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眼角匆匆瞥了那个漂亮的男孩子一眼,只见他正看着盘子,用他白皙而修长的手指把面包圈撕成小块扔进嘴里。他的嘴动得非常快,两片完美的嘴唇之间仅仅露着一条缝。其余的三个依然望着一边,不过我感觉到他在悄悄地跟他们说着什么。
古怪的,少见的名字,我寻思着。爷爷奶奶们才用这种名字呀。不过,也许是这儿时兴呢……小镇上的名字?我终于想起来了,我旁边的女孩叫杰西卡,一个非常普通的名字。我家那边,历史课班上就有两个叫杰西卡的女孩。
〃他们……长得很好看呢。〃我努力用明显轻描淡写的语气掩饰自己心中的惊叹。
〃对!〃杰西卡又咯咯地笑起来表示认同,〃只是,他们全都在一起……我是指,埃美特和罗莎莉,还有贾斯帕和爱丽丝。而且,他们还住在一起。〃我苛刻地想,她的语调包含了小镇上所有人对此表示震惊和指责的心声。不过实话实说,我不得不承认,这样的事,就是放到凤凰城,也会引起风言风语的。
〃哪几个是卡伦家的孩子?〃我问,〃他们看上去不像有血缘关系……〃
〃噢,他们不是卡伦家的孩子。卡伦大夫其实很年轻,才二十几岁或者三十出头。他们都是收养的。姓黑尔的两个是姐弟俩,双胞胎……金发的那两个……他们是领养的孩子。〃
〃作为领养的孩子,他们年龄偏大了一点吧。〃
〃他俩现在,贾斯帕和罗莎莉都是十八,可他俩八岁就跟卡伦太太在一起了。她是他俩的姑姑之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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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真是心地善良的好人,这么年轻,就照看这么多的孩子。〃
〃我想也是,〃杰西卡的回答有些勉强,而且我得出了这么个印象,觉得她出于某种原因,不太喜欢那个大夫和他妻子。从她看他们收养的那些孩子的眼神中,我推测这个原因就是嫉妒。〃不过,我认为卡伦太太生不了孩子。〃她补了一句,仿佛这样可以让他们的善良打点儿折扣似的。
整个交谈过程中,我不止一次地把目光移向那素昧平生的一家人坐的那张桌子。他们依然望着四壁,没有吃东西。
〃他们一直住在福克斯吗?〃我问。无疑当我在这里度过某个夏天的时候,我就应该注意到他们了。
〃不,〃她说,听她的语气,好像含有一种即使对我这样初来乍到的人来说,答案也是明摆着的意思,〃他们是两年前才从阿拉斯加的某个地方搬来的。〃
我顿时涌起了一阵同情,也感到了一丝慰藉。同情,是因为尽管他们貌若天仙,却是外地来的,显然没有为当地人接纳。慰藉,是因为我不是这儿惟一新来的,而且无论按什么标准,我无疑也不是最令人关注的对象。
我打量他们的时候,最小的那个,卡伦兄妹中的一个,抬头和我的目光不期而遇,这一次,他的表情里充满了明显的好奇。我赶紧把目光移开了,在我看来,他的眼神里似乎有着某种未能得到满足的期待。
〃红褐色头发的那个男孩子是谁?〃我问。我拿眼角的余光瞟了他一眼,他还在盯着我看,但不是像今天其余的同学那样呆呆地看……他带着一丝灰心的表情。我再次低下了头。
〃他是爱德华。当然啦他绝对英俊潇洒,不过你可别浪费自己的时间。他不会跟人约会的。显然,这里的女孩子没有一个漂亮得能配得上他的。〃她轻蔑地说道,明摆着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我想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拒绝了她的。
我咬住嘴唇,藏起了微笑。然后,我又瞥了他一眼。他已经转过了脸,不过我觉得他的面颊好像上扬了一些,好象他也在微笑。
又过了几分钟,他们四个一起离开了桌子。他们个个都是那样风度翩翩,引人瞩目……就连那个块头很大、肌肉发达的也不例外。看一看就令人心神不宁。那个叫爱德华的再也没有看我一眼。
我跟杰西卡和她的那些朋友在饭桌上坐了很久,我一个人是坐不了这么久的。我开始担心别在我来学校的第一天就上课迟到。一个我新认识的同学,这个同学很体贴周到,怕我没记住,又告诉了我一遍她叫安吉拉,接下来的一节生物学(2)跟我同班。我们一起走着去上课,路上没有说话。她也很腼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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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教室后,安吉拉坐到了一张黑漆桌面的实验桌上,实验桌和我以前坐过的那些一模一样。她旁边已经有人了。实际上,所有的桌子都座无虚席了,就剩一张还有个空儿,紧挨着中间的过道,我认出了坐在那惟一的空座边上的是爱德华·卡伦,因为他的头发与众不同。
顺着过道去跟老师做自我介绍并让老师在我的纸片上签名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地注视着他。就在我从他身边经过时,他突然僵硬在那里一动不动。他又盯了我一眼,与我的眼神碰到一起时,露出我所见过最古怪的表情……敌意加狂暴。我将目光迅速移开了,心里非常震惊,脸又一下子红了。我让走道上的一本书给绊了一下,害得我挂在了一张桌子的边上。坐在那张桌上的女生咯咯直笑。
我注意到他的眼睛很黑……煤炭一般的黑。
班纳先生在我的纸片上签了名,给我发了一本书,没说介绍之类的废话。我可以断定我们会合得来的。当然了,他别无选择,只能让我坐到教室中间的那个空座上去。我坐到他旁边去的时候,始终都垂着眼睛,他刚才那充满敌意的凝视让我很不知所措。
把书放到桌上然后就座的时候,我没有抬眼,但我眼角的余光还是看到了他姿势的变化。他倾向远离我的那一侧,坐到了椅子的最边缘,脸也扭到了另一边。好像闻到了什么难闻的气味。我偷偷地闻了闻自己的头发。我的头发散发着草莓般的味道,是我最喜欢的香波的气味。完全不像是什么难闻的味道呀。我让头发自右肩垂下,在我俩之间形成了一挂黑色的帘子,然后试图注意听老师讲课。
不幸的是,课讲的是细胞解剖,我已经学过的东西。不管怎样,我还是认真地做了笔记,始终低着头。
我忍不住偶尔透过那层我用头发做的帘子,偷看我旁边那个奇怪的男孩子一眼。那堂课自始至终,他那僵硬的姿势一刻都没有松弛下来过,坐在椅子边上,能离我多远就坐多远。我可以看到他左腿上的那只手紧紧地攥成了拳头,他的肌腱绷在苍白的皮肤下清晰可见,他一直保持着肌肉紧绷的状态,从未放松下来。他把白衬衫长长的袖子卷到了胳膊肘,他手臂的皮肤光洁细腻,肌肉却惊人的结实强健。他远非坐在他高大结实的哥哥旁边时看上去那样的瘦弱。
这节课好像比别的课拖的时间都长。是因为这一天终于快熬出头了的缘故呢,还是因为我在等他那紧攥的拳头放松下来的缘故呢?他的拳头始终没放松下来;他依旧静静地坐着,静得好像他根本没有呼吸似的。他是不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啦?他平时都是这样吗?我对自己今天吃午饭时杰西卡的那番刻薄话的判断产生了怀疑。说不定她不像我想象的那样喜欢怨恨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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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和我不可能有任何关系呀。之前他根本就不认识我。
我又抬头偷看了他一眼,马上就后悔了。没想到他又在瞪着我,两只黑色的眼睛里都充满了厌恶。我迅速把目光从他身上移开,吓得我胆怯地靠在椅背上。这时,我脑子里突然掠过了要是目光能杀人这句话。
正在这时,铃声大作,把我吓得跳了起来,爱德华·卡伦已经离开了椅子。他优美自然地站了起来……个头比我想象的要高很多……背对着我,别人都还没离座,他已经走出了门。
我僵坐在自己的座位上,茫然地目送着他的背影。他这个人也太讨厌了。这不公平。我开始慢慢地收拾自己的东西,竭力抑制着满腔的怒火,怕自己的眼睛泛起泪花。不知什么原因,我的情绪跟泪腺之间有固定的电子线路连接。我生气时通常都会哭,这是一个很丢人的秉性。
〃你是伊萨贝拉·斯旺吧?〃一个男声问道。
我抬眼一看,只见一张可爱的娃娃脸,正友好地冲着我微笑,他浅黄色的头发用发胶整整齐齐地定成了一簇一簇的。他显然不认为我难闻。
〃贝拉,〃我微笑着纠正了他的说法。
〃我是迈克。〃
〃你好,迈克。〃
〃你下一节课在哪儿上?需要我帮忙吗?〃
〃事实上,我要去体育馆。我想我能找到。〃
〃那也是我的下一节课。〃他似乎很激动,尽管在这么小的一所学校里,这并不是什么大的巧合。
我们一起向上课的地方走去;他是个话匣子……主要是他讲我听,这让我感到很轻松。他十岁以前住在加利福尼亚,所以他能理解我对阳光的感受。后来才知道,他跟我英语课也是同班。他是我今天遇到的最好的人了。
不过,我们进体育馆的时候,他问了一句:〃那你有没有用铅笔什么的刺了爱德华·卡伦一下?我从来没有见过他那样。〃
我愣住了。这么说来,我不是惟一注意到了的人。而且,显然爱德华·卡伦平时也不是这样。我决定装傻充愣。
〃你是说生物学课坐我旁边的那个男生吗?〃我问得很不艺术。
〃对,〃他说,〃他看上去好像很苦恼或者有什么难言之隐似的。〃
〃我不知道,〃我回答说,〃我没跟他说过话。〃
〃他是个不可思议的家伙。〃迈克在我边上耗着,迟迟不去更衣室,〃要是我当时有幸坐在你旁边的话,我肯定就跟你说过话了。〃
我冲他笑了笑,进了女更衣室。他很友好而且明显对我有好感。但这还不足以平息我的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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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育老师克拉普教练给我找了一件校服,但并没让我穿着上今天这节课。在家那边,只要求上两年的体育课,而在这里,体育整个四年都是必修课。福克斯对我而言,简直就是一座人间地狱。
我观看了同时进行的四场排球赛。想起我曾经受过多少伤,遭受过多少痛苦,我就有点儿恶心。
最后的一遍铃声终于响了。我慢慢地到行政办公室去交还我的纸片。雨已经飘到别的地方去了,但风很大,而且更冷了。我抱紧双臂,缩成了一团。
走进那暖和的办公室后,我差点儿转身就出来了。
爱德华·卡伦站在我面前的办公桌边,我又认出了那一头蓬乱的古铜色头发。他似乎没有注意到我进来的响声。我贴着后墙站着,等着负责接待的老师闲下来。
他正在用很有吸引力的声音低声同她理论,我很快就抓住了他们争论的要点。他想要将第六节生物课调到别的时间……任何别的时间都行。
我怎么也不能相信这事和我有关。肯定是因为什么别的事情,发生在我进那间生物学教室之前的事情。他脸上的表情肯定百分之百和另外一件恼火的事情有关。他跟我素昧平生,绝对不可能突如其来地对我产生如此强烈的厌恶之情。
门又开了,冷风突然灌了进来,把桌上的报纸刮得沙沙作响,吹散了我的头发,纷乱地贴在我的脸上。进来的女生只不过是走到桌边,往铁筐里放了一张纸条就又出去了。可爱德华·卡伦的背都僵直了,接着他慢慢地扭过头来瞪了我一眼……他的脸漂亮得不可思议……锐利的目光里充满了仇恨。刹那间,我感到了一阵真正的恐惧,胳膊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他只瞪了我一秒钟,可这一瞪比刚才那阵刺骨的寒风,还要令我感到寒冷。他把头又扭回去,面向接待员了。
〃那么,没关系,〃他用天鹅绒般柔和的声音匆匆说道,〃我看得出来那是不可能的了。多谢您帮忙。〃说完,他转身就走,没有再看我一眼,然后就消失在门外了。
我懦弱地来到了桌前,这一次脸不是变红了而是变白了,把签了名的纸片儿交给了她。
〃你第一天过得怎样啊,宝贝?〃接待老师如慈母般地问道。
〃挺好的,〃我撒了个谎,声音有些发虚。她好像并不太相信。
我来到停车场的时候,几乎就剩下我的那辆车了。车似乎像一个避难所,已经是我在这个潮湿的绿洞里所拥有的最接近家那边的东西了。我在里边坐了一会儿,一脸茫然地盯着挡风玻璃外边,仅此而已。可是,很快我就被冻得需要打开空调,于是我钥匙一转,引擎咆哮着发动起来了。我驶上了回查理家的路,一路上都在竭力不让泪水掉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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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打开的书
接下来的一天,好多了……也糟糕多了。
说好多了,是因为雨还没下下来,虽然云层又厚又暗。这一天也轻松多了,因为我知道自己这一天都要做些什么了。迈克上英语课的时候坐在了我旁边,而且还把我送到了下一节课的地点,〃象棋俱乐部成员〃埃里克一直都瞪大眼睛看着他;这真让人受宠若惊。人们不像昨天那样老瞅我了。我跟一大群同学坐在一起吃午饭,其中包括迈克、埃里克、杰西卡等好几个现在我已经记住了名字和长相的同学。我开始感觉自己是在踩水,而不是在往下沉了。
说糟糕多了,是因为我很累;我依然睡不着觉,因为风声还在房子四周回荡着。说糟糕多了,还因为三角课上我没举手,瓦纳先生却要我起来回答问题,而我又偏偏答错了。这天更是痛苦的,因为我不得不打排球,有一次球来了,我战战兢兢没从来球路线上躲开,就一球砸到了我队友的头上。说这天糟糕多了,还因为爱德华·卡伦根本就没来上学。
一上午,我都在担心午饭时间的到来,怕见到他异乎寻常的目光。可另一方面,我又想跟他面对面,要他跟我说清楚是怎么回事儿。睁着眼睛躺在床上的那段时间,我甚至把要说的话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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