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乡顺着同学指示的方向寻找阿美。
念乡顿时怔住了,他不想看到,他不想相信。但他确确实实地看到了,真切的一幕好像一把尖刀□他的胸膛,他感到冰冷,是利器的寒气传给了他,他仿佛被冻结了,稍一移动,就会四分五裂。他紧握十指,却没有走动的理由。松开,松开了过往,瞬间被前所未有的空虚填满。是真的吗?小周竟然放肆地拉着阿美的手,阿美笑着,很满足很幸福的样子。小周站在阿美所坐的石椅前面,他高大的身影使阿美被阴影覆盖,任阳光也穿越不得。阿美笑得一脸天真,她经常对念乡这样笑,念乡说,他喜欢阿美地笑容,而现在她却对着另外一个男生笑,她让另外一个男生拉起她的手。小周的目光中闪动着鹰一般的锐利,而现在却参杂着几分温柔。念乡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他恐惧小周看着阿美时的眼神,从一开始就是这样,那眼神对于他而言他写满挑战。
只不过是迟到了。来不了,小周便来了吗?
念乡没有打扰他们,他选择按原路返回,说不出为什么,只是双脚失去理智,丧失了前进的勇气,它们充当了逃兵。念乡不顾同学们怪异的目光,离开得像赶来时一样突然。
被小周替代了吗?为了不落单?
窗外的街景仿佛战败的恶魔齐刷刷地向后退去,将车挤入一片万劫不复之地。
念乡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干什么,手脚还是自己的吗?他想大声地叫喊,对自己。念乡将车内音响开到了最大声,什么也听不见,用力地喊,没有人会听到,没有人会发现,这只是一个人的牢笼。
这是行驶着的马路吗?眼睛湿润,模模糊糊,看不清楚,迷了心智,到底是什么在使自己沦陷。解不开的魔咒。会有更大的魔咒。阿美本身就是个谜。
真的一切都变了吗?
计速器上的红色指针所指的数字不断加大。三年的时间什么都可能改变,可是对于阿美的感情一如既往,亘古不变。念乡对于自己的感情一直是很坚定的,这份爱连接起三年前,至今中间没有断层。现在中间却出现了三年前不曾有过的障碍或是威胁。双方没有经历过,便不知去从哪里寻求解决的方案。
念乡爱着阿美一如既往,亘古不变。
阿美呢?
念乡问自己。被不安与担忧所淹没。
第17章
急救室外是焦急担忧的身影,念乡的父亲,白姨,善利,个个心急如焚,那些危机感任谁也是可以读懂的。
门上方的灯暗了下来,医生推开大门,一团人围了上去,门口水泄不通。阿美跌撞着冲了上去,阿美泪眼婆娑地拉着医生的胳膊,却只是哭,哽咽着说不出一个字来。医生面露难色,一脸的无奈,医生摇了摇头说:
“对不起,我们尽力了——”
一阵眩晕,灯灭了,不省人事。
隐隐约约,满屋子都是随风飘动的白绫,像极了落魄的游魂,无家可归凄凄惨惨。只见白绫飞舞却听不见风声,听得见的只是杂乱的脚步声。
“嗒嗒——嗒嗒——”是阿美的脚步声,她惊慌失措地迷失在这阴冷的屋子,白绫晃动着遮住了视线。阿美走到最前面,想要更靠近,却怕面对悲惨的结局。念乡静静地躺在那里,被白色所覆盖。阿美一直是喜欢白色的,像喜欢雪一样纯粹。可现在她却害怕一尘不染的白色,白色埋没了她的念乡哥。
突然。
“咳咳——咳咳——”
白色下面传来阵阵咳声。
“念乡哥——”阿美摔倒在地上,想喊却怎么也喊不出声。生冷的一幕哑剧,阴森恐怖。她努力挣扎,想要爬起来,可罪恶的魔鬼使她无法站立,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双腿。
阿美感觉有人握住了她的手,她努力地睁开双眼,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这人正是小周。
“对不起——”这是小周在阿美醒来后对她说的第一句话,意味深长的一句话。
“念乡哥——”阿美猛然坐了起来。
“他没事了。医生说他已经度过危险期了。”小周看着阿美极为心疼地说,“没事了,别害怕。”
“我要去看看。”阿美不顾小周的话,非要去看看。
小周拉着阿美的胳膊,说:“对不起,我不想这样的——”
阿美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小周,又要走。
小周再次拉住了阿美,说:“我陪你去。”
阿美推开房门,病房中只有昏睡着的念乡和床边的善利。阿美走到病床前,看着满脸伤痕的念乡,簌簌地流下眼泪。她使劲用手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阿美看见念乡的一只手紧紧地攥着善利的手,心也开始流泪。
善利站起来,冷漠地对阿美说:“你陪着她吧,我先回去了。”
善利想走,念乡却死死的不肯放手。他没有意识,却有着坚定的依赖,那就是阿美。从出车祸到现在,只有一句话在他的脑海中回荡,也正是那句话将他紧紧地拽住,任谁也抢不走。
“我拉着你的手,你就不怕了。”
就连善利都百思不得其解,从进病房开始到现在,念乡都没有松开过她的手。
看着这一幕,阿美竟然流着泪笑了,她也想到了那句话:
“我拉着你的手,你就不怕了。”
阿美看了看念乡,对善利说:“你在这儿吧——我一直陪着他——”
阿美和小周刚要走,善利背对他们说:“念乡如果不去参加什么郊游,也就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请不要再让他伤心——”
阿美静静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小周紧跟在阿美身后,不言只字片语。阿美转过头来,强颜欢笑着对小周说:“我没事了,你回去吧。”
小周疼惜地看着阿美什么也没有说。
阿美走到小周跟前,微笑着说:“他还活着,不是很好吗?”
小周继续沉默,他一把把阿美揽进自己的怀里。
阿美低声哭了起来,接着是放声大哭,肆无忌惮地宣泄,那早已喷涌而出的是如潮水般地委屈吧,却没有解释的出口,只能任其泛滥成灾而无动于衷。
念乡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开始接受系统化的治疗。
阿美每天都会去医院,却未曾走进过念乡的病房。她始终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呆呆地低着头,像个忏悔的信徒。她没想过要推开门走进去,她没想过去守在念乡的身边,握着他的手,告诉他要快点好起来。她不敢去想这些。善利的话让她感到不安,尽管她也说不上具体的原因。她只有静静地坐在门口,从早到晚,守护着他。善利进进出出,走廊里人来人往,他们也都早已习惯了这个怪异的女生。
“阿美——”善利拍拍阿美的肩膀。
阿美抬起头。
“进去吧?”善利重复着说了很多遍的话。
阿美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善利走了进去。
又恢复到之前,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过。
念乡清醒后,一直未提及阿美,他似乎害怕去回忆跟这起事故有关的任何过往,他害怕自己认为的阿美已经不再像之前那么喜欢自己的结论得到确认,他害怕听到这些,因此他要排斥任何可能的解释。
之后,念乡和阿美的第一次见面,是在善利要推念乡去花园散步的时候。念乡看着走廊边的阿美,她单薄了许多,自己的心也跟着疼痛。但他像看到陌生人一样无视阿美的存在。阿美抬起头,怔怔地看着他,又迅速地低下了头。阿美一直跟在他们身后,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她能感受得到,念乡正在一天天的康复。
出院当天,父亲也来接念乡了,他心中应该是快乐的。
晚饭时间,父亲,念乡,善利,阿美,四人围桌而坐。
气氛死气沉沉,少了往日的快活。
善利看了看念乡又看了看阿美,然后说道:“念叔叔,我明天就去公司上班。”
“不着急。”念父说,“这段日子,照顾念乡辛苦你了,好好休息几天。”
“应该的,念叔叔,我没事的。”善利表现得颇为知书达理。
念父笑着对念乡说:“我和善利的父母商量过了,我们打算把你俩的婚事提早办了,我也就省心了。”
三个年轻人不约而同地看向念父。接着,善利最先低下了头,念乡也随即表现得极为淡然,仿佛与自己无关。
他动摇了吗?他变了吗?他默许了吗?他应该反对的。阿美呆呆地望着神情自然吃饭的念乡。阿美突然感觉很冷,好想被人抱住。
“你明天带善利去岛上转转,好好休息几天,回来后就开始准备你们的婚事。”父亲对念乡说。
“听说那座岛很美,是个静养的好地方。念叔叔,您也和我们一块去吧!”善利很是欢快。
“我就不去了,你们去了好好玩玩。”
正是那座岛,那座只属于阿美和念乡的“夕阳岛”。那里有豪华的别墅,精致的贝壳房子。现在,却要被善利强行闯入了。
“阿美也一块去。”念乡的话似乎是命令。
“好。”阿美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爽快地答应了。
看着阿美着急,念乡会更加着急。他一直不是一个狠心的人,他只是产生了怀疑。
潮湿阴暗的地下仓库。
“臭小子,你他妈这时候了给老子说不想干了。”重重的一拳落在小周的脸上,他被打倒在地。
小周站了起来说:“没用的,那女孩根本不喜欢我。”
“我他妈管你这些鸟事。”又一拳将小周打倒。
“请你告诉善小姐,我后悔了,我放弃了,请她也好自为之。”小周擦了擦嘴角的鲜血。
“你不要富家小姐了?”男人凑到小周面前说。
“这跟你无关。”小周推开男人的脑袋冷冷地说。
“我告诉你,善小姐可为这事儿花销了一大笔,哥儿几个更不会和钱过不去。你小子别到最后了给我装好人,咱们可是事先说好了的。得人的得人,拿钱的拿钱。你要是反悔,今天就是把你废了,这事儿也得办成。”男人指着小周说。
接着是乱七八糟的一阵撕打,一堆人将小周打得遍体鳞伤,但终究他还是冲了出去。他是自由的。很痛很痛却是幸福的。他没有欺骗阿美。之前给念乡造成极大的伤害已经使他充满自责,他不能再自私的为了自己的爱去欺骗。
爱,就要放手,让她勇敢地去追求自己的真爱。
小周决定将去外地工作,真诚地祝福阿美和念乡。
“善小姐,没想到周君尚这小子中途反悔。”
“只是早晚的问题。”
“是啊,现在反倒干净利索。”
“等我电话。”
“您放心好了。”
第18章
风平浪静。
蓝天白云,洁净得有些不真实。瓦蓝瓦蓝的背景上覆盖着精致的云朵,棱角分明,仿佛童话故事中的景色,一片祥和。
阿美抬头看着天空深深地吸了口气,如释重负般地向着天空说:“我爱你。”
阿美即将和念乡善利一同前往“夕阳岛”,她很是欢喜,虽夹杂了些许的遗憾,但都只是些小瑕疵而已,毕竟这是一个让人不得不高兴起来的地方。
和念乡一样,在此刻对一切表现得无所谓,淡淡的态度仿佛可以忽略掉一样,在旁人看来着实有些麻木不仁不可思议,可在内心深处却是一直还在和自己死较真。念乡阿美就是这样的两个人,标准的处女作代表,明明深爱着对方,却因为对完美的极端追求而变得过分敏感,自己表面却还是一副淡漠的样子。
跟随他们一块儿去岛上的还包括四个佣人,两男两女,将负责照顾他们三人在岛上的起居和岛上别墅的整理。
念乡和善利并肩走在前面,阿美紧随其后,走在最后面的是拎着行李的佣人。
念父和善利的父母以及两家的司机都停留在码头,送他们离开。
“好好照顾自己。”善母摸着女儿的头发说。
“妈,您别这样,我又不是第一次离开家。”善利不好意思地说。
“瞧瞧这孩子,这还没嫁呢就不耐烦妈妈了。”说着笑了起来。
该笑的都笑了,善利害羞得不说话。
“妈——”善利拉动母亲的胳膊。
念乡强颜欢笑,阿美的表情是又一个复制。
游艇即将开动,岸边的人艇上的人互相挥手。明明是该高兴的事,却像极了生离死别的场景。两边的人离得那么近却感觉很远。阿美不想挥手,她想躲到背后,被人群挡住。
“铃——”
“喂?”阿美接起了手机。
“嘿嘿,富家小姐?周君尚现在在我们手里,你是想要他死呢还是想要他活?”
“什么?”阿美有些摸不着头脑。
“臭丫头,竟敢唬弄我们,钱到哪儿去了?”
“是你?”阿美听出来正是前一段时间向小周追债的那个面目可憎的家伙。
念乡和善利更加好奇这电话的来源,何以使阿美如此的冷峻。
“嘿,听出来了,那就好,那你再听听这个。”
男人将电话紧贴收音机的扬声器。
“小子,叫两声。”是男人猥琐的声音。
电话那端是沉默,接着便是小周的声音:“没用的,那女孩根本不喜欢我。”
晴天霹雳砸向阿美,阿美呆若木鸡,不知是因为小周的声音,还是因为小周的话。
念乡观察着阿美面部每个细微的表情。
然后,电话那边响起了乱糟糟的厮打声。
“啊——”小周的声音冲破听筒死死地塞进阿美的耳朵。
“小周——”阿美喊出了声。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阿美还是一头雾水,但她可以肯定的是小周一定受了很重的伤,并且现在小周唯一的朋友或许就只有她,她必须赶回去。
“嘟——”电话那端是被挂断的声音。
念乡在等着阿美接下来的一系列举措,他只剩下一副躯体,空空洞洞。
阿美发现念乡和善利都在看着自己。
“对不起。”阿美心中七上八下,言语也吞吐起来,“我——不想——我——我——有事——必须回去——”