叫法,叫着海姆里克腹部冲击法,只不过海姆里克这个名字,在这个时代实在是有些怪异,所以青竹就只把那法子叫着腹部冲击法。
而且,还再次假意托了当初这具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